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束峰忽而露出一個笑容,在以往嚴肅正氣的臉上竟顯出幾分陰沉狠辣。


    “即便猜到也是無妨,”那笑容漸漸張狂,“榭師弟,我本就不打算讓你出了這飛龍閣——”


    一掌隔空狠厲拍出,渾厚內力如巨石壓頂撲麵而來,謝嶴還沒來得及提氣,便飛撞在廳內石屏上,震得五髒六腑好像燒著了一般,一口血‘哇’的噴出。


    …臥槽!這雲束峰玩陰的!


    謝嶴趴在地上沒緩過勁來,就見一雙暗紋靴走到眼前,緊接著脖子被一手掐著提起,一路拖到了圍欄前,身子懸於湖麵上。


    “師兄…為何這麽做?”謝嶴無比艱難動了動嘴角,嗓子眼裏還沾著血,說出的話含糊不清。


    “你我畢竟同門一場,本應讓你死個清楚明白,奈何時間不夠,我也不欲浪費時間,以免夜長夢多,”雲束峰眼中閃過狠辣,劍鋒在謝嶴手腕上一滑,血液霎時噴出灑在湖水上,“不過師弟不必難過,你也算以區區血肉,幫我太蒼山莊立了件大功!”


    血流汩汩湧落之後,湖麵忽然變得詭異非常,陰風陣陣,腥氣濃鬱,這一片天色竟然暗沉下來,湖中慢慢卷起巨大漩渦,好似什麽東西即將蠕動湧出。


    謝嶴看的心驚肉跳,咬牙強壓下渾身劇痛感,正欲提氣嚐試凝力,掐著脖子的手猛然用力,下巴被迫抬起。


    “師弟一定納悶這湖裏有何物…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妖力?”


    粗糙手指慢慢滑過謝嶴下巴上的血流,謝嶴被掐的臉色發青,被摸的雞皮疙瘩全部竄起,隻見雲束峰盯著自己的眼神透著說不出的嚇人狂熱。


    “此處便是雲清山南峰的陰陽陣眼,我花費數十年之力,才尋到了這裏,正愁著如何催開陣眼,師弟忽然就成了純陽之體…而師弟的血,便是這陣眼引子…”


    雲束峰詭笑兩聲,渾厚嗓音透著一股陰邪之氣,撫摸謝嶴下巴的動作越發用力,粗糙手指擦著血痕向上,幾乎順著唇角揉進嘴裏。


    謝嶴渾身一寒,隻覺得對方仿佛恨不得把她嘴裏的血全都掏出來。


    “隻要這純陽之血染遍陣眼,何愁這陣眼不開…到時候就說榭師弟私藏二寶被發現,畏罪潛逃如何?”雲束峰一手扯下謝嶴身上穿的七分劍褂,丟在地上一劍掃去,“而這,便是師弟偷藏寶物實實在在的證據。”


    謝嶴看到自己劍褂被劃開後,裏麵的料子竟然露出不知何時繪上去的地圖,雙目霎時一縮,“原來…是你!”


    雲束峰冷笑一聲,掐著謝嶴的手越發伸向湖麵,隻見那漩渦越來越大,越轉越急,謝嶴被幾乎能感覺到卷起的激流拍在腿上,冷的渾身一哆嗦。


    “榭師弟…就此別過!”


    捉著謝嶴的胳膊用力一甩,謝嶴被遠遠拋向了湖中央,湖心水渦好似沾了肉的油鍋一般,湧起一團黑霧,咕嘟嘟冒著泥沼般沸騰的泡沫。


    嘖,就是此時——!


    謝嶴瞪大眼睛,深吸一口氣,渾身霎時金光大現,那黑霧觸到了金罩,先是一退縮,再而化作黑影從四麵八方糾纏上來,似是要把光團整個拖入湖心。


    謝嶴手上已經包裹上一團金光,揮出一拳狠狠砸向湖水黑沼。


    “轟——!!”


    一聲巨響之後,水飛四野,浪滾半邊天,湖水竟然生生被砸的分開兩半,黑影如同燙到一般縮回水中。


    “雷鳴拳?!”


    沒想到簡單的佛家招式被運用的威力如此之大,雲束峰一驚,眉頭狠皺,而湖中原本應落下之人因著那一拳重新彈回半空,停滯刹那迅速掏出一張符紙,在滴血手腕上一抹,就連人帶影憑空消失不見。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狀況讓雲束峰措手不及,待到水花嘩啦落下,一潑水飛濺在臉上,這才恨恨甩出一道內力拍回水浪,“千裏符!為何他會有千裏符!!”雲束峰臉色完全黑沉,雙目暴睜出萬般不甘心的血絲。


    此刻在院落外,眾人看到空中光芒大盛,又見水浪湧至半空,皆是吃了一驚。


    “那、那不是金剛罩?!”天陽呆愣。


    一陣風從守門弟子之間閃過,白抒遠已然縱身一躍,掠過屋簷衝入,琴凝然也蹙眉跟上。


    ……


    雲清山·千湖澗


    一顆粗壯古樹依山而生,樹下一顆三尺來寬的圓石,平滑石麵上坐著一人,長眉善目,韶華白首,一身飄逸黃袍,身旁立著一隻曲項優美、正叼啄自身羽毛的白鶴,遠遠看去煞有仙氣。


    “誒呦!”


    一聲痛呼自半空突兀響起,隻見半山腰憑空落下一人,落在地上順著山坡直滾了下來,幸好這山坡這一麵較為平緩,土質又鬆軟,那人滾了一身灰後終於在這顆粗壯古樹前停下,齜牙咧嘴扶著腰坐起。


    “嘖,怎的連落地時機也掌握不了,難得為師把如此稀有的千裏符白白給了你!”宗能老祖吹了吹眉毛,顯然對自家徒兒不甚美感的出現萬分不順眼。


    “若不是師父說落地之處是這顆樹下,徒兒又怎會沒有防備。”謝嶴拍拍屁股麵無表情站起。


    “咳,快把你那亂七八糟的血止住,不然那抹額也擋不住味兒,為師可不想一大早跟一群妖怪打架,”宗能老祖從袖中掏出一個白瓷瓶,“可是看清飛龍閣的湖下了?”


    “是,那湖下確實有法陣,徒兒使勁全力讓湖水分開一些,也隻能看到法陣一角,”謝嶴接過藥瓶,倒出兩顆藥丸,一顆白的咯嘣嚼著,一顆紅的捏碎灑在手腕上,一臉疑惑,“師父,為何太蒼山莊會有聚妖之陣?還是如此之大?”


    “雲清山本就多水多雨,乃是妖氣寶地,如今再加上這陣眼…”宗能老祖表情嚴肅思了一瞬,看到一旁謝嶴一副萬分好奇豎著耳朵聽的模樣,臉皮繃不住抽抽,話題一轉,“你可確定,沒有人知道你趁機出莊之事?”


    “自從端午那日,師父把千裏符交給徒兒,徒兒就沒跟任何人說。”謝嶴萬分肯定點頭。


    “那便好,”宗能老祖歎口氣,“但願那妖尊句融也以為你叛莊而逃,如此一來他尋不到你,過個幾年,以他那般身份要何寶物沒有,或許會不再惦記你這特殊體質,”說罷,從袖中又掏出兩張符紙,“這裏還有兩張千裏符,記住要去什麽地方了?”


    “一張是去曲都外的雷雲嶺,去找蘚鋪洞介懷道長,另一張留著關鍵之時返回師父閉關之地。”謝嶴老實重複。雷雲嶺在妖尊句融地盤之外,妖物地盤區分十分敏感,落到那處也安全許多。


    宗能老祖點點頭,又從懷中摸出三個瓔珞圈般的金圈兒,上麵祥光靄靄,相互輕碰猶如珮響敲韻,隱隱有玉瓊仙嶽之七彩閃過,一看便是稀有寶物。


    “這是為師從玉林派借出的收妖至寶,徒兒若是遇上了心性單純又妖術不弱的妖怪,不妨收了納為己用。”


    收、收妖?!


    謝嶴兩眼瞪大。


    那妖魔鬼怪又不是小狗小貓,自己如今這種體製,哪裏敢養一隻隨時把自己吞了的寵物?!


    “你那是什麽嫌棄表情?就你這般未學過收妖之術的,為師還擔心你糟蹋了這好東西!”宗能老祖同樣瞪眼,把那金圈兒一股腦塞在謝嶴手中,“聽著!實力過強之妖不可收!邪性難泯的不可收!群居之妖不可收!”


    接著又說出各種注意事項,一通話下來竟是幾乎沒有使用餘地。謝嶴不由舉手問道,“師父,什麽妖算是強的?黑蚓怪那種程度的可以收嗎?”


    “呆徒!那黑蚓怪乃是二十八星宿之一,就是清風觀那群長於收妖的道士都降不住,你也敢收?!”宗能眉毛倒豎。


    謝嶴頓時淚流滿麵。


    那自己還可以收什麽妖?!難道隻能收收過路的蛤蟆怪?若是遇到了厲害一點的還不是一巴掌拍死!


    謝嶴一臉鬱悶把金圈兒塞進懷裏,忽而看到向來愛擺高深莫測姿勢的宗能老祖此時卻一直坐在石頭上,臉色還有些蒼白,嘴裏不由溜出一句話,“師父…莫不是這些都是您老人家從玉林派強行偷…”


    “胡說!為師怎麽會做那種偷偷摸摸的事情!”宗能老祖紅著脖子嘴硬道,“這些都是為師借出來、以後還要還回去,明白了沒?”


    “是是是…”


    謝嶴連忙點頭,看著宗能老祖眼眶泛青,暗地裏不著痕跡調息,心裏湧出萬分感動。


    還是自家師父好啊,為了幫她從妖尊眼皮底下逃出、以防哪日一不留神被吃了,特意將計就計,讓她找到機會從太蒼山莊溜出來,還千裏迢迢從玉林派‘借’了這些寶物!


    “不過師父怎麽知道師兄會有今日行動?”謝嶴撓撓頭一臉不解。


    “日後你自然會知道,”宗能老祖不願多說,敷衍兩句,便摸著胡子道,“為師答應給你三件寶物,如今這千裏符算是一寶,降妖器物算一寶,還有一寶便是許你一件武器。”


    “咦?”謝嶴臉上大喜,現在最缺的就是趁手的武器,太蒼山莊雖然寶劍不少,可是自己如今修習經法,更擅長棍術,平日也就背著個黑不溜秋的鐵棍,太不威風了!


    隻見宗能老祖眼睛向下一瞟,視線落在穀底某個龐然大物上,“徒兒看到這隻妖獸身上的寶劍了沒?把它盡管□便是!”


    兩人所在下方,正是封印了巨大妖獸的穀底,一把寒劍凜然插在石化妖獸背脊之上,謝嶴瞅瞅,頓覺任務艱巨。


    這把寶劍一看便是模樣不凡,奈何謝嶴不擅長使用,落到手裏無異於小兒舞刀——不過既然宗能老祖這樣說,一定不會叫她做無用功。


    想到這裏,謝嶴順著坡滑下,一路來到巨獸身前。


    這巨獸似是有所感應,眼睛滴溜溜向下看,隻是角度問題,無論如何下瞄也看不到謝嶴所站位置,眼白大片露出來,倒像是在睡著了翻白眼。


    “唔,借個腿。”謝嶴知道這妖獸是活的,拍拍它的巨爪嘟囔一句,然後順著腿上不甚平整的石化表麵爬上去,一路來到背脊上。


    謝嶴一手握上劍柄,隻覺一股熱氣燙的手腕觸電般麻痹了一下,然而再試著摸上時,卻變成一派溫和。


    謝嶴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連忙抬頭,“師父,徒兒若是拔了這劍,這妖獸會不會立刻動起來、把徒兒一口給吞了?”


    “放心,這般煉化封印霸道之極,它能撐到現在已是不易,就算你拔了劍,它一時半會也還是這石頭模樣。”


    宗能老祖的聲音徐徐飄下來,謝嶴這才放心,雙手握著劍試著動了動,隻覺裏麵阻力極大,於是深吸一口氣,凝陽氣在手腕上,猛然用力一拔。


    “咕隆隆——”


    這是謝嶴連人帶劍從巨獸身上滾下去的聲音。


    這、這劍也太沒骨氣,怎麽一拔就出來了?!


    剛才用力過大,謝嶴不小心扭到腰,齜牙咧嘴撐著…棍,站起。


    謝嶴目光瞄到手中已然變成金色長棍的兵器,目瞪口呆。


    “此劍乃是傳說中的赤色空劍,可隨使用之人心意變化,”宗能老祖終於從圓石上站起,看了看太蒼山莊的方向,眉頭一皺,“為師即刻要趕回莊去,你速速用千裏符離開此地!”


    說罷使出輕功,腳踏浮風飄逸而去,腦袋上方還伴著一隻白鶴翩然而飛。


    嘖嘖嘖,又要騷包出場了…


    謝嶴正感慨看著自家師父背影,就聽一句話隔音入耳。


    “徒兒,太蒼山莊如今處處危險,三年內不許回來…即便聽到什麽風吹草動,也不許踏入太蒼山莊一步!”


    謝嶴一愣。


    太蒼山莊不尋常之處太多,自己並非沒有察覺。


    雲束峰為何要啟用聚妖之陣?太蒼山莊為何會在具有浮天之力的雲清山南峰建派?莊內眾弟子的武力為何差異如此之大?


    若是陷害她的僅有雲束峰一人…那麽又是誰害了榭箏遨?


    太倉山莊乍一看平凡無奇,上下團結齊心協力,然而又似乎處處藏著謎團,一不小心就會失足落入,隻是如今最重要的是去曲都,那裏也是《天地神陽轉魄還魂經》目前唯一線索之地。


    穀底還有殘留的煉劍陣法,謝嶴不敢在此使用千裏符,生怕影響落地坐標,於是沿著山坡向上方密林走去。


    待到爬到目的地之後,謝嶴想到從白抒遠的混元真丹中探出的經書線索,又進而想到自家幾位好不容易混熟了的師侄,頗為懷念的看了一眼山莊的方向,這才掏出千裏符。


    正要咬破指尖之時,樹林外的小路上,忽然閃過一抹若蘭衣衫。


    清俊少年麵如寒玉,身負長劍,使著‘碧水長空’的輕功疾掠而去,便是在這山野林間,也如蒼雲白雪拂過。


    謝嶴立刻縮著腦袋躲在兩顆盤結而成的樹後,透過中間空隙,看了看少年背影,心頭不由滑過一絲傷感。


    嘖,一想到以後不會有人催著自己抄經書,怎地反而難受起來?


    呃…難不成老紙有被虐傾向?!


    謝嶴立刻反省剛才可怕思想,從樹後扶額走出。


    “原來師叔是在這裏...”


    風過林間幽幽而響,帶著一陣若有若無的香味傳來。謝嶴吃驚抬頭,隻見琴凝然一身輕便羅衫,站在更前方稍高一些的坡上。


    背光之下,五官有些模糊不清。


    作者有話要說:太蒼山莊劇情暫時告一段落,濕叔很快要踏上旅途了


    雖說宗能老祖算的很好,讓自家徒弟去找至交好友某某道長,可惜他不知如今的徒弟是個路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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