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十年, 陸明琛的死訊傳回了京城, 上至百官,下至黎民百姓,無一不感到震驚哀慟。


    百姓心思淳樸, 仍舊記得陸明琛的功勞,未等皇帝下令, 就紛紛穿麻戴孝,以示哀思。


    有人因此參了永安侯府一把, 景雲帝龍顏大怒, 一腳踹倒其人,大罵其為卑鄙無恥的小人,而後一揮衣袖, 把自己關在了禦書房中, 不吃不喝許久,等侍奉皇帝的太監宮女都心慌不已的時候, 他忽而揮筆下了一道旨意, 追封陸明琛為定南王,又寫下了一篇悼文追憶前塵影事。那文章字字珠璣,字裏行間流露著好友哀思與挽留。


    隻不過人死如燈滅,文章寫得再華彩動人,也無濟於事。


    載著陸明琛屍身的靈樞運回京城, 百姓跪拜在街道上,男女老幼混雜其中,神情沉重而哀


    慟, 望著那緩緩駛來的靈樞潸然淚下,哽咽不止。


    一代將星殞落,怎能叫人不痛心疾首。


    百姓尚且如此,陸明琛的親朋好友更是悲痛萬分。


    永安侯府,門前懸掛著白幡,一片縞素。


    門內堂前擺放著一口棺材,尚未封閉,棺中之人墨發白衣,雙目緊閉,兩片唇瓣淡白無血。然而他的麵容除卻比起常人來說蒼白了些許,並無其他異狀,好似熟睡了一般。


    棺材旁一個貴婦人十指攀在木板上,臉色慘白,神色木然盯著棺內,也不說話,隻是每眨一下眼睛,便掉出了一連串的淚水。


    一個麵色清俊的青年人站於她的身旁,輕輕攙扶著她的手臂,好讓她不至於因為腿軟也滑落在地上。


    他名為原隨雲,乃是江湖上被各路英雄豪傑譽為“武林第一世家”無爭山莊的少莊主。


    無爭山莊的少莊主驚才絕豔,隻是在別人的眼中他隻是個出色的瞎子,再出色的瞎子,也隻是瞎子。


    但是此時此地,如果有認識他的人見了原隨雲,定會大吃一驚,他那原本蒙著一層灰色陰翳的眼睛,已經變得熠熠生輝,綻放著比常人更要璀璨奪目的光彩。隻是他如今神色黯然,倒是折損了這幾份光彩。


    太子長琴站於棺木前,臉上染著不正常的紅暈,癡癡的目光流轉於棺中人身上不放。


    自陸明琛去後,他便染上了風寒,蒙老爺子雖然開了藥,他卻還是斷斷續續的咳嗽。


    病遲遲不好,叫人不由得質疑起了蒙老爺子的“神醫”之名。唯有心思通透之人豈才能知曉,太子長琴這病根並非在風寒身上,而是在於陸明琛。


    比起兩人的癡態,永安侯盡管悲痛,卻要冷靜鎮定得許多,任誰也瞧不出半分不妥,不過隻要有心留意,便能看見他在得知兒子死訊後,一夜間斑白的兩鬢。


    原隨雲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眼神幽深,宛如一把鈍刀懸在了胸口,不是劇烈的痛,卻也磨得鮮血淋漓,比起前者,更加痛徹入骨。


    陸哥待他如父如兄,若不能報這無妄之仇,日後奈何橋上,他又何臉麵再去見陸哥!原隨雲垂眸,眼中神色尖銳而狠辣。


    皇宮前殿,景雲帝注視著麵前的青年,見他身姿挺拔似青竹,生得劍眉星目,年齡不算大,眉眼見卻是老成得很,一瞬間,竟有些恍惚,將麵前的青年與記憶中的那人重合了起來。


    他閉了閉眼,複而睜開,這才定下神來。


    “你就是明琛在信中大肆誇獎的表弟原隨雲吧。”景雲帝唇角帶笑,不住的點頭讚道:“好,今日一見,果真是少年英雄。”


    陸明琛死前曾寫了三封信,一封留於父母,一封留於妻子,剩下一封則是給景雲帝的。


    洋洋灑灑幾千字,信中大部分是遊曆四海的體會,除了感慨了一把民生艱苦,陸明琛也提


    到的原隨雲。隨時寥寥幾筆,也足夠叫皇帝重視他了。


    因此聽說原隨雲此次進京,皇帝收到消息後就讓人傳他進宮麵聖。


    “皇上過譽,小民愧不敢當。”原隨雲神色恭敬,語氣誠摯道。


    景雲帝笑了笑,問道:“當年你小小年紀殺了不少蠻族,替朕守疆衛土。隻是念你年紀尚輕,未免得意忘形,因此朕未曾賞你,如今你可有什麽想要的,盡管說出口。”


    “願繼承兄長意願,守衛我景國山河。”原隨雲心中一動,跪拜在地上,朗聲說道。


    景雲帝愣了一下,隨後撫掌大笑,連聲稱讚,“好!果然是陸明琛看中的人!”


    原隨雲跪在地上,心神激蕩,麵上卻沒有顯露半分,看起來沉著而可靠。


    景雲帝見狀,心中更加滿意了幾分。


    “朕記得,你是無爭山莊的少莊主?”他唇角的笑意變得淺淡了幾分,眼中蘊著幾分嘲諷之色,“武林第一世家,好大的名聲,好一個無爭山莊,所謂無爭,其實是爭。”


    原隨雲聞言登時渾身一僵,一股寒意從脊背後竄了上來,額頭上沁出了一層薄汗。


    “這無爭山莊乃是江湖人所稱,家祖並無此意,還望皇上明鑒!”來不及抹去額頭的汗水,原隨雲麵色青白,咬牙說道。


    “原公子起身吧,朕隻是隨意一提,並無他意。”景雲帝笑了笑,風輕雲淡的說道。


    他不把這話當話,原隨雲卻萬萬不敢掉以輕心,他凝眉不展,不知無爭山莊哪裏惹了皇帝忌諱。


    “朕有意打造無極閣。”景雲帝負起雙手置於身後,神情莫測,眼中翻滾著陰鬱晦澀的情緒。


    “……”無極閣,這是原隨雲從未聽說過的名稱,他低著頭,不敢去問,卻暗自琢磨起了這個名字。


    景雲帝又道:“無極閣搜羅天下有武學天賦的人才,以孤苦無依,家境貧寒之人為佳,授予其上等武功,初成後,將其定級為三六九等,待遇與百官無異。”皇宮內庫武功心法不計其數,早就生了灰,此時能夠物盡其用,培養出武學頂尖之人為國效命倒也不錯。


    習武不僅靠根骨,還要靠環境培養,許久有武學資質的人,後來歸於平凡,就是沒有合適的功法和教育,無極閣如果建成,這天底下不知多了多少武功高強之人。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原隨雲的腦中劃過這一句話,終於明白了麵前的天子忌諱的並不是無爭山莊,而是整個江湖。


    “你知道這是誰提出來的嗎?”景雲帝笑了一下,在原隨雲困惑,恍然,難以置信的眼神下點頭道:“不錯,正是你的表哥。”


    “他的這封奏折,朕留中不發,原本是等著他回來之後,讓他親手去施行的……”說到這裏,他苦笑了一下,“沒想到,天意弄人。”


    陸明琛果然有先見之明,這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江湖人果然是國家之亂,一張偽造的藏寶圖,竟讓堂堂定南侯因此殞命


    誰能保證有一天,這群江湖人的劍不會指向他?!前朝的皇帝正是因為這些江湖人而死的。


    原隨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原本遲疑的眼神一瞬間變得堅定了起來,抬頭看向景雲帝,“小人願意。”


    景雲帝頷首,指了指桌上一封奏折,“這便是你表哥當日留下的奏折,你拿去看看。”


    原隨雲接過奏折,向景雲帝行了一禮,拿著奏折退了出去。


    回到永安侯府,他翻開奏折,見那筆鋒如刀,剛勁張揚。字裏行間,一股銳氣直衝淩霄,好似在下一秒就會破紙而出。


    這奏折密密麻麻有數千字,如果是別人,可能都不耐煩看下去。但換了原隨雲,卻像是得了稀世珍寶,看得極細。


    直到天亮,他才看完這篇奏折。


    陸明琛在這其中寫到的不止無極閣,對於原隨雲而言,其中更重的是陸明琛自己身為現代人,越過時光長河,站於巨人肩膀上所看到的一切。


    原隨雲天資不凡,又兼自小熟讀群書,更能明白這上麵的內容之重。


    這封奏折,讓手捧之人覺得重如千金。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坐於窗前,抬頭望向天邊愈漸明亮的晨曦。


    陸哥,若是你還在該有多好,你寫下的計劃,本因由你去實現。


    景雲二十二年,無極閣閣主原隨雲手執一柄古劍,於無名山上挑戰六大門派挑釁武林各大頂尖門派,偌大武林,竟無一人能敵。


    自此,原隨雲與無極閣聞名於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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