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遠不如冬風來的猛烈,卻帶著一種自然的蕭瑟,吹黃了樹葉,吹謝了花朵,也吹幹了快流下的淚水。


    朝鳳抱著辯機來到了荷塘邊,荷花早以不見,就連蓮葉也所剩無幾,隻剩下光禿禿的杆子立在池塘上。


    “辯機,你可喜歡這月光?”朝鳳看著辯機輕輕地問道“你總說月光是暖的,可是我現在卻覺得冷的厲害。”


    “你還記得嗎?在上一個這樣的月夜裏,你說曾過,你會一直留在我的身邊。”朝鳳笑了笑,有一些自嘲"秋風蕭瑟,我終究逝去了那個我最想留住的人。"


    微風輕輕地吹拂過水麵,泛起層層的漣漪。朝鳳的臉上一直帶著笑,卻不是平日那種幹巴巴的麵具,而是一種自然的,來自心底的笑。如此的柔美,就像要把這一生的歡樂,都融入到這個笑容中一般。


    辯機的血染紅了朝鳳的長裙,有幾處的血液已經幹涸了,枯暗的色彩就像落下的葉。那豔紅與淺褐的對比,盡然生出了一種妖異的嫵媚。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輕輕地吟唱從朝鳳的口中流瀉,最後破碎在了風中,四散到了不知名的角落“詩經中若是說多情,那自然是《上邪》,可若說是我最喜歡的,卻還是這首《桃夭》。”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朝鳳輕輕地念道,然後笑了笑“這樣的愛固然美,卻太沉重了。永遠太遙遠,我不敢奢求那個,我隻盼能和我愛的那個人一起好好的活著。”


    朝鳳低下頭,望著辯機的臉頰,輕輕地撫上辯機的眼眸,就是這雙眸子,隻需一眼,便叫自己淪陷了。


    曾經,自己是多麽希望這雙平靜如水的眸子,可以泛起一絲波瀾,可以因為自己而改變什麽。可是現在呢?朝鳳有些自嘲的笑笑,現在自己隻希望這雙眼睛能在睜開,哪怕眼睛裏麵不在又自己。


    最後自己對辯機說了什麽呢?長此以往,不複相見?本是無心,沒想到一語成箴,竟然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以前,你是僧人,我是公主,我們是不該見麵的。現在,你去了天上,而我......嗬嗬,像我這樣的人,怕是隻能墮入地府了。我們還是見不到啊。”


    輕輕地歎息聲從朝鳳的口中溢出,驚落了樹梢的殘葉。朝鳳抱住辯機,似想要辯機融進自己的骨頭裏,可又害怕力氣太大會壓疼他,終是隻是輕輕地擁了擁。


    “這宮裏終是太髒了,我竟找不到一處可以讓你安生的地方。就算是我的私心吧,我終是不願你長眠在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


    朝鳳抱著辯機,慢慢的向蓮塘走去。蓮塘裏的水是淡青色的,很像辯機常穿的那件僧衣。


    蓮塘裏水已經染上了秋意,慎的人骨頭都有一些發冷。池水沒過朝鳳的腳踝,一點點的蔓延小腿。寬大的裙擺,在蓮塘中鋪開,就像是一朵盛放著的花朵。


    裙邊那本已經幹涸的血漬,在水的溫潤下,又重新鮮活起來,一絲絲,一縷縷的池水中散開,就像是蓮花落下的花瓣。


    朝鳳的動作很輕柔,她小心翼翼的把辯機放進池水中“你莫怕,我在。”


    朝鳳的眷戀的看著辯機,那眼神極其的纏綿,就像要刻到骨頭裏去。朝鳳驅趕開水麵上的浮萍,為辯機騰出一個清靜之所。


    即使在不願,該離別的終是要離別的。正如蓮塘的中的蓮花,還沒有迎來盛放,就過早的凋謝了。


    就在朝鳳鬆開手的一瞬間,辯機便被池水吞沒了,快的朝鳳還來不及在多看一眼。


    沒有任何思考的,朝鳳伸手先要拉住辯機,可是卻隻觸摸到一片冰冷。朝鳳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掌,就這樣便散了?散了也好,散了便也就幹淨了。


    池麵映照出朝鳳的身影,顯得空蕩蕩的,怎麽看都像少了些什麽。


    朝鳳衝著池水,努力的勾了勾嘴角,想要在對辯機笑笑,卻實在是沒有了力氣。


    剛剛的月光呢?怎麽乎的一下子暗了下來?朝鳳皺皺眉,似有一些不明白,但也懶得去多想了。


    朝鳳隻覺得自己的身子重的厲害,連思維都模糊了,隻想好好的休息一下。朝鳳能感覺到陰冷的池水在自己身上蔓延的感覺,甚至可以清楚的嗅到水的腥味,還有水嗆入氣管的窒息感。


    恍恍惚惚間,朝鳳仿佛看見一個身影。辯機?是你嗎?朝鳳想要呼喚,卻發不出聲音,想要觸摸,卻抬不起手臂。哪怕焦急萬分,哪怕拚盡全力,卻終是淪陷在黑暗之中。


    隱隱約約間,朝鳳感覺有誰抱住了自己,那個懷抱並不讓人安心,甚至還傳來危險的訊號,可是朝鳳卻不願追究了。


    就這樣吧,反正也沒有好留念了,若是真的能留下,陪伴著自己想要陪伴的人,那倒也是一種幸福。


    昏昏沉沉間,朝鳳聽到了很多的聲音,可是他們具體在說什麽,朝鳳卻又聽不清楚。


    “巧兒,醒醒,莫要睡了。”


    就在朝鳳打算不去理會,陷入沉睡的時候,突然傳來了一次熟悉的聲音。這......這是辯機的聲音!


    朝鳳猛地睜開雙眼,在場的人很多,卻惟獨不見那個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殿下,您要什麽,告訴奴婢,奴婢去幫您好嗎?”清露小心的為朝鳳墊上靠枕,好叫朝鳳舒服些“您已經睡了兩天了,身子一直都燙的厲害,現在好不容易醒了,自然是不宜有什麽大的動作的。”


    “兩天了嗎?那他呢?”朝鳳皺皺眉,焦急在人群中找尋辯機的身影,卻無果“清露,本公主是怎麽回來的?”


    “這個......”清露皺皺眉,似乎有一些難以啟齒“殿下離開的速度太快了,奴婢也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麽。但您是一身濕漉漉的倒在偏殿的,還是巡夜的丫頭發現了您。”


    “好了,你莫要說這些了。”小翠小心翼翼的捧著要,笑著推開了清露“殿下您是富貴的人,本該就是逢凶化吉的,但您還是先把藥喝了吧,這麽多人都因為擔心您而來,您又怎麽好作踐自己?”


    聽了小翠的話,朝鳳總算是回過神來了。到場的人的確不少,且不說其他宮裏的娘娘,貴人。就是不認識的各院丫頭,太醫都來了不少,的確是該小心些的。


    朝鳳眼眸一轉,縱使心裏有萬千疑問,卻也盡數壓與心頭。裝作不適的樣子,半靠在床柱,閉目養神。


    “嗬嗬,既然殿下都醒了,我們就不再叨嘮了。”一個聰明些的貴人,見朝鳳的眼神不再迷茫了,就知道自己站著也聽不著什麽。便又拉住清露的手,說了幾句寒暄的客套話,就匆匆的告辭了。


    見有人先走了,又見朝鳳愛答不理的態度,其他人目目相覷了一陣,也紛紛告辭了。


    原本還熱熱鬧鬧的房間,一下便冷清了下來。就像那屋外昨日還飄香的花朵,不過一瞬就凋零的無影無蹤。依稀間,還能聽見人們遠去的腳步,還有細細地說話聲。但很快,就連這些聲音都沒有了。


    朝鳳好像真的累了,就算人散盡了,她也沒有再說話。隻是睜開眼睛,靜靜的看著牆角,好像那裏有什麽稀奇的玩意似得。


    小翠看看朝鳳,想要說些什麽,想了半天,卻也隻是為她攆緊了被子。對於朝鳳現在的反應,小翠實在是有一些愧疚的。


    自己是看不上那和尚的,那和尚固然幹淨,清雅,可卻是永遠也無法和殿下站在同一高度的。小翠皺皺眉,看向朝鳳。在自己的心裏殿下是獨一無二的,自己甚至都擔心沒有人能夠配的上殿下。


    不需要絲毫的猜測,小翠便能感受到朝鳳平靜外表下那濃濃的的哀傷。殿下真的很在乎那個和尚啊,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辯機被捉這件事可謂是鬧的沸沸揚揚,自己又哪裏會不知道他要麵對的什麽。可以說辯機的死,有自己不作為的那一份。


    小翠歎息一聲,自己原以為沒有了那和尚,殿下便可以放下一切牽絆,卻不想,竟越陷越深。看來,是自己錯了。


    “你們都下去吧,我先靜一靜。”就在小翠還在擔心朝鳳時,朝鳳突然開口道。


    朝鳳的聲音以沒有了之前的疲倦,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清明,甚至平平日還要再清醒些。


    “怎麽?”朝鳳挑挑眉,看上去以和平日在無什麽差別,有的隻是更加的謹慎,和猜不透“放心吧,就算要出事,那麽那個人也不會是我。”


    小翠皺皺眉,這樣的殿下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嗎?無牽無掛,也沒有任何的弱點。可是為何,自己卻高興不起來。


    “殿下。”清露看著朝鳳,那出個卷軸“這是在那僧人房裏找到的,您看完在決定吧。”


    朝鳳展開畫軸,臉上的笑凝了一下,卻又很快恢複了平常。合上畫軸,關上了那個純潔的像畫一般的夢。今日,注定有什麽變的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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