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很想見見這位迦葉心姑娘。”霍小玉平靜地說完,欺身走近雲晚簫一步,似是半咬牙關,“瞧瞧是什麽樣的美人,連我的晚晚都敢咬?”


    原本聽見第一句話,雲晚簫的心算是定了一半,可再聽見這後來的一句,隻覺心涼了一半,縱使眼前的霍小玉媚笑猶若狐仙,此刻也是一隻想咬人的狐仙。


    雲晚簫接連咳了好幾聲,即便是九死一生她也沒真正怕過,而這一次,她竟有三分害怕。


    分明自己與迦葉心並沒有什麽,但是仔細一想,這迦葉心已舉目無親,除了她雲晚簫,世上還有誰人能照顧她?


    若是如此……


    雲晚簫倒吸了一口氣,霍小玉狐狸似的眼眸已笑意深深地盯著她,幽幽地問了一句,“晚晚,你在想什麽?這麽出神?”


    雲晚簫沉色道:“我……我什麽也沒想……”


    “當真?”霍小玉加重聲音反問了一句,臉上的笑意越濃,越是讓雲晚簫覺得心虛。


    “也不早了,我們還是先回小築吧。”雲晚簫匆匆地說完這句話,握緊霍小玉的手,便要快步朝香影小築的方向走去。


    霍小玉忍不住嗔問道:“晚晚,迦葉姑娘定是個美人吧?”


    雲晚簫怔了一下,想了想迦葉心的模樣,也算得上是我見猶憐的美人,可是轉念又想,若是出言不慎,又惹得霍小玉不快,那當真是惹了大禍,當即笑道:“美與不美,還是阿玉你親自看一看便知。”


    狡猾!


    霍小玉暗嗔一句,笑道:“那晚晚你又如何與她認識的呢?”


    看來她是不打算放過我了!


    雲晚簫暗暗覺得不妙,慌亂地思忖該說什麽,才能讓霍小玉放過自己,想來想去,終於想到了一點,當即正色道:“迦葉姑娘有心上人,所以才不願嫁到吐蕃,中途逃婚遇到了野狼,我在行軍路上恰好救了她。”刻意加重了“心上人”三個字,雲晚簫說完想來,似是又多了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霍小玉定定看了看雲晚簫,方才輕輕地“哦”了一句。


    雲晚簫暗暗舒了一口氣,見她沒有再問下去的意思,抬眼看了看天色,“我們回去吧。”


    霍小玉點了點頭,才走了幾步,忽然笑道:“那晚晚你也算是英雄救美了。”


    雲晚簫“額”了一聲,還沒回過神來,霍小玉馬上道:“不如晚晚你好人做到底,我們一起送她去見她的心上人,如何?”


    雲晚簫身子一震,想到了阿祿那無情的嘴臉,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霍小玉覺察到了雲晚簫突如其來的涼,心頭一酸,心裏忽然浮起一絲揪痛,難道……難道她……心裏舍不得迦葉姑娘?


    雲晚簫正色側臉,臉上浮起一層寒霜,“阿玉,迦葉姑娘是哪裏也去不得了,在這個世上,她已是一個死人。”


    霍小玉一驚,“晚晚?”


    “她若還出現在世上,吐蕃不會放過她,她的南詔族民也會因她而遭受吐蕃問罪,甚至,她的心上人……”雲晚簫猶豫了片刻,篤定地開口,“隻怕也隻想她死了好。”


    天下豈會有相愛的人,希望對方死掉的?


    霍小玉無法理解雲晚簫話中的意思,隻是緊緊盯著雲晚簫的眸子――她說這些,究竟是另有內情,還是當真舍不得迦葉姑娘離開?


    雲晚簫倒吸了一口氣,語氣中有了一抹滄桑的意味,“當兩個人之間有了太多的誤會,越是相愛,越是恨得厲害。”說完,雲晚簫雙手扶住了霍小玉的雙肩,“迦葉姑娘是個可憐人,阿玉,你若想知道內情,不妨我們三個坐一起,慢慢說給你聽。”


    霍小玉瞧著雲晚簫這樣認真的模樣,自忖自己是不是太過胡思亂想,隻能點點頭,“好。”


    這算是雨過天晴了麽?


    雲晚簫偷偷舒了一口氣,就算是初次麵聖都沒此刻緊張。


    霍小玉早將雲晚簫的神情看了個清清楚楚,不禁伸手牢牢抓住雲晚簫的手,心底道:“晚晚,你別怪我胡思亂想,而是……我若沒了你,這一世我又能依靠誰人?”


    覺察到了霍小玉手指的用力,雲晚簫誠摯地凝望著她,笑容雖淺,卻已不似方才那般冰涼,“當年隻有一個能接受楚服的陳阿嬌,所以楚服也隻許陳阿嬌一世承諾。”說著,雲晚簫抬起另外一隻手撫上她的臉頰,“這天下,怕隻有你願意與一身謊言的我,相守一世了。”


    換言之,便是迦葉心再好,也不會願意不顧倫常地與一個女子相許一世。


    霍小玉知道雲晚簫的意思,可是她心裏總覺得不安,忍不住喃喃問了句,“若是……她有一日也發現你的好呢?”


    雲晚簫愕了一下,來不及細想,便道:“這天下不會有第二個霍小玉,願意做這樣的傻瓜。”


    霍小玉先是心暖了一下,仔細咀嚼一番這句話,頓時挑起眉角,笑問道:“晚晚,在你心裏,原來我是傻瓜?”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雲晚簫大急,這下可當真是說錯話了,連忙搖頭道,“阿玉,我並沒有說你是傻瓜的意思,我隻是……”


    “嗬嗬……”霍小玉銀鈴似的笑了出來,看見了此時方寸大亂的雲晚簫,方才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哪裏還氣得起來。


    唯有相愛之人,才會去在乎彼此的一句話,若是不在乎,那些海誓山盟縱使說上百遍,也是空話。


    霍小玉瞧著雲晚簫的焦急,心頭愈發的歡喜,忽地問道:“晚晚,為何著急的你,不會臉紅呢?”說著,已悄悄將玉手,這時候應該叫玉爪放在了她的胸甲上,幽幽地道,“這身甲衣也太厚了些,不然……”眉梢狡黠的笑意落入了雲晚簫眸底,足足像隻得逞邪笑的狐狸。


    雲晚簫聽懂了霍小玉的話中意思,慌忙按住了她在胸甲上撓動的手指,雙頰瞬間火辣辣地燒了起來,“阿玉,不……”硬生生地忍住了那個“要”字,一張臉已漲得通紅。


    霍小玉酥酥地一笑,“不什麽?”


    雲晚簫順口接了那個字,“要。”


    霍小玉故作疑惑地眨了下眼,“晚晚,你究竟是要呢?還是不要?”說著,尾指偷偷地撓了撓胸甲,“你瞧你按得那麽緊,我可是會想多了……”


    雲晚簫自知掉了陷阱,又羞又怒,想要寒臉,已是不可能,連忙放開了她的手,“你……你……這裏離七裏煙花巷很近,若是被人瞧見了……”


    “晚晚你堂堂二品大將軍,被區區小女子撓撓胸,隻怕算不得什麽吧?”霍小玉喜歡瞧她滿麵紅霞的樣子,因為這樣的她,讓霍小玉覺得無比心暖,甚至有那麽一點點心酥,酥到想……想入非非。


    霍小玉不禁暗笑道:“原來這天下好色者,不僅僅是男子,女子也會……好色……”


    雲晚簫自知說不過她,也隻能頹敗地低頭求饒,“阿玉,放過我,可好?”


    霍小玉得意地移開了玉爪,緊緊扣住了雲晚簫的手,“這一世,隻怕我都舍不得放你了,晚晚,你說該如何是好?”


    雲晚簫心頭燒得厲害,這樣的情話實在是太烈,烈得讓她的一顆心,酥成了水,隻能柔柔地道:“好……”


    “好什麽?”霍小玉瞧見了她眸底的柔情蜜意,情話可不嫌多,尤其是從眼前這個冷木頭口中說出來的,定是比甘泉水還甜。


    “好美……”雲晚簫隻覺此刻滿心滿眼都是霍小玉,再多的話,隻有這簡單的兩個字可以不假思索地說出來。


    有時候,千句好話,反而抵不上幾個簡單的字。


    霍小玉聽得心暖,羞然低下了頭去,輕輕地推了推雲晚簫,啐了一句,“原來你也不是木頭!”


    “嗬嗬。”雲晚簫輕輕一笑,輕輕扯了扯霍小玉的手,指了指前麵燈影灼灼的七裏煙花巷巷口,“我們……回香影小築。”


    “嗯。”霍小玉順從地點點頭,與雲晚簫一起,走入了七裏煙花巷。


    曾經霍小玉討厭過這條煙花小巷,也傷懷過自己墮入風塵,可是此時此刻,霍小玉覺得一切是滿足的,即便是曾經討厭的一切,如今也能夠讓她覺得美好。


    情之一字,原來如是。


    霍小玉心滿意足地翹了唇,那些絲竹聲聲,那些旖旎歡歌,那些如花鬢影,在這一刻忽地變成了良辰美景,隻屬於她與晚晚的良辰美景。


    香影小築自打霍小玉離開後,便變得有些冷清,在繁華的七裏煙花巷中顯得有些靜謐。


    霍小玉與雲晚簫攜手走到了門前,看到了熟悉的一切,霍小玉覺得有些感慨,“晚晚,我們回來了。”


    “嗯。”雲晚簫點了下頭,叩響了門環。


    “什麽人?”當初留在香影小築的四個家將警惕地提劍走出房間,瞧見奴婢所在的房間燈亮了起來,連忙走到迦葉心所在的客房門口,警戒保護迦葉心。


    “誰啊?”小築中的魚嫂不耐煩地披衣走出房間,走到門後,看了一眼四個英武守衛的雲家家將,這才又加了一句,“我家姑娘這幾日都不在小築中,若是來找姑娘的,還請改日再來。”


    “錯了,魚嫂,應該是,你家姑娘已非妓籍,今後都不用來了。”霍小玉生怕雲晚簫聽得不歡喜,在門外連忙糾正丫鬟的話,悄悄地瞄了一眼雲晚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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