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傑索朗站在麥其家的地盤上,身處人家二少爺仁青諾布的房間裏麵,卻驕傲自覺的一伸手對著真正的主人道:坐!


    仁青諾布和梅朵雙雙一怒,然後緊見著就是仁青諾布的眉頭皺成了遠方的高大山川,而梅朵則是無奈的垂下頭,看著地上毛氈子的根根茸毛,眼睛裏露出無可奈何寵溺的色彩。


    這個家夥,若要真是無理取鬧起來,還真是讓人難以招架。


    不過,梅朵堅定了眼神,即使是再難以招架她也不會主動亮明身份,先不說她重生之事有多麽的駭人聽聞,就單是她現在與仁青諾布的關係,就絕對不能讓達傑索朗知道。


    真害怕達傑索朗知道了會不會一衝動就把她擄走,外加在麥其家大鬧一場。而且,除了是擔心達傑索朗會衝動以外,她還是很擔心仁青諾布的,這個傻子,真是讓她放心不下。


    梅朵抬頭看著這會兒就像是藍寶吃不到肉一樣怒著的仁青,堅硬的心底變得相當柔軟,這樣好的傻瓜,她怎麽能不講責任的說走就走。說實話,她對仁青已經有了很深的感情,這感情不是驚天動地的,也不是轟轟烈烈的,就是在每一次他安安靜靜的坐在她身邊看書,每一次他認真的學著他完全陌生的漢字,每一次他隱忍想為她出頭但是卻無可奈何,每一次為了討她的歡心而絞盡腦汁。


    梅朵知道,她對仁青的這些感情或許還遠遠達不到愛情,因為畢竟她的心裏一直未曾忘記達傑,更何況達傑現在還重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可是她已經無法放棄仁青。她想要幫助這個被人貼上“傻瓜”標簽,但是內心十分強大優秀的男人,幫他在麥其家堂堂正正的站穩腳跟,讓他不會再被人稱為“傻瓜”。


    她想要讓他能夠接受麥其家所有人尊重崇敬的目光,接受他阿爸的誇讚,接受他阿哥的欣賞,接受他阿媽不再抱著埋怨的關愛,可以在陽光下發自內心的大笑。


    這是她最純粹的想法。


    恐怕至於達傑,她是對不起了,這個達傑隻是岡拉梅朵的達傑,和岡拉梅朵有著無數共同美好記憶的達傑。如果她想要重新得到他,她希望以一個全新的身份,她要證明無論她變成什麽模樣,這個男人都會被她所吸引。


    可是矛盾也正是在於此,她又希望他能夠去尋個安穩的姑娘過日子,而不是她這樣日日生事的。


    在讓仁青變得更為強大之前,梅朵想,還是和達傑保持些距離吧。


    跟著氣呼呼的仁青一屁股坐在軟墊上,梅朵扮成了個小媳婦的模樣,坐好,給麵前的兩個男人翻開了兩個小茶杯,倒茶,待客。


    她給仁青先倒了一杯,沒有在乎達傑是不是客人,不過而後再又要翻開一個小茶杯時,仁青卻伸手按住了她的手。


    梅朵聽到仁青道:“不給他。”


    仁青才不想他費盡心思給梅朵買的東西用來招待這個來自遠方的騷包。


    尤其是還對梅朵有不好心思的騷包。


    哼,做夢。


    仁青諾布緊緊的按住梅朵的手,堅決不讓梅朵給達傑索朗倒茶。


    見狀,達傑索朗不屑的一聲哼笑:“嗬,小鬼。”說罷,自己快速的翻開一個小茶杯,也快速的拎起茶壺給他拿起的小茶杯裏麵倒滿了水。舉杯,“跐溜”一聲,喝得幹幹淨淨,反客為主的再明顯不過。


    見到達傑索朗這樣自覺,仁青是更生氣了。見到這個混蛋拿的杯子上麵還是他最喜歡的鴛鴦圖樣,不禁得低聲罵道:“這個壞家夥,就應該把他扔進魔鬼的肚子裏去,哼。”


    他還完全不知道達傑索朗聽得懂他說話,因而說得完全不掩飾,聽得梅朵兩條眉毛緊張的抖著,小心翼翼的抬起眼來看達傑索朗,可卻見達傑索朗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一樣,喝著茶水,看著仁青充滿敵意的笑。


    注意到梅朵看他,達傑索朗扭頭看去,但是隻來得及看見個腦瓜頂。


    手指不由得在桌子上敲打了兩下,這個雪貢大小姐表現的很不正常,有些做了壞事卻在偷偷摸摸掩飾的感覺。達傑很敏銳的覺察到了。


    而梅朵還不知,兀自冥思著該怎麽扮演一個害羞內向的好媳婦。


    接下來,仁青諾布認定達傑索朗聽不懂他在說什麽,於是心裏麵很放鬆的對梅朵表達他的怒意。


    “梅朵,人人都說汪覺土司是個威風凜凜的英雄,可是咱們麵前的這個,”仁青撇嘴,“怎麽就像是個土匪強盜?他實在是太可惡了。”


    垂下頭的梅朵,嘴角在不斷地抽搐,仁青,你別說話了,別說了。


    仁青才不會,好不容易有這麽一個當著別人麵說壞話的機會,還是看不順眼的情敵,怎麽能不多說幾句。


    “他剛才用那樣放肆無禮的目光看你,我真想暴揍他一頓!”仁青瞪著桌對麵的達傑索朗,大聲的道,“幹脆我找個機會給他來一點教訓吧?”


    達傑索朗笑笑的看著仁青,根本不受仁青所說話的影響,完全是聽不懂還佯裝聽懂的模樣。


    仁青很不屑:“就這麽定了,我找機會。”


    梅朵緊張的汗水都要一大滴一大滴淌下,這個仁青,平常三兩天不見一個字從嘴裏憋,今天這是魔怔了,能少說幾句嗎?


    答案是:當然不能!


    正當仁青幹脆就要當著達傑索朗的麵開始和梅朵商討一下詳細計劃時,不等梅朵出聲轉移話題,達傑索朗就開了口道:“仁青少爺和梅朵小姐說什麽呢,說得這樣高興,都完全忘記還有我這麽一個客人在。”


    他將茶杯輕輕的放下,攜遊於碧水之上的一對鴛鴦正好直直對著仁青和梅朵。達傑索朗嘴角帶笑的看著仁青,等著招待。


    但仁青又是不掩飾的道了句:“不是很自覺嗎,自己玩去唄。”


    旁邊梅朵的肩膀抖一抖,仁青,你就是在找刺激。


    “嗬,”達傑索朗笑,“仁青少爺說什麽呢,難不成人傻就開始自說自話了?”


    仁青伸手去摸腰間的短劍,想著能不能動手。


    本來現在應該是窩在達傑索朗身邊的藍寶早在達傑索朗坐下的時候,就全身毛發炸立,跟一隻炸毛的貓一樣,跳得老遠。在旁邊緊張的觀看著曾經又或者是現在照顧過它的三個人,偷偷的在心裏猜測著,等一下會不會血濺當場。


    唉,藍寶你多想了,大家都是文明人。


    仁青冷哼一聲,別開頭看著梅朵,不說話。反正他也說不出來,甭想他理睬這個混蛋。


    於是,仁青生氣,梅朵裝怯,沒一個人招待作為客人的達傑索朗,場麵好不尷尬。


    達傑索朗見之,不在乎的笑笑,示意一旁站著的赤普坐下歇息,接著就開始和赤普商量怎麽看麥其土司笑話的事情。


    達傑索朗道:“麥其土司如今也成了老糊塗,衝動易怒,是非不辨,那多吉次仁我還以為是個有勇有謀的,沒想到也就是有點野心,根本談不上有腦子。”


    赤普回道:“主子說得正是,咱們隻需在這裏等著看笑話便好。”


    主仆倆相視一笑,基情無限,聽得仁青諾布在旁邊憋住不吐血。這兩個混蛋,當著他的麵就在說他阿爸和阿哥的壞話。


    隨後達傑索朗又問道:“就是不知那罌粟是什麽東西,怎麽讓那老家夥這麽擔心,要他十包種子跟割肉似的。赤普,你打聽出來消息沒?”


    赤普搖頭。


    仁青和梅朵一聽“罌粟”二字,雙雙跟兔子一樣耳朵立起來。宴會上仁青早早退下,因此二人都不知道達傑索朗和麥其土司還有大少爺說了什麽事情,至於達傑索朗送給麥其土司的大禮更是無從知曉。但聽達傑索朗說這話的意思,什麽,他向麥其土司要罌粟?


    梅朵立刻緊張起來,她可不希望罌粟這東西是通過達傑索朗的雙手傳播的。


    細聽,又聽赤普道:“那東西好像就是一種花,罌粟花的種子,咱們的人打探來的消息也就是麥其土司拿罌粟果實從漢地換了無數的白銀回來,看來那果實很值錢。”


    達傑索朗聞言,若有所思的點頭:“能換銀子……也怪不得那吝嗇的老家夥那麽舍不得。”


    隨即又道:“要不然咱們也種上一些,他們既然都收獲了一批,怎麽樣種子都是能搞到一些的。”


    赤普點頭:“確實,能搞上一些,前幾天好像德欽家的人來偷了,抓是抓到了,但是漏了一個,想必漏掉的那個是抓不到了。”


    德欽家幾次前來,都是全軍覆沒而這次更是下了血本,派來了五個身手矯健的大漢,終於成功盜取,而麥其家的家奴即使防守再緊密,也難免出現漏洞,於是就出現了一個漏網之魚。


    看來德欽家種植罌粟也是板上釘釘的了。


    達傑索朗皺眉思考了片刻,便果斷的決定道:“讓咱們的人動手,也搞一些來,能換銀子的東西不能別家都有了,咱們卻沒有。”


    一直細聽的梅朵一聽這話,立刻大驚,趕在赤普應聲之前便大聲反對道:“不可以,你們不能種罌粟!”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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