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貢土司大人的書房內,梅朵坐在珍貴精致的檀木書桌後麵,身前坐著兩個不速之客。


    房間的窗門緊閉,梅朵不希望此番的談話會被外人聽到,哪怕是最為親近的三個侍女都不可以。


    至於她懷裏麵的這位……大爺以尊貴的海藍獸獒威起誓,它是不會泄露秘密的。


    仁青諾布和達傑索朗一人一邊坐在梅朵書房的靠背椅上。身旁的小茶桌上麵擺著侍女們精心準備的上好茶葉,不過兩個男人都沒有什麽心思喝。看梅朵這個架勢,這次要說的話肯定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


    不過反觀梅朵倒是顯得沒有顯得那麽慎重與緊張,任由大爺在自己的書桌上麵這裏啃啃,那裏咬咬。她喝口茶然後重重的在大爺的腦袋上麵狠狠的一瞧。


    這下可算是安分了。


    大爺一屁股坐在桌麵上,不高興。小腦袋往肚皮上麵一埋,睡覺去了。


    天呐,大爺你知道你要聽到什麽樣的驚人秘密嗎,你為什麽敢睡覺?為什麽?


    “說罷,你們倆都是幹什麽來的?”梅朵問。


    仁青諾布和達傑索朗沒有回答,而是先互視對方了一眼,而後又別開本來看向梅朵的視線,一副“他先說”的模樣。


    梅朵看著這兩個都不說話的男人感到好笑。


    “你們倆等什麽?”梅朵嗤笑說,“達傑你先說。”


    達傑索朗瞪眼:“憑什麽我先說?來者是客,他先說!”


    ……


    大爺露出一隻眼睛,看向達傑索朗的眼神裏麵滿滿的都是鄙視。真當自己不是外人。


    仁青諾布真想踹過去:“你也是客人!”


    “那不一樣!”達傑索朗得瑟,“我是看我女人來了。”


    “是我女人!”仁青諾布當然不服。


    “我的!”


    “我的!”


    “我……”


    “你倆給我滾出去,”梅朵扶額,真亂,“不吵了再進來。”


    自己的女人一發話,兩個男人誰還敢再吵吵一句。


    達傑索朗往靠背椅子裏麵一窩:“我可沒想跟他吵,自己湊上來的。”


    梅朵看他,那狠厲小眼神一下子就讓達傑索朗知道,再說下去就要出事了。


    “你說,來幹什麽的。”梅朵繼續向達傑索朗問道。


    見梅朵這麽不依不撓的要讓自己先說,達傑索朗張口就想重新回到剛才那個問題。然而,梅朵用兩個字就將他的話給堵了回去。


    梅朵說:“你老。”


    ……達傑索朗不知道該用什麽話才能夠反駁。


    “我聽說你這裏要舉行跑馬節,正巧我汪覺家官寨要搬到原來嘉吉家的那地兒去,便順道來看看你。”這話回答得十分正確吧?壓根沒有提到一星半點有關“捉奸”的信息,而且句句屬實。


    這種理由就算是讓梅朵親自聽也是聽不出什麽來的。梅朵微微蹙眉:“你要搬官寨?”


    這,這可是類似於帝王遷都的大事呀,達傑他阿爸是怎麽允許他做的?


    “為什麽搬?”梅朵問。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老汪覺土司怕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允許的。


    仁青諾布聽到汪覺土司遷徙官寨,心中一驚。搬遷到過去嘉吉土司的官寨裏去,那不就意味著要和梅朵更加近了嗎?


    這個汪覺土司打的是什麽心思?


    對於這個問題,達傑索朗親自做出了回答:“我對那頭子說我要成親,他就讓我搬出來了。”


    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向梅朵,而是看向了仁青諾布。兩隻平日裏隻見得的嚴肅與傲然的眸子這會兒卻充滿了不懷好意。


    梅朵哪裏會信他的話,也就是偏偏這個二傻子玩唄。


    達傑索朗似笑非笑的瞧著仁青諾布,瞧著仁青諾布那張一點也不男人的臉,在心中給他下了一個印象標簽:娘兒們。


    哪知,仁青諾布隻是一聲冷笑,不予理會。


    梅朵被達傑索朗的幼稚給驚到,無奈看向仁青諾布:“那麽你呢,去打箭爐了嗎,事情都辦完了?”


    在巨大的情報網下,達傑索朗對仁青諾布前往打箭爐辦什麽事請知道的一清二楚,這會兒倒也不新奇。


    仁青點頭:“恩,辦完了。那批鴉片我親眼看著被銷毀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他沒有再多說什麽一同出行的家奴背叛陷害他,沒有說婆郎已死,沒有說帕桌曾經被叛逃的家奴毒啞販賣過,沒有說他結識了一位滿人的朝廷大官,也沒有說那行家奴已經全部被他解決,梅朵所擔心的鴉片不會再有可能危害人間。沒有說的有很多,但是有的就隻有一句“辦完了”和為梅朵帶回來的那個小包裹,還有他完整的一個人。


    如今他能夠安安全全、完完整整的站在她的麵前,還需要再說什麽呢?


    梅朵心知仁青諾布此番出行必定不易,七竅玲瓏心在仁青諾布那一向最會裝純潔無辜的眼睛裏麵發現不了什麽,但是也能從仁青諾布身邊跟的人裏發現端倪。


    帕桌和朗日她是知道的,與仁青諾布是從小玩到大的,關係很鐵的玩伴。可是,那個正正經經屬於是仁青諾布的奴仆婆郎呢?


    婆郎雖然年紀不大,也不甚聰明伶俐,不過好在踏實聽話,無論是上次仁青諾布來雪貢家小住,還是她前往麥其家做客時,婆郎都在,並且留給她很不錯的印象。


    可是仁青諾布這次來雪貢家,身邊沒有帶婆郎。


    為什麽?


    就算是派遣人會麥其官寨報信,也不應該是派遣帕桌和朗日嗎?


    “婆郎呢?”梅朵問。


    隻見仁青諾布稍稍一怔,然後低下了頭,不敢再讓梅朵那雙仿佛能夠透視一切的眼睛看向他的雙眼。


    低頭隻是悶聲道:“婆郎去了。我們過一座雪山的時候,他不幸從山坡上滾下去,重歸輪回了。”


    這筆賬是記在多吉次仁的頭上。


    大仇未報,仁青諾布也是打算自己一個人來處理,不想告訴梅朵,白白讓梅朵擔心。


    梅朵眸光微閃。看來仁青此番前去打箭爐必定曆經磨難,婆郎的死隻怕也沒有那麽簡單,否則仁青諾布怎麽低著頭不敢與她對視。


    事情的詳細情況還是要等問問帕桌和朗日再說。


    停頓了片刻,梅朵決定把事情攤開來。


    一邊拖著仁青諾布,一邊拖著達傑索朗,無論對誰都不是什麽好的事情。和拉巴茸家對上也不知道是什麽結果,梅朵也不願意拖累他們。


    外麵的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金娜央美和丹西敲了門進來將盞盞酥油燈給點上。


    一開門,外麵哄鬧的聲音便衝了進來。


    第一天的跑馬節,不可謂不熱鬧。外麵的歡歌笑語好似在天地之間回響。


    侍女又重新退了出去,將房門關好。感覺肚子餓了的大爺也咬在了丹西的衣袖上,出去喝奶。


    房間裏麵還是很安靜。看著桌麵上火光跳躍的燈盞,搖動的火光就好像此時三個人的心,蹦跳不已。


    “今天你們兩個突然來,我一點也沒有料想到,”梅朵在安靜的氣氛中說,“實話說,我並不希望你們倆來到這裏。”


    房間裏麵的溫度立刻就下降了些許。


    不過好在仁青諾布和達傑索朗都不是毛頭小子,靜靜地聽著梅朵繼續往下說。


    梅朵深吸了一口氣,端起桌子上麵已經涼掉的茶水大大的喝了一口。


    “達傑。”她看向達傑索朗。


    “恩?”


    達傑索朗立刻與她對視,心裏麵對於梅朵即將要說的話已經做好的準備。說什麽,不外乎承認自己的身份。


    梅朵的身份他雖然現在絲毫不加懷疑,但是要有梅朵親口承認還是很讓人緊張的。


    梅朵是他的梅朵。


    那麽當年的事情是否還另有隱情?旦真貢布是不是真的害了她?她,她又是如何複活的,怎麽挑中了雪貢家一個傻瓜大小姐的身上?


    達傑索朗有很多事情都想要知道,但是到現在這個關頭,隻能硬生生的忍下內心的好奇,聽梅朵靜靜道來。


    注意到達傑索朗有點緊繃的身子,梅朵輕輕的一揚唇,露出了難得笑意。


    “你……”剛說出一個字卻又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梅朵想了想,“我死了你還不找別的女人,耗什麽青春?”


    達傑索朗緊繃的身子如同備箭的弓弦,一聽梅朵說話,尤其還是這種欠扁的話,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這下梅朵承認身份,達傑索朗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的表達自己的憤怒了。


    “你活著不來找我就算了,我來找你你不認也算了,你還敢讓我找別的女人?”達傑索朗真是怒極反笑,“嗬,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


    調什麽情!


    仁青諾布捏著座椅扶手的骨節用力的都在泛白。


    這下如何?


    梅朵之前一直不對汪覺土司承認身份,他還能夠以為是梅朵對汪覺土司已經沒情,可是現在梅朵承認了,難不成是想與汪覺土司破鏡重圓嗎?


    那接下來要對他說什麽?要他放棄,要他回去嗎!


    仁青諾布的呼吸頻率順便被打亂,不過還是僵硬著身子的聽著那邊二人說話。


    達傑索朗的這種反應還真是在梅朵的意料之外,前麵那句話就算了,憤怒是應該的,可是後半句就是絕對用來氣仁青諾布的了。


    達傑索朗怎麽可能會是懂得調情的人?


    “你吼我?”


    梅朵一個問句,達傑索朗就重新坐到了座位上,幾根手指敲打著身旁的小茶桌桌麵。


    “不管你是什麽身份,梅朵我跟你說,你就不可能會是我的女人,你……無論哪輩子。”


    話就撂在這裏了,聽不聽隨意。


    這就是達傑索朗的態度。那麥其二傻子還不放棄想過來搶那就試試吧,看誰先把誰弄殘。汪覺家想吞下麥其家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準備得很充分,就差個由頭了。


    房間裏麵的溫度繼續降低。


    良久,梅朵才道:“明明岡拉梅朵已經死了,她的事情就和你無關了,你還是好好當你的汪覺土司為好,不要再和拉巴茸家有過多的摩擦。”


    自從岡拉梅朵死後,這段日子汪覺家和拉巴茸家的邊界時不時的就會起事。其實多數還是汪覺家自己惹得,畢竟拉巴茸家沒有與汪覺家為敵的打算。但是汪覺家可不同,這可相當於自家未來的土司太太被拉巴茸家害死了,團結的汪覺家上上下下都是一片氣憤。


    達傑索朗自己不想說什麽,下麵說要報仇的頭人們就數不勝數。


    在管理家族、處置頭人這種事情上,梅朵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失敗。看看汪覺家上上下下一致同心就知道,她管理的拉巴茸家麵齊心不齊,一盤散沙。


    不過就是看不起她是個女人罷了。


    梅朵一片好心為達傑索朗,但是這份情達傑索朗不想領,也不甘願領!


    梅朵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報仇的事情與他無關?以為死了就能將他一腳踢開,撇清幹係?


    做夢。


    “雪貢土司大人,”達傑索朗的神情冷掉,“岡拉梅朵是我,我的女人。我替她報仇天經地義!我用不著汪覺家好,和拉巴茸家同歸於盡我都願意,我汪覺家上上下下都!願!意!”


    達傑索朗的話就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裏麵憋出來的,擲地有聲,每個字都恨不得扔在地上能砸出一個坑來。


    梅朵看他。


    兩個人的目光對視,一個充滿了的愧疚和無措,另外一個則是滿滿的思念與憤怒。


    梅朵愧疚,她連累了達傑索朗的一生。達傑惱怒,梅朵能說出這種話來,分明就是從來沒有把他看過是自己人。


    在這個房間裏麵達傑索朗已經待不下去了。他真想現在就一摔門大步離開,讓梅朵好好自己想想。可是又一想到房間裏麵還有個麥其二傻子,這欲走的雙腳就粘在了地上。


    走?


    不,他才不走,好給麥其二傻子留下機會與梅朵訴衷情嗎?


    他又不傻。


    於是又一屁股坐在了靠椅上。不過不願意再和梅朵說話。


    反正不是一家人,他不願意聽就不聽。


    鬧別扭了。


    梅朵心中又酸又痛的垂下頭。


    拉巴茸家的實力達傑索朗一清二楚。汪覺家的多年強盛是大家驚歎的,那麽拉巴茸家的崛起就是達傑索朗親眼見證與參與的。


    然而正是越清楚就越是不願意讓達傑索朗犯險。真要整個汪覺家都賠進去,她就是把頭砍下來也不夠給老汪覺土司謝罪的。


    不過看達傑索朗這樣子,看樣子今天這是說不通了。


    梅朵轉而看向仁青諾布。


    “仁青,你也……”


    “你不用說,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梅朵剛開口,卻讓仁青諾布打斷。


    如果說達傑索朗是強勢的愛,那麽仁青諾布便是溫情的等候。不過,在報仇這件事情上,兩個男人卻是一致的態度。


    仁青說:“我不知道你那年出了什麽事情,但是我想說,敢傷害你的人,我一定親手將他解決掉。”


    “汪覺土司那麽大的家族都不怕,我一個人害怕什麽?”


    “梅朵我之前沒有告訴你,此番前去打箭爐我阿哥買通了隨行家奴陷害於我,婆郎便是被害死的。”


    “我回不去麥其家了。”


    “投靠你,跟你一起報仇。”


    整整一刻,梅朵都沒有說一句話,而是聽著仁青諾布靜靜、安安、穩穩的道。在聽到多吉次仁派人謀害仁青諾布時,憤怒打心底滋生。


    沒有想到多吉次仁竟然變得如此殘忍!


    而如此,自然而然的,便接受了仁青諾布不能再回麥其家的現實。這要是讓仁青再回去,指不定要被多吉次仁怎麽記在心頭呢。


    眼看著弟弟沒出事,肯定又會害怕仁青諾布對麥其土司說些什麽。生性多疑的多吉次仁會因此計劃出更多真對仁青諾布的小意外,防不勝防。


    而且,這種結果也能算在她的頭上吧?


    “是我害了你。”梅朵歎息道。如果不與仁青諾布扯上關係,仁青沒有改變,他大哥恐怕就不會做出這些事情了。


    梅朵原本是想著與這兩個人好生溝通一下,讓他們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現在倒好,弄得她負罪感滿滿。


    仁青諾布不能走,達傑索朗也是趕不了。


    唉,真是讓人鬱結。


    “罷了,願意住就住吧,有事以後再說。”


    一天說服不通,那就兩天三天來。梅朵心想。


    然而,梅朵是這樣想的,達傑索朗也是這樣想的!


    一天不能解決,那就住下去唄?


    總有一天讓梅朵重新回到自己懷裏。


    再瞥一眼麥其二傻子。


    礙眼。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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