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幽朦,盞盞字謎燈籠連綿掛起,仿佛沿著長街無窮無盡。


    翹頭木盤中,擺著一根女子用的紅豆相思簪,一根男子用的雲紋獸牙笄。


    他伸出去的手在猶豫。


    有某種極為霸道的力量,牽引他去取那枚相思簪,然而……一種更為寂寥深沉的思緒,讓他的目光在那獸牙笄上流連徘徊。


    望一眼,心頭欣然期盼,能否為其親手束青絲;


    望兩眼,心中了然酸澀,這份情乃無望而生;


    望三眼,心間蹉然長歎,願鑄盡餘生來世,換其回眸共醉……


    有人似乎在催促,最後……他拿起了那根獸牙笄,仿佛在確定心中念想一般,輕輕摩挲,朝著燈火下的一人,轉身一笑。


    ‘師叔……’


    白衍猛然睜眼,翻身坐起,額頭溢出細密汗珠。


    清晰的酸窒感在心中久久殘留,明明讓人難受之極,又舍不得驅散……想要緊緊捂在心中,不逸散一絲一毫。


    如此夢境……


    難道……是與那一神二魄有關?


    可是在幽貘界時,過去二十來年的夢分明混沌模糊,不可一觀。


    “神識尚未尋到,為何夢境封印會有所鬆動……”白衍一手扶額,眉頭簇起。


    窗外日頭漸亮,夢醒後殘留的那般無可奈何之感也終於煙消雲散,卻又莫名萬分失落。


    “……想這些作甚,等到找到殘留的神識,一切困擾自然會解開。”白衍喃喃自語,舒了口氣,眉眼又恢複了平日清朗無憂。


    ……


    清晨,天字房廳堂內,一張楠木束腰圓桌上擺著各色蒸籠糕點、熱粥小菜——左邊幾籠荷葉小餅,右邊一籠粽葉糯米團,中間一籠香瓜打糕,皆是軟糯清香,誘人開動,唯獨一處角落,堆滿了蒸排骨、燉雞爪、悶梅肉之類的蒸屜,油膩膩的味道時不時飄過桌麵。


    “嘖,一大早吃這般東西,也不見你這呆子多長幾兩肉!”戎睚一臉嫌棄看著正在啃排骨的謝嶴。


    被飼主嫌棄不好養的謝嶴噎了噎,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暗自估量著這點肉還不夠青龍下口,這才放下心來繼續啃排骨,順帶打了個小嗝。


    “這般肉菜味道,榭公子真是吃不膩。”白衍筷子上夾了一個粽葉糯米團,退避三舍。


    “……白七少主還不回去?”謝嶴嘎嘣咬斷脆骨,望著蹭飯的某靈獸青年。


    “不急不急,我出來本就有事,多呆幾日也無妨,”白衍擺擺手,鳳眸盈盈一挑,“況且榭公子昨日把我那珍愛之物討了去,我還等著再借機討回來。”


    “珍愛之物?”謝嶴一臉茫然。


    白衍慢吞吞、逐字清晰吐出,“就是榭公子趁著酒勁強拉硬拽奪去的那柄浩雲靈扇。”


    “呼拉——”想到昨夜種種,某隻青龍周身立刻騰起爍爍烈焰,瞪向窩在謝嶴腳邊酣睡的灰毛獸妖。


    “叱呼?”耳包條件反射跳起,四爪撐地威武。


    “哐啷!”同樣回憶急湧的雪禪手腕一抖,舀粥的勺子落回了粥盆,素肌刹那似海棠明豔。


    謝嶴瞅瞅這個,望望哪個,幹笑兩聲,果斷岔開話題,“哈、哈哈……反正還要在洛安城內逗留些時日,白七少主隨意……”


    白衍挑挑眉,笑而不語。


    “恩公……可是找到新的經書線索了?”雪禪壓下滿臉燥紅,坑坑巴巴好奇問道。


    謝嶴點點頭,“據那妖尊離開前所說,在西樂王府內還有一本經書。”


    “王府?”戎睚皺起了眉頭。


    “王府啊……”雪禪臉上浮出一絲不安。


    “唔?”謝嶴暗自納悶。這是什麽奇怪反應?


    “西樂王乃是前朝人界皇帝所生第九子,當朝皇帝之弟,正統血脈,這般特異身份,其命理命數乃是天道所定,仙靈妖魔唯恐觸動天機,一般都避諱沾其身,當然……也沾不得其身,”白衍摸摸下巴道,“因此那王府大門,我等妖靈皆是進不去了。”


    這麽說……以後若是遇到躲避妖怪的情況,隻需就近找一座王府,偷溜進去藏著便可?


    謝嶴兩眼激射千瓦亮光,“隻有凡人能夠進出?”


    “若是修得仙身魔身,凡人也不得入其內,”看到謝嶴一臉打小算盤的表情,白衍溫淺一笑,“那麽榭公子準備如何潛入?”


    “不需要這呆子去,”戎睚眯眼盯著謝嶴,“待到那府裏的管家出來,迷惑一二便可——”


    事實證明,管家雖容易迷惑,然而經書卻無法遠程操作取出。


    據管家吐露的情報,十幾年前曾在西樂王爺取妃之時,經書當做嫁妝隨王妃而來,之後便收錄在藏寶庫中。而這藏寶庫托一位道長所設之陣,隻有王爺、王妃、小王爺三人能夠如其內,偏偏王爺、小王爺二人因皇室血脈緣故,不受妖氣所惑,而王妃數個月前回了朝都皇宮探親,更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遠。


    最後商議結果,謝嶴揣著幾張千裏符,站在了王府後牆外,對比管家(眩暈中)提供的王府地圖,確定此處正是標記中的位置,滿意點點頭,把地圖揣入袖中,後退兩步,踩在牆上一躍而入。


    正是午後守備鬆懈時分,瓦片輕微響動後,謝嶴落入牆內,一路摸到了小王爺所在的院落。果然如同管家所言,小王爺熱衷丹青,不喜人打擾,院中幾乎沒什麽人。


    謝嶴瞅瞅正屋沒人,於是溜著牆根來到對麵一間幾乎與正屋大小不相上下的屋舍前,翻窗而入。


    “嘩啦……”


    一張張書畫掛滿了房間,風過穿堂,好似層層垂簾重疊,挲挲卷動,宣紙染墨,畫軸纖柔,觸眼一室寫意張狂。


    若隻是如此,謝嶴也不會呆愣在場,更不會在潛伏之地哧溜倒吸了口氣。


    那一幅幅畫上,水流潺潺可聞,鳥飛枝頭振翅,蟲爬草尖窸窣抖動,柳絲隨風繞春,仿若活物被困在畫中一般。


    “你是何人——!”


    一把銀光閃閃的劍貼著謝嶴脖頸,身後傳來驚詫威喝之聲。


    謝嶴瞅瞅眼皮底下的劍刃,心中鬱悶的直撓爪。


    不想自己看過4d電影之人,竟會被這種平麵動畫驚得忘了提防——太他姥姥的丟臉了!


    “你是何人!為何潛入西樂王府中,再不說就把你交由侍衛,關押洛安府衙審訊!”


    脖子上的劍又貼肉壓了壓,身後傳來的厲喝聲鏗鏘似暮鼓有力,隻是那聲音太過青嫩,威嚴恐嚇自然去了大半。


    謝嶴餘光瞄了眼劍身的坡度,估摸著握劍之人的身高,心中一樂,二指凝聚陽氣,捏著劍刃閃身一拽,拆了兩三招便握上了劍柄,劍身反轉架在了對方脖子上。


    玄袍錦帶,麵容明麗,就算劍夾在脖子上也隻是眉頭跳跳,臉色白了白,氣勢依然不倒,隻不過——


    謝嶴居高臨下看著眼前豆丁身高的小少年,嘴角一咧,白牙一呲,“在下正要尋小王爺,小王爺卻主動送上來,真是有緣分啊——”


    ……


    “藏寶庫?”西樂小王爺蕭世寧坐在椅子上,三個月前不過剛及舞勺之年,被脅迫坐下卻也四平八穩,此時盯著正在撬自己劍柄寶石的某人,“哼,你要偷我西樂王府何物?”


    “在下方才已經說了,隻是一本經書而已,”謝嶴把這劍柄上最後一顆貓眼石丟進錢袋裏,顛了顛錢袋滿意眯眼,充分展現貪財惡霸屬性,“此書對小王爺而言,也是常年鎖在庫裏,無甚他用,不如借於在下。”


    “借你倒是不難,”蕭世寧試探著動了動手,發現手指依舊不受控製,眼裏冒出一道精光,“你剛才用了何法讓小王我動彈不得?我未見你點穴,也不曾聽見你念咒術,隻聽你說了個‘定’字——你就如此相信我受製於此,叫不得侍衛來?”


    “應該說是小王爺不願意叫侍衛來吧?否則方才也不會親自現身,”謝嶴順手從盤子裏摸了個橘子剝著吃,甜的直咂舌,“小王爺還是痛快答應下來,這便前去藏寶庫,在下也好不再打擾小王爺作畫雅興。”


    蕭世寧悶不吭聲打量謝嶴,過了一會,皺眉道,“……隻要你幫小王我做一件事,我就把書取出來。”


    “我為刀俎,為何要幫魚肉人質做麻煩事?”謝嶴手中轉悠一把匕首,一臉凶神惡煞,露著明晃晃的刀刃,威脅意味不言而喻。


    “因為你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對我下手,”蕭世寧撇撇嘴,眸子黝黑發亮,“未下毒,說明你心不屑此道;未易容成貼身之人,說明你不曾長久謀劃;未在一開始便用手段相逼,說明你心不夠狠——如此我自有商討餘地。”


    謝嶴咬著橘子噎了噎,這才想起來,這位小王爺雖然年幼,卻是那位在宮鬥中僥幸生存下來安居一偶的西樂王爺的崽子,而每年進宮之時,西樂王爺別的庶子總會莫名其妙染病,不是傻了瘸了,就是染了花柳,就這位嫡子活蹦亂跳到現在。


    ……十三四歲就有這等三轉一回的心思,不愧是宮鬥宅鬥中的加農大炮!


    “你放心,小王的要求很簡單,”蕭世寧揚揚下巴,“隻需護送我去城中一處交易之地,買下一件作畫所用之物便可。”


    “既然這麽輕鬆,小王爺為何不帶上王府侍衛直接去?”謝嶴深表懷疑。


    “那裏魚龍混雜,三教九流之人甚多,父王不放心我去,而所選之物又必須我親自過目,不能假以他人之手,”小王爺稚嫩臉龐上忽然綻放一抹燦笑,“現在去的話,說不定下午我便買了那物,傍晚回府為你取出經書——”


    謝嶴摸著下巴沉思。


    隻是凡界大街上的店鋪?


    魚龍混雜,三教九流?恐怕頂多是些旁門j□j在販賣古玩珍寶——


    見這小王爺一副油水不浸、軟硬不吃的模樣,謝嶴不甘心的得自己走智慧路線鬥不過這小王爺的心思、走武力路線有可能觸怒天機的結論後,隻好點了點頭。


    一個時辰後——


    謝嶴仰著腦袋,瞪著上方一層層光怪陸離的建築,好似通往異界的空邃幽黑洞頂,前方不遠處的傳送法陣,四周路過的各色修行之人、山精妖怪,店鋪雜攤,額頭狠狠蹦出一個十字。


    凡界大街、三教九流?分明是三界九流!


    為毛那家珍寶閣的後院貴賓鑒賞房直通這種地方!


    而且——


    謝嶴瞪著自己身上輕飄飄的裙擺,擄起袖子,一把揪住小王爺的領子,森森磨牙,“明明四周都有成年男子進來,為何扯謊說那張入門帖隻有女子可持,偏偏要在下換上女裝?”


    謝嶴此時一身絲韶青碧裙,足下踩著一雙嫩黃羽鞋,頂著幾乎及膝長的假發。小王爺重金出手,衣鞋上身,皆顯秀盈非常,不過那刺繡精致的輕薄羽鞋正踩在小王爺身後的牆壁上,凶惡氣勢好似攔路搶劫的林中山賊。


    “小王沒有說過,這帖子是分雌雄雙帖嗎?”蕭世寧目光飄忽一旁,“我聽說每年中秋過後三天,在‘奇賞閣’後院都會有修仙之人去的隱秘交易之地……好不容易得了一張入門帖子,誰知是雌貼,幸好上麵所寫持貼女子可再領一人入內,無論男女……總不能讓我堂堂西樂小王爺來扮女裝?”說著目光在謝嶴身上打量一番,滿意點頭,“反正你麵貌頗像女子,這般裝扮十分合適!”


    謝嶴臉色黑了黑。


    不提還罷,這小王爺一提她才想起來...自己剛才竟然因為穿了裙子而別扭!


    這種穿了女裝後連自己都覺得奇怪的突兀感是怎麽回事!


    為漸漸稀薄的女性意識悲切垂淚一番後,謝嶴繃著神經環顧四周,“總之這般地方不是小王爺久留之地——”


    越往上層的妖氣便越濃厚,最高一層幾乎被驚人妖霧遮蔽的模糊不清,明顯有大妖盤踞在上;加之傳送法陣、各處盤道僅有妖看守,看來這黑市是妖物所開、妖物所管——


    “放心,小王我還趕著回去吃晚飯呢,買到作畫靈石、錢貨兩清後,自會速速離開。”


    “現在就回府!”謝嶴一手揪著小王爺領子,一手掏出一張千裏符。


    “經書……”蕭世寧脆聲開腔,“即便小王燒了也無妨?”


    謝嶴動作一僵,“你若敢燒書,我就把你這臭小子燒成牆灰!”


    “嗯?”小王爺不懼不怕,反而笑得稚嫩純真。


    謝嶴頓時內牛滿麵。


    他姥姥的,這小王爺已經吃定了自己下不了黑手,對他威脅恐嚇皆白搭!


    ……


    萬通商會最高層


    中央恣意延伸的拱門上,掛著顆顆蘊含木向靈氣的上品羅紋石串成的珠簾。珠簾後,深沉妖氣大部分低調收斂在房內,僅有一些逸散瀉出,翻湧擴散,依舊濃厚到觸目驚心。


    在這凡人本應無法上來、普通妖物也不敢隨意攀爬的最上之層,卻有一名身著道袍之人撩開簾子而入。


    “尊上如此忙碌之人,今日也有閑心來此地?”這人麵容比普通男子精致許多,望著屋內妖氣來源之地,眉梢挑著一份疏離冷傲,卻又隱隱帶出絲絲媚色。


    “嗬……我享樂都來不及,怎會浪費時間去忙碌?”金鼇臥榻上,一人慵懶斜靠,長腿恣意舒展,絕倫容貌深刻雋美,雍容衣衫如月湖漣漪,幽幽雅致蠱惑心神。


    “既是如此,尊上為何近日來都不曾召喚我?可是有了新歡?”


    “玉賢道長在這裏玩笑也就罷了,在外可不能如此亂語,”句融搖搖頭,一臉不讚同道,“明明你我之間並無真正歡好之事,他人聽去,豈不是會誤會道長?”


    玉賢臉色青了大半,咬了咬唇,盯著臥榻上一舉一動、一言一語皆撩人心魄的男子,冷笑道,“原來那一次……在尊上看來不算歡好?”


    “道長真要細細算來,那時隻有我給予道長無盡歡愉,自己卻不曾占半分便宜,”被反複糾纏,句融臉上沒有絲毫不耐煩,依舊溫和輕笑,“聽說之後為道長破身之人,是那魔界六將之一,不知道長修行又上了幾層?”


    “你——!”玉賢臉色霎時難看,正要羞怒開口,想到對方天壤之別的身份豈非她能比,強壓怒氣道,“算了,我來此也不是為了這種兒女情長的小事……我替你辦了那事,你答應我的東西呢?”


    “難道化神果沒有給道長送去?”句融訝異挑挑眉。


    “……尊上當真不願幫我煉化這些化神果?”看到妖尊如今一臉坦然撇開關係,玉賢忍下去的怒氣又燒了上來,眉梢越發冷豔,“你明知我——”


    “道長,莫要貪心。”


    一句幽幽歎息,攜著舒雅動人的微笑,卻好似逐字化作一虛空存在的嗜血手掌,下一瞬就會壓著天靈蓋骨而來,擰斷所有筋骨,剝離真丹,殘酷碾碎。


    玉賢背後一片濕冷,渾身上下叫囂著危險,所有雜念粉碎消散,隻想快速逃離此地。


    “我……我師弟還在下層,不叨擾尊上了。”


    匆匆說了句拜別的話,玉賢行了一禮便臉色發白退出了房間。待到走了一半,驚懼褪去,羞惱湧上,一張秀麗臉龐逐漸漲得青紅交半,自負眉間堆積著不甘,狠狠咬破了唇。


    下方陣陣喧嘩傳來,玉賢向下撇了一眼,看到下一層的妖物一臉驚詫不可思議仰望在上層的自己,玉賢眉頭漸漸平複,再看了看更下方為了各類靈物苦苦討價還價、爭得麵紅耳赤的芸芸修行之人,冷哼一聲,摸了摸袖中散發驚人靈氣的朱紅色果子,心情終於好了一些。


    “你什麽時候與凡界修仙門派之人也走得這般近?”羅紋石珠簾後,一名狐尾女子憑空出現,“還故意縱容這人,養得對方胃口越來越大……嘖嘖,要麽是催著這道士自我滅亡,要麽就是讓這道士貪婪到瘋狂,輕而易舉控製……”


    “歧媩,偷聽可不是好習慣。”句融無奈搖頭。


    “值得你費時間布下這步棋,可是玉林派有了大動靜?”歧媩撩開珠簾,望著已經走到下一層正不屑路過守衛的道士。


    “不僅如此,這個人身上牽連之事眾多。”句融頗為認真解釋,反而更令人難辨真假。


    “比如……”岐媩狐眼輕轉,露出三分戲笑,“那純陽少年與這玉賢道長相識,你怕與之關係模糊不清,那少年會有所誤會?”


    “他本就對這種事情十分排斥,我又怎能再平添厭惡?”句融不由露出幾分頭痛神色,眉骨溫淺蹙起,雙眸微合,低聲歎息,“偏偏我又想讓他熟悉我的親近,不再遠離……不得遠離……一分一毫……”


    ……


    “……原來如此,小王爺所畫之物如同活物,全是因為‘紅晶’的緣故?”謝嶴帶著小王爺,盡量向修仙之人多的地方走。


    “小王也是偶然得,並不知道這靈石本名為何,”蕭世寧從袖中摸出了一個繡著端硯的袋子,倒出一塊圓潤細膩的紅色石頭來,“用它磨成顏料作畫,花鳥蟲草皆可在畫中自如行動,然而畫出的人卻如普通畫卷一般……所以小王才會來此地,說不定就能尋到比紅晶更厲害的靈石!”


    謝嶴刹住腳步,“等等,這麽說小王爺也不確定究竟是何靈石?”


    蕭世寧繼續大搖大擺向前走,“放心,就算下午找不到靈石,小王我說話算話,回去的時候也會把經書給你。”


    “我倒是認識一人,對這方麵所知甚多,”謝嶴想了想,幾步跟上,拋出誘餌,“他博古通今,知曉許多妖靈之事,不如我們現在回去,找他問問看,也能省去許多時間……”


    “小王好不容易來此有趣之地,怎能說走就走!”蕭世寧斜了謝嶴一眼,擺在稚氣麵容上,模樣分外欠揍。


    謝嶴拳頭上青筋冒了冒。


    說白了就是這貨本性貪玩,趁機放風!


    “不過剛才小王就有些好奇,你是如何弄出這般效果的?”蕭世寧好奇看著謝嶴胸前,一隻手伸來,似乎想摸摸看。


    “隻是塞了兩個饅頭!”謝嶴幹笑兩聲,連忙轉身,指著不遠處背著龜殼、叫賣各界雜貨的海龜精道,“那邊賣雜貨的應該見識應該頗多,給些銀錢,或許能探出些消息……小王爺?”


    謝嶴說了半天,忽覺身後沒有反應,扭頭一看,哪裏還有小王爺的身影。謝嶴迅速環顧四周,很快在通往二層的盤道上。看到蕭世寧衝自己得意擺擺手,指著二層中央一間敞頂的大屋。


    謝嶴差點把假發摔在地上。


    這小王爺一身富貴,一看便是含著金勺被精心養大的,落在此地簡直是皮嫩肉鮮的待宰小乳豬,還敢滿地亂跑!


    明明是宮鬥轟炸機,怎麽此時就特麽地缺心眼!


    謝嶴掃了眼那大屋上掛著的‘競物廳’牌匾,不敢以陽氣運功,隻能三步並兩步奔去,一路追著上了二層。


    剛一拐彎,便見剛才還得意滿滿的小王爺撞上了一個塊頭極大的男妖,然後被對方拎著脖子嗅了嗅。


    “嘿,沒想到這二層混進來一個細皮嫩肉、又沒爪子的人類崽子!跑了的那個沒捉住,正好用你頂替!”


    “放開我,你可知我是——”


    蕭世寧還未充分說明肉票價值,卻被利落一手刀砍暈。


    謝嶴一路尾隨對方,看到他把小王爺帶進了競物廳的後門,糾結抓了抓頭發。


    現在衝進去救?不行,在妖怪窩裏不能隨便用陽氣——


    還是出去找救兵?說不定小王爺都已經被下鍋燉了!


    別的暫且不說,畢竟是沾著天命的皇室血脈,萬一她就此背了個幹擾天機的罪名,被天雷轟成渣渣怎麽辦!


    謝嶴來回踱步幾圈,最後摸了摸袖中的千裏符,咬咬牙,溜進了後門。


    先試試看,大不了遇到非常情況,再用千裏符逃脫!


    後門進去第一間房是一處堆放雜物的倉庫,謝嶴定身了一名登記貨物的紅鼠妖,拖到角落裏踩著鼠尾巴威脅:“說!剛才擄來那個凡人在哪裏?若不老實交代,就把你這身鼠毛拔了塞牆灰用!”


    “那、那人被管事帶到了前廳,準備拖去賣了!”


    ……


    萬通商會競物廳內


    五色石台臨簾矗立,前方散落霞爍珍珠貝殼軟榻,碧藕水桃為按酒,白鹿雙雙銜盤拱伏,一派逍遙清幽之景。


    “褪玄火棗?看來這競物廳內,也還算有些好東西,”白衍頗具興致看著石台上的童兒脆聲拍賣一瓶上品化形靈丹,“不過萬通商會明明是妖物所辦,竟把此處弄成仙界之貌……是為了吸引那些修仙之人,或是純粹的惡趣味?”


    “這般顯而昭著,毫無差別,定是為了滿足這商會主人無聊又惡劣的興趣。”某隻人形青龍屈著一腿踩在榻上,懶洋靠在身後珠色軟殼喝酒,身姿容貌絕美無雙,然而方圓三排之內的臥榻上,卻是無人無妖無怪無魔,前來參與拍賣的客官寧可在更遠的地方擠成一團,也不願踏入這區域一步。


    每當一物叫賣之時,全場先沉默幾瞬息,放才有一道聲音顫顫巍巍冒出競價,那台上的童兒更是在落錘之時喊上數遍,看到正中央霸占最佳視線的龍爪不曾舉起、龍吼不曾蕩開,才敢落錘定音,長籲口氣。


    幾次下來,競物廳內氣氛緊張如修羅戰場,站在五色石台一角的管事之妖冷汗飛濺三尺,不斷抬手擦汗,望著台下中央位置踱步徘徊。


    “我來此是有東西要買,”白衍笑容翩翩,鳳眸卻中飄著明晃晃的嫌棄,“為何堂堂青龍大爺今日也會來這裏,該不會就是為了買一個可以化水為仙酒的青蓮寶色瓶?這東西雖然價值數千靈石,卻也算不上過分稀罕。”


    “反正那呆子已經進了王府。”戎睚哼了哼,瞄了眼身旁已經入手的仙瓶,百無聊懶拋著一顆水桃,打發時間之意不言而喻。


    “你這般獨自離開,就不怕那邊出什麽狀況?”


    “客棧已經下了禁製,量那純陰之體一步也出不去。”戎睚大爺自信滿滿。


    “王府那邊呢?就算妖魔精怪進不去,對榭公子而言不懼威脅,但是……”白衍鳳眸一眨,笑容燦爛,“自古皇室之人癖好比常人怪上許多,聽說先皇便有寵愛少年郎之嫌,而這般喜好慣常遺傳——”


    某人形青龍身子僵了僵。


    “據史記官記載之書,大約三個月前,當今皇帝在後花園撞見一名少年侍衛,誇其麵若女子,若是西樂王爺也有這般興趣,最愛麵容清秀的少年……”


    硬殼扶手碎裂之聲猛然傳來。


    “……又恰好發現了迎合喜好的榭公子,以經書要挾,令其著女裝,奉酒夾菜,揉肩捶背,以榭公子對經書的執著,恐怕——”


    白衍嘖嘖兩聲,見一旁青龍抱著瓶子霍的站起,嘴角不著痕跡翹翹,暗自慶幸終於把這廝趕走。


    如此一來,這拍賣進行的速度也能快些,好讓他盡早到手這壓軸之物——‘山河如意圖’,隻要記憶中有些許景色印象,便能通過這囊括三界的靈器地圖,反映出來當時究竟是在何處。


    白衍微微捏緊手中的物品單,此時五色石台上,兩名頭戴三耳綸巾的童兒又各自推出了物品,一左一右,左邊是一顆綠色巨蛋,右邊是一妖藤編織的牢籠,裏麵半坐半臥一名半昏迷的少年。


    “各位大爺,此物乃是‘風擺鈴’鸞鳥之蛋,已經極近成熟,不出幾日就會浮出幼鳥,這風擺鈴的幼鳥出殼便是女子之貌,可吐朱煙,若是每日一滴血養育七七四十九天,便可煉成絕佳修煉爐鼎,身軟腰纖,唇甜似蜜,絕不反抗,隻需勤奮行床事,丹詔有聞便指日可待!”左邊的童兒說的慷慨激昂,不時拍拍那顆蛋。


    那比童兒還高的蛋殼殼頂,忽而細微的裂出一個小口。


    “嗯?”正要離開的戎睚扭頭看向石台,兩眼疑惑望了望那顆巨蛋,腳下一轉,再次回位坐下。


    “怎麽又回來了?”白衍嘴角抽了抽,端起一杯茶壓壓燥。


    “那顆蛋不對勁——”戎睚蹙眉盯著。


    “這邊的凡人乃是買了鸞鳥之蛋所送的贈品,雖然看著普通,卻也是從小精細養大,細皮嫩肉,比尋常凡人每兩肉都精貴許多,加之氣血充足,又是童子之身,無論是煉藥還是取陽,都是上上之選!”右邊的童兒手中一把彎刀,穿過牢籠,在那昏迷少年身上輕割一刀,血味逐漸散開,台下頓時騷動起來。


    “不錯不錯,這小子是吃著不少好東西長大的!”


    “血氣充足,果真是童子之身!”


    “休要磨磨唧唧,快開價!”


    奈不住美味當前,台下不時響起催促之聲。


    “這鸞鳥之蛋本就稀缺,如今這顆又已成熟……起價三千顆上品靈石!”童兒拍拍蛋殼,沒發現隨著每次震動,蛋殼頂上的裂紋越大。


    “三千二百顆!”


    “三千三!”


    就在台下聲音此起彼伏、氣氛正熱、掌事滿意點頭時,一道脆物碎裂之聲忽而傳出。


    “哢嚓——”


    巨蛋頂端,一道裂紋乍現,迅速從上貫下,蜿蜒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跡,蛋殼傾斜碎開的刹那,露出正咬破手指的一人,兩眼茫然,好似也沒料到蛋殼忽然碎裂。


    台上台下霎時一片靜默。


    但見這人抱著膝蓋坐在殘存的下半截蛋殼中,長發及地,麵容有些看不清,身下絲韶裙兩側被撕開(方便行動),露出兩條隱沒在長發中的腿,然而那被咬破的手指中彌漫而出的味道,卻是極致香醇的浩瀚陽氣,幾乎淹沒大廳,蔓延至數層之上。


    “噗——”白衍一口茶噴出,滿臉震驚,“榭榭榭公子?!”


    “哐啷——”


    價值連城的青蓮寶色瓶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震煞六界、鬥上三十三居天、洪荒再臨也麵不改色的某青龍此時傻傻瞪眼,天羅地網也拿不住的身體僵如鋯石,半張著嘴,好似三神七魄皆化作青煙,從口中溜走,縷縷飄散。


    作者有話要說:先定好鍋蓋,戴上麵具,深吸口氣——


    山回天朝了!哈哈哈......話說這邊空氣果然好糟糕


    其實山幾天前就回來了,因為正好遇到幾處關鍵劇情湊在一起,所以先碼字再修文——


    在那邊剛開始熟悉周邊環境,然後忙著製備交通工具,再之後開始研究周邊旅遊路線去了一些有名的古堡以及周邊一些國家,最後發現花光了這一個月的工資加出差補貼......


    總結,所以期間沒有碼字(再次重申,切勿扔榴蓮啊啊!)


    不過,最令山驚奇的是德國奇葩的車票價格,一人20歐,兩人同行23歐/人,三人同行22歐/人......這種np的節奏到底是要鬧哪樣???


    再最後的最後:


    蟹黃就在不遠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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