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雲晚簫甫才離開,衛國公府大門便突然打開,當先踏出一隻青色小靴,走出一個笑嘻嘻地青裳女子來,外貌與外間的杜棠之甚為相似。


    “小妹!你怎麽知道我回來了?”杜棠之一驚,連忙給眾人介紹道,“這位是我妹妹,杜卿卿,而這位……”杜棠之看了一眼霍小玉,還沒來得及說話,杜卿卿已接口道。


    “這位定是七裏煙花巷中的霍小玉,霍姑娘!”杜卿卿說完,快步走到了霍小玉身邊,仔細打量了一番,笑道,“果然是個美人兒,怪不得讓我們那個素來冷麵少語的雲麾將軍也一頭栽了進去!”


    杜棠之連忙擺手道:“小妹,你這說話……好生唐突……”


    杜卿卿笑道:“哥哥,這雲麾將軍喜歡霍小玉之事已經滿長安皆知,既然霍姑娘沒有反駁,自然多半是真。”說完,杜卿卿瞄了一眼雲晚簫離開的方向,“方才那一句隴西小調吹得甚是哀傷,霍姑娘的《從軍行》也唱得哀傷,隻希望這一調一歌,從此成了絕唱才好。”


    杜棠之扯了扯杜卿卿的衣袖,“好哇你,方才在門後聽了多久了?”


    杜卿卿朝著哥哥吐了個舌頭,嗅了嗅他身上的酒味,反擊道:“好哇你,定是又與你那些江湖朋友喝酒去了!”


    “好小妹,此事容後我自會向爹爹請罪,隻是這樣讓霍姑娘母女在外,實在是失禮了。”杜棠之說著,連忙轉身道,“諸位,請。”


    “那……打擾杜公子了……”霍小玉福身一拜,一行人便走入了衛國公府。


    杜卿卿刻意走在後麵,扯了一下哥哥,小聲道:“上次你請了江湖友人在府中一住便是半年,這回又請了個風塵女子回府,若是爹爹動了怒,可別怪我不幫你了。”


    杜棠之回扯了一下杜卿卿的衣袖,低聲道:“這可是雲將軍托我照顧的人,我可沒有胡來,況且,從今往後,我聽爹爹的話,好好為仕途努力便是,就算是交易,爹爹也該依我一回,不是麽?”


    杜卿卿聽得驚奇,不由得嘖嘖道:“哥哥,你怎的突然轉了性子?”


    杜棠之不服氣地扯了扯唇角,“你瞧那雲晚簫那般瘦弱的病秧子都可以做英雄,憑什麽我堂堂國公府的公子做不了英雄?”


    杜卿卿更是一驚,猜到了杜棠之想做之事,“難道哥哥你想去冒險?”


    杜棠之點頭笑道:“真是我想什麽,你都知道。不錯,這一次,我確實要請一千騎兵暗住雲晚簫突擊,放心,我隻是暗助,不會有事。”


    杜卿卿仔細看了看杜棠之,“哥哥,這戰策是你想出來的,我相信你會小心行事,我隻是好奇,怎的哥哥肯放下江湖心性,突然想做起英雄來了?”


    杜棠之搖頭一笑,喃喃道:“美人如花隔雲端,自然哥哥也是紅塵中人。”


    “霍小玉?”杜卿卿恍然大悟,瞧著霍小玉的背影,臉上忽地浮起一絲玩性來,暗暗忖道,“這個女子當真那麽好?先讓一個雲晚簫心醉,又讓我這個自詡瀟灑的哥哥牽念。”


    杜棠之笑然點頭,“隻要贏了此戰,我也可以因此名聞天下,說不定朝廷也會賜我個將軍名號,到時候,我也是英雄,雲晚簫也是英雄,這美人可就指不定是誰的了。”


    杜卿卿眨了眨眼,伸手摸了一下杜棠之的額頭,“哥哥,你莫不是被什麽魘住了?又或是今日多喝了幾杯?”


    杜棠之搖頭道:“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麽,隻想與雲晚簫光明正大地分一個高下,也賭一賭,這美人究竟能否相守一生?我可是與雲晚簫君子相較,也是用心博美人一笑,又豈是紈絝之輩,喝醉了胡言亂語。”


    “你不怕爹爹擰你的耳朵?”


    “哈哈哈,不怕。”杜棠之爽朗地一笑,臉上英氣勃勃,“我所求,不過一馬踏江湖,若是能多個紅顏在旁,這人生可就……”


    “美死你!”杜卿卿雖是打趣哥哥,可是這心頭卻慌得厲害。她是官宦女子,自小是受過綱常教育的女子,一直都以為,歡場無真情,這經曆過風塵的女子是猶是最甚。因為她們已受慣了男兒的寵愛,又豈會懂得珍惜?哥哥天生喜好江湖,不喜官場爭鬥,性子是一等一地爽利,若是喜歡上一個女子,便會掏心相待,若是換個女子也好,可是偏偏是這個霍小玉,風塵女子,當真愛得?


    杜卿卿越想越擔心,可哥哥已不想回頭,她隻能暗暗盤算,“霍小玉……看來,得找機會試試這女子……瞧一瞧這女子究竟有多了得?”


    打定了主意,杜卿卿也為哥哥想好了說辭應付爹爹杜鴻漸,就說是雲晚簫托付之人,也有副將雲揚作證,爹爹即便是不喜歡風塵女子入府,也得看在雲晚簫的麵上,好生善待霍小玉一行人。


    這邊安排妥當,已是天明時分,長安街頭早已不安靜,將士離鄉,又將再起殺戮,送行之人,每一個臉上都是悲戚之色。


    雲晚簫作為先鋒先領了三千人馬當先離開了長安,郭子儀總領三萬大軍隨後出發,杜鴻漸悄悄依計藏了一千弓箭好手在長安城中。


    杜棠之向杜鴻漸再請了一千人馬,也隨後悄悄出發。雖然杜鴻漸擔心愛子安危,但是想到難得愛子有了這種建功立業之心,便也鬆了口,放了行。杜鴻漸又想到愛子江湖朋友甚多,真到了危急關頭,那些草莽熱血男兒豈會不管不顧?古來豪俠重義,愛子此行,必能安然歸來,到時候也能記一功。


    一切依計行事,長安城在百姓送行將士之後,好像是染上了一抹哀傷,懨懨地佇立在天地之間。


    自打霍小玉進了衛國公府,杜鴻漸素來家教甚嚴,不想將收留一個風塵出身女子的事傳揚出去,所以嚴令府上所有人守口如瓶,一切以禮相待,卻從不踏入霍小玉所在的小院一步。


    封了消息,對霍小玉來說,也是好事,至少定王府那邊一時想不到她究竟藏身何處,也算是得了一時安穩。


    唯一的擔憂隻有那個出征三日,忽然斷了音訊,消失得無影無蹤的雲麾將軍雲晚簫。


    在衛國公府,她又是主人不願搭理的寄客,隻能依托雲揚出府四處打探一下關於前方的戰況,哪怕有一點點關於她,也能讓她心安。


    杜卿卿偷偷觀察了霍小玉三日,她總以為風塵女子該是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每日總是會哼唱那些靡靡之音,卻沒想到,霍小玉竟是每日素衣打扮,隻是經常望著西麵的天空,眉心一蹙,便是一聲輕歎,一聲可以讓杜卿卿也覺得心疼的輕歎。


    原來那些嬤嬤所言,不可全信,天下間的風塵女子千萬,豈是各個都是勾人心魄的妖精?又豈是各個都是吸人錢財的壞心女子?


    風塵女子也可以癡心牽掛遠赴沙場的心中郎,也可以恬靜至此,每日隻吃幾樣清淡小菜便可。


    霍小玉……除了這些,你還有哪些我沒有發現的呢?


    青鬆映翠,半掩了此時葉下斷續撫琴的美人兒。


    霍小玉坐在石桌邊,纖指偶爾拂過琴弦,發出一聲零碎的琴音,又抬眼瞧了瞧西邊的天空,淡淡地發出一聲輕歎。


    自打霍小玉入了衛國公府,絮兒就很少瞧見她臉上的笑容,此刻她將熱茶輕輕放在了琴邊,也隻能搖搖頭,靜默地退立一邊。


    霍小玉瞧了一眼熱茶,側臉問向絮兒,“雲副將可有打探到什麽?”


    絮兒搖搖頭,“雲副將這會兒還沒有回來。”話音剛落,絮兒餘光瞥見了杜家小姐踏入了小院,不由得對著杜家小姐福身一拜,“奴婢見過杜小姐。”


    隻見杜家小姐擺擺手,饒有興致地走了過來,卻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霍小玉,眸光頗有放肆之意。


    霍小玉被他看得有些尷尬,當即示意絮兒扶起自己,“小玉身子有些不適,小姐若是無事,小玉先回房休息了。”


    “慢著。”杜卿卿蠻橫地攔住了霍小玉,從懷中摸出一錠金子,在霍小玉麵前晃了晃,“我若給你一錠金子,你便給我好好彈一曲,可好?”


    霍小玉瞧了一眼杜卿卿手中的金子,側臉示意絮兒收下,也沒多說一句話,隻是轉身便走,絲毫沒有彈琴的意思。


    杜卿卿一愣,“霍姑娘,你收了我的金子,卻不為我彈琴,這是何意?”


    霍小玉隻是輕笑,頗有幾分倦意,“這幾日杜小姐從旁瞧了我許久,不就是想瞧瞧我與其他風塵女子究竟有何不同麽?”


    杜卿卿隻覺得被什麽梗了一下,萬萬沒想到自己悄悄行事,還是被她給發覺了。


    霍小玉從絮兒手中接過那錠金子,目光落在了杜卿卿臉上,笑容中多了三分傲意,“杜小姐,我霍小玉出身風塵,自然會愛這手中金子。隻是,收了金子,我彈不彈琴,可不由送金子之人決定。”說著,霍小玉走近了杜卿卿一步,“何況,如今我已非風塵之籍,定不能再為送金人彈琴,現下又寄身於小姐家中,小姐是主,我是客,小姐送金,我若不收,豈不是辜負了小姐一番贈金美意?”梨渦一現,霍小玉笑得狡黠,“杜小姐,若是小玉說錯了話,小玉現下便給小姐賠禮。”


    天下間竟有這般聰慧的女子!


    杜卿卿驚愕之餘,也知道這霍小玉說話處處在禮,還特意強調了主客之份,身為主人,豈能在客人麵前失了身份,計較那些送出去之物?可是又想了一想,如此一來,豈不是讓霍小玉把便宜都給占去了,她杜卿卿送出去的金子,豈能沒有半點回報?


    隻是,現下強要回報,也隻會當個不懂禮數的名頭,千想萬算,也隻能先忍了!


    眼前霍小玉算得傷勢杜卿卿出娘胎以來遇上的第一個對手,杜卿卿雖然覺得憋氣,可是心底的玩心又濃了幾分,遲早有一天,定要霍小玉乖乖給她彈琴!


    霍小玉瞥見杜卿卿沉默不答,強忍怨氣,也算是添了一絲歡喜,隻在臉上淡淡地浮起了一絲竊笑,對著杜卿卿福身一拜,便帶著戰戰兢兢的絮兒退了下去。


    杜卿卿遠遠瞧著霍小玉的背影,臉上忽地浮起一絲猜不透的笑來,喃喃道了句,“有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高考前,長凝工作會越來越忙,更新可能不固定,大家見諒啊~繼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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