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無二


    師清漪被這一問,無言以對,臉反倒更泛了紅。


    別人其實是看不出來她到底在想什麽的,但她自己突然覺得內心的意圖過於昭然,隻得窘迫地說:「可能是今天氣溫有點高吧,我熱。」


    她這毽子再也踢不下去,隻得走回來,再度坐下。


    長生還是覺得有些疑惑,不過她倒也沒有深究,拾起毽子走到夜的麵前,遞給了夜。


    雨霖婞也看不太明白,問師清漪:「你不是要踢毽子嗎,還說要分分鍾破了長生的記錄,這回來又是什麽意思?」


    「不踢了。」師清漪麵上裝得不動聲色:「我剛才又考慮了下,好像還是沒什麽必要。」


    雨霖婞打量她一番,皺眉:「我怎麽覺得你有點奇怪啊。」


    師清漪趕緊否認:「我哪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洛神坐在她身邊,垂眸,唇邊藏了抹極淡的笑:「也許清漪你不踢毽子的緣由,是更想跑十圈?」


    師清漪:「……」


    「你要跑麽?」洛神問她。


    「……不跑。」師清漪身子坐得端正,目視前方,話語裏似有似無的強調:「雖然我現在身體恢複了,但是我要留著體力。」


    她也不拐彎抹角地用什麽踢毽子來證明自己了,換成言語暗示提醒,以洛神的心思,她覺得洛神肯定懂她。


    「留著體力做什麽?」洛神淡道:「我倒不曉得你要做什麽氣力活?」


    「我要打掃收拾寢殿,這很費體力的。」師清漪睜眼說瞎話。


    「這些神官們會替你做來。」


    師清漪已經知道洛神看穿了她的意思,心裏滾燙,嘴上輕飄飄地說:「我很久沒回來了,還是自己來比較好。」


    「嗯。」洛神不再吭聲。


    師清漪唇角翹了翹,也不說話了,安靜地看。


    夜接過毽子,在那邊很認真地學著長生剛才教她的技巧,踢了踢,又踢歪了,落在一旁。


    長生看著她笑,再度撿起。


    在花園裏過了段悠閑時光,等長生玩得盡興了,她們幾個才離開花園。


    路上,夜邊走邊對長生說:「我踢得不好。」


    「你方學不久,能那般已很是厲害了。」有夜陪著她玩了那麽久,長生心中滿足,忙道:「你學得很快。」


    「這算快嗎?」夜問道。


    「自然了。」長生挽著師清漪的胳膊,道:「阿瑾你說,夜學得快不快?」


    「快。」師清漪笑著捧場。


    她其實並不是單指夜學踢毽子這件事,而是別的許多人情世故,夜都學得很快,這隻能說明夜是在有意識地觀察和學習。尤其是在夜決定選擇自我,下定決心割斷與古神之間的禁錮關係之後,這種變化就更為明顯了。


    師清漪替夜欣慰,也為長生感到開心。


    夜說:「我再學得快一點,就能更好地陪你玩了,剛才你踢過來的很多次毽子我都沒接住。」


    長生道:「你沒接住,也好玩。怎樣都好玩。」


    夜點了點頭:「那就好。」


    長生發現夜沒有聽出她的意思,也沒有什麽失落的,夜就是這樣,她早已想通,腳步輕快地往前走。


    途中經過花園東側的天井,她們幾個人繞了路,進去看了下。


    魚淺和濯川兩人坐在廊下,隻能看到她們的背影。濯川坐得筆直,而魚淺的身子略微有些憊懶地歪著,斜倚在濯川肩上,嘴裏輕輕哼著歌。


    唱了一段,魚淺道:「阿川,好不好聽?」


    濯川沒有回答。


    魚淺


    也不在意,笑道:「覺得好聽,你就親我一下。」


    濯川沒動,目光有些呆滯地看著前方的天井。明亮天光灑落下來,照在她沒有波瀾也沒有任何溫度的臉上,她含在眉眼中的往昔溫柔似乎也被光化開,模糊起來,不複存在。


    「我改主意了。」魚淺又道:「覺得好聽,我就親你一下。」


    說到這,她湊過去,吻在濯川的臉頰上。


    濯川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魚淺雙手抱著她,將臉埋在濯川的肩上,這個角度也看不到半點魚淺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是傷心,還是幸福。


    「我親你了。」魚淺喃喃著:「阿川,真好聽。」


    師清漪在不遠處默默看著,心中五味雜陳。


    鬼主之前曾激魚淺說,濯川這樣永遠半死不活地跟在魚淺身邊,算所謂的圓滿結局嗎。


    魚淺的回答是,她和濯川不需要結局,更不需要所謂的定義。


    縱然沒有回應,她仍似往昔愛她。


    這就是魚淺的選擇。


    師清漪沒有去打擾她們,與身邊幾人轉身離開。


    下午的時候,千芊在血湖暫緩治療,師清漪等人與她好一段時間沒見了,就趁著這個時間進去看望千芊,魚淺和濯川也去了,隻是濯川還是一直無法自主說話。


    「身體感覺怎麽樣?」師清漪問千芊如今的狀態。


    千芊今天換了一身古裝,是一身黑衣,尺寸看著十分合身,她坐在床邊笑說:「挺好的。」


    師清漪見她氣色不錯,頓時放心不少:「夜說能夠治好你,肯定會做到,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就不用再依賴血了。」


    雖然洛神的魂墮師清漪無計可施,但千芊當年進入神腹的副作用終於有希望得以消去,師清漪心中還是有所寬慰,至少千芊不用再受苦。


    現在很多事都在往明朗的方向發展,她在心裏暗想,一定要找到解決洛神魂墮的辦法,無論她付出多少代價。


    長生對夜在血湖裏的居所十分熟悉,她給眾人都準備了茶水,並且怕千芊治療後身體疲累,特地端了一盞送到千芊麵前。


    「心肝寶貝。」千芊笑眯眯地接過來,喝了一口,說:「想不想我?」


    千芊一向疼愛長生,長生好一陣沒見她了,是真的想念她,如實道:「想。」


    「真乖。」千芊逗著長生:「我也想你。」


    夜就在一旁看著她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千芊和長生說完,又和洛神閑聊起來。


    千芊經過治療,逐漸脫離了折磨,她知道洛神因為魂墮遭受的痛苦隻會比她深千萬倍,如今自己快要好轉,洛神卻還停留在原地,她難免擔心。


    洛神倒是麵色平靜,道:「現下這身衣衫何處來的?此處隻有夜的衣衫備著,你也未曾從凰殿帶走這般衣物,可尺寸卻似為你量身定做,並不似夜穿的。」


    「你觀察的點還挺別致,這都瞞不過你的眼睛。」千芊笑著說了句,神神秘秘的:「有人送我的。」


    「誰送你啊?」雨霖婞看不下去。


    「寧凝。」千芊說。


    師清漪:「……」


    雨霖婞更是差點噴了茶水。


    「寧凝為什麽要送你衣服?」師清漪頓時十分好奇。


    「夜這裏挺多布料備著的,之前一個晚上,夜不在血湖,我看見寧凝偷偷摸摸進了放布料的房間,我就跟過去看,她嚇了一跳,抱著幾匹布料就跑了。第二天她就過來,給我量尺寸,說要給我做一身衣服,我就讓她量了,沒想到她這麽快就做好了。」千芊滿意地說:「不錯,很合身,手藝也很棒。」


    「不是,


    你什麽時候和寧凝關係那麽好了?」雨霖婞隻覺得匪夷所思。


    她更難以置信的是:「寧凝還會做衣服,還是這種古裝?你開什麽玩笑?」


    在她的印象中,寧凝就是吃個飯都在問候別人十八代祖宗,還能給千芊做衣服?


    「最近我都和寧凝住在血湖,關係還可以吧。」千芊托著腮,笑:「畢竟寧凝不是以前的寧凝,已經是九妹了,還是九妹可愛。」


    夜卻說:「九很會做衣服。以前我的衣服,大部分都是九為我縫製。」


    雨霖婞:「……」


    得知寧凝原本這麽賢惠,她簡直像是被雷劈了。那個殺千刀的椼還真的會洗腦,居然將當初的寧凝徹底改造成了另外一個性格的人。


    關於寧凝當年會做衣服這一點,師清漪也不清楚,那時候她對九的了解幾乎是一片空白,現在聽夜說了,也有些訝異。


    不過夜當年的那些仆從,很多都各司其職,如果身為九的寧凝當年為夜準備這些,倒也說得過去。


    「可我還是覺得寧凝不會給你做衣服。」雨霖婞琢磨著:「這不對勁。」


    洛神向千芊道:「寧凝如今在做什麽?」


    「還在做衣服。」千芊說:「就沒怎麽出來過,特別認真地在那剪裁。」


    「她在幹嘛?」雨霖婞越發一頭霧水:「準備在血湖裏開個裁縫鋪?」


    洛神瞥向夜:「她在為你做衣衫。」


    師清漪頓時也明白了寧凝這一係列行徑背後的原因,說:「寧凝應該本來的目的就想是給夜做衣服。但她回歸九的身份不久,很多年沒做過這些事,估計是怕自己手生做得沒以前好,就先給千芊量身定做了一套,看效果不錯,才放心去給夜做。」


    「看來我身上這衣服還是個試驗品。」千芊笑道。


    「我出去一下。」夜說。


    師清漪知道夜這是去見寧凝了。


    她們在房裏陪著千芊,等了一陣,夜才回來,臉色沒有什麽變化,隻是看了長生一眼。


    眾人一起在血湖裏吃過晚飯,叮囑千芊好好照顧自己,這才暫別千芊,穿過夜的血湖門,回到了凰殿,各自去休息。


    結果到了晚上,雨霖婞卻到了師清漪和洛神的寢殿,非要她們去自己的房間。


    師清漪本來還在盤算著今天晚上怎麽和洛神開口說夢核的事,雨霖婞這一過來,隻得暫時擱下。


    她們兩跟著雨霖婞過去,雨霖婞一臉興奮,指著她房間裏一個箱子,說:「這裏麵很多古裝啊,是誰的?」


    師清漪和洛神瞥眼看去,目光同時凝住。


    箱子被打開,裏麵整整齊齊地擺了許多層古代款式的衣衫,都是恣意的紅色。


    雨霖婞沒有發覺她們目光的變化,說:「今天我看你們都穿著古裝,連養蛇的居然都有寧凝給她做了一套古裝,我還沒穿過古裝呢。這箱子裏的衣服顏色我非常喜歡,我跟你們說,這簡直一見鍾情,我能不能試一下?」中文網


    魚淺和濯川當年在凰都做客,師清漪特地讓裁縫們為她們做了些衣服,都是絲光錦的材質,不會隨著時間而改變,一直都妥帖地收在魚淺和濯川當年住過的房間箱子裏,如今她們兩人都是穿著當年在凰都時的衣服。


    這樣一來,的確是隻有雨霖婞一個人是現代的打扮。


    難怪她有所好奇。


    「我就試穿一下,過個癮。」雨霖婞還是很有原則的,沒有經過允許或者問清楚,她不會擅動別人的東西:「隻是不知道能不能試?我看這裏一箱子衣服,保管得這麽好,有講究嗎?」


    師清漪沉默了下,說:「能。」


    房間都是長生安排的,


    魚淺和濯川還是住以前在凰都做客時的房間,而音歌被她安排到距離師清漪和洛神的寢殿比較遠的地方。


    至於雨霖婞,則被安排到了這一間。這一間房布置尤為漂亮,雨霖婞進來後十分滿意。


    師清漪能明白長生的意思,長生心裏還是舍不得,放不下,才會這樣安排,但她沒有說什麽。


    洛神看著雨霖婞,也輕聲道:「你若想試,自是可以的。」


    雨霖婞喜出望外,她怕弄亂了裏麵的衣服,也沒有翻箱子挑選的打算,隻是拿了最上麵的一件,去屏風後更換起來。


    師清漪和洛神相互對望一眼,站在原地。


    不多時,雨霖婞換上箱子裏的紅衣,走了出來,邊走邊撫著頭發嘀咕:「我是不是還要做個發型?我現在這個發型就跟古裝很不搭調。」


    她的一舉一動被紅衣襯著,顧盼生輝。


    師清漪和洛神看著她,腳步似生了根。


    「幹嘛呢?」雨霖婞走到她們麵前,看她們似乎發了怔,嘚瑟地笑了起來:「眼睛都看直了?我穿古裝好看吧,看呆了吧?本小姐的美貌就是這麽出類拔萃,你們這樣,我可以理解。」


    師清漪眼前微有些模糊的水汽,洛神也眸光輕晃。


    「這誰的衣服,居然這麽合身,跟給我量身定做的一樣。」雨霖婞卻也發現了裏麵的奇怪之處:「這肯定不是你們兩的吧,這顏色太騷氣了,你們也不會穿,尺寸也不對。」


    洛神低聲道:「是我一個……故人的衣物。」


    雨霖婞腦筋轉得快,驀地反應過來,盯著洛神:「她表姐,我記得你當時在落雁山古墓的時候,說我長得很像是你一個故人,不會就是這個衣服的所有者吧?我身材也和她很像,所以才會這麽合身的?」


    洛神沒有吭聲,看著雨霖婞。


    雨霖婞好奇說:「我有多像你說的那個人,居然能讓你認錯?」


    洛神如實道:「……以前,我們是覺得你們二人十分相似。」


    「以前?」雨霖婞低頭整理了下腰間的腰帶:「這麽說現在覺得不一樣了?」


    「如今,我們覺得你是獨一無二。」洛神沉聲道。


    師清漪的笑容中帶了些澀然:「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說你和別人相像,雨霖婞,你就是你。她就是她,她也不喜歡別人說和她像。」


    洛神也道:「你獨一無二,她亦獨一無二。」


    「幹嘛突然說這種話,討厭。」雨霖婞嘴上說討厭,心裏卻很受用,一左一右搭著她們二人的肩膀,笑嘻嘻地說:「不過你們說的沒錯,本小姐就是本小姐,不是任何人,長得再像也不是。」


    雨霖婞果然如她所說,隻是過個癮,試穿一下就放回去了,還特地折疊得整齊,才蓋上箱子。


    三個人在房間裏說了話,師清漪和洛神才離開。


    回到寢殿,沐浴過後,師清漪隻穿了雪白的裏衣,仰麵躺在床榻上,身子舒展開來。洛神吹熄了大部分燈火,隻剩下床榻邊上些許朦朧的光,這才來到師清漪邊上,躺下來。


    但洛神身上穿戴得很整齊,一絲不苟。


    「洛神。」師清漪輕聲喚。


    「嗯?」洛神伸手抱著她,略帶了些氣音,低低應著。


    「我剛才躺在這,眼前就像是放電影一樣。」師清漪感覺自己走過的那漫長歲月都被一瞬之間匯入心頭,似山海翻湧,卻又無比釋然,說:「原來……過去這麽多年了。」


    「是。」洛神手臂收緊了些:「太久了。」


    「我好像有點想哭。」師清漪抬手蹭了下眼睛。


    洛神湊近了,吻了下她的眼角。


    師清漪覺


    得舒服,又笑了下。


    「清漪。」這回輪到洛神輕聲道。


    「什麽?」師清漪窩在洛神懷裏,蹭了蹭。


    「我們用夢核罷。」洛神柔聲道。


    師清漪渾身驀地一凜,她下意識攥住了洛神的衣襟,心跳驟然開始亂了。


    「怎地不吭聲?」洛神道:「沒準備好?」


    「準……準備好了。」師清漪麵紅耳赤,卻又像是被一股浪潮推著,仿佛等這一刻等了許多年一樣,終於熬到了。


    「體力呢?」洛神借著師清漪白天的信口胡謅,逗她道:「可足夠你來打掃收拾寢殿?」


    師清漪:「……」


    師清漪輕輕咬牙:「不但能收拾寢殿,還能……收拾你。」


    「是麽?」洛神在她耳邊道。


    「你先別……來。」師清漪耳朵發麻,差點沒控製住,慌忙說:「先把夢核拿出來。」


    洛神依言下了榻,取了一個匣子過來,修長手指扣在匣子上,看了師清漪一眼:「你將衣衫穿好。」


    師清漪以為洛神是想要給她解衣的趣味,連忙起身重新穿得整齊,這才低眉臊眼地坐過來,說:「我……穿好了。」


    洛神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麽,唇邊一笑。


    「你笑什麽,別瞎想。」師清漪說:「你讓我穿衣服,我就……穿了。沒別的意思。」


    「我也沒有旁的意思。」洛神無辜道。


    師清漪實在一分鍾都等不了,在這曖昧燈色下輕輕催促:「你快打開。我還不知道裝了夢場的夢核有什麽區別呢,正好……見識一下。」


    「好。」


    洛神也不讓她多等,立即打開了匣子。


    匣子裏放著一柄間隙錐,另帶三個夢核。


    「……三個?」師清漪有些懵了。


    明明一個那樣的夢場,再加洛神小時候的夢場,是兩個才對。


    難道……


    師清漪臉上燒上了些許微紅,說:「你……是不是擔心阿槑走了以後不方便再搭,就讓阿槑搭了兩個……兩個……那個……」


    她的手搭在洛神手上,借著些含羞的神色去勾,卻又想笑:「你老實交待,做的和我的……春夢,是不是還不算少?」


    洛神瞥她一眼,取出其中一個夢核,道:「這裏頭,不是你說的那般夢場。卻也不是我年少時的夢場。」


    師清漪愣了下。


    洛神道:「原本我今夜不準備先用這個夢核,想尋個合適的時機,但現下我想去先看看。」


    她仔細觀察洛神的神色,頓時明白過來,呢喃道:「原來你還搭了……」


    現在她才明白洛神讓她穿好衣服的深意。


    洛神下了榻,將夢核擱在地上,用間隙錐打開了夢核,釋放夢場。她站在夢核所在的位置,劃了下間隙錐,一道熟悉白光門出現了她身邊。


    師清漪穿好靴子,快步走到她麵前。


    卻是前所未有的緊張。


    「你想她了。」師清漪有些紅了眼眶。


    「你也是,不是麽?」洛神牽著她的手,往夢門裏走。


    「是。」師清漪低頭抹了下眼睛,笑著說。


    空界裏的一切如今對她們太過熟悉,兩人輕車熟路地來到夢場門口,停駐在外頭。


    等進去了,洛神就是夢主,她一開始將會被夢場蒙蔽,而師清漪則是清醒的。


    「進去後,莫要當著麵哭。」洛神輕聲叮囑:「會被她瞧出來。」


    「明白。」師清漪點點頭:「我才沒有那麽容易哭。」


    「我一開始會不曉得身在夢場。」洛


    神繃著臉,道:「莫要向我耍什麽壞心眼。」


    「我能有什麽壞心眼?」師清漪回她一個十分純善的笑意。


    洛神抬手,在她鼻梁上輕刮了下,不再耽擱,與師清漪穿過了那道門。


    眼前畫麵鬥轉,時光翩然掠去,又是往昔經曆過的情景清晰展現在了眼前。


    師清漪發覺自己正站在一間屋子裏,暖融融的,就連空氣都像是被烘得軟和了,裹著她,而一旁的小爐子上正溫著一壺酒。


    她身邊則站著洛神。


    洛神剛和她進來,立即被夢場蒙蔽,現在看見她,沒有說什麽,而是神色十分自然地依照當年這個時候準備要做的事情,走向了爐子旁。


    屋子裏彌漫著酒香。


    洛神低頭倒了一盞酒,看向師清漪:「清漪,站在那做什麽,過來。」


    師清漪看了看四周擺設,頓時明白了這是當年的一段什麽場景回憶,她走過去,也在爐子旁坐下來,瞬也不瞬地看著洛神,眉眼含笑。


    洛神大概是察覺到了這目光有些灼然,道:「怎麽?為何這般瞧我。」


    「沒什麽。」師清漪說:「就是覺得有趣。」


    「有趣?」洛神遞給她一盞酒,道:「慢些喝。這酒不易醉人,不過你這酒量也不宜多飲。」


    師清漪對現在這種洛神對真相全然不知,被蒙蔽在內,而她自己卻無比清醒的感覺十分新鮮,若是到了洛神小時候的夢場,甚至是那種夢場,想必會更為有趣。


    「你有趣。」師清漪抿了一口酒。


    洛神瞥了瞥她,不知道在琢磨什麽。


    師清漪喝了幾口酒,四處看了看,屋子裏就她們兩個人,而外麵響起了鞭炮聲,十分熱鬧。


    過了一陣,門被人推開了,一股子冷風灌了進來,刮到師清漪臉上。


    還好開門那人立即又將門利索地閉合上,似乎也凍得夠嗆。


    那人聲音嬌媚,嘴裏嘟囔道:「你們兩也是,要你們去外頭耍,偏要縮在屋子裏,我一人有甚好玩的,無聊得緊。」


    師清漪渾身繃緊了,轉頭看去。


    進來那人邊說邊解開身上的袍子,露出底下一襲紅衣。


    她似一團恣意又自由的焰火,燒進屋子裏,化開這冬日的冷意。


    可她的手卻快如閃電,朝洛神拋過去一團什麽東西。


    洛神眉眼都沒抬,接住了那東西,卻是一團雪,道:「看來你確然是無聊了。」


    「被你接住才最是無聊。」那女人見自個的雪球沒能砸中洛神,笑著走過來,道。


    師清漪目光一直跟著那女人的腳步而移動,嘴唇微微有些哆嗦。


    過了一會,師清漪顫聲道:「……雨霖婞。」


    雨霖婞聽師清漪喚了這一聲,又見她神色有異,道:「師師,何事?」


    師清漪卻不說話了。


    喉嚨像是被堵著,想說的都被擋住了。


    「無事。」師清漪聲音低低的。


    原來這世上有一種重逢,是這樣的感覺。像是輕飄飄的喜悅,卻又那麽沉重。


    「為何這般看我?你突然喚我,我還以為你有什麽事要說與我聽。」雨霖婞徑自坐在爐子旁,道:「敢情是在消遣我?」


    她更是毫不客氣:「死鬼,給我倒酒。」


    洛神替她倒酒:「方才清漪也這般瞧我。」


    「師師,看來你有古怪。」雨霖婞邊喝酒,邊笑道。


    「什麽古怪。」師清漪盡量壓下心緒,這下也泰然自若地坐過去,道:「隻是方才見你從外頭進來,莫名有種許久未見之感,覺得甚好,便喚你一聲。你就當


    我犯了癔症便是。」


    「許久未見?」雨霖婞琢磨了下,向洛神告狀,笑道:「死鬼,你聽聽師師這話裏有話,說什麽許久未見還甚好,雖說此處是我墨銀穀,不似以往我去你們萱華軒那般白吃白住一個月,但這飯還是每日到你們這屋子裏來吃的,敢情師師言外之意是要趕我走,不讓我到這吃飯,準備與我許久未見了?」


    洛神道:「白吃白住,一詞用得甚好。你甚有自知之明。」


    雨霖婞抬腳要踹。


    洛神不著痕跡地避開。


    師清漪驀地笑了,點亮這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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