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其土司來到多吉次仁的床邊,在多吉次仁眼中含淚的注視下坐了下來。房間裏麵的空氣很不好,並且從多吉次仁的身上隱隱的傳來一股惡臭,想來是多日的排泄不暢而鬱積下來的臭味。麥其土司皺眉,但是多吉次仁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最近感覺怎麽樣?”麥其土司向多吉次仁問道。想他這麽一個令所有人都稱讚的兒子竟然變成這樣,他就怒得想要親自帶人衝到德欽家,將德欽土司那個老驢子給碎屍萬段!


    但是麥其土司再怒也是明白,麥其家雖然有錢但是兵力不多,和一向盛兵操練的德欽家相比,差得有點多。


    再一想到之前拜托的汪覺土司,麥其土司就更是氣得想要將汪覺土司的那個混小子就抓到麵前,吐上一百口唾沫!那個混賬,白得了他麥其家的好處,竟然讓他的兒子傷成這樣。混蛋!


    聽到阿爸的關懷,多吉次仁點頭:“挺好的,我覺得不錯。”口氣裏包含鎮定,但是多吉次仁確實真的很害怕,害怕麥其土司會因為他的受傷而對他失望。一直以來,他都是在盡心盡力拚死拚活的為做一名成功的土司繼承人而努力,但是這次的打擊一下子就將他所有的信心摧毀。


    他現在一無是處,沒了胳膊和腿,他還有什麽威嚴能夠當麥其土司?


    阿爸沒了他這個繼承人,還有仁青諾布可以選。仁青諾布身體健壯,四肢完整,雖然腦子不中用,但是有梅朵的協助,也未必不會成為阿爸的左右手。


    第一次,多吉次仁對於未來充滿了迷茫和惶恐,而在這個時候,麥其土司對他表現出關愛,就是對他的絕對鼓勵與支持。


    多吉次仁很感激,心中發酸的看著麥其土司,忍著眼淚不讓肆意而出。


    而與他一樣,麥其土司看到兒子這副慘樣,也是不禁得老眼模糊,他在多吉次仁的身上拍了拍:“那就好,我還有許多事情要派你去做,你可要快快的好呀。”


    多吉次仁重重的點頭:“恩,我會的,我會的!”


    阿爸的大掌在身上拍著,多吉次仁的內心感覺到了無比的溫暖。


    “不過最近……”誰料麥其土司這句話還沒完,接著說道,“等查爾斯來了,沒有你將鴉片給護送去漢地,找其他人我也不放心呀。”


    最開始和查爾斯接上頭的就是多吉次仁,而且多吉次仁對漢地的情況也熟悉一些,這次沒有了多吉次仁做中間橋梁,麥其土司有些苦惱。


    多吉次仁一聽,立刻道:“等到他來,估計我就能走路了,到時候騎上馬給送過去也是可以的!”


    他不能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他已經沒有用了的狀態,否則在麥其土司的心中,他必定會是一日沒用過一日。


    看著麥其土司的眼睛,上半身都有些激動的微微起身,希望能夠在表現出他的勇敢。而麥其土司見他這樣說,也很是欣慰的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身子,“恩,所以你可要快快的好起來才是啊!”


    父子倆情深至極的對視著,又是簡單說了兩句後,麥其土司想到他下樓來的打算,就對多吉次仁交待道:


    “恐怕你還不知道吧,雪貢土司死了。”


    多吉次仁自然不知道。


    看到他驚訝了一下後,麥其土司繼續說:“既然雪貢土司都已經死了,那麽咱們和他們雪貢家的婚約自然就不作數了,我正打算去給仁青和雪貢家的大小姐說,讓梅朵回去吧。”


    完全沒有想到麥其土司會做出這等落井下石之事的多吉次仁瞪圓了眼眶。


    而麥其土司則是用理所當然的表情予以回應:“那個梅朵沒給麥其家帶來半點好運不說,還淨添亂,這樣的女人可不能嫁到麥其家來。”


    聽著阿爸的話,多吉次仁的心裏麵也有著自己的計較。


    雖然說梅朵那樣一個大美人以後不會住到麥其家了,不過沒有了梅朵,他那個好不容易才聰明了點的弟弟八成也不會在有多大出息了,那樣的話對於他的威脅完全就可以解除掉了。仁青諾布就算是四肢健全,也是腦子不靈光的傻子,阿爸是不可能為讓仁青諾布當麥其土司家的繼承人的。


    鑒於這個原因,多吉次仁點點頭,附和到麥其土司的話:“也是,既然隻能給麥其家帶來晦氣,那麽還是早早趕走了好。”


    聽到兒子這樣說,麥其土司很是滿意的點頭,心想:還是多吉聰明,腦子夠用,當土司隻會騎馬射箭可不行,關鍵要會動腦子。


    這樣想著,心裏麵對於多吉次仁受重傷的哀歎就減輕了些許。


    從多吉次仁的房間裏出來以後,麥其土司再走廊裏站了一會,看著遠處黃橙橙的一片,聞著空氣中香甜的氣味,突然有些心裏沉重的向身後的羅追才仁問道:“你說,諾布他不會恨我吧?”


    管家羅追在後麵低頭跟著,聽到土司老爺問這話,先是愁著眉一張臉皺得滿臉褶子,然後才回道:“二少爺會體諒老爺的。”能體諒就怪了,梅朵小姐的阿爸剛才,就要把人家姑娘趕回去,這不是雪上加霜是什麽,還能是什麽?


    可是這種實話羅追才仁才不敢說呢,他還是很恭敬的拍著馬屁,有點急惱麥其土司為什麽不能玩幾天,這樣也好讓他給梅朵小姐報個信,讓梅朵小姐不至於受打擊太大。看看現在,恐怕是才聽完雪貢土司的死訊沒有多久吧?


    有了羅追才仁的安慰,麥其土司心中的負罪感微微減輕。


    能夠體諒他就好。


    如此,很是心安理得的便下去找梅朵攤牌。


    盛夏的高原天空,碧藍如洗。頭頂上的一片藍色仿佛成為了這世界上最為純淨的色彩,透徹,就好像是最無憂無慮的孩子的心靈。偶爾有大片的雲朵緩緩飄動,那潔白在同樣淨白的天空的襯托下,就像是神靈們的雲駕,帶著仙氣,帶著祥瑞。


    天上是藍色的,地上是青色和黃色的,大片大片單一不染微塵的色彩組合在一起,是最美麗的圖畫。


    仁青在房間裏麵和梅朵好好說了一會兒話後,正打算離開,讓梅朵好好休息,但是沒有想到央蘭在門口大聲的稟報道:“仁青少爺,小姐,麥其土司老爺來了!”


    仁青和梅朵對視一眼,這會兒來,不會是聽聞了雪貢土司的死訊以後,好心要來安慰安慰梅朵的吧?


    麥其土司站在梅朵的房門口,聽見央蘭隻是敲了敲房門對著屋子裏麵的人大聲喊著就罷了,心裏麵很不滿。無禮野蠻的主人自然也有著無禮野蠻的侍女。


    仁青對梅朵說:“你先躺著,我去問問我阿爸有什麽事。”


    梅朵點頭:“恩,記得要說運送鴉片的事。”


    仁青點點頭,走出裏屋,打開房門一開,當看到麥其土司的神情時,第一反應就是不對,阿爸這個表情不像是來安慰梅朵的,整張臉嚴肅還帶著點壓迫,怎麽看怎麽像是來者不善。


    看到雖然房門打開,但是隻有仁青一個人出來,麥其土司臉上的表情更加不好,他對仁青道:“梅朵呢,叫她出來,我有事要對她說。”


    聽聞麥其土司的口氣不善,仁青暗自提防起來,他看了眼丹西,丹西便代替向麥其土司解釋道:“麥其老爺,我家小姐聽到老爺去世的消息很傷心,現在正在屋子裏麵歇息呢。”


    丹西剛解釋完,麥其土司就瞥了她一眼:“果然是雪貢家的下人,這麽沒有規矩,我問你話了嗎?”


    丹西收聲抿嘴。


    這樣的指責立刻讓仁青和侍女們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就連一向粗神經的央蘭都意識到了麥其土司的口氣不好。


    仁青握緊拳頭,看樣子,阿爸這是要找梅朵的茬了。


    隻聽得麥其土司“嗤”了一聲,宣布道:“我有大事要說,你們叫她出來。”


    無奈,央蘭和丹西隻好進屋交了梅朵出來。


    梅朵走出房門見到賣其土司的第一眼跟仁青諾布是一樣的,認定了麥其土司來者不善。一看麥其土司兩隻眼睛裏麵的狠色和得意,梅朵大概就能猜出什麽。隻不過,梅朵想的是麥其土司會因為雪貢阿爸去世而要求梅朵低頭,或者是諷刺一番。


    見到梅朵出來,這下麥其土司滿意了。他就是要親自看著梅朵,給梅朵說要把她趕出去!這個刁蠻的丫頭就像是草原上的野馬,難以馴服!


    “梅朵加央,”聽到麥其土司這樣完整的稱呼梅朵,在場的幾個人立刻打起精神,麥其土司無情的張口,“既然你阿爸歸天了,那麽你和我麥其家的婚約就算作廢,你還是趕趕叫你的侍女收拾收拾東西,能今天走就今天走,能明天走就明天走,反正隻要快些走就好,我們麥其家的官寨就不留你們長住了!”


    羅追才仁心歎,老爺真是狠心。梅朵小姐這阿爸剛一死就被退婚,以後可得多難過。


    “阿爸!”仁青諾布驚訝出聲,“你……怎……”


    不等他慢吞吞斷斷續續的表達自己的意思,麥其土司就出手示意他閉嘴。


    “仁青你不用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麥其土司看他,“雪貢土司現在死了,那麽你和梅朵的婚約就不算數了,我請喇嘛算過,梅朵她阿爸和阿媽雙亡,命不好,實在配不上你。”


    這種解釋怎麽可以!


    仁青諾布急怒的又想比劃什麽,可是麥其土司卻不耐煩的草草說著:“行了行了,不管你說什麽,我都絕對不會允許梅朵嫁到咱們家的官寨來的,你也趕快收了你的心思。”


    和梅朵攤牌後,說話的口氣一下子就變得生硬並且相當不客氣起來。梅朵看他,對麥其土司這種自私自利的人感到惡心。


    仁青急切的拉扯梅朵的袖子,希望伶牙俐齒的梅朵能夠說些什麽。他和梅朵的感情才剛剛開始,不能因為阿爸就中斷呀。


    “梅朵,不,你不能走,梅朵你跟我阿爸說,就說我絕對不會離開你!”


    仁青心中大亂,他想好了一切他阿爸有可能的發難,但是絕對沒有想到這一點。阿爸竟然要接觸他和梅朵的婚約!不,怎麽可以!


    然而,梅朵在他的拉扯下竟然不為所動,隻是看著陰著一張臉緊盯麥其土司。落井下石、火上澆油、雪上加霜、幸災樂禍、不近人情。


    嗬,這些詞語都形容不了麥其土司,這是一個唯利是圖的人才對。


    對自己有好處的,無論是什麽都可以接受,對自己有害的,就是天降祥瑞也定會想辦法滅之。


    感受到梅朵的視線,麥其土司看去,本來還期待著見到梅朵憤怒羞憤的樣子,想著可以好好的羞辱一頓,但是當和梅朵的目光一對視,麥其土司的心底瞬時大震。


    梅朵的眼神極富侵略性,看麥其土司就像是在看一個讓她不屑諷刺的傻子,然而讓麥其土司感受心震的不是梅朵那譏諷的意味,而是這眼神裏蘊含的另外一個含義:總有一天要給你好看!


    是的,今日之辱,她可以接受、承受、忍受,但是別讓她抓到機會,一旦抓到機會,她必定要翻盤崛起,就算沒有機會,她也一定會製造機會,將對手給搞個生不如死!


    在這般讓人感覺汗毛林立,雞皮疙瘩四起的眼神中,麥其土司待不下去了。


    “就這樣,你盡快離開,否則就不要怪我不講情分將你驅逐出去!”


    說罷,麥其土司轉身就走。他隻是來下達他的命令,並不是要聽仁青諾布的求情和來遭受梅朵如同刀子般鋒利的注視。


    在靜默中,麥其土司帶著管家離去。


    仁青諾布想要跟上去,可是他卻一把被梅朵拉住:“別去,你阿爸就是要把我趕走的。”


    仁青回頭:“你為什麽不跟他說你不走?!你為什麽不說一句話!”


    他白皙的臉上帶著因為急躁和怒氣而充血的紅,俯首看著梅朵,眉頭皺得死緊,在強烈質問的口氣中梅朵看到他帶著怒火和失望的眼睛。


    “你阿爸已經決定的事,我……”


    “你不是這樣的性子,你是根本就不想留下來!”仁青諾布一把甩開她的手,打斷了她的話,“你為了罌粟的事情可以那樣大聲的和我阿爸爭吵,但是你卻不會為了和我在一起而說出半句挽救的話!”


    梅朵驚看著他:“不,仁青,我不是……”


    “你怎麽不是,你就是!你是高高在上的拉巴茸女王,你根本就不是我一個麥其家的傻瓜少爺能夠宵想的女人!你一直對我沒有感覺,從頭至尾隻是我一廂情願罷了!”突然間的,仁青諾布爆發出來。在梅朵和下人們驚訝的注視下,他憤怒的伸出兩條胳膊卡住梅朵的肩膀,狠狠的搖晃!


    “如果要你離開達傑索朗,你會不會就大聲的說你不願意?會不會!”


    被這樣完全陷入情緒中的仁青所震驚,梅朵靜靜的被他搖晃著,卻不說出半句辯解的話。


    她不希望仁青會這樣想她,但是反過來看,仁青會這樣認為,又何嚐不是因為長期得不到她的肯定而造成無法滿足的安全感所造成的?仁青他……是那樣在意她和達傑索朗呀。


    仁青是真的生氣了,他從來沒有這樣的生氣過,還有失望過。當他一腔熱血的以為就要得到梅朵時,梅朵卻這樣對他,這讓他無法接受!


    “你不是說還要和我去漢地嗎,”猛然間,仁青諾布想到了罌粟和鴉片,因此他急急的道,“你不是還要跟我一起去銷毀查爾斯的鴉片嗎,你不能離開,不能離開呀!”


    他悲哀的認為用罌粟能夠拴住梅朵,畢竟這是梅朵最在意的事情,從今年來到麥其家的第一天起就日日夜夜都在意的事情啊!


    梅朵不會狠心連諸多生靈的性命都不管的,梅朵會留下來,會留下來的。


    他期待的看著梅朵,可是梅朵卻說道:“仁青,不是我想要離開,而是你阿爸要我離開,我沒有理由留下的。”


    “我去給阿爸說,你也去說,你隻要低下頭,阿爸不會那樣狠心的!”


    對於仁青讓梅朵“低頭”的失言,梅朵並沒有在意,她隻是麵色嚴肅平靜的再次向仁青說道:“我和你沒有婚約,我沒有理由留下,你阿爸也是絕對不會同意我留下的。”


    “梅朵!”仁青大喝。


    下人們在旁邊看著兩個主子突然的大吵起來,心裏麵惴惴不安。央蘭握緊了丹西和金娜央美的手,無論小姐是留在麥其家還是回到雪貢家,恐怕日子都不會好過的。


    丹西和金娜央美回握央蘭的手,握得很緊,似乎是看著兩個主子的爭吵而心神都揪了起來。


    看著暴躁的仁青諾布,梅朵抬起手放在他的胳膊上:“仁青,我會和你一起去漢地的,但是我恐怕不能留在這裏。”


    仁青定定的看著她,眼中是濃鬱的傷痛。梅朵她,根本連絲毫挽救的可能都不願意去做。她會為了鴉片跟著他千裏奔波遠方,卻不會為了他為服軟半下。


    “梅朵,我……”他真想就這樣將梅朵扔下,奔回房間裏麵,將房門緊閉,好好的發一頓火,可是他害怕,害怕他一鬆手,梅朵就真的會收拾東西,像雲一樣眨眼間便離開,沒有蹤跡。


    梅朵,她何其殘忍。


    “你再等我幾日,我去給阿爸說,好不好,你等幾日,等幾日。”仁青軟下了口吻,向梅朵請求道。


    梅朵心中又疼又酸的看著他,仁青對麥其土司還存有希冀,所以信任麥其土司,認為事情有轉機,可是她與麥其土司沒有分毫的血緣關係,她認清了麥其土司的真麵目便不願意進行妥協。


    正是因為清楚的知道兩個人的分歧點,所以梅朵在仁青發怒的時候冷靜,在仁青放低口吻的時候心疼。


    “仁青,你這樣做沒有用的。”她說。


    “我隻想讓你等幾天,哪怕是等到查爾斯來也行,你就那樣著急離開我?”


    梅朵搖頭,她又哪裏是那樣無情無義的。


    看著用血紅眼睛請求她的仁青,梅朵點頭:“好,我等到查爾斯來,等到你去漢地,咱們一起走。”


    聽到梅朵的承諾,仁青這才稍微感覺到了安心。隻要梅朵不這麽快離開他,一切都還有挽回補救的機會,有的。


    可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僅僅是在第二天,一封來自遙遠漢地的信便加快了一切計劃行進的步伐。


    麥其土司看完了信,愁眉苦臉。


    “羅追,這查爾斯有事不能來,要人給他送到打箭爐去,這可怎麽辦?”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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