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天已經慢慢暗了下來。幾個丫鬟小廝提著燈籠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而顧清泉則是領著顧笙顧言一行人站在府門口。等了約莫幾柱香的功夫,一輛馬車終於徐徐駛來停在了顧府門口。


    車上跳下一人,正是那風塵仆仆的顧欽,接著他恭恭敬敬的從車上扶下來一人。定眼望去,卻是一個童顏鶴發的老頭,穿著一身白袍,長長的白花花的胡子都快拖到地上了,慈眉善目的樣子看上去倒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那老鬼醫與顧清泉客套了兩句,便把目光轉向了顧笙,笑眯眯的問道:“小丫頭,近日這身子骨可好啊。”顧笙恭敬的行禮道:“多謝鬼醫先生掛念,笙兒如今身體已是好了許多。”“嗯,不錯。”老鬼醫點點頭捋著長長的胡子眼睛一眯,便將眼神落在了一直一聲不吭站在顧笙身後的葉錦書身上。葉錦書原本也正微張著嘴,正盯著老鬼醫那雪白的快垂到了膝蓋的胡子打量著。


    冷不丁的就與老鬼醫的眼睛對上了,葉錦書身子一抖。為什麽她覺得那個頭發雪白胡子雪白,看上去和藹可親的老人家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呢。就像,就像是狼看到羊一樣興奮的眼神,葉錦書有些不自在的往顧笙身後藏了藏。


    顧欽下了車一眼就見到站在顧笙身旁的紫晴,眼睛一亮,原本疲憊的神色也似又振奮了起來。但礙於此時有許多人都在,也不敢多說什麽,隻是癡癡的望著紫晴那蒼白恬靜的臉,柔聲道了句:“你來了。”“嗯。”紫晴應了聲,偏過臉,錯開他的眼眸。每次與顧欽見麵,她都不想看到他那雙深情癡迷的眸子,因為她總能從顧欽眼中的倒影中,看到自己的敷衍和虛情假意。


    幾個丫鬟舉著燈籠走在一旁照明,一行人徐徐的往府裏走去。顧清泉與老鬼醫走在最前頭,後頭跟著顧笙,顧欽跟紫晴又在顧笙後頭。葉錦書落在了後麵,不過還有一人竟是比葉錦書走的還慢,正是那顧家二少爺顧言。


    葉錦書想著自己可是何時見過那老鬼醫,不知為何從剛剛開始總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感,特別是老鬼醫那長長的雪白的胡子,自己剛剛竟然有衝上去扯他胡子的衝動。


    “葉小哥年紀輕輕醫術卻是不錯,我最近這幾日也有幾分不適,不知何時能請葉小哥到我院子裏給我把把脈。”身旁突然響起聲音,葉錦書連忙看去。隻見顧家二少爺顧言走在她旁邊,正一臉笑意,溫和的看著她。顧二少爺葉錦書倒是見過幾次,可卻從未與他說過話,就這麽突然被他搭話,一時間葉錦書也不知是拒絕還是答應。


    顧言見葉錦書沒有應他,也不氣惱,他歪頭又笑著問道:“葉小哥可是不願,若是不願的話,我便不強求。”葉錦書連忙搖頭道:“少爺若是身子不適,恰逢鬼醫先生來了,鬼醫先生醫術自是比錦書高明,少爺何不找鬼醫先生替您診脈呢。”


    顧言拿起腰間掛著的玉蕭用手指上下撫摩著,眼睛微微眯起道:“鬼醫先生是來替大娘瞧病的,哪能勞煩他替我費神。倒是葉小哥,上回小哥替大娘把脈時,我就想與小哥結交一番,真不知原來我這顧府還有小哥這般醫術了得又年輕有為的高人,以往倒是我愚笨了,竟看出小哥是真人不露相啊。”


    不知為何,這個明明看上去溫和俊秀的二少爺,卻總能讓人有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雖不知為什麽,但那種感覺的確不好受,讓人想要逃離開。


    被顧言這麽一說,葉錦書卻心底一沉,對於她這樣的人來說,越是不引人矚目越好。葉錦書哂笑著道:“錦書以往不過是一個走街竄巷的江湖郎中,哪能稱的上什麽高人,二少爺真是折殺錦書了。”


    顧言低頭微笑著不說話,不過這麽短短的幾句話,葉錦書手心竟是起了一層了冷汗。因著剛剛與顧言說話,腳步竟是慢了些,比顧笙她們一行人落了段距離。葉錦書想要加快腳步趕上去,可身旁的顧言正不緊不慢的走著,她也不好就這麽撇下顧言自己跑了。


    正在葉錦書糾結猶豫的時候,走在前頭的顧笙卻突然停了腳步回了頭,站在原地等著他們。有些昏暗的走廊下,葉錦書有些看不清顧笙的臉,可卻能感覺到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就像初春的細雨一樣,溫柔而又清涼。葉錦書穩了穩心神,跟顧言慢慢往顧笙走去。


    顧笙與顧言走在前麵聊著,葉錦書跟在後頭舒了口氣,看來這顧家人除了四小姐以外都是些怪人。


    “笙兒,鬼醫先生舟車勞頓趕了幾天的路,剛一到府上也不歇息歇息,爹爹就領他去給大娘診脈,這般是否有些不妥。”顧言微皺著眉頭問道。顧笙點點頭,一雙似水的眸子望著顧言,輕笑著道:“剛剛爹爹也與鬼醫先生說了,讓他先去歇息一晚。可先生一心想先給娘親診脈,不願去歇息,那也隻好多勞累勞累先生了。”


    顧言斂了笑意擔憂的歎了口氣道:“隻望鬼醫先生能有救醒大娘的方子,大娘這麽一昏過去,咱們府裏頭都亂了套。娘親日日守著大娘,爹爹身子又因憂心犯了舊疾,笙兒你也瘦了許多。還有那對大娘下手的歹人,到如今還沒擒住,隻望大娘醒來之後,咱們顧府能同以往一樣安寧下來。”顧笙低頭笑著,並未回話,隻是那嘴角的笑意卻怎麽也到不了那清冷的眸中。


    到了顧夫人的院子裏,顧清泉將那些個丫鬟小廝都遣了下去,便帶著老鬼醫進了屋子,屋子裏頭二夫人正坐在床榻邊握著顧夫人的手發呆。見到老鬼醫,二夫人連忙站了起來,有些慌亂的便尋了顧笙又依在她身邊,微低著頭不去看老鬼醫給顧夫人把脈。顧笙輕輕拍了拍二夫人的手,示意她不要緊張。


    葉錦書與紫晴皆是大夫,她們二人站在老鬼醫身側看他如何診斷。顧清泉與顧欽顧言站在另一側,倒是顧笙與二夫人,卻是離的遠了些,她們靠在門邊皆是蒼白著臉望著床榻邊的老鬼醫。


    屋子裏頭靜悄悄的,靜的掉了根針怕是都能聽到響動聲。老鬼醫閉著眼,執著顧夫人的手正把著脈,身旁的這些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都瞪大著眼睛死死的盯著老鬼醫臉上的神情。若是他眉頭微微皺起,眾人皆是深吸一口氣心高高懸起,若是他微點了點頭,眾人又輕噓一口氣,放下心來。


    老神醫這脈足足診了一盞茶的功夫才終於睜了眼,他捋著胡子,麵上倒是看不出是何神色。顧清泉連忙湊過去問道:“老先生,不知我夫人她…”老鬼醫抬眼看著他,點點頭道:“這兩位小友診斷的不錯,的確是無根草。”


    未等顧清泉繼續問,二夫人突然衝了過來,她蒼白著臉看著老鬼醫,突然騰的跪了下去。二夫人這一跪,把所有人都驚住了,就連顧笙也是皺著眉頭有些無奈的看著二夫人。顧清泉楞了楞連忙伸手去拉二夫人起來:“你這是做什麽,你總得讓老先生繼續往下說啊,快起來。”


    平日裏柔柔弱弱的人如今在顧清泉的拉扯下卻紋絲不動的跪著,眼角有一滴淚緩緩滑落,二夫人用期盼而又惶恐的的眼神看著老鬼醫道:“鬼醫先生,您說吧,那無根草的毒可有法子能解了。”老鬼醫抬眼望著二夫人那消瘦憔悴的臉,歎了口氣去扶起了她道:“這無根草,原本的確從未有人能解開過。不過,我年輕時曾給一個世外高人當過幾年藥童,聽他提起過無根草,他也說了幾個方子,雖不知是否有效,但是總該試試或許還真能解了這無根草之毒。”


    這回二夫人倒是順從了老鬼醫的攙扶站了起來,她搖搖晃晃的站住一把抓住老鬼醫的手,有些語無倫次的道:“那就是…能…就是有法子救...救采桑了。”老鬼醫點點頭,布滿溝壑的臉上帶著幾分笑意:“能試試,但是我卻不能保證一定能救醒。”


    有希望總比沒希望要好,二夫人走到床榻邊,望著顧夫人恬靜安穩的如同睡著了一般的臉,溫柔的將她的手擺進錦被中,小心翼翼替她捏了捏肩膀,不再理會身後的那些人。


    顧清泉也不在意,他開心的笑了笑拍著老鬼醫的肩膀道:“老先生,那就快請去歇息,日後夫人的事就有勞先生了。”顧欽捏著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淚,符合道:“是啊,老先生,這一路您辛苦了,我先領您去歇息吧。”老鬼醫笑著點點頭,又回頭望了望一旁的葉錦書和紫晴道:“兩位小友,老夫還需你們的幫助,不知你們可願啊。”葉錦書與紫晴連忙應道:“自然願意。”


    顧清泉與顧欽扶著老鬼醫出了門,顧笙斂著眸子站在床榻邊。她望著顧夫人,又望了眼一旁的二夫人,勾起唇角終於露出了一個舒心的笑容。葉錦書站在她身後,靜靜的望著她,也開心的傻笑著。紫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顧笙,又看了看葉錦書,接著便低著頭沉思起來。


    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一直站在一旁的顧言,卻收了嘴角的笑意,正冷冷的望著她們,那雙毫無感□□彩的眸子裏慢慢的顯露出一種狠毒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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