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貢家的隊伍從小月灣重新出發,西諾在和桑德分別的時候,信誓旦旦的說會找見大哥,一家團聚的。兩個兄弟緊緊的擁抱過後,西諾便跟著雪貢家的人們沿著從皚皚雪山上麵流淌下來的冰涼聖水,蜿蜒前行。


    用了兩天時間將這座山穀遠遠的拋在身後,西諾回頭,向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土地默默告別。


    “唉,白瑪阿弟,我還從來都不知道你們要去哪裏呀?”


    後知後覺。


    廚娘拉珍坐在拉家夥的板車上麵,響亮的笑聲在天地之間回蕩著。


    “哈哈,小子呀,你可是逮住好事了!”


    周圍人都紛紛大笑起來,跟著堂堂土司家的小姐,可不就是一飛衝天要過上好日子了嗎?


    在這哄然大笑中,西諾仍然抓不到重點,聽了半天也沒有聽明白這位梅朵小姐的家到底是在哪裏,隻是等周圍的人都笑了半天後,卻不知道是誰突然說了句“也不知道回去是個什麽樣子”後,突然便寂靜下來。


    西諾驚惑的看著其他人,什麽“什麽樣子”?


    他不敢隨意問,隻能從眾人的談話之間獲取蛛絲馬跡。帶著些讓人不安的安靜中,旁邊有個上了年紀的大漢第一個出聲,卻是深深的歎氣。


    “唉,老爺突然去了,小姐又被退婚,真不知道回去以後二太太還要給多難看的臉色。”


    雖然在離開雪貢家的時候,梅朵的聲望已經超過沒了娘家的二太太,不過這種聲望來源有梅朵自己崛起的原因,更大的一部分還有麥其家做後盾的原因。和嘉吉家覆滅的二太太相比,即將嫁入麥其家的大小姐無疑擁有更大的優勢。可是現在倒好,優勢沒了。


    此番跟著梅朵出來的眾人都是一臉的憂慮,對馬上就要回到雪貢家的日子表示擔心。


    大小姐離開這麽久,二太太肯定已經掌握了整個官寨,這會兒回去,大小姐還有跟著大小姐的他們,怎麽可能有好日子過嘛。


    “唉!”


    眾人紛紛歎息。


    “反正我是要跟著大小姐的。”有人道。


    不少人附和:“當然當然,我也是。”


    跟了大小姐才知道什麽叫做好日子,大小姐從來不會莫名其妙的發火,更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對下人破口大罵,相對於二太太和二小姐來說,伺候起來主子都覺得伺候的舒服。


    在這些東拚西湊的話語中,西諾聽得更加迷惑腦子裏麵糊成漿糊。這位梅朵小姐的家,怎麽聽起來還感覺很恐怖呢?


    坐在馬車裏麵,窗戶的簾子都是掀開的,所以梅朵能夠很清楚的聽到外麵的下人們聊起來的話語。丹西輕輕將手搭在了梅朵交疊的雙手上:


    “主子,我會永遠站在主子你這邊的。”


    小丹西的眼睛裏麵帶著滿滿的關心,和央蘭還有金娜央美相比,她好像是最沒有資格說這種話的,可是梅朵卻聽得很舒心。


    如同高山雪水一般清涼水潤的眸子微微彎起,彎成了月牙的形狀,看得丹西心中蕩漾。


    在徐徐的風中,梅朵對她笑道:“放心,除了我這邊,沒有第二個選擇。”


    丹西神色驀然一動,隨後點頭,深深相信了大小姐的話。


    從來都是這樣,哪裏又見得大小姐受過委屈?


    央蘭在旁邊激動的嘰嘰喳喳:“主子說得對,等主子回去,哪裏還有二太太和二小姐說話的份!”


    金娜央美一巴掌拍上央蘭的腦袋:“你說話倒是大氣!”


    “唔,”央蘭雙手抱頭,憤怨的盯金娜央美,“金娜姐姐你不要總是打我嘛!”


    金娜央美年齡稍長,又比較愛管事,而央蘭又是一向欠管的德行,所以這種暴行是梅朵比較愛看的。


    聽見央蘭還敢抗議,金娜央美又是一巴掌上去:“你就欠打,不打沒記性!”


    聽著央蘭委委屈屈別別扭扭的哭聲,梅朵輕笑了兩聲看向車外。蔓延的綠綠草地,遙遠地方好像位於仙境的青山,這樣的景色是草原上一旦出行便連月不變的事物。


    車外,休息夠了的藍寶和達瓦又是相互追逐嬉戲的在馬車周圍玩耍著。想著西諾的這條母獒名叫“達瓦”,梅朵便不禁聯想到她那個不知道有沒有悔過自新的月亮女神妹妹,這會兒和二太太在寨子裏麵密謀著什麽呢。


    突然,心中一抽痛,來得猛烈和莫名其妙,好像柔軟的心底被人用鉗子夾著一糾,流血掉肉的,讓梅朵連呼吸都是一滯。


    怎麽了?


    為什麽突然會感覺胸悶氣短,分外傷痛?


    有些擔心的看向遠方,昨天晚上便感覺到一絲不安,這感覺到底是來自何處?


    時間退回至昨晚,與梅朵有千裏之遙的有仁青諾布隨同的麥其家一行隊伍同樣的紮營休息。他們才行走了沒有兩天,不過從地圖上來看,他們的路程不似雪貢家的那樣舒坦,他們需要常常翻山越嶺,很是辛苦。


    這晚圍著篝火,趁著帕桌和朗日被其餘的家奴招呼著一起喝酒唱歌,噶當拿著酒袋滿麵笑容的湊近仁青諾布身邊。


    “二少爺,我陪您一起喝唄,多喝一點睡得香!”


    仁青諾布手中也同樣拿著一個牛皮酒囊,裏麵裝的酒是官寨裏麵的下人辛辛苦苦釀造下來的青稞酒,味道很衝鼻,度數很高,如果在寒冬喝會讓人全身暖和防禦寒氣,而在這種夏末秋初的涼涼夜晚飲上幾口,則會讓身子處於一種內力燥熱蠢蠢欲動的狀態。


    很刺激的酒。


    仁青諾布不給噶當回話,而是衝他舉起了酒囊,示意一下,一仰頭,看似大大的灌了一口,實際上隻有淺淺的一小抿。


    見狀,噶當邊笑著稱呼仁青諾布“痛快”,邊效仿姿勢,大大的灌了整個口腔。差點嗆得要咆哮出來,不過噶當拚著命的在仁青諾布麵前忍住了,整張臉都是紅彤彤的。


    這樣不服輸是覺得要是再大少爺麵前這樣丟臉還行,可是在一無是處的二少爺麵前這個尷尬可就說不過去了。


    仁青諾布麵無表情的注視著篝火,不屑於去猜測身旁這個與他大哥走得親近的家奴的心思。酒這種東西抿上一口兩口就行了,他是不喜歡喝,雖然也總是被人以這點稱呼為“娘兒們”,不過他還是不多喝。會喝,待客時顯得客氣周到給麵子就好。


    想到這裏,不免得當年那位汪覺土司還不是土司的時候,跟著拉巴茸女土司前來,在歡聚的篝火會上,為表誠意和敬意,那個家夥一口氣喝了一大碗的酒,而且麵不改色心不跳,喝完大呼麥其家的酒好,讓在場所有的女人癡迷瘋狂。那會他不以為意,而現在想想,如果能喝酒才能被人稱呼為“真漢子”的話,那他豈不是在梅朵眼裏也太沒檔次了?


    捏了捏手中的牛皮囊,一想到梅朵就不由得心中煩悶。此番他出行漢地,估計明年才能回來,就算緊趕慢趕也將將能趕在過年之前回來,而那達傑索朗還不知道會不會聽聞到梅朵離開麥其家的消息,便伺機出動呢。


    真是算漏了!


    有些懊惱的一抬手,將酒囊口對準嘴巴,大大喝了一口,旁邊的噶當看了,又是拍馬屁緊跟著一聲“好,沒有想到二少爺的酒量這麽高”!


    仁青諾布心煩的不理他,而噶當自認為跟仁青諾布關係稍微親近了點的說著一些廢話。


    夜漸漸的深了,直到午夜,才有一陣噠噠的馬蹄聲音宛如急促的雨滴在汪覺土司官寨的周邊急急響起。


    有夜醒的人聽到這馬蹄聲是向汪覺土司老爺的官寨而去的,便放下了警惕的心。


    汪覺土司的官寨現如今住著老汪覺土司和現任的汪覺土司達傑索朗,這父子倆,老家夥是配偶已逝,小家夥也是配偶已逝,還都不著急著娶,可是讓汪覺家的老少女人們一個個急得心裏癢癢。


    巍峨的汪覺家的官寨建立在一座地勢略高的層層土山上麵,看起來格外的層次分明,而且更有氣勢的俯瞰著周圍大大小小的寨子,如果再離得遠一些,就更像是一片建立在石崖山壁上的皇宮。


    趕了數天路的送信繞過一條又一條的防護陷阱來到官寨的大門前,下馬敲響了大門前麵的鑼,一時,沉悶卻響亮的聲音在整個蒼穹與大地的婆娑世界之中回響,沒過一會兒,看門的家奴湊到門縫邊,看到外麵隻有一個人,還是眼熟的送信的家奴,然後便抖抖索索的打開了大門。


    “哎呦,這麽晚了都,你這是打哪兒來的呀。”


    看門的家奴是個老頭子了,臉上滿是老年斑,無論是臉上還是手上的皮膚都已經皺皺巴巴的粘在一起。他佝僂著背,好奇的問著送信人。


    可是那送信人卻沒理會這個慈祥的老頭,而是一見門開便急忙忙的從門外鑽了進去,順便著將馬匹的韁繩塞進了老頭的手中,聲音還留在老頭子的耳邊,可是人卻如同一陣風一般衝進了官寨深處找尋主子報信去了。


    “急信,幫我把馬牽了!”


    看著這風風火火的身影,老頭子在不知何意思的嘟囔了幾句後,還是負責任的將馬給牽了進來,關上大門。


    一邊將馬往馬廄裏麵帶,一邊感歎著:“當年我也是這麽瀟灑的銀呐……”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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