放榜當日,得知陸呈傑考中舉人的消息,陸府頓時一片歡騰。


    陸呈傑未滿十七歲中舉,這在陸家也是一個記錄了,連陸亦鐸和陸亦鍾都稍有不及。


    而尹家獲悉尹子昊落榜之時,倒也並未沮喪。


    尹清華和顧氏都覺得,兒子年歲尚小,以後再考就是。


    唯獨江慎之最為不解。


    江淩的資質如何他比誰都清楚,更何況這一年來江淩對讀書之事十分上心,故而此次落榜實在出乎江慎之的意料。


    陸府眾人同樣也為江淩惋惜。


    但很快又有新的喜訊傳來。


    本次順天府的解元,正是刑部侍郎狄大人家的公子,狄謙。


    也就是陸府未來的女婿。


    因狄謙與陸芳玉的婚期就定在數日之後,這個解元的名頭對兩家來說,都是喜上加喜的好事。


    故而這次尹屏茹給陸府下人們分發的賞錢,都是雙份的。


    而此時陸芊玉的狀態,和陸府上下歡慶喜悅的氣氛則是有些格格不入。


    一聽說江淩和尹子昊都落了榜,她就噔噔地從樓上跑下來找陸清容。


    “四妹,你說我們要不要去舅舅家安慰一下表哥?”


    看著陸芊玉一臉著急的樣子,陸清容反而有些不解:“你這次怎麽隻想著表哥?江公子可也同樣落榜了。”


    陸芊玉聞言擺了擺手:“這你就不知道了,江大哥對功名之事似乎並不是太在乎,我也是回京之後才發現的……但表哥就不同了,他很希望能考中呢!”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陸清容不禁有些汗顏,她真是有點佩服陸芊玉的觀察力了。


    或許這也是關心則亂。


    尹子昊固然希望考中,但同時他對自己的實力也非常清楚,並不是那種自不量力之人,想來這次落榜對他自己來說也是意料之中的。


    可江淩就不同了。


    雖說他一向恃才傲物,視功名如糞土。若他不願可能不會去考,但隻要去考了那就是誌在必得的。


    所以陸清容覺得,這次落榜恐怕對江淩的打擊還要更大一些。


    她剛想出言提醒陸芊玉,卻見她此刻已轉身往紫藤閣外跑去。


    “我去找母親。看能不能帶咱們去趟舅舅家!”陸芊玉邊跑邊說。


    陸清容想攔都來不及了。


    在紫藤閣等了許久都不見陸芊玉回來。


    陸清容本想去前麵正屋尋她,卻在走出紫藤閣之時臨時改變了主意,向南小院那邊走去。


    在離院門還有段距離的時候,她就看見有個白色的身影一動不動地站在南小院門前。


    走進一看,正是江淩。


    看著麵前這人神色悠閑、嘴角輕翹的模樣,陸清容也不由感慨,看來自己是想錯了。


    他這樣子,哪裏像是個失意的人。


    “你來找雲佩?”江淩先開了口。


    “不是。”陸清容隨口說道:“我就是路過。”


    話音未落,她就已經開始後悔,這條路除了通向南小院。並無他處可去。


    江淩倒是並沒揭穿她,隻是繼續嘴角含笑地站在那裏不動。


    “我就是出來溜達溜達。”陸清容一邊解釋著,一邊轉而問道:“你一個人站在這裏做什麽?”


    “我等著看有沒有人到這裏來溜達。”


    江淩的語氣十分平淡。


    陸清容聽了卻無比尷尬,轉身就想走開。


    “我都落榜了,你就不說安慰我幾句?”江淩緩緩說道。


    陸清容聞言轉回身來:“你這個樣子。可不太像需要人安慰的。”


    她也承認自己之前想錯了,竟然剛才還認為是陸芊玉的觀察力有問題。


    此時江淩居然隨著她的話點了點頭:“也是,這次落了榜,下次再考就是了!”


    這話說得倒是輕巧。


    陸清容心中暗想,下一次,那可要等三年以後了。


    “你怎麽不問問,這次我為何會落榜?”江淩見她沒有說話。便再次主動開口。


    此時陸清容似是有些恍然大悟:“這還用問嗎?肯定是你寫了什麽不恰當的話在答卷上。”


    她這話原本隻是試探著說的。


    卻看到江淩臉上掛滿了笑意,一副默認了的神情。


    陸清容頓時有些氣憤:“你既然已經決定去參加科舉,為何還要這樣給自己搗亂?”


    隻見江淩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陷入了一陣沉默。


    就在陸清容以為他不打算再回答之時,他才輕輕說道:“科舉需要怎樣的文章,我當然清楚。之是不知道寫些與自己本心不符的話,原來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容易……”


    語氣中還夾雜著些許無奈的落寞。


    陸清容聽了不由一怔。


    原來他並不是有意搗亂。


    “你到底寫了些什麽?”


    陸清容現在開始擔心,他是不是寫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在上麵。


    落榜事小,若是因此獲罪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看到陸清容臉上毫不遮掩的擔憂之色,江淩倒是突然又輕鬆了些。


    “你放心。沒有什麽罪大惡極、犯上作亂的內容。”


    見陸清容依舊一臉凝重、閉口不語,江淩接著解釋道:“隻是對某些聖人之言不敢苟同罷了。自古聖人有言‘存天理,滅人欲’,我卻不這樣認為。天理自然存於世間萬物之中,但同樣也存在於我們每個人的心中,良心即本心,而本心又如何能滅?壓製了本心,我們用什麽來明理,又用什麽來約束行為?”


    陸清容聞言雖不似剛才那般擔心,卻也沒她踏實多少。


    他這番理與心的論調,即使在她上一世那個更為先進的現代社會都是被人爭論不休的話題。


    但孰對孰錯尚且不論,科舉考場並就不是讓人自由發揮的場所。


    雖說題目出來是讓大家自由作答,但這自由是有範圍的,所謂的“聖人之言”就是範圍,你可以引經據典,卻絕不能標新立異。


    陸清容並沒有接著江淩的話說,而是反問道:“那你還想不想考取功名了?”


    隻見江淩聽了這話,真就垂首認真思索了片刻,方才抬起頭來。


    “要不這樣,你幫我拿個主意。你說我是堅持自己的本心呢,還是為了功名說些違心的話呢?”


    陸清容聞言微怔,一時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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