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在綠島這邊的習俗很多,理發,炒豆子和麵其子都是必不可少的。


    一個多月沒有理發,陳安修早上起床摸摸自己的頭發,感覺確實有點長了,“今天我要帶著冒冒去剪頭發,你和噸噸要一起嗎?”


    “你們要去哪裏剪?”章時年打好領帶,又對陳安修說,“把床頭櫃上的表遞給我。”


    “去停雲寺。”


    “哪裏?”章時年扣腕表的同時抬頭,如果他沒聽錯,停雲寺是鎮子北麵山上的一個小寺廟吧?他和安修還去過,難道會有理發店也叫這個名字?


    陳安修靠在衣櫥門上笑地沒心沒肺,“就是你想的那個停雲寺,不過你不知道那個張叔會剪頭發,他還會修拉鏈和鞋子呢,不過現在年紀大了,這些不常做了,他掏耳朵很舒服,我以前最喜歡讓他理發了,還能順帶掏掏耳朵,不過他好像隻會理平頭。”


    章時年神色如常地說,“冒冒這是第一次剪頭發,你留心點。我上午約了人,有些事情要談。”言下之意,他是不準備參與了。


    噸噸在外間裏吃早飯,聽到他們的談話,嘴裏咬著包子,跳過來連連擺手說,“我也不去,爸爸,我今天要去學琴,還有畫畫。”之前爸爸圖方便帶他去理了個板寸,他在學校裏被人圍觀整整兩個月,他無論走到哪裏都有人在背後小聲議論,最後連老師看他的眼神都充滿了可憐和同情。他倒沒覺得板寸難看,隻是那種天天被人慰問的感覺,沒嚐試過的人是不會理解的。


    “切,天底下就你們倆最忙,周末也沒空。”不過這事也沒什麽好強求的,走了他們倆,不是還有一個嘛,他拍拍在炕上奮發圖強練習爬行的冒冒,“冒冒,還是你最好,爸爸隻帶你一個人去。”


    冒冒一張大胖臉印上來,陳安修親親他的鼻子,他咧著嘴哈哈笑,露出僅有的彌足珍貴的那一顆小牙。


    噸噸湊過來,踮著腳摸摸冒冒的頭,對弟弟即將到來的遭遇給予萬分的同情,不知道這本來就不算多的幾根毛毛會被理成什麽樣子。


    冒冒是個不知情的,還兀自傻樂著,不過這種情況隻持續到午飯時間,午飯後,趁著天氣暖和,陳安修就抱著冒冒去停雲寺了,之前陳媽媽想帶著冒冒過來的,但她今天在家忙著炒豆子和其子,實在不得空。


    去停雲寺途中要經過一座小橋,橋左邊的山壁上有條瀑布,夏天的時候,瀑布從茂密的綠色植株間傾瀉而出,人每次從橋上經過,都要濺一身水霧,不過現在是初春,瀑布就隻剩下幾縷水流了,但人從橋上走,還是感覺陰涼陰涼的,陳安修給冒冒壓壓帽子,扣嚴實。


    這時他感覺後麵有人過來,橋麵不寬,他往邊上讓了讓。


    “安修?”很熟悉的聲音。


    陳安修回頭就看到蔣軒和林梅子一人懷裏抱著一個孩子剛上橋,“原來你是你們,回來過周末的?”


    林梅子氣色還好,就是看著比結婚前胖了不少,應該是剛生完孩子還沒恢複過來的原因,“是啊,回來吃家裏炒的料豆兒,這是冒冒嗎?還沒怎麽見過呢,白白淨淨的,真是討人喜歡,和你小時候的照片很像啊。”


    “就是個小淘氣鬼。”


    冒冒懷裏抱著個異常大的橘子,趴在陳安修肩上,好奇地看著這些人。


    蔣軒簡單地打了個招呼,話不多,他懷裏抱著個女孩子,分量不輕,應該是他們還不到兩個月的閨女文茵,梅子懷裏抱著的看衣著應該是個男孩子,陳安修沒經驗,猜不出多大,應該比冒冒大一些,眼睛不大,但是很精神,“這是誰家的孩子?”


    “瑤瑤的兒子,叫文峰。他爸媽忙,我們幫著帶兩天。”


    “哦,都這麽大了。”再大的恩怨都是大人的,陳安修不至於對個孩子有意見,他注意到孩子露在外麵的手背上有兩道淺淺的傷痕。


    林梅子可能也注意了,幫著孩子拉拉棉衣袖子,這是輪不到陳安修說話,他也就沒問。


    今天抱著孩子往這邊走的,大多奔著停雲寺去的,既然遇到了,就一起走了一路。


    今天帶著孩子來理發的人還不少,大多是爺爺奶奶輩的,也有幾個年輕的媽媽,陳安修數數他們前麵排著足足七八個,他心想幸虧是吃過飯來的,要不然光這幾個怎麽也得兩個小時。


    東山上有不少寺廟,但南麵是旅遊景區,平日裏香火比較旺盛,僧眾也多,停雲寺在北麵山裏,一年到頭也沒幾個外人到這裏,也就附近的村民時不時來拜拜,冷清的很,停雲寺隻有一座正殿,兩間配殿,院子裏擺著一個方形四角的鐵質香爐,旁邊放著些散香,這就是全部了,從陳安修記事起,這裏就一個老和尚叫張嚴明,還有個小和尚叫張慧安。


    還沒輪到他,陳安修就抱著冒冒四處走了走,看到慧安在後麵燒水,他沒事就過去幫了幫忙。


    “有幾年沒見你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那人伸伸指頭比劃他三,又示意想抱抱冒冒。


    陳安修把冒冒遞過去,那人拍拍手上的土才把孩子接過來,停雲寺的山坡少有人來,非常清淨,是個適合談話的好地方,慧安雖然不會說話,但他學過唇語,陳安修和認識已久,多少也能看懂一點手勢,所以兩人的交談並不算困難。中間蔣軒過來一趟,客氣地問廁所在什麽地方,陳安修給他指指大樹後麵的位置。


    等人走遠了,陳安修在慧安眼中看到了疑惑,“你是奇怪我們之間的關係嗎?其實現在已經好多了,聽說他爸爸今年就能出來了,有些事情,我當時並沒……算了,不說了,我現在和江三爺爺一起開飯館,有時間和張叔過來吃飯,還在原來那地。素的有,有,各種肉也有,我可以讓你躲在廚房多吃點。”


    慧安知道他開玩笑,也跟著笑,二十多歲的人了,眼神還是很幹淨而安靜的。


    鐵皮壺的火灶很小,需要把木柴劈地很小才能放進去,陳安修力氣大,就幫著劈了一些,冒冒起初很精神,還追著他的橘子在草地上爬了兩圈,沒多大會就困了,趴在爸爸腿上腦袋一上一下地小雞啄米一樣,陳安修把他橫在懷裏拍拍背,心裏想著如果三點還排不上就算了,天涼了,在院子裏理發,感冒就麻煩了,不過理發速度比他想象中的快不少,兩點多一點就輪到他們了。


    “那我先過去了,有空再聊。”他起身的時候,慧安拉住他的手,在他掌心裏極快地比劃了一下,陳安修笑道,“你是想和我說,今年一切都會好起來嗎?”


    慧安點頭,陳安修不怎麽領情地吐槽他,“你什麽時候把隔壁道士算命的那套都學來了。”


    陳安修先剪的,板寸相對容易,也不用可以講究什麽造型,他理的時候,冒冒還挺有興致,但輪到他,就不是那麽回事了,緊緊攥著爸爸的手指,橘子也不要了,眼睛圓瞪盯著剪刀,腦袋一個勁兒的往爸爸懷裏藏,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陳安修耐著性子,好聲好氣勸解了兩句,哪知道冒冒根本就不領情,還幹嚎了兩聲表示抗議,陳安修心想,我還不知道你,慣會做樣子,“張叔,直接剪吧。”早晚都得有這麽一次。


    孩子爸爸都開口了,張嚴明也就不再猶豫,可剪刀還沒靠近,冒冒哇地一聲就哭了,這次是真哭,金豆豆一顆顆地不要錢一樣掉下來,陳安修無語,以前帶他去打防疫針,也隻有針頭戳下去推藥水的時候才哭,現在剪刀還沒碰到,就哭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剪他一塊肉去呢,不過今天陳安修是打定主意要給他剪頭發的,所以即使冒冒趴在爸爸懷裏哭的抽抽搭搭的,也沒能阻止頭上的毛毛被剪掉幾根。


    “這些頭發要留著嗎?”張嚴明問陳安修。


    陳安修一臉茫然,“留著做什麽?”又不是大姑娘的長辮子能賣錢。


    旁邊立刻有幾個年輕媽媽跳出來說,“怎麽能不留?給孩子做個毛筆什麽的,留個紀念,以後給孩子看看多好。”


    陳安修心想,有什麽好的,還不夠費那功夫的,但在那麽多雙母愛滿滿的眼睛注視下,他到底沒敢把這句話說出口,表情虔誠地把冒冒那幾根毛接過來,用紙包包放在口袋裏貼身帶著。


    那幾個年輕媽媽見此都誇他,“這才像個爸爸的樣子。”


    陳安修忙不迭地答應著,還頗為無恥表態一番說,一定要給孩子留到八十,老了有個念想之類的,一出門,他把冒冒那幾根毛摸出來,就著山風呼地一吹,飄飄散散地沒影了,他擦擦冒冒眼角還殘留的一點淚說,“你又不是鳳凰,我留著你幾根毛做什麽,別哭了,真沒骨氣。”


    剪都剪了,冒冒聊勝於無地哼哼幾聲,貼著他蹭蹭,把眼淚和口水都蹭在他爸爸今天第一次穿的羽絨服上。


    陳安修氣得眉毛都豎起來了,作勢要把他丟在路邊,冒冒緊緊巴著他不放手,兩人一路吵著往回走,陳媽媽在屋裏老遠就聽到他們的聲音了,“你們父子倆在大街上吵什麽?冒冒這是怎麽了?就出去這麽一會怎麽還哭了?奶奶看看。”


    冒冒委屈地趴在他奶奶懷裏。


    “你這是又怎麽冒冒了?”陳媽媽偏心孫子,轉頭責備陳安修。


    陳安修當然不肯擔這個罪名,“就是剪他幾根毛毛而已,他還知道心疼。媽,豆子炒好了?”


    “都在裏麵呢,自己去拿,我抱著冒冒到街上走走,免得他跟著嘴饞,這些東西他可不能吃。”


    陳媽媽炒了很多,黃豆的是鹹味的,黑豆是加了糖炒的,都已經放涼了,正是最脆的時候,放在嘴裏嚼起來嘎嘣嘎嘣響,此外還有麵其子,雞蛋麵的是幹炒的,還有一種是油炸的,一種一小盆,凡是來的人都分上一把,客人的桌上也都有兩盤,沒事當零嘴兒吃。


    陳安修在櫃台那裏整理了一下最近的賬目,還沒覺得怎麽著,天就黑了,現在天冷,上山的人少,小飯館晚上的生意很清淡,除了工地上的人會下來吃飯,其餘幾乎就沒什麽人了,他讓劉波把菜最做好,多燉點湯,他準備上山喊人下來吃飯。現在這溫度,還不能動土蓋房子,但裝修的工作不耽誤,工程隊是陳爸爸找的,是他一個姓趙的老朋友的,因為是多年的老熟人,價格合理,裝修質量也不錯。


    他上去的時候,那些人還沒停下,陳爸爸燒了熱水,正在泡茶,旁邊坐著的就是小包工頭趙明。


    陳安修過來打招呼,“趙叔,今天就到這裏吧,讓大家夥過來喝點茶,一會下去吃飯,飯菜都在做著了,今天二月二,還有豆子吃。”


    趙明扔給陳安修一支煙,笑著和陳爸爸說,“老陳,在你大兒子這裏幹活舒坦啊,頓頓飯準點不說,這飯菜也好,天天下館子。”


    “那你們以後常來,他以後肯定還得裝修房子呢。”


    過了二月二,綠島市的天氣雖然還沒轉暖,但風不會再像冬天那麽刺骨了。


    *


    風確實不冷了,但事情卻遠遠沒有完結,秦明峻解開領扣,倚在窗台上,聽陸亞亞在那邊說,“秦明峻,說實話,我現在有點懷疑你的動機,你是真的打算和我聯手嗎?”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什麽理由嗎?總不能是我要拿撞陸展展的事情要挾你什麽吧?”


    電話那邊的話音一滯,過一會繼續說,“既然這樣,讓你查陳安修,這麽久了,連他的親生母親是誰都查不到嗎?綠島市好像並沒有現象中那麽大。”


    “我能問一下,你到底想做什麽或者你在懷疑什麽嗎?”


    “這是我的私人事情,我拒絕回答,你隻需要做好你的部分,我的承諾不變……”


    季君嚴敲敲門進來,“哥,吃飯了,你今晚要留在這裏嗎?”


    秦明峻捂住電話,對他說,“你先吃,我一會就過來。”


    季君嚴點點頭退出去,表哥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做什麽,他隔著門縫聽到幾句,什麽陸三少的?難道又是那個陸亞亞?


    陸亞亞掛掉電話,嘴角的笑容意味不明,秦明峻的弟弟,據他所知,秦明峻就一個堂弟,叫紀明承,哪裏又來這麽個弟弟,叫的這麽親熱,還住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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