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絲絲,清洗了蒼穹。滴滴晶瑩,從柳葉銀桂上飄下。滴落在地上的一池雨水中,濺起了滾滾的紅塵,如同胭脂淚,有雨滴對桂花的牽絆,有香氣對雨滴的流連。


    此刻,雨不再是天的淚,而是桂花的淚,為此刻的離別,昨日伊人的采擷,和明日的凋謝。一陣輕風徐來,吹斷了如線的絲雨,隔斷了嫋嫋的香氣,驚落了一樹的雨滴,雨花紛揚,飄零雨中,仿佛是經了滄桑巨變,過了瞬息萬年。凝眸望去,也早已是故景不在,物是人非了。


    雨,像銀灰色黏濕的蛛絲;織成一片輕柔的網;網住了整個秋的世界。天也是暗沉沉的,像古老的住宅裏纏滿著蛛絲網的屋頂。那堆在天上的灰白色的雲片;就像屋頂上剝落的白粉。


    在這古舊的屋頂的籠罩下;一切都是異常的沉悶。園子裏綠翳翳的石榴、桑樹、葡萄藤;都不過代表著過去盛夏的繁榮,現在已成了古西域建築的遺跡一樣;在蕭蕭的雨中瑟縮不寧,回憶著光榮的過去。


    這是朝鳳在匈奴看見的第一場雨,沒有想象中來的那般的熱烈,也沒有大夏美譽季節的那種婀娜,有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滄桑感。


    狼奴靜靜的守在門外,半倚靠這門邊的柱子,微微地低著頭,看著天邊的雨水。而門內等待朝鳳吩咐的卓雅,卻不時地用眼角的餘光,偷看這狼奴。可是卻又在狼奴回望過來的時候,飛快的把視線斷開。


    草色已經轉入憂鬱的蒼黃,地下找不出一點新鮮的花朵;宮牆外一帶種的嬌嫩的洋水仙。垂了頭,含著滿眼的淚珠,在那裏歎息著它們的薄命,才過了兩天的晴美的好日子又遇到這樣黴氣熏蒸的雨天。


    隻有牆角的那幾支跟著朝鳳來到匈奴的桂花,看起來還有幾分的精神。但可惜,也許是水土不服。這桂花出來變成絢爛的開放過。最好的時刻,也不過是在枝頭綴著幾個黃金一樣寶貴的嫩蕊,小心地隱藏在綠油油橢圓形的葉瓣下,透露出一點新生命萌芽的希望。


    雨靜悄悄地下著,隻有一點細細的淅瀝瀝的聲音。桔紅色的房屋,像披著鮮豔的袈裟的老僧。垂頭合目,受著雨底洗禮。那潮濕的紅磚。發出有刺激性的豬血的顏色和牆下綠油油的桂葉成為強烈的對照。


    也許是心中的感念太多了,也許是時間太充裕,充裕的不知道該如何利用。朝鳳難得的有了一會閑情逸致,提起筆,就沾著雨水,在地上寫道:


    ‘春來赫赫去匆匆。刺眼繁華轉眼空。杏子單衫初脫暖,梨花深院自多風。燒燈坐盡千金夜,對酒空思一點紅。倘是東君問魚雁。心情說在雨聲中。’


    “娘娘的詞寫的倒是好詞,不過意境卻太過哀傷了。”清露小心翼翼的捧來一個燙金的暖手爐,遞到朝鳳手上,一邊輕輕地笑道“奴婢愚見,這秋天也並不全然是壞的,要不然怎麽劉禹錫有詩道‘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的句子呢。”


    卓瑪,卓雅雖是有幾分大夏血統的,可是卻一直在匈奴生活著,現在能說上漢話已經實屬不易了,哪裏能夠聽得懂什麽詩詞歌賦呢?而狼奴呢?雖然朝鳳一直在教導他,可是明顯的,他卻也並不能完全的接受朝鳳給予他的這些知識。


    若是說親近,那麽自己最放心的便是小翠了,可是小翠對自己卻是過於的小心伺候,憑白的,兩人之間居然多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而且近來小翠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也沒有閑心來和自己說這些。


    就連朝鳳都想不到,現在唯一可以明白自己心意,和自己笑談上兩句的,居然就隻剩下這個自己隨手拉來的丫鬟了。


    “一層秋雨一層涼,您別說,這匈奴的雨水雖少見,可若是下了,看起來倒是有幾分難得的親切。”清露大大咧咧的走到窗邊看著雨水感歎道,還順手扔給狼奴一個金桔“現在的大夏,也應該下雨了吧。”


    朝鳳輕輕地點點頭,難得的嘴角居然露出了一抹笑容“是啊,聽哥哥說,大夏已經連下了好幾天的雨了。宮裏的木芙蓉也都開了,聽說最是別致的還要算清涼殿,那雨打芭蕉的景致,你也該看看去的。”


    這裏說的哥哥,自然是指遠在大夏待戰。在朝鳳嫁到匈奴來的日子裏,她收到了不少的信件,就連思雅,顯策這樣平時沒有來往的,都給朝鳳寄過一兩次的信。對於這些‘家書’朝鳳的表現是很隨意的,甚至連收拾都懶得收拾,有時候就這麽丟在書桌上。


    可是清露知道,在收到這些信的時候,朝鳳的心裏其實是很開心的。雖然她鮮少對這些信有過回複,可是她卻總是不停的翻閱這些信件,甚至有時候,一封信會反反複複的讀上好幾次,卻還是麵含微笑的。


    這些信也都是有規律的,顯策,思雅寄來的上麵往往是晦澀難懂詩詞歌賦。長平,長樂寄來的,大多是問好和安慰,偶爾也會訴說一下自己進來的狀況。殿下收到這些信的時候,到也都仔細的回複了。


    唯有這位與殿下最親近的哥哥,寄來的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南苑的花開了,北邊的葉落了。而殿下呢,看到這些,卻隻是展顏一笑,鮮少有認真回複的時候。即使是回了,也隻是跟著調笑。


    “這糕點的味道極好,是哪裏來的?”朝鳳嚐了嚐手中的糕點,好奇的了看清露“這般熟悉的味道,我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過了,倒是引的人開始追憶過往。”


    聽了朝鳳的話,清露止不住的笑了笑“這問道當然熟悉,可不就是您以前最喜歡的?待戰殿下怕您吃不到這糕點,又怕送來的糕點不新鮮,便花千金,找人那廚子,尋了方子來。那方子寫的極其的詳細,就連奴婢這樣笨手笨腳的丫頭,也做的出來。”


    看著手中熱乎乎的糕點,朝鳳的臉上的笑容也明豔了幾分,就連天邊的烏雲也被這笑容驅散了許多。


    這糕點的味道極其的熟悉,若不是真的擅長庖廚之事,那必然是那方子的問題了。朝鳳掃了掃清露,腦海中突然自動放映出了上一次清露做飯的畫麵。濃煙滾滾,火光衝天,惹的各個宮裏都以為是哪裏起火了。


    “把方子拿來我看看。”朝鳳一口吞掉手中的糕點,然後歪國頭看看清露“就是哥哥寄給你的方子,你可不要告訴我,你在蒸糕點的時候把方子一並蒸了吧?”


    話雖說的輕巧,可是清露卻把朝鳳眼中的威脅看的分明。若是自己真的弄丟了這方子,恐怕殿下會把自己一並蒸了吃掉的吧。清露咽了口唾沫,輕輕地抖了抖,還好啊,還好自己沒有亂丟啊。


    清露一邊慶幸著自己當時的明智,一邊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掏出一張寫的密密麻麻的的紙,交到朝鳳的手中。


    紙張上的筆跡很清秀,一筆一劃的,看上去認真異常,是待戰的字沒錯。曾經待戰為了討皇帝的高興,苦練了許久,隻可惜在對顯策所說的誇獎,在麵對待戰時卻變成了不屑的責罵‘若是你有功夫研究這些,還不如幹好你該幹的。’


    顯策的字真的很好嗎?不一定、待戰的字真就怎麽不堪嗎?也未必。隻怕是寫字的人不同,這看字的人心境也不一樣吧。


    字條上的字雖密,卻極清晰。甚至在有的地方,還加上了朱砂筆的批注,顯得條理清晰,讓人一眼就能夠看懂。字條雖摸起來,沒有什麽溫度,可是上麵的每一個字,卻都看得朝鳳心裏發暖。信上這麽寫道:


    一:將胡桃肉、栗子仁煮熟去皮,壓爛成泥為糕粉;二.糯米粉加沸水調和均勻;三.將糕粉、糯米細粉與白糖拌勻;四.撒入桂花米,放入碗內,上籠蒸一個時辰至熟透,取出。


    切記,食物相克。核桃不能與野雞肉一起食用,肺炎、支氣管擴張等患者不易食之。核桃不宜與酒同食。據宋.馬誌《開寶本草》記載:“飲酒食核桃令人咯血”。可能是因為核桃性熱,多食生痰動火,而白酒也屬甘辛大熱,二者同食,易致血熱的緣故。特別是有咯血宿疾的人,更應禁忌。如支氣管擴張,肺結核患者,飲白酒即可引起咯血,不與核桃共食,亦可致病。


    鳳兒身體狀況向來不佳,又素有夢魘之症,本就該好好休息的。可是她素來要強,是斷不肯有一絲服軟的。還望你替我代為照顧......


    待戰在信中的口吻極其的親和,甚至還不顧尊卑,居然對清露用上了尊陳。這樣一張看似不守規矩,沒有皇子尊嚴的信,卻擊中了朝鳳心中最溫暖,最柔軟的地方。


    將心比心,將情擬情,這樣的情,自己如何能不感歎?這樣的真心,自己如何不感動?待戰哥哥,你叫朝鳳如何還你?還你一個天下,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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