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想不通賀蘭玨的用意,何夢錦索性先放到一邊,此時天色漸暗,再不出城,恐怕城門都要關了。


    好在兩生花離這裏很近,何夢錦三步並作兩步的趕了回去。


    剛行到門口,就感覺一陣勁風撲麵。


    隨即,她懷裏多了一個肉球,以及他身後追著跑出來的冷香,何夢錦給了後者一個放心的眼色。


    “姑姑,剛剛李叔叔說你遇到危險……”


    說這話的時候,撲在何夢錦懷裏的何昕身子有些顫抖,聲音沙啞。


    心底歎了口氣,何夢錦隨即將他身子板正,正色道:“我若是真遇到危險,你會怎麽辦?就這樣衝過去,逞匹夫之勇,能救得了姑姑?”


    聞言,何昕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撲閃撲閃,蓄滿了淚意與倔強,卻偏生強忍著,不讓它掉下來。


    他怔怔的望著何夢錦,不發一言。


    “你救不了,不但救不了,反而還可能會因此連累冷香姑姑,李叔叔,連累正處在危險之中的姑姑,連累很多人。”


    “那我應該怎麽做?”


    “變得強大,強大到能保護好自己,保護好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如若不能,即便是看著姑姑甚至冷香姑姑,李叔叔遭遇不幸,你都不能救。”


    何夢錦一字一句的說著,心幾乎快要窒息,麵色上卻不得不把這些對於四五歲孩子來說,太過殘忍的話講出來。


    亂世生存,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不能一直把何昕嗬護的如同溫室裏的花朵,他需要鍛煉,需要比尋常孩子更早的成熟理智。


    雖然,這,太殘忍。


    “嗯,我知道了。”說著,何昕猛的抹了一把眼睛,抬眸再度看向何夢錦的眸子裏,已經多了幾分堅定與光芒,“我會努力變得強大,一定會變得強大。”


    “那好,咱們這就去曆練。”


    說著,何夢錦對著何昕伸出手,將他的小手握在掌中,感覺到他小小的,柔軟的掌心一片濡濕,何夢錦心頭一痛,下意識的咬緊了唇瓣,讓身體的疼痛衝散心頭的痛楚。


    ――昕兒,莫要怪姑姑,大仇未報,仇家至今沒有放棄對何家的趕盡殺絕,今後前途一片荊棘險途,你若不強大,姑姑怎麽放心?


    ――――――――――――――――


    本是時間趕得緊,因著和何昕這一耽擱,待到姑侄兩人坐著馬車趕到城門處的時候,將將趕上守衛們關城門。


    守衛長認得何夢錦,二話不說,就給放了行。


    馬車一路行駛在平坦的官道上,約莫行了一刻鍾,等到了千落寺的門口時候,已經是月上柳梢頭了。


    何夢錦牽著何昕自馬車上下來,抬頭看著“千落寺”三個在月色裏顯得祥和端莊的字,有些想不通。


    以賀蘭玨才智,根本不需要編造賀蘭詩來了千落寺,隨便什麽地方,什麽理由都不是問題,可是為何要獨獨選擇恒陽城三十多公理的千落寺呢?


    而且,還是座尼姑廟。


    他不會想不到等眾人到達也是晚上了。


    這一路,何夢錦都在思索這個問題。


    千落,千落,三千繁華終落盡。


    本以為這千落寺應該有什麽過人之處,在看到這平淡無奇的廟門口,何夢錦卻是越發不解。


    不解歸不解,這一大一小的剛站定,就有個似是一早等候在這裏的小姑子上前引路,何夢錦牽著何昕,大方的跟著進了寺廟。


    一路過大殿,穿後堂,轉回廊,才終於在一處院落前停下步子。


    “施主,請。”


    小姑子低頭抬手一引,讓在一邊,沒有要和何夢錦一同進去的意思。


    何夢錦會意,點頭行了謝禮,便牽著何昕繼續前行。


    一張石台於院中。


    庭院雖占地廣,卻種植了許多花草而不顯得空曠,高的金領子,矮的梔子花,地上的晚香玉……


    夏風吹過,花香四溢。


    香味濃鬱,沁人心脾,舒服到了骨子裏。


    本是以為會見到賀蘭玨等人,卻沒想到,進去之後,偌大的庭院裏,石台旁邊坐著的,隻有兩個人。


    靠著石頭以腕托腮,垂眸思索狀的賀蘭詩,另一人穿著僧尼衣服,應是這千落寺的尼姑。


    見何夢錦前來,賀蘭詩將目光投向了她手上牽著的何昕,而她對麵的僧尼也轉過身子,向何夢錦望過來。


    在看到那僧尼麵容的一瞬,何夢錦突然想明白了許多。


    記憶中有些破碎的片段,有些看似毫無章法無跡可尋的疑惑突然間串聯成一個有些荒誕,讓她錯愕的事實。


    眼前的僧尼,分明隻穿著尋常的粗布僧衣,但周身的高雅氣度,以及那同賀蘭詩、賀蘭玨相似的眉宇。


    何夢錦可以肯定,這就是據傳的一直在靜養身子的三夫人,也即是賀蘭詩的娘親。


    而她之所以沒有當成賀蘭玨的娘,是因為早在其六歲那年,那位絕世佳人便是因為積鬱成疾而芳華隕落了,這事在當時乃至何夢錦記事時候,都被百姓們所津津樂道。


    稱頌的是廣平王賀蘭瑞的深情,賀蘭公子的聰慧。


    據說自李夫人死後,賀蘭瑞抱著其屍身不允許任何人接近不讓下葬,仿似丟了魂一般,三天之後,還是當時年僅六歲賀蘭玨出麵,一番激越陳詞,迎頭棒喝的說道,總算將其心智給拉了回來。


    對事情原委不明的何夢錦,曾一度認為廣平王的深情到底是不長久的,因為後來,他又娶了蘇夫人,對其極盡寵愛,連是最先進門身份最為尊貴的長公主,亦是不能分了一分榮寵去。


    但是現在,看著這容顏相似的母女,何夢錦明白了,他之所以再娶蘇夫人,最寵安平郡主,是因為,蘇夫人的長像是同賀蘭玨的娘太過相似。


    至少有八九成的相似,不然同父異母的賀蘭玨與賀蘭詩不能都這般有著蘇夫人的輪廓。


    她曾遠遠瞧見過賀蘭瑞的長子,廣平王正妃所出的賀蘭浩,跟這兩人相差太遠。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饒是再長的相似又如何?畢竟那人,已經不再了,找回來的,也不過一場水月鏡花自欺欺人的悲涼。


    所以,即便被寵愛著,依然覺得淒苦的蘇夫人才會避開俗事,常伴青燈古佛,不是看淡,而是心死。


    所以,她見過的廣平王,雖然高華威儀,但眉宇間卻是寫滿了鬱結的愁緒悲苦。


    所以,被奉為第一公子,才華過人的賀蘭玨那般淡漠,唯獨對其同父異母的妹妹賀蘭詩上了些心。


    想到此,何夢錦不禁深吸了一口氣,心有那麽一刹那覺得鈍痛。


    賀蘭玨,他該是以怎樣的心情來麵對蘇夫人的呢?


    正想著,對麵的賀蘭詩已經開口道:“這……就是令郎?!”


    她的聲音本是清脆嬌俏的,這一番顯得詫異且帶著不敢置信的聲調,讓人聽來竟是多了幾分斥責。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盛世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陌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陌玉並收藏盛世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