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山路因為夜雨的緣故,分外濕滑,不僅為難了林間的雲晚簫與迦葉心,同樣也為難了那一百吐蕃追兵。


    借青鬆樹杆躲開那些冷箭不難,如何尋機擺脫這些追兵,才是難上難。


    騎兵的馬兒在林中雖然處處受製,但隻要雲晚簫舍了深林,隻需眨眼的功夫,便能將雲晚簫圍個插翅難逃。


    若是在深林中再與這些騎兵糾纏下去,磨到雲晚簫筋疲力盡之時,一樣是死。


    雲晚簫強忍咳嗽,仔細辨清這深林的方位,心頭反複思量著脫身之法。


    迦葉心瞧著雲晚簫的臉色越發蒼白,搖了搖頭,低聲道:“簫,你一個人逃吧!”


    雲晚簫一張口便是一陣咳嗽,待緩了緩胸臆間的難受,這才急聲道:“留你下來,你隻有死路一條。”頓了一下,雲晚簫的聲音有三分蒼涼,“阿祿已對你動了殺心,是不會將你送到吐蕃王身邊的。”


    因為沒有誰會把一個對自己有威脅的人送到左右自己性命的那個人身邊。


    “他……竟然要殺我……”迦葉心淒涼地低下頭去,緊緊握了握雲晚簫的手,最終鬆了開來,“簫,我不能連累你……”


    “你必須活著!”雲晚簫將她拉到身後,堪堪躲過一支飛箭,“隻有你活著,才能有更多人活下來……”


    “我?”迦葉心不敢相信雲晚簫說的話。


    雲晚簫蹙眉探視樹後的騎兵身影,冷聲道:“對付薄情之人,最好的法子便是讓他也活不好。”


    “你……你要我傷害祿?”迦葉心身子一顫,本該是兩廂情願的一對,為何一夜之間,竟成了如此水火不容的仇人?


    雲晚簫正色看著她驚愕的眸子,篤定地道:“你若舍不得他,死的必定是你。”瞧見她臉上還有遲疑之色,雲晚簫繼續道:“我隻求消弭這場戰爭,並非是要他的命。”


    “我……”


    “什麽都別說了,先甩開後麵這群追兵再說!”


    雲晚簫冷眼一掃越來越近的騎兵身影,拉著迦葉心往右一拐,另一隻手用力掰下一截樹枝,攔住了騎兵的馬蹄,爭得一線生機,又竄入了林子更深處。


    “踏踏……”


    依稀聽見了前方響起一陣馬蹄聲,雲晚簫警惕地將迦葉心拉到一邊,停下了前奔的腳步。


    難道是阿祿又派了追兵?!


    雲晚簫暗叫不妙,隻聽驚弦聲起,驟然有百支箭矢破風而來――雲晚簫連忙將迦葉心壓倒在地,耳畔劃過箭矢呼嘯之聲,緊跟著的便是吐蕃追兵的慘呼落馬聲。


    “奪!”


    “竟是我們的箭!”一支射偏的箭鑽入樹杆,借著葉隙間的微光,雲晚簫看清楚了這箭尾的標記,竟是唐軍標記!


    與此同時,吐蕃追兵驚恐地大呼四散,“有埋伏,前麵有唐軍!有唐軍!”


    雲晚簫甫才舒了一口氣,心又懸了起來,這個地方應當不會有唐軍才是,可是偏偏這些箭矢又是唐軍的無疑,究竟是怎麽回事?


    驚疑間,隻覺得手心被迦葉心涼涼地握住,雲晚簫回過神來,知道這地方實在是不宜久留,當即小心觀察了眼四周,瞧見有幾匹方才吐蕃騎兵驚忙間舍棄的馬兒,快步拉著迦葉心跑了過去。


    “我先帶你去安全的地方!”雲晚簫冷聲解釋一句,飛身上馬,對著迦葉心伸出了手去。


    迦葉心遲疑地看了看雲晚簫,“你……你不單單隻是大唐人?”


    雲晚簫沉聲道:“不管我是誰,你留在這裏,隻有死路一條,你唯一的生路便是跟我走。”


    “你想用我要挾吐蕃王?”


    “天下君王,沒有誰會因為一個女人放棄戰爭。”雲晚簫否決了迦葉心的猜想,“女子於這個亂世而言,卑微如螻蟻,唯一的價值,不過和親二字。送上門的女人,又有多少男子會珍惜?”


    迦葉心心頭涼得厲害,雖然從未聽人說過這樣的話,可是此刻聽雲晚簫說來,自己竟是半分也反駁不了。


    “你的女奴已為你而亡,你的族人或許會因你而受難。”雲晚簫看了看天色,聲音又涼了三分,“死何其容易,可隻會帶來更多的殺戮,你跟我走,至少可以不辜負你女奴的犧牲,還可以為你的族人解危,甚至,也為你自己,從頭開始。”


    “從頭開始?”迦葉心眨了眨淚眼,呆呆看著雲晚簫的臉――雖然眼前的他略顯白瘦,可是在此刻的迦葉心看來,他別有一股英氣,貫穿全身,讓人看著就覺得安心。


    “走,還是不走?”雲晚簫實在是不想再與她糾纏,心底早已打定主意,若是迦葉心再遲疑,馬上出手將她擊暈,直接帶回軍營。


    隻見迦葉心伸出手來,握住了雲晚簫的手,重重點頭,“我……我信你!”


    雲晚簫用力一拉,將她拉上了馬背,坐到了自己身前,雙手扯緊了韁繩,辨清了方向,雙腿一夾馬腹,帶著迦葉心朝著深林營地跑去。


    依稀間,隻聽見迦葉心幽幽附耳道:“簫,如今我身邊隻有你了……”


    雲晚簫心頭一陣錯愕,茫茫然望著前路,百感交集,隻歎天下女子何苦活得如此卑微?緊了緊韁繩,雲晚簫輕歎了一聲,沒有應聲迦葉心的話,默然繼續策馬馳騁。


    黎明之時,雲晚簫帶著迦葉心終於回到了軍營。


    先鋒主將憑白消失了一日一夜,早就讓軍營中的大唐將士軍心大搖,如今瞧見了雲晚簫竟然帶了一名陌生女子回來,更是低下紛紛議論。


    這孱弱將軍究竟知不知道行軍之道?竟然為了一個女子,舍棄這三千將士不顧!


    “將軍,你可算是舍得回來了。”營中不知是誰,忍不住心底的憋氣,終究開了口。


    雲晚簫不緊不慢地從馬上跳下,小心接下迦葉心,抬手指向了自己的中軍營帳,“迦葉姑娘,你先自行進去休息,我這裏,還要處理些事。”


    “你……原來是……”迦葉心有些驚愕地看著雲晚簫,這一刻終於明白雲晚簫的身份原來是大唐的將軍,一顆心不禁又揪了起來。


    雲晚簫坦然道:“我是大唐雲麾將軍雲晚簫,也是想快些結束這場戰爭的大唐普通人。”


    眾將士聽到“結束戰爭”四個字,有些激動地將雲晚簫圍了起來――誰想血戰沙場?誰不想早些回家團聚?


    雲晚簫淩厲的眸光一掃身邊的三千將士,凜聲道:“你們若是還信我雲晚簫,後麵就按我的來,我保證大家都能安然回鄉。”


    “若是你做不到呢?”


    “黃泉路上,也算我雲晚簫一人!”


    雲晚簫答得幹脆,隻覺得心口燒得厲害,如今局勢再也不容她多想多謀,唯有用迦葉心的身份,賭上一賭!


    三千將士彼此看了看,他們都知道這次隨雲晚簫來此,是九死一生的絕地突襲,如今雲晚簫既然敢放話願意與他們同死,為何不信這個先鋒將軍一次,圖個安然回鄉?


    “請將軍吩咐!”方才質問雲晚簫的那名將士當先抱拳請令。


    雲晚簫親手扶起這名將士,拍了拍將士的肩頭,笑道:“我突然想喝酒,你可敢同本將喝一碗?”


    將士吃驚地看著雲晚簫,“將軍?”


    “當做提前慶祝凱旋。”雲晚簫的笑意複雜,卻讓人覺得無比堅定,“犒勞三千將士,這酒可得不少,你們誰知道哪裏的酒多?”


    “我……我知道!”一員瘦瘦的小將站出來低聲說道。


    雲晚簫輕笑一聲,“那由你帶著一百兄弟弄些酒來,我們今日喝飽了,再戰吐蕃!”


    “諾!”小將笑嘻嘻地點頭領命。


    雲晚簫笑然瞧著身邊的迦葉心,“慶功酒已有著落,這關鍵的一步,可就看你的了。”


    “我?”迦葉心看了看雲晚簫,再看了看這營中好奇的三千唐軍將士,“我能做什麽?”


    “自古流言猛於虎,攻城先攻心。”雲晚簫含笑點頭,“你若想從頭再活一次,自然該死一次。”


    “你!”迦葉心駭然後退,不敢相信地看著雲晚簫,“你想殺我?”


    雲晚簫臉上笑意不減,卻不再那麽冰涼,“你若不死,如何為自己族人解危?”頓了一下,雲晚簫回頭看著三千大唐將士,“這些將士又如何安然返鄉?”


    “將軍的意思是?”


    “三人成虎,自古有之。”雲晚簫深吸了一口氣,輕咳了兩聲,“我隻賭一賭,吐蕃王在不在意自己的聲名?”


    “你……”迦葉心忽然不懂這個中原將軍的心思,究竟是要她死,還是要她活?


    “你隻要告訴我,如何證明一具屍體是你?”雲晚簫沉聲問道。


    迦葉心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雲晚簫,“你不是想殺我?”


    “大唐將士劍下,不該有女子鮮血,所以你死不了。”雲晚簫冷冷一笑,揮手道,“照計劃拔營,不妨也讓吐蕃人瞧一瞧,我們大唐將士膽識過人,敢在死地與敵共飲同醉!”頓了頓,雲晚簫凜凜道,“所以這酒,可要越烈越好!”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這一仗,長凝必須寫,所以各位等待小雲雲小玉玉團圓的,不要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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