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鐵匠點點頭,人多力量大,很快變形的車廂就被拆的七零八散,露出裏麵姿勢怪異的人形。


    忽然,那公子微微張開了眼,薛妙並不急著挪他出來,反而問道,“哪裏疼,能感覺到麽?”


    那位公子抖了抖唇,聲音顫抖低弱,“有些發昏,右腿…右腿疼的緊。”


    “現在可以將他抬出來,切記要保持原有的姿勢,先不要隨意動彈。”


    眾人齊齊搭把手,抬人用的木板也準備好了。伴隨著病人的呻/吟聲,薛妙卻跑到了雪霞閣布莊裏頭。


    須臾,她再出來時,手上多了兩副器具。


    棉布疊成的兩片仿造頸椎弧度的托子,一前一後墊在傷者的脖子前後,然後秋桐幫忙,用布條將其與脖子一同層層纏繞固定住。


    雖然樣子看上去有些怪異,但這就是保護頸部傷者最基本的神器,俗稱“頸托”。


    經過全麵查體,此人表現,應隻是輕微腦震蕩,並無大礙。


    圍觀的眾人看不懂她的手法,本是圖個熱鬧,都知道薛大夫治病自成一派,遂圍觀者眾多,久久不散。


    看了片刻,漸漸就看出了些許門道。


    將頸子護住,便是護住關緊的器官,若損傷了脊髓,後半生隻怕就成了廢人,要在床榻上度過。


    那公子經這樣一收拾,竟然張開了眼,顫聲說了句頭暈的緩和些了,臉色似乎也有了絲血色。


    快速檢查完全身,薛妙妙不禁鬆口氣,“除了右腿脛骨骨折,這位公子應無內傷,現下急需找一個寬敞的地方安置,行複位之術。”


    錦衣公子顯然沒吃過苦頭,一直都在低聲哀叫,他越是呼痛,薛妙反而越放下心。


    車夫頭纏紗布,頗為不解地看著這位小大夫淡笑的唇角,“我家公子疼痛難當,又為何發笑?”


    “你家公子福大命大,倒是你以後駕車可要注意了。”


    車夫沒地臉皮一熱,心頭突突直跳,這回府後可如何交代…


    經曆了驚魂一刻,薛妙額頭上已是微微出了汗,有一縷發絲黏在臉頰上。


    “去請這位大夫來診病。”躺在擔架上的公子脖頸被固定著,隻能斜著眼說話。


    車夫連忙上前作揖,顯然心虛害怕的緊。


    說起來,此人當真是幸運,成功避開了各種尖銳的利器,沒有傷及腑髒分毫,隻落下一個最輕微的小腿骨折,可不是撿回條命?


    但奈何這位公子哥兒因為她方才及時鎮定的搶救,心下就隻對她信任不已。


    更重要的原因,薛妙也是晚些時候才知道的。


    此人是來清遠城探親,人生地不熟,才非她不可。


    對麵就是醉花陰,有現成的場所,這公子顯然是貴胄子弟,車夫出手闊綽,訂下了醉花陰三樓的一間雅舍。


    後又給安鐵匠等人打點了些,為人行事倒是還不錯。


    秋桐很快就從懷慶堂回來,將藥箱提來。


    熱水燒酒醉花陰裏應有盡有,薛妙妙坐在床尾,剪開褲腿,慢條斯理地處理創口,那公子因為疼痛,一條腿忍不住地抖。


    薛妙妙拿過一條棉巾遞過去,“疼的話就咬住。”


    錦衣公子煞白的臉上有些許的微紅,“我能忍住!”


    薛妙妙略帶告誡的口吻,“一會兒若再動,骨刺刺破肌肉,可就長不好了。”


    分明是嚇唬他一下,那錦衣公子終於拿過棉巾,慢悠悠咬在口裏,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閉上眼,一動不動。


    薛妙妙順著骨骼的走向,握住,然後猛地用力。


    隻聞悶哼一聲,複位成功。


    那公子已經冷汗如流,薛妙妙也同樣一身是汗。


    脛骨上三分之一骨折,乃是小腿骨折的常見部位,好在他創口不大,並未傷及動脈,出血情況良好。


    經過她細心包紮消炎,就外觀來講,已經沒有方才可怖。


    但想要促進愈合,完全恢複,還需要打石膏固定。


    石灰古代早已發明出來,但並未用於醫療。


    “目前是初步處理,可以抬回府上了,”薛妙妙雙手泡在水盆裏淨手,“下一步,需要你們準備大約三斤的石灰。”


    車夫連聲應下,又塞了一包銀子給她,“還請這位大夫留下住址,屆時府上親自去接您。”


    正在思索著,醉花陰的侍者已經先開了口,“這位公子怕是外地人呢,咱們城中懷慶堂有名的薛大夫,誰人不知?”


    出了雅舍,薛妙妙一轉身,忽然眸光凝注。


    對麵樓梯上有白衣肅身而立,風華綽約,今日再見,在滿場紙醉金迷中,更有一分攝人心魄的冷然。


    一瞬的屏息,仿佛時間都靜止下來。


    正是她要找的捕蛇人,而此時,薛妙妙一身布衣落拓,和他鮮衣高華的模樣,反差極大。


    捕蛇人的眼神投過來,陸蘅盯著她看了許久,這才漸漸想起方才傅明昭說的話。


    懷慶堂的薛大夫。


    軍中傷病是常事,陸蘅自己也略通醫理,戰場上,以備急症。


    但方才見她在人群中,清華坦蕩,處事決斷,然而救治病人時卻膽大心細,那些手法,他亦是聞所未聞。


    這份鎮定從容,令他有了些許印象。


    這廂薛妙妙被他盯得一陣莫名其妙,心道他搶了人的東西,倒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委實可惡。


    誰知沒往前走兩步,秋桐忽然從後麵扯住他的袖子,“還愣著做什麽!這邊下去的。”


    她剛想掙紮,一抬頭,那人已不在原處。


    環顧四下,脂粉鶯豔,哪裏還有白衣蹤影。


    ~~


    出了醉花陰的大門,而此時圍觀的人群已然散去,宛平不知何時從雪霞閣內走了出來,冷眼站在不遠處。


    方才,她透過窗戶,目睹了救人的整個過程。眼前清若晨雪的小大夫,給她留下了足夠深的印象。


    鎮定、從容,還有細看之下清秀非凡的麵龐。


    秋桐攘了攘她,一路往前走,小聲道,“咱們也不知道那公子的底細,你當真要去登門看診麽?不成,我得和你一起去。”


    言下之意,隱隱有些覺得薛妙太好說話了些,見那家子不是普通人,怕他此去受欺負,別惹來禍事。


    從王蘭芝手術過後,秋桐本著自己不欺負薛妙也不許旁人欺負她的原則,對他事事關懷備至,倒真是當成了自家人一般。


    就連前些天王家丫鬟香兒來取藥,對薛妙多瞧了兩眼,多說了幾句好話,都惦記上了,非要刨根問底可是對那丫鬟有好感。


    薛妙很想回她一句,作為一個很直的軟妹紙,她喜歡的是男人…


    可是看著秋桐長輩一樣的神態,竟然忍不笑了幾聲,“就算我喜歡你,也不會喜歡她的,放心好了。”


    秋桐一愣,頗為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歎道,“隻可惜郎有情妾無意,我對你這樣弱不禁風的小阿弟沒興趣,皮膚比我還要白!我心中的英雄,自要是那般豐神俊朗…”


    話沒說完,薛妙已經湊了上來,“如誰那般啊?”


    秋桐臉麵一紅,“幹嘛要告訴你!”


    便端了藥盒跑去後院,顯然是害羞了。


    回過神,薛妙妙將剩下的布匹遞到她手中,“你還是回去試試衣服好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辯著準備往回去走,宛平卻款款幾步上前攔住了腳步。


    經過了一通險象環生,秋桐乍看之下,還沒忘記這位出手闊綽的娘子。


    “不知這位大夫如何稱呼?”


    薛妙客氣地道,“在下薛某,不知娘子還有何事?”


    宛平淡淡一笑,“我在雪霞閣用軟煙羅訂做了兩條汗巾送給薛大夫,以表方才試衣的謝意。”


    薛妙推辭,“娘子客氣了,況且我也不慣用汗巾。”


    宛平掃過她腰間露出的一方帕角,倒是個講究之人,“總歸是我的心意,薛大夫若不用送給這位姑娘也好。”


    薛妙對此人諱莫如深的態度,頗有些不自在,“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宛平顯然還有後話,“薛大夫醫術精湛,不知對娠婦生產可有研習?”


    薛妙謙虛,“略有涉獵,不知娘子可是…”


    古時醫者多為男子,婦產科屬於冷門,接生多有產婆代勞,憑的是經驗。


    古人生孩子,說是鬼門關前走一遭,絲毫不誇張。


    “如此,日後想來還有勞煩薛大夫的時候,這廂先告辭了。”宛平放出這沒頭沒腦的話,便悠然離開了。


    薛妙卻發覺秋桐的麵色有些古怪。


    略微聯想,似乎和那位娘子所說的娠婦有關,之前秋桐還神秘兮兮地八卦來著?隻是八卦的內容記不得了。


    若按原先,秋桐少不得和他說起方才的車禍,但這次很反常,一路上興致也不高漲,沒有她在耳邊絮叨,反而是有些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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