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給我一把鏟子!”


    茫茫,到處一片白色,用皚皚白雪來形容都已經是言語到匱乏的形容,天地萬物,這世界周遭的一切幾乎都不複存在。白色荒漠吞沒萬物,唯有黑鷹一聲尖唳從山尖上掠過,來證明這裏還不是一片被人遺忘了的地方。


    當畫眉山上的陳年積雪在一夜煙熏、半日曝曬和片刻的爆裂聲中,終於不堪重負的順從著地心引力從山上滑落時,白色的巨大雪龍席卷了一切。


    此時,塵埃落定。


    此次雪崩最為直接的罪魁禍首――噶當等人,這會兒準備從粗壯的大樹上麵跳下來離開。他們沒有閑心去檢查二少爺到底怎麽樣了,因為不用多想都是被掩蓋在了這好像是層層泥沙般的白雪之下,即使現在還沒死,那想必也是離死不遠了。


    “走了,走了。”


    噶當率先從樹上蹦了下去。由於雪崩,大樹基本上也有一大半的樹體被掩埋,噶當從樹下一條下去,就落入了鬆軟冰涼的積雪中,深陷進去。


    旁邊樹上的人見狀,趕忙不著急下,在樹上向噶當扔了一條繩子下去,讓他抓著,以防陷得更深。


    這場雪崩帶來的影響,遠比他們所看到的要大的多。


    隨後,幾個人利用手中所列帶的包裹重物等,將前路的積雪先寸寸壓得略微厚實以後,這才開始艱難的朝山下走去。


    在山脊線中的狹窄道路裏,被掩埋的最為深厚的地段,有什麽東西在努力的向外攀爬。


    仁青諾布在眾多的積雪砸落在身上的時候,便迅速的將自己的身子給蜷縮在了一起,頭朝下,兩個頭抱頭,努力讓自己的臉保持與任何冰涼的東西不接觸,以防被凍得失去意識。


    而當厚重的積雪全部壓在了他和婆郎身上後,漸漸的,本來還能觸碰到婆郎,等到後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就全部的都被積雪所填滿。那一塊比一塊大的積雪,那宛若瀑布洪水從天而落的雪沙,重重的砸在了二人的身上,在艱難的忍受過程中,仁青諾布隱約聽到了旁邊婆郎一聲痛哼,後來,就再也沒有了任何的聲音。


    整個身子被重物打擊,猶如千萬塊巨大的岩石砸在了身上一般,每一下都能讓人痛得大喊出來。


    不知道過了有多久,也不知道外麵的雪崩到底完了沒完,總之,仁青諾布聽不到任何外麵的聲響動靜,身體麻痹的也早也感受不到是不是身上的重量又加重了許多。


    他感覺到了雙腳冰涼,雖然裹著一條厚厚的毛氈子,但是那巨大的涼意還是透徹骨髓。


    出去,要趕快出去,否則過不了半個時辰,他就會沒命的。不隻是他,婆郎也會沒命的,兩個人都會死掉!


    他開始試圖移動自己的身子,爭取讓雙手有一個自由的空間。幸而,因為雪崩而落下來的積雪被散開,雪與雪之間的空隙很大,他隻需要努力的移動著自己的手臂,便會漸漸的有多餘的空間被騰出來。


    仁青諾布沒有睜開眼睛,因為他知道脆弱的眼睛恐怕難以忍受這雪裏的寒意,而且要是有什麽尖利的冰淩在雪裏藏著,將眼睛劃傷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以後,仁青諾布用了最大的力氣用自己的手臂為身子騰出來的一個空間。然而,這些還是不夠的,他的呼吸變得很艱難,這艱難不是因為缺乏空氣,而是因為壓迫。身上早已不知道有多重的積雪所帶來的壓迫。


    必須,趕快出去。


    慢慢的自己蜷縮的身子打開,仁青諾布每動一下,上方便會有雪塊重新掩埋他辛辛苦苦所騰出來的空間。


    看著這讓人傷心的一幕,仁青諾布突然想到,曾經梅朵向他講過一個故事。


    有一頭老驢子掉落進了一口枯井中,主人無法將它救上來,而且看這頭驢子也老了,主子不忍心看它活活餓死,於是招呼了親戚鄰居要將老驢子給活活掩埋。


    但是讓主人沒有想到的是,每當人們將一鏟子的泥土扔進枯井裏時,泥土落在了老驢子的背上,沒有想到老驢隻是輕輕的抖動一下身子,將泥土給抖落在了它的蹄子下麵。


    而等到人們一下又一下將足夠多的泥土給填埋到井裏麵後,這頭聰明的驢子也因為將所有本來應該掩埋它的泥土給踩在了腳下,從而成功的從深深的枯井裏麵逃脫了出來。


    仁青諾布記得,當時梅朵給他講完了這個故事以後,他的感受很大,因為他沒有想到那頭驢子會那樣聰明,起碼比他聰明。=。=


    而現在,他所麵臨的處境和那頭驢子是一樣的,隻不過,幫助那頭驢子的泥土是一下一下落入枯井裏麵的,而他身上的這些“泥土”則是一下子全來了!


    雖然對這種方法能不能成功有點忐忑,但是仁青諾布總要試一試,否則就得在這等死了。


    不過,在出去之前,他還是必須要把婆郎救出來才是。


    仁青諾布的心裏麵有些隱隱不安,因為應該就在他旁邊的婆郎沒有一點的動靜,這讓他很擔心。總不會,是……


    一邊伸出手向婆郎的方向套著雪,一邊輕聲的呼喚道:“婆郎,婆郎?”


    他發出不了太大的聲音,因為一張口便是無盡的寒氣,而且嗓子裏麵也幹燥的很,一呼吸便是疼痛,更不要談張口說話了。


    他和婆郎在剛開始幾乎是貼著身子的,所以沒有套幾下,他套著厚厚羊毛手套的手也就碰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


    仁青諾布一喜:“婆郎,婆郎!”


    他趕忙將兩隻胳膊全都伸了過去,爭取將婆郎給全部的套出來。


    在密封的冰雪空間中,即使是穿得再厚實,仁青諾布的身子也已經被凍得僵硬,想要動一下都很困難。不過好在剛才移動了一小會兒,他的兩條胳膊也稍微的靈活起來。


    一邊將和婆郎隻見的積雪擠壓,一邊用力的捶打著能夠觸碰到的婆郎的身子,但是無論捶打了多少下,婆郎是半點反應也沒有。


    仁青諾布有點急了,他往婆郎的身上麵裹了四張厚毛氈子,就算是婆郎的身子骨再弱,也不可能會在這段時間內就沒有意識,他還堅持到了現在呢!


    趕緊到危機的仁青諾布將伸出去的雙手收了回來,捂住眼睛。臉上也被一層又一層的羊毛裹著,所以臉上沒有凍到,不過,他還是用雙手將臉給悟緊了,直到臉上微微的感覺到了些許的溫暖,才一點一點的將臉上裹著的羊毛皮子給解了下來。但是,他還是沒有睜開眼,而是等到微微能夠適應一些外麵的顏色之後,才一點一點的打開眼簾。


    白,最為純粹不過最為亮眼帶著刺激的白,哪怕是在厚厚的雪層最下麵,這種白色也不見絲毫的黯淡。


    仁青諾布的眼睛隻是稍微的打開了一線縫隙,便忍不住想要合上。不過他知道,如果合上來,再次打開恐怕還是一樣的難度。於是強忍著慢慢睜開了眼睛。


    不敢全部睜開,半眯著,頭向前伸去,順著剛才胳膊向前麵去摸婆郎的方向,仁青諾布看到了方才裹著婆郎的毛氈子的同樣。


    毛氈子現在已經全部濕透了,想必也是寒冷刺骨。


    見之,仁青諾布趕忙匍匐著身子爬了過去。


    身子厚衣袍全部進水,移動起來很是艱難。等好不容離婆郎進了一些後,仁青諾布又是狠狠的往婆郎的身上捶打了幾下,但是很可惜,婆郎依舊沒有半分的動靜。


    仁青諾布急忙去將婆郎頭部的積雪給清掃開,然而隻是剛剛一掃雪,便看到了大片的紅,蘊藏在雪層裏麵的紅,已經和雪塊融為一體,無比的鮮豔。


    心裏一慌。


    趕忙更快的繼續掃雪,等到他終於能夠看到婆郎的頭部時,仁青諾布停住了動作。


    婆郎的腦袋上壓著一塊巨大的雪塊,正正的壓著,婆郎的腦袋埋在了雪裏,很明顯已經毫無生機。


    看樣子,應該是方才雪崩的時候,一塊藏在層層白漠中的利刃,重重的砸在了婆郎的腦袋上。仁青諾布看到那裹著婆郎腦袋的羊毛皮子被無數的鮮血染紅,多到蔓延到了周圍的雪中。


    不用去看,他也知道,婆郎的頭首恐怕已經……


    “不!”


    如果不是他輕易的相信他的大哥,如果不是他還對兄弟之情抱有幻想,如果在一開始他讓婆郎留在山下的話!


    “不,不。”


    正傷心之時,雪層上方因為疏散不穩定而又是一陣晃動,直接就將仁青諾布所清理出來的所有空間給嚴嚴實實的填滿住了。


    仁青諾布猛地一驚,他要趕快出去!


    看向那染紅了的身子,仁青諾布在心裏說道:“婆郎,來世你會平安一生的。”


    他的身子已經消耗了太多的能量,如果不再快點見到外麵的世界,恐怕他也要和婆郎一樣深眠在這深雪之中。


    強打起精神,彎了彎凍僵的雙腿,仁青諾布重新開始清理起來。


    而離山腳還有好一段距離的山寨裏,得到了寨民的幫助,朗日得到了一把小鏟子和多張毛氈子還有熱酒、幹糧,連他的馬也被牢牢的護住了馬腿馬蹄。


    “少爺,等著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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