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兒輕輕的掩上門,因為怕天氣太冷從廚房端粥過來會涼,專門在外間備了爐子,香噴噴的滾水粥就一直溫在火上。


    就著白棉布揭開蓋子,除了已經熬得細碎的米粒之外,還有蓮子、紅棗等溫補之物,細心的拿長柄勺攪了攪盛了一小碗。


    剛準備送進去,便見著一大群人簇擁著大娘子向這邊過來。


    從大娘子脫險以來,便不太開口說話了,雖說外表看起來並無大礙,想必心中也是受了極大的刺激的。


    三郎看著心疼,又恐她一個人待著害怕,便吩咐無論她去哪,身邊至少要跟上五、六個丫鬟婆子。


    “大娘子。”弄兒一屈膝,端著托盤穩穩的問好。


    阮寶兒點了點頭,一雙眼睛雖然依然同以前一般那樣亮晶晶的,可是底下壓著的陰鬱還是看的出來。


    她身邊的綠綺也是老熟人了,看到弄兒在準備吃的,頗為親熱的代替大娘子說道:“晚娘可是醒了?”


    弄兒點了點頭道:“剛醒了,喝了些水,還在屋裏躺著呢。”


    阮寶兒聽了眼睛亮了亮,扯了扯綠綺的袖子。


    綠綺表示明白,又開口道:“大娘子想進去看看她。”


    這弄兒當然是說可以,主子要看下人難道還要她同意嗎?


    不過謝晚還很虛弱,這麽多人進去可不太好,最終也隻有綠綺陪著大娘子。


    阮寶兒一進去便自動的爬上了床,伸出軟綿的手摸了摸謝晚的臉。


    她才從屋外進來,雖捂著手爐,手還有些涼,謝晚一下子就醒了。


    “大娘子。”謝晚睜開眼睛,掙紮著想要起身,卻是力不從心。


    阮寶兒咬著嘴唇搖了搖頭。有些費力的將謝晚往下按了按示意她躺好,又有模有樣的給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雖說生疏,卻也是努力的表現了。


    弄兒在一旁端著粥候著,看這副情況是上去也不好,不上去也不好,不禁有些躊躇。


    大娘子也是,爬上床之後便睜著眼睛看著謝晚,依舊是不說話,讓謝晚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兩人一大一小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


    “咳……”弄兒等了半天。終於是耐不住的假意咳嗽了一聲。


    大娘子聽了歪著頭看著她,好似有些弄不明白一樣。


    滿臉的天真無邪,讓弄兒覺得自己好似是做錯了什麽事情一樣。在她的眼神下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


    “大娘子,晚娘要吃些東西才好。”綠綺卻是知道,大娘子這回回來之後有些迷迷糊糊的,反應上也慢了些,於是開口替弄兒解圍。


    還是要人說明白了才好。綠綺這麽一開口大娘子就了解了,點了點頭朝旁邊挪了挪,卻依然沒有下床的意思。


    弄兒無法,隻得先將謝晚扶起,在她背後墊了兩個靠枕,才別別扭扭的坐在床沿。小心的喂她。


    這時候大娘子一隻手托著下巴,乖乖的趴在靠裏的地方,另一隻手有些無聊的玩著自己的頭發。


    因著謝晚剛醒過來。也不適宜吃的太多,這一碗粥也僅僅是給她潤一潤腸胃罷了,很快便吃完。


    謝晚此時才覺得舒服了一些,身上的力氣逐漸恢複了點兒,剛才那股乏力勁兒也不會那麽明顯。


    旁邊的大娘子看弄兒給她擦了擦嘴。這才停止了蹂躪自己頭發的行為,嘴裏哼哼了兩聲靠在了謝晚的身上。


    這讓謝晚有些驚訝。


    以前大娘子也挺喜歡她。卻也不會這般嬌膩的模樣。平日裏對她多有賞賜,最多也不過是親熱的同她說說話。


    如今居然會像個小動物一樣的蹭著她的手臂,著實是不一樣。


    其實謝晚不知道,阮寶兒的心理已經產生了很大的變化。


    馬車被劫停那時候,雖說那時候紫繡下車便及時的背過了身子,但從縫隙間她還是親眼的看到了那流出來的血。


    後來又經曆了被綁、逃跑,已經有些懵了,然後又眼睜睜的看著紫繡為她赴了死,這份震動不可能不影響她。


    她也不過四歲,平日裏父母嬌寵、錦衣玉食,何曾經曆過這種事情?恐怕對她而言,是聽都沒聽說過的。


    而謝晚,從事情發生開始,便成了她、紫繡的主心骨。


    使計逃跑也好,抱著她飛奔也好,最後閉上眼睛求死也好,無疑在阮寶兒心中謝晚是最大的依靠。


    所以回來後,哪怕那些危險已經遠離了,她還是對謝晚充滿了依賴之情。


    若是謝晚知曉這些恐怕會覺得有些羞愧,她當初那些作為並不是抱著一定要將大娘子救出去的忠心,而是她想活下去,同時也是人性使然,她總不能看著一個小孩子去死吧?


    不過無論她最初的意圖是什麽,總歸是善意的。


    謝晚感受到了大娘子的依賴之意,雖有些奇怪但也覺得她受了如此多的驚嚇有些反常也是可以接受的,很快便不再糾結於此問題之上。


    大娘子陪她坐了一會兒,似乎是有些困頓了,不停的揉著眼睛。


    綠綺看也是時候,便溫聲的勸慰她回去休息。


    雖有些依依不舍的意思,大娘子還是乖乖的聽了話,又摸了摸謝晚的臉頰才任由綠綺抱走。


    弄兒送出去門外,待看到烏泱泱的一陣人都消失了,才暗自歎了一口氣。


    回到房裏看著還在兀自不知道想什麽的謝晚,口氣有些低沉的說:“也不知道大娘子還能不能好了?”


    謝晚聽了愣了愣,轉而想起剛才好一陣子大娘子都是一句話沒說過,於是問道:“她還是不肯說話?”


    其實謝晚早就察覺了,被擄的那段時間裏大娘子也隻是輕聲的嗚咽,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過。


    “嗯,”弄兒點了點頭,憂心忡忡的說:“大娘子這樣也就算了,連大夫人也……”


    謝晚心裏一驚,大夫人?連忙問道:“大夫人怎麽了?!”


    弄兒被她忽的這麽激動的情緒嚇了一跳,連忙回答道:“大夫人那日聽說大娘子被劫了便暈了過去,沒成想到就病倒了,一直迷迷瞪瞪的。”


    “那現在呢?”謝晚整個人已經坐起,險些栽倒到床下。


    大夫人若是出了什麽事情,便真是天大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怎麽的,雖說有些精神了,可是在床上一直起不來。”弄兒搖頭歎息道。


    “郎中怎麽說?”謝晚定了定神,既然精神恢複了些,想來還沒有那麽嚴重。


    弄兒苦著一張臉回道:“豐城有名的郎中都請遍了,可是每一個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將謝晚扶正之後又接著說:“你沒見著廚房裏燉藥的罐子那是一刻都沒停過,府裏漫天都是藥味,聞著都覺得嘴巴泛苦。”


    她的表情似乎是感同身受一般,緊緊的皺著眉頭,還下意識的咂巴了一下嘴。


    此刻謝晚的心情卻是百般忐忑,她深知大夫人對現在整個形勢的重要性。


    她是大夫人的人在別人心中毋庸置疑,雖說沒簽賣身契,但現在形勢未明,大夫人若是一下子病倒了,她無論是走是留都有不可預見的危險。


    想到這些,她便有些躺不住了,身下似乎有刺一般,讓她坐立難安。


    “你去問問大夫人房裏的人,我是否能見她好不好?”謝晚想了想,覺得還是要自己親自看看情況才好,央求弄兒道。


    弄兒有些猶豫,這個時候謝晚也是病著的,若是去見了大夫人被有心人傳些閑話便是大大的不好了。


    到時候隨便說一句過了病氣給大夫人,謝晚便完了。


    “過些時候可好?”弄兒勸道:“你身子還未見好呢!”


    謝晚也明白她的顧慮,可是如今她卻真的有些慌張的,不自己親眼看到大夫人的情況她根本不能放下心來,更別論是安心養病了。


    “弄兒,你幫幫我。”謝晚抿了抿嘴唇,一臉的堅持。


    她如此的懇切,弄兒也察覺了微妙的地方,謝晚不管怎麽說都還是個很謹慎的人,這般模樣一定是有原因。


    但是她不說,弄兒也不好直問,便隻得點點頭道:“好吧,我試試。”


    她也不能確定謝晚能不能見著大夫人,如今大夫人的良辰院屋裏屋外全是人,人人都繃著一張臉,她想要進去也是不容易的。


    謝晚得了她的許諾,倒是稍稍安了一下心,又喝了些外頭廚房煎好送來的藥,才昏昏欲睡的躺下。


    在閉上眼睛前還千叮萬囑的告訴弄兒一定別忘記去良辰院。


    這一覺她睡得不算踏實,但好在沒再夢到那些令她覺得萬念俱灰的事,再醒過來的時候精神算好。


    剛睜開眼睛屋裏靜悄悄的,弄兒並不在,也不知道她是否辦成了那件事情。


    心中嘀咕的時候“吱呀”的一聲門被打開,打頭進來的便是弄兒,隻見她遮遮掩掩的開了門,後頭又跟著進來一個人。


    謝晚定睛一看,正是大夫人跟前的秦嬤嬤,她用風帽遮著頭,似乎是避著人來的。


    這一看之下她心中便有些涼意,大夫人那邊恐怕情況並不樂觀,不然秦嬤嬤來她這兒正大光明的,也不需要如此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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