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這廝是什麽時候開始打開畫卷看的?


    該不會是從自己離開到穿回一直站在畫卷前?!


    謝嶴額頭細密冒汗,未知紛雜猜測撲麵而來,黑壓壓蓋頂之下,幹脆兩眼一翻,脖子一扭,裝作摔暈昏死。


    “嗬……”


    又是一道笑聲傳入,如初春梨花落露水,淺溪破冰潺潺,比起往日總是帶著幾分深意的笑聲,竟是純粹悅色,逸謐淺揚,無限動人。


    謝嶴卻是越發密汗滾滾流,顆顆灌溉泥土。


    因為那看進畫中的目光如扣著蓋子的浴桶蒸汽,嫋嫋貼皮繚繞,縷縷濃密緊纏,絲絲滲入肺腑,似乎還有通天眼之撩衣望肉、透皮摸骨的嫌疑,這般直挺挺躺在樹下,非常之沒有安全感!就算畫人兩隔!


    沒等謝嶴想好下一步行動方針,地上忽然冒出一株嫩芽,似花之幼苗翠綠可愛,距離恰謝嶴側臉一寸有餘,一隻肥沃土壤的蟲子順著花苗,努力爬到謝嶴耳朵上。


    謝嶴哼唧一聲,假裝迷迷糊糊轉身,一隻手趁勢搭在耳朵旁,背對某妖尊目光後,萬分捉急掏耳朵。


    好不容易把蟲子偷偷埋到土裏,謝嶴忽覺手腕一涼,餘光眯著一看,隻見那明明是嫩花的小苗竟長成了一根纖細綠藤,碧如美玉,藤分兩條,此時正順著自己的袖口往進爬,滑溜溜貼著皮膚,甚至還有一條正順著盤扣縫隙、往衣襟裏鑽、眼看便要……


    ……臥槽!


    謝嶴臉色頓時發青,嗖的從原地彈起,蹭蹭爬上樹,甚至使出太蒼山莊之輕功碧水長空,一舉躍到了桃樹樹頂,驚魂未定瞪著下方。


    外界不知何時已近暮色,畫外那人一襲尊雍杏衫幽渺,惑人容顏已是模糊暈開,盈盈望向畫中的雙眸卻是亮得驚人,一手撩起袖袍,一手雅致執筆,滿目繾綣,如在描畫無盡j□j——


    如此愜意怡謐,似乎又回到那蒙蒙細雨天,謝嶴在後山遇到的無害書生,撐傘遮雨,一路走來,一身暖韻春意。


    “榭少俠……終於願意清醒於畫……”


    暖玉清潤嗓音飄入畫中,謝嶴耳朵一抖,兩隻眼睛正好與某妖尊目光對上,渾身寒毛頓時排山倒海般根根豎起。


    呃——


    還、還是被發現了?!


    謝嶴大腦高速運轉三秒,想到這妖尊過去種種無恥手段,毅然決定先投誠再說,於是揉揉眼睛假裝適才清醒,盤著一腿坐在樹枝上,嘴巴一開一合道,“真是許久不見——”


    謝嶴正要多說兩句誠懇的話以降低這妖尊警惕心好再次溜出畫卷,就見他雅致眉骨微微簇起。


    嗯?對了!在畫中的聲音好像傳不出去——


    那這樣不就可以因為溝通不易、實屬麻煩、最後自己幹脆躲在樹枝中不見?


    謝嶴心中一喜,然而那抹得色還沒爬上眼梢,就見妖尊指尖凝出一團妖力凝結的瑩光,在畫卷上如撫琴般一掃。


    “三月未見,卻未能聽到少俠開口第一句話,著實令人遺憾——”


    句融一臉可惜歎息,似悠悠笛聲吹來浮水春柳,輕掠心頭。


    謝嶴一愣,“……三個月?”


    “三個月前,棲雁湖一戰,少俠可還記得?”句融望著謝嶴,窗外暮色徹底漆黑,臉上也顯出幾許濃澤幽深。


    “這個是自然,當時被那賀曇推下了湖中……”謝嶴茫然說著,忽然想起來之前去太蒼山莊所見的細節——


    練劍坪外的蓮花池上覆著積雪,在甄劍堂中,青鈞師侄也是披著一身雪回來……


    這麽說來真的過了三個月?


    謝嶴驚愕失色。


    “那名道士當時受妖術所惑,是以不顧性命,膽敢三番五次陷害少俠,”句融似歎似感,似笑似嘲,眸中點點漆色加深,“不過……若非他心間有此陰暗之念,又怎會做出這般……愚蠢之極的事情?”


    昏暗幽室,一地黎色,句融周身竟似飄渺著瑩瑩冥碧,如夜色盛著天地精華洗練而出的美玉,卻透出入骨森冷殘意。


    謝嶴不由一哆嗦,“天、天色已黑,不知妖尊可否點上燈?”


    句融一聲輕笑,“倒是我的疏忽,想來少俠必是不喜無光之地……”


    隨著話音落下,屋內刹那如白晝明亮,宛如三千宮燈點亮,卻是不見一盞燭燈,也不知是用何照明。


    “此事說來話長,三個月前少俠所經之事,要從一名番天印之妖說起……”


    鬆明暖光下,句融緩聲道來,淳淳嗓音溫潤輕綿,種種血雨腥風之事,也似蒙上一層溫暖,磨其利刃鋒芒,去其渾濁血跡,最後竟隻似老舊卷軸緩緩展開一般,為桃樹上的少年循循道來。


    “……是以他勢力盤結複雜,又對我懷恨在心,見少俠於我之親密,才以妖術控製朱招派和清風觀兩名道士……我雖發現朱招派有所異動後,便時刻留意,卻因自己暫時不宜現身、以免為少俠惹來更大麻煩,隻好讓燕宿時刻留意……”


    說到這裏,句融歎息一聲,衣袍襟擺隨風飛飄逸散。


    “誰知百般顧慮……卻是輸在顧慮……”


    謝嶴聽得怔怔愣愣。


    “這麽說……我已經……”


    “並非如此——”沒等謝嶴把那個字說出,句融便微微一笑,出聲截斷,“少俠隻是魂魄暫時離體,肉身下落不明……如今借那位西樂王府的幼子用農淵靈石所畫,加之靈石本就有吸神斂魄之效,少俠靈神得以存此畫中……”


    肉身下落不明……三神飛散……


    謝嶴大腦嗡嗡亂響,心頭陣陣發涼。


    那這般模樣收集了經書又有什麽用?難道還能單憑一神穿回去?!


    若是一輩子以這般模樣留在畫中——


    謝嶴臉色刹那慘白,緊緊捉著身下的樹枝。


    “少俠放心……”瑩潤手指輕撫畫卷,覆蓋上少年用力緊扣樹枝的手,緊密貼合的沒有一絲縫隙,句融一字一句,宛如淳善師長娓娓耐心,每一字都帶著無可比擬的說服之力,“待到另外二神找到,我便先為少俠尋一具身體,以方便行動……而少俠原身,不出數月,定會尋到。”


    “咦?”謝嶴猛然抬頭,滿臉驚喜,“當真?!”


    “少俠原身下落已有稍有頭緒……”第一次沐浴在少年全心全意的期盼目光之下,句融眸光一晃,唇角揚起的弧度漸漸深刻,“如今…應是被那隻少俠常常相伴、夜夜相擁而眠的獸妖帶走——”


    謝嶴一聽,十分驚喜頓時有七分變成驚嚇,“耳…耳包把身體帶走了?!”


    被那隻呆貨帶走……怎麽想都感覺十分不可靠!


    該不會是刨了個坑埋起來?


    想到自家獸妖的習性,謝嶴越發憂心仲仲。


    “少俠這般斷然猜出我所言獸妖是誰,莫不是……果真夜夜相擁而眠……”句融笑容意味不明,直到少年坐立難安,抓耳撓腮,身下桃枝一陣亂顫抖動,才不緊不慢繼續道,“我記得那獸妖頭上戴著收妖法器,可是少俠之物?”


    謝嶴老實點頭,“那是我師父給我的收妖法寶,喚名認主。”


    “如此便簡單許多,我本以為少俠需三神重聚才可恢複意識,不想少俠神魄之力遠超常人,”句融手掌輕緩一翻,凝白掌心中憑空多出一縷如煙似霧的飄忽物體來,“此為千裏散,少俠三神凝聚之後便可依靠神魄之力,用此物喚得獸妖,知它所在何處。”


    哦哦?如此方便?!


    這麽說接來下的首要任務就是尋找二神,然後再去找耳包,恢複指日可待!


    謝嶴臉上茫然褪去,重振精神,滔滔豪氣貫胸。


    不過——


    戎睚究竟去了哪裏?竟然連這妖尊都說下落不明……


    嗯?等等,自己在畫裏,行動極其不方便,離開這幅畫時間稍長一些就會被召喚回來,而這妖尊知之甚多,此畫又在他手中——這麽說,自己目前能夠依靠的隻有這……妖尊?!


    一股涼氣頓時從謝嶴喉嚨滾到了肚子裏。


    而畫外某妖尊似知謝嶴所想,慢悠悠開口,“少俠如此情況,當真百般焦急,隻是我手中事務繁多……怕是對少俠……”


    謝嶴騰地從樹枝上跳起,滿臉嚴肅,雙手抱拳,提氣高聲道,“還請妖尊幫在下這一大忙!”


    其懇切話語中飽含多少暗地磨牙噌噌之聲。


    “少俠莫急……以你我之情誼深厚,若骨肉不可分,我又怎會袖手旁觀?”句融盈盈朗笑,“我定是會全力以赴——”


    情、情誼深厚?


    這妖尊不是食欲深厚就不錯了!


    謝嶴眉頭抽了抽,心中卻稍稍鬆口氣。


    看來這妖尊也不是那般趁人之危……嗯?


    謝嶴忽覺腳脖子上涼颼颼,低頭一瞅,兩眼倏地放大。


    一根瑩如美玉雕琢的細藤不知何時借助樹幹蜿蜒爬上,此時竟順著自己褲腳往上,極其熟練的……扯開腰帶。


    “嗖……”


    衣襟飄開,沾上幾片桃花,若隱若現其內透著青草色的褻衣。


    ……臥槽!


    謝嶴回過神來,手忙腳亂重新係腰帶,然而這方還沒弄好,那根細藤竟然又順著下擺滑到了外衫裏……勾開了褲腰。


    謝嶴迅速騰手捉快要下滑的褲子,縱身遇到上方樹枝茂密處,內心滾滾咆哮。


    滾他姥姥的不趁人之危嗷嗷——!


    “不知妖尊這是何意?!”濃密枝椏中冒出一顆亂毛腦袋,臉色綠裏泛黑,兩撇眉毛怒豎。


    “我隻是想幫少俠換一身衣服而已,”句融目光盡數凝聚在藏於桃花枝葉中的少年身上,輕聲歎息,“我怎會讓少俠穿著他人一筆一畫勾勒而出的衣裳?”


    謝嶴簡直恨不得一腳踹出去。


    老紙都沒有身體了,這廝卻連靈神都不放過!難道靈神也能吸陽氣不成?!


    雖說心中怒火滔滔,然則人在畫卷中,不得不低頭,謝嶴隻得狠狠磨牙道,“那妖尊可否先幫我先準備好替換的衣服?”


    “畫中桃果初結,想必氣候十分宜人……”句融眸色綿綿,溫言淺語,循循善誘,“少俠何不先換下這身衣服來,容我詳盡目測少俠身體…線條之後,方能畫出最合適少俠之衣……”


    謝嶴腦門青筋頓時群魔亂舞,一對耳朵怒極泛紅。


    詳盡目測身體線條?


    混蛋,這分明是拔了鳥毛看肉有多肥的節奏!


    作者有話要說:妖尊表示換衣服隻是第一步!


    小番外之當年不得不說的事情(黑曆史)(一)


    天界·重草庭


    “仙尊仙尊!兩日後便是天庭百年一度的曲樂大賽,仙尊可要參與?”錦衣小仙一臉崇拜看著某仙尊。


    “你去便可。”仙尊搖頭,認真澆灌某顆禿樹。


    “唉?我還以為終於能聽到仙尊撫琴吹笛奏樂,想必以仙尊之力,定是極為動聽,”小仙一臉失望,“聽說首名還可獲得那三千年才接一顆的火果,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滋味;最不濟那最末一名,也能得到一罐仙桃釀以示安慰。”


    正懶洋洋曬靈光的飛昪樹立刻抖擻樹枝,卷上仙尊手指。


    “你想要...火果?”仙尊微訝,“你乃是樹木,又吃不成那等東西......”


    飛昪樹光澤一暗,樹枝軟軟滑落某仙尊手指,一團耷拉。


    仙尊開始蹙眉。


    兩日後,據說天庭舉辦曲樂大賽之地,有音魔擾亂賽場,魔音傳上三十三重天;當日眾仙吐血不已,靈力大震,皆搖搖晃晃、臉色慘烈離場。


    重草庭,某棵禿樹興高采烈揮動枝條,歡迎遠遠走來的仙影。


    某仙尊麵無表情緩步走來,手中抱著一罐...仙桃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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