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容聞言,便想帶著陸芊玉一同走出廂房。


    “夫人!”綠竹出聲阻攔,“奴婢陪著二小姐在這裏等您!”


    陸清容有些奇怪地看了綠竹一眼,見她正在朝自己使著眼色。


    難道是計劃有變?


    陸清容連忙轉向陸芊玉:“二姐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陸芊玉也察覺到自己在剛才的話題上有些過分激動,現在見她要出去,也鬆了一口氣。


    陸清容剛一走出廂房,就看到了不遠處站在池塘旁邊的蔣軒。


    由於香客們大都去了前麵大殿之中的講經法會,此時的光隱寺後院尤為清淨。初秋時節,池塘四周的樹木開始漸漸泛黃,卻讓麵前這副景色顯得更加柔和。


    今日的蔣軒穿了一襲青灰色淨麵杭綢直裰,發間隻有一支簡單的白玉發簪,於池塘邊那棵古樹之下負手而立。


    看著眼前這幅安靜得如畫一般的景象,陸清容不禁駐足了片刻。


    直到一縷清涼的秋風忽然吹過,樹間開始有偏偏落葉飄下,而蔣軒的衣擺也隨風輕輕擺動,陸清容方才回過神來,朝他走去。


    “怎麽了?”陸清容輕聲問道:“那個宋世祥沒來嗎?”


    “來了。”蔣軒轉過身來麵向她。


    陸清容聞言狀似不經意地四處張望了一番,卻沒看到後院裏還有旁人。


    蔣軒用眼神微微示意,陸清容這才順著他的目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隱約看到後山涼亭之上站著的一抹藍色身影。


    說是後山,其實隻是以土石堆砌供人觀賞之用,最高處也不過與前麵的大殿平齊。


    陸清容在此處望過去。已經可以將宋世祥的樣貌看個大概。隻見此人身形瘦高,站姿從容,麵如冠玉。唇似點朱。由於這時他正目不轉睛地向後院門口那邊張望,故而陸清容未能看到他的正臉。卻已經從那高挺的鼻梁所襯出的英俊側臉中感覺到蔣軒之前對他那“長得不錯”的評論的確不是妄言。


    陸清容對宋世祥的異常俊俏並沒有什麽太大的興趣,卻也對陸芊玉的執迷有了一絲理解。


    “就他一個人?”陸清容收回了目光,對著蔣軒問道。


    雖然蔣軒之前並未將詳細的計劃說與她聽,但既然要在陸芊玉麵前揭穿宋世祥的真麵目,總該還有別的人在吧?


    “我叫你出來就是為了這個。”蔣軒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咱們可能要多等上一會兒了,原本派人找了翠柳巷最有名的花魁過來,沒承想半路上翻了車,人也受了些傷。我讓他們趕緊再找個人來,恐怕要晚些才能到了……”


    陸清容開始聽到“翠柳巷”時還沒反應過來,再聽到“花魁”方才了然,隨即看向蔣軒的眼神便顯得有些晦澀。


    但一想到陸芊玉那執迷不悟的勁頭,恐怕也隻能用這種非常之法才能讓她回心轉意了。


    “還要等多久?”陸清容有些著急,陸芊玉明顯已經油鹽不進,而且此時對自己也有了些抵觸的情緒,無論再怎麽勸都是徒勞了。


    “說不準。”蔣軒實話實說,“墨南和硯北現在都去找人了,但這裏畢竟是城外。應該不會太快。”


    好在大殿裏的法會一時半刻也不會結束,陸清容隻是有些擔心:“那個宋世祥能在這裏待多久?”


    “這倒是不用擔心。”蔣軒接著說道:“今日他就是聽到你二姐會去光隱寺,方才來了這裏。想來見不到你二姐定是不肯罷休的。”


    陸清容將信將疑,下意識地轉頭向那涼亭看去,卻發現此刻涼亭之中已經空無一人!


    而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從陸清容和蔣軒的身後響起。


    “世子爺?”一個略帶陰柔的男聲傳了過來。


    陸清容和蔣軒同時轉過頭去。


    隻見說話之人正是宋世祥。


    陸清容原本以為有那枝繁葉茂的古樹遮擋,宋世祥是看不到他們的,卻不想還是被他發現了,此時想要回避已經來不及,她隻是朝蔣軒那邊挪了挪,緊挨著他站了。


    蔣軒跟他平日並無往來。聽他喊了自己,而隻是略點了點頭便罷。


    “原來真的是世子爺!”宋世祥卻沒打算離開。眼神不斷在蔣軒和陸清容之前徘徊打量著,“剛才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呢!”


    宋世祥的目光很快鎖定在了陸清容身上。


    陸清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百合花紋的交領褙子。淺青色的襦裙,頭上挽的淩雲髻,再加上一副赤銀點翠頭麵,使整個人顯得異常素淨,隻是雖然未施粉黛,卻仍舊不能掩蓋住她那冰肌瑩徹之下的月貌花容。


    宋世祥看在眼裏,不禁有些呆住。


    蔣軒也注意到他那毫不避諱的目光,頓時心中有些不悅,輕咳了一聲以示提醒。


    宋世祥果然一副夢中驚醒之態,礙於蔣軒在場,隻得十分收斂,卻忍不住開口說道:“世子爺好興致!沒想到您也知道這光隱寺的後院是個好去處!”語氣之中竟是帶有幾分揶揄,又像是遇到了誌同道合之人在攀交情。


    陸清容和蔣軒乍一聽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宋世祥看到二人麵露不解,又悄聲說道:“您放心,我一定不會把今日見到您的事說出去的!”


    見了宋世祥此時一副鬼鬼祟祟的姿態,陸清容和蔣軒方才反應過來。


    原來是把他們當成在這裏私會的了!


    果真是淫者見淫!陸清容心中暗道。


    看來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剛才陸清容看到他的第一印象,雖然沒什麽好感,但也並無厭惡,可他這一張口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就著實令人作嘔。


    身旁的蔣軒同樣麵露鄙夷。


    本來若按照他以往的個性,是不屑與宋世祥解釋什麽的。


    但事關陸清容的清譽。他有些無奈地正想開口表明她的身份。


    陸清容此時突然伸出手來,輕輕拽了下他的衣袖。


    蔣軒不知何意,微微皺眉回望著她。


    “世子爺不是還有事嗎。您先去辦事吧!”陸清容突然說道,聲音平淡如常。


    蔣軒愣了一瞬。很快便知道她想幹什麽,眉間皺得更深,既不離開,也不回應。


    陸清容目光掠過陸芊玉所在廂房,堅定地看著蔣軒。


    剛才宋世祥的誤解突然讓她心生一計。


    既然如此,不如就讓他將錯就錯,從剛才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之中,不難看出他已經動了歪心。反正蔣軒就在這裏,還有不少侯府的侍衛在暗處,她又吃不了什麽虧。


    陸清容現在一心就像趕緊讓陸芊玉看到此人的真麵目,才好回頭是岸。


    蔣軒本是有些不情願,心中更對之前自己想出的這個主意開始有些懊悔,但看到陸清容十分堅持的模樣,也隻好順著她道:“那我先走了!”


    語畢,蔣軒依舊把宋世祥視為無物,徑直與他擦肩而過,往後院的門口走去。


    此刻的光隱寺後院之中。表麵上隻剩下陸清容和宋世祥二人。


    宋世祥顯得興奮。


    陸清容卻沒有理會,轉回身去,佯裝走向陸芊玉所在的廂房。


    “娘子請留步!”宋世祥的聲音果然在背後響起。


    陸清容心中腹誹著。按照大齊的習俗,隻有已婚的女子才被稱作“娘子”,難得他還能從自己的裝束上看出自己是個有夫之婦……


    陸清容的腳步沒有絲毫放慢,繼續往廂房那邊走。


    宋世祥一邊喊著,一邊快步追上前來。


    就在離陸芊玉所在的廂房門口不遠處,宋世祥終於超過了陸清容,擋在她的麵前。


    而此時剛才假意離去的蔣軒同樣在站在遠處觀望,心裏盤算著隻要宋世祥敢有任何言語之外的舉動,定讓他有來無回……


    “這位公子有什麽事?”陸清容看著擋在自己麵前的宋世祥。禮貌地開口問道。


    “在下是承平侯府的宋世祥,不知娘子可曾聽說過?”宋世祥一上來就直截了當地介紹起自己。


    “沒聽說過。”陸清容搖了搖頭。


    宋世祥微微一怔。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回答,京城裏居然還有人沒聽過他宋世祥的名號!


    但轉念一下。麵前這位有著傾城之容的小娘子,自己今日不也是頭一次見!


    “家父乃是當今的承平侯,承平侯世子是我大哥……”


    宋世祥開始介紹起來,卻隻字不提自己是庶子之事。


    就在他越扯越遠,竟然開始講起承平侯府不知多少年前的豐功偉績之時,陸清容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


    “原來是宋二爺,請問您有何貴幹?”陸清容聽到陸芊玉所在廂房之中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方才強忍著不耐與他周旋。


    “還沒請教小娘子的芳名?”宋世祥一看就是個中老手,並不順著她的話說,反而詢問其陸清容來。


    陸清容當然不吃他這一套,隻是站在原地,並不理會。


    宋世祥絲毫不覺尷尬,緩緩開口道:“是這樣。在下知道在這光隱寺西邊不遠處,有座楓櫨山,每逢秋天,漫山遍野的紅葉煞是好看,竟如那人間仙境一般。不知這位娘子可否願意賞光,與在下同去遊覽一番?”


    居然這麽容易就露出了真麵目!


    聽到廂房那邊突然止住的腳步聲,隱約看到門口露出一角正是陸芊玉的裙擺,陸清容心裏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紅葉?那是每年深秋才有的吧!這才剛剛入秋不久,哪裏來的紅葉!


    陸清容暗笑自己竟然在這個時候叫起真來,不過就是個說辭罷了,碰到心領神會之人,又哪裏需要這麽嚴謹呢?隻可惜自己不是他以為的誌同道合之人。


    “多謝公子好意,我們還有事在身,恕不能赴約。”陸清容說完,抬腳就要走。


    既然陸芊玉已經聽到剛才的話,那便足夠了,陸清容不欲與他再多費口舌。


    不想宋世祥卻不願放棄,依然擋在她麵前左右移步,雖然未曾碰到她半分,卻也使她無法輕易走開。


    宋世祥的想法很簡單,既然靖遠侯世子可以,沒道理他就不行!


    故而此番陸清容的拒絕都被他當成了欲拒還迎之詞。


    “娘子還有什麽事?不如讓在下代為去辦如何?”宋世祥語氣之中滿含調笑,“或者等咱們遊玩回來再去辦也是一樣的!”


    “宋二爺說笑了,別說我已嫁做人婦,就算仍是待嫁之身,也斷沒有隨意與男子出遊的道理!”既然一時無法走開,陸清容所幸提高了嗓音,再讓陸芊玉多聽到些,徹底死了心也好。


    見她說得義正言辭,宋世祥稍感挫敗。想他以往何曾費過這麽多口舌?之前隻要他勾勾手指,最多是和顏悅色地說上幾句,還沒有碰到過不上鉤的女人。


    “人生苦短,須當盡歡。更何況美景當前,小娘子又豈可辜負了上天這番美意?”宋世祥繼續油嘴滑舌。


    陸清容並不理他這些,而是猶豫了片刻,方才說道:“聽聞宋二爺也是正在說親的人了,依我看還是莫要太過盡歡的好!”


    宋世祥微微一愣,轉而笑起來:“剛才小娘子還說沒聽過我的名字,怎的現在連我正在說親的事都知道了?”


    “我知不知道都無所謂,要緊的是人家女方家裏若知道了你在外麵是這副行徑,可還會將女兒嫁給你?”陸清容著實搞不清這種人心裏是怎麽想的。


    宋世祥絲毫不為所動,這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算事,“人不風/流枉少年”才是他的人生信條。更何況以他流連花叢的見識之廣,陸芊玉的相貌在看來著實有些平常,如此執著地向陸府提親,無非是家中長輩的意願罷了。


    “嫁不嫁又怎樣?”宋世祥不加掩飾地說道:“京城的女子之多,難道我還怕娶不到妻子?”說著,眼睛依舊盯著陸清容不放,“不如小娘子回去與你家相公和離了,嫁與我如何?”


    陸清容見他越說越過分,已經有些後悔剛才問了他那樣的話。


    她隻想讓陸芊玉對他徹底死心即可,卻不希望對她的打擊過了頭。


    陸清容早就注意到蔣軒一直站在遠處,此時便想喊他過來,結束這場荒誕可笑的對話。


    卻不想廂房之中的陸芊玉率先走出門來,衝著她喊道:“四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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