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什麽?


    分明是有話要說,卻被他硬生生打住,那麽突然的離開,竟然給何夢錦有一種落荒而逃的錯覺,不過剛在腦海裏閃現這麽一個詞兒,就被何夢錦自己給否定且笑翻了。


    賀蘭玨會落荒而逃?


    那還不如讓她相信明天不出太陽漓江的水倒著流的荒謬言論。


    何夢錦看著他出去的背影,疑惑的想著他那未出口的話,手上的動作卻也不耽擱,三下五除二的將自己同這丫頭換了著裝,再將自己頭上一大堆的發簪飾品都摘了下來,給這丫鬟戴上,好在是要做出慌亂逃亡中被黑衣人殺死的樣子,李嫣然的發髻可以是亂的,不然她這手法真真讓人著急。


    一切收拾妥當,待她將那麵具仔仔細細的給那丫鬟帶上,確認並沒有差錯,即便是仔細看,也看不出這女子跟李嫣然有什麽兩樣之後,何夢錦拍了拍手,給自己隨意的挽了個發髻,就掀開車簾走了出來。


    馬車早已停下,賀蘭玨已經下了車輦,站在那裏,含笑看她。


    冬日裏的風有些淩冽,陽光並不刺目,而那人,就那樣站在那裏,卻是最為奪目的所在,周遭的光華皆被他一人攬盡。


    如九天皓月,此天地間所有,都是他身側的星辰,再是明媚如春的景色,再是耀眼奪目的星辰,也抵不過皓月半分光亮。


    何夢錦跟他交換了個眼色,又對他點了點頭,就轉身回了車輦。將賀蘭玨平常坐著的輪椅一帶,從車輦上推翻了下去,而這時候,遠處已經響起了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速度很快。


    何夢錦也不遲疑,當下身子一竄,就掠到了一旁的樹叢裏,找了棵茂密的大樹躲上了樹。


    樹蔭濃密,完完全全能遮蓋的了她的身形。等她藏好,那些策馬追過來的送親的禦林軍也才趕了來。


    而此時的賀蘭玨,早已經在側翻的輪椅旁倒好,身邊跟著倒下的是那個驅車的車夫。


    就在何夢錦爬上樹的同時,那車夫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劍,側胸給了自己一劍,仰麵背對著賀蘭玨躺倒,做出誓死護衛在賀蘭玨身前中劍的模樣。


    趕來的禦林軍片刻就行至眼前,在何夢錦小心翼翼的透著樹葉間隙看到為首的那個人的時候,她一怔。四肢僵硬了一瞬,險些從樹上掉下來。


    劉子騫,居然是劉子騫,他沒死。


    遠遠見著馬車,劉子騫就從馬上飛身而起,施展輕功落在了公主的車輦上。在掀開簾子看到車內已經死去的人的時候,劉子騫的麵色一片灰白。


    而隨著劉子騫帶著的禦林軍趕來的,是廣平迎親隊伍,當先的幾人從馬上躍下,一路焦急的奔至賀蘭玨麵前,攙扶起重傷的車夫,再扶起賀蘭玨同他的輪椅,“公子,怎麽回事?”


    賀蘭玨一臉的悲憤,並不言語。


    那護衛下跪道:“屬下得知這一帶山穀常有山賊出沒故帶著兄弟們先去探路。哪裏曉得山賊們卻偷襲公子和公主,是屬下的罪過,沒能保護的了公主,請公子降罪。”


    賀蘭玨再度再輪椅上坐好,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屬下。泠泠道:“你一句有罪就能起作用嗎?”


    “駙馬……公子,”劉子騫聞言一聲拜倒,本是想喚賀蘭玨駙馬,卻在出口的同時想起公主已死,大禮還未行,並不能算作已經嫁給廣平,當即改回了公子稱呼,“請公子不必責怪秦將軍,若不是秦將軍趕回來及時,此時隻怕屬下同兄弟們也已經死無葬身之地,是屬下的罪過,屬下自當一力承當,如今公主遭遇不測,還請公子讓屬下護著公主的靈柩回京,向皇上太後請罪。”


    聽到這裏,何夢錦才知道,賀蘭玨到底還是讓了她一個人情,沒有殺劉子騫,她收斂了呼吸,一動不動的在樹上旁觀著麵前的情形。


    隻見賀蘭玨磕著雙眼,似是在隱忍著痛苦,淩然道:“那就勞煩劉大人護送公主回京,出了這等事,我廣平也絕不會善罷甘休,還請大人替我向皇上問一句公道,不知道大人有沒有想過,尋常的山賊哪裏能敵得過禦林軍,哪裏敢惹朝廷的人馬,哪裏敢劫持公主的送親隊伍。”


    劉子騫也不是蠢笨的人,在事情發生的一刹那,就已經明白了這一點,此時被賀蘭玨道了出來,當即流露出讚同的神色。


    賀蘭玨抬手一轉輪椅,“我這就回恒陽讓父王的彪騎營去問江陵王一句為什麽。”


    言外之意,已經江陵王黑了個徹底,也說出了,此番廣平決計不會放過江陵王之意,劉子騫自然聽的分明,當即應了下來就帶著人馬趕著“李嫣然”死去的車輦就往來時的路上走去。


    劉子騫的人馬一撤,廣平這邊的車輦也到了,賀蘭玨由人架著輪椅上了車輦之後,從窗口上對著何夢錦藏身的地方抬手一招,何夢錦知道這是讓她回去,這會功夫,蜷縮著她的四肢就有些發麻,當下也不猶豫就下了樹。


    再度在馬車內坐好,何夢錦低頭,看著賀蘭玨手腕上包紮的格外礙眼的紅色布條,躊躇了半天,最終低聲道:“對不起。”


    賀蘭玨背靠著軟榻,轉動了下手腕,懶洋洋道:“我受傷這麽重,你一句對不起就算了?”


    說著,他還特意的抬了抬手,在何夢錦眼前晃悠了一下。


    知道自己是一時間氣極沒地方發泄,身手又不如他打也打不過,才會腦子一抽的采取了這麽一個蠻不講理的辦法,早在咬下去的同時,何夢錦就已經開始心虛,此時見到劉子騫完好無缺的,她更是覺得愧疚,對於賀蘭玨傲嬌的態度,她也不好意思反駁,搓著衣擺,耳朵根都是紅彤彤的,她為難道:“那要怎麽辦?”


    難得見到她出現這麽小女兒家無措的一麵,賀蘭玨嘴角已經不知覺的揚起一抹笑意,他反問道:“你說怎麽賠償呢?”


    何夢錦的話被塞了回去,她臉色緊繃在一起,做痛苦掙紮狀,賀蘭玨等了良久,以為她要說什麽,卻見她無比悲壯的撈起袖子,抬手一伸,將手腕遞到了賀蘭玨麵前,豪氣無比的道:“喏,大不了給你咬回去吧。”


    賀蘭玨啞然,笑意僵硬在臉上,難道讓他堂堂大男人睚眥必報麽。


    如此,何夢錦狡黠的一笑,“不咬是吧,是你自己不還回來的,這下子可怨不得我。”


    說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收回了爪子,絲毫不給賀蘭玨絲毫的機會,同時為了避免賀蘭玨再說出什麽打翻自己理智的話,何夢錦立馬轉移了話題,問道:“好像開始聽到公子說到要讓李嫣然身份死去的時候,有個其實……其實什麽……還另有隱情?”


    另有隱情或者原因也隻是何夢錦猜測,是看到賀蘭玨當時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猜想的,可是,什麽樣的理由讓他欲言又止,這一點何夢錦很疑惑。


    賀蘭玨垂下眼簾,做閉目養神狀,似是根本就不想回答何夢錦這個問題,不想搭理她。


    見他又是這麽一副高高在上欠扁的模樣,何夢錦撇撇嘴,自己找了個位置躺好,自動無視他。


    良久,車廂內就響起了她均勻的呼吸聲。


    賀蘭玨這才睜開眸子,低頭去看那個已經睡著了的人,絕色的容顏上,尚且帶著柔和安然的笑意,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氣頃刻間也沒有了。


    他的那句其實,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沒有讓何夢錦順理成章的頂著李嫣然的身份嫁到賀蘭王府,成為他的夫人,原因當然不是何夢錦所想的那麽簡單。


    首先不說,這女子鐵定不會因此而當真就這麽嫁了他,且安心當他的夫人,就是她當真太陽從西邊出來肯應下,他也不會願意。


    他不願意她就這樣頂著別人的名頭嫁給他。


    他要娶她,就一定是恢複她的身份,風風光光明媒正娶,讓天下人都知道她,他不願意讓她連嫁給他都這般委屈。


    這才是他那句沒有說出口的話。


    隻是,這女子當真是遲鈍的厲害,根本就不理解他的心思,也或者說,她是下意識的關閉了心門,不願意讓人走近,也不願意去走近別人,自我保護意識太過強烈,這一點,他也不怪她,畢竟經曆了那麽多,安全感對她來說,已經太過奢侈。


    他理解她,卻也不免有些著急,想到此,賀蘭玨有些挫敗的往軟榻上一靠,頭痛的覺得自己最近都是在對牛彈琴。


    ***********


    他們的馬車一路朝著恒陽駛去,而同時,劉子騫帶著“李嫣然”的屍身,一路回京都,這一重磅消息也隨之在整個大漢炸響。


    看似平靜實則一直暗流湧動的各方勢力終於再按奈不住,在昌邑王驟然對廣平出兵的同時,廣平的彪騎營十萬兵力協同皇上的五萬人馬也呈犄角之勢齊攻江陵的漢城。


    大漢幾百年來的表麵平穩終於被打破,群雄逐鹿的亂世也從此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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