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金甲元黿這個大麻煩走了,新的麻煩卻又出現了。


    於仕他們發現,小船的神奇力量消失了!坐在上麵完全沒有了之前穩如平湖泛舟的感覺。它變成了一條普通得不能普通的小舢舨,在海上顛顛簸簸,估摸著隻要一個稍大點的浪頭,就隨時能把它打個底朝天。


    真是邪了門了,到底是怎麽回事?賴狗嘴裏嘮叨著,眉頭擰得緊緊,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在海裏混了十多二十年,深知如果坐著一條小舢舨在大海裏飄著,生存的希望是多麽的渺茫。


    隻有於仕心裏清楚,剛才從小船突然射出的那道白光,極可能就是魚仙餘士吾的元神。在於仕和顧小姐命懸一線的時候,餘士吾不惜以元神為代價去抵擋那道足以殺死於仕和顧小姐的金光。如果說一百多年前餘士吾為了拯救顧氏金族,而犧牲了自已的肉身,那麽一百多年後的今天,他又為了保住顧氏一族僅存的血脈顧小姐,不惜徹底地灰飛煙滅。他做出如此巨大的犧牲,其實都是為了一個原因:那就是報答顧尚儒的治疾之恩。古人言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餘士吾便是其中之典範,他的報恩行為可以說既可敬,又悲壯。於仕想到這裏百感交集,對這位素未謀麵的魚仙充滿了敬意。


    隻是,於仕心中還有一個想不通的問題,那就是金甲元黿為什麽要除掉顧小姐呢?難道用意是要徹底滅絕顧氏一族?這其中會有什麽深層的淵源嗎?


    不過,現在想這個問題已經沒什麽必要,眼下最大的問題是:怎樣才能安全上岸,這裏離海岸有數百裏之遙,如果遠氣夠好,一路風平浪靜順風順水,估計一天一夜就能靠岸,隻要上得了岸,那就萬事皆好辦。但如果運氣不是特別好的話,比如遇到逆風,大浪,那就算船不沉,一直沒吃沒渴的,到頭也隻有死路一條。


    暫時來看,於仕他們的運氣既不算特好,但也不算壞吧,金甲元黿遊遠之後,海浪小了很多,雖然不是順風,但也不是“當頭逆”,風很小。船上有兩把劃漿,在這種自然天氣之下,還能用人力控製著小船向海岸方向靠近。


    就這樣,於仕和賴狗劃著小船慢悠悠的在大海上航行著。而顧小姐一直看著原來無憂島所在的那一片海域,眼裏充滿了傷感和依依不舍,因為在那片海域之下,有她的父母,還有她數不清的童年和少年的美麗難忘回憶。


    於仕他們的運氣確實不差,海上一直都是微風細浪,小船雖然走得很慢,但好歹是一點一點的往岸邊靠近。


    一直到了傍晚時份,夕陽把前方的天空和大海染得火紅火紅,一群群白色的海鳥張著翅膀,鳴叫著在海麵上盤旋飛翔,景色十分優美。


    但於仕卻感到越來越難受,在過去的一天多時間裏,他不僅粒米滴水未進,還屢有惡戰,最後後腦勺還被顧順重重的打了一下,人經了這麽多的磨難,就任你是鐵打的也受不了。於仕到了此時已經極度虛弱,滿眼金星亂舞,雖然全身冒著汗,卻感覺越來越冷。


    賴狗發現於仕的臉色越來越差,就跟張白紙似的,還渾身發抖,便擔心的問:大忠你沒事吧,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顧小姐也很關切的說:大忠哥,你太累了,還是休息一下吧,船由我來劃。說著就伸手想拿於仕的船槳。


    於仕連忙擺擺手,但他連說話都有氣無力:不行,這是件很累人的活,你一個女孩子那能做得了?


    大忠哥,你看不起我嗎?顧小姐馬上噘著小嘴,很不服氣:小時候我爹常常帶我出海玩的,劃船我比你還在行呢。


    大忠,你就別硬撐了,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吧,賴狗也勸於仕:萬一到時遇到個什麽事,你也好有氣力去應付啊。


    賴狗說得也很有道理,無奈之下,於仕隻好半信半疑的把船漿遞給顧小姐:那就辛苦你啦。


    顧小姐接過船槳,柳眉一揚,胸有成竹:看我的!


    顧小姐果然沒撒謊,她劃起船來真是有模有樣,而且和賴狗還配合得很好,一看就是以前玩兒過的。


    大忠哥,怎麽樣,我沒騙你吧?顧小姐回過頭來對著於仕得意一笑。


    於仕笑道:不錯啊,那我就不管啦,等船靠了岸才許叫醒我。


    於仕說罷,顧小姐和賴狗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於仕抱著雙腿坐著,把頭枕在膝蓋上。他太累太累了,很快就昏乎乎的睡著了。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在朦朧之中忽然聽到了一陣古怪的歌聲,好生耳熟!


    不妙!於仕心中一驚,馬上睜開眼晴,直起身子,往四周望去。


    隻見蒼穹黑暗,群星閃爍,星光灑落在平靜的海麵上,把微波映照成大片大片銀鱗,原來已經是晚上了。


    那古怪的歌聲絲絲入耳,它並非固定的從一個方向傳來,有時它在東麵,有時又在南麵......有時甚至好象各個方向都有,就在整個夜空中飄來蕩去。


    那歌聲聽著優美婉轉,但又透著濃濃的淒涼哀怨味道,似是冤者在申訴苦難,又似遊子思念故鄉。最為特別的是,明明聽著是人在唱歌,但就是聽不清唱的是什麽詞兒。於仕對此也並不感到奇怪,這種歌聲,他已經是第三次聽到,別管它唱的是什麽,隻知道來者不善就是了。


    嘩啦,嘩啦......


    這是兩把船槳劃水的聲音,顧小姐和賴狗還在不停的劃著船呢。他倆劃的十分整齊,起槳落槳絲毫不差,但動作卻明顯有些僵硬,就好象兩台按著固定模式運動的機器。而更令於仕吃驚的是,他發現小船航行的方向,與海岸是完全相反的,也就是說,他們正越來越遠離海岸!


    停!不要再劃了!於仕急忙大聲喝過去,顧小姐和賴狗是背對著於仕的,這一聲暴喝,有如平地炸雷,但顧小姐和賴狗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就跟聾了似的,依舊十分機械的,一下一下的劃著槳。


    於仕馬上意識到,顧小姐和賴狗遇到大麻煩了。他伸手輕輕拍了拍顧小姐的背,她完全沒反應,依舊自顧自的一下一下劃著,又拍拍賴狗,情況相同。


    於仕急忙走到他倆的身前,仔細觀察兩人的臉,發現他倆表情呆滯,眼睛都瞪的溜圓,整個眼珠子著都露了出來,卻是不看東西的,於仕把手在他們眼前晃來晃去,他倆都完全沒有反應,唯一會做的,就是朝著一個方向不停的劃啊劃。


    這下於仕越發擔心了,害怕顧小姐和賴狗已遭遇不測,等伸手去探過他倆的鼻息,才稍為鬆了口氣,還有呼吸,他倆暫時還算是個活人。


    於仕到此基本可以肯定,賴狗和顧小姐是“撞上了”。隻是,到底是什麽惡物控製了他倆呢?它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於仕雙眼警惕的往海麵上掃視,突然看到,就在離小船船頭大約一丈遠的地方,緩緩升起了一個人頭,這個人頭升到脖子露出水麵就停住了,所以它脖子下麵是什麽樣的就不清楚。它臉朝著於仕,雙眼是睜開的,眼裏閃著詭異的幽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讓人猜不透它的目的。


    人頭浮出海麵後,臉朝著小船,並與小船一直保持著一丈左右的距離向前移動,好象就是它引領著小船。


    借著星光,於仕看到那人頭頭發散亂,臉部已經嚴重浮腫,皮膚是白紙一樣的白,但上麵還摻雜著幾條粉紅的痕跡,那是因為皮膚潰破後露出的肌肉。


    於仕盯著那人頭仔細端詳了一番之後,終於認出了,它是把子!


    當然,那不過是把子的屍體而已,潛藏於屍體之內的惡物,才是於仕要麵對的真正對手。


    但眼下首先要做的,還是速救顧小姐和賴狗,一般人被惡物“縛靈”(指人的思維和身體被強大的外來念力所控製),輕則頭昏腦痛,重則瘋顛癡傻,甚至變成“白人”(植物人),而且被“縛靈”的時間越長就越危險,所以刻不容緩。


    於仕馬上咬破食指,對著顧小姐和賴狗的眉心分別用力一點,顧小姐和賴狗頭晃了晃,猛然驚醒,他倆瞪著眼,看看於仕,又看看天,滿臉的錯愕,完全是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大忠,怎麽回事?怎麽好象一眨眼功夫就到了天黒?我頭還有點疼。賴狗首先發出疑問。


    於仕說:剛才你倆遇到髒東西了,幸虧我及時發現。


    什麽,髒東西?顧小姐和賴狗聽了都大驚,尤其是賴狗,臉刷一下變得比“把子”還要白。


    那,那,大忠.....咱們該怎麽辦?賴狗連說話都不利索了,但眼裏還是充滿期待的,因為他相信於仕。


    別慌,我自有辦法應付。於仕故作鎮定的說,他不想嚇著顧小姐和賴狗,所以先給他倆一顆定心丸,心裏則在飛快的想禦敵之法。


    於仕在說話的時候,眼睛是一直注意著水中的“把子”的,當他用血指點醒顧小姐和賴狗之後,“把子”的頭就又慢慢沒入了海中,不見了。於仕當然清楚,這惡物是絕不會輕易罷休的,說不定很快又會從某一處伸出它的黑手。


    果然,才過了一會兒,於仕就看到一隻慘白的手從船尾處幽幽的伸了上來,並抓住了船舷。


    於仕也不吭聲,一把奪過顧小姐手中的船槳,猛向那隻抓住船舷的白手劈去。


    啪!船槳重重的劈在了那隻手上,甚至還聽到了骨頭破裂的聲音,奇怪的是,那隻手好象還真有痛感,閃電一般的就縮了回去,於仕衝到船尾住水麵一看,除了微微起伏的水流,什麽都看不到。


    “怪手”是不見了,小船卻突然自已動了起來,沒有人劃,也沒有風吹沒有浪推,好象無緣無故的就自已動起來了,當然,也可能是下麵有什麽東西在推著吧。小船航行的方向跟之前一樣,也就是朝著大海深處的方向。


    大忠,這,這是怎麽回事?賴狗嚇的大叫,看樣子他是恨不得於仕身上有雙翅膀,能馬上帶他飛離這片該死的海域。


    於仕早就從身上拿出半包“鄭黃硝”,迅速均勻地灑在了船板上,這也是他身上僅有的法寶了。還別說,見效,船立刻就停了下來。


    賴狗之前沒見於仕用過鄭黃硝,現在見於仕灑點粉未船就停了,臉色馬上緩了些,問:大忠,你的手段可真不少啊,但就灑點這玩意就平安大吉啦。


    於仕說:難講,能頂一陣算一陣吧。


    大忠哥,我好象聽到有人在唱歌?這時顧小姐皺著眉頭對於仕說。


    於仕心中一愣:這種歌聲顧小姐一直都是聽不到的,怎麽現在又聽到了呢?


    大忠,你快看,前麵有一條船!賴狗突然指著前方大叫,於仕馬上順賴狗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遠處海麵上出現了一艘大帆船,之前沒有半點察覺,它就好象是突然從海底冒出來似的。


    這條帆船出現後,就以一種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方式。隻刷刷幾下就飄到了小船旁邊,簡直如同鬼魅。


    這帆船有三四丈長、船帆高高揚起,船舷上還站了幾個人,於仕他們仔細打量之後,竟發現那些人全部都是熟臉,他們正是蒼海狼手下的海盜,包括老徐以及之前沒有提及的海盜,一共有八個人,卻獨缺了蒼海狼。他是船上沒走出來,還是根本不在船上呢?


    雖然船上全是熟臉,但就算是顧小姐和賴狗這樣的肉眼凡胎,都明白這帆船上的人是臉熟人不熟,必是邪物無疑,來者不善啊。


    船上的海盜一個個都對看賴狗和顧小姐輕輕招手,星光之下見到眾海盜臉白如紙,表情依稀可辯,它們臉上掛的,盡是親熱的微笑,好象是邀他們上船。


    隻是,如此親熱的笑容,掛在一張張慘白的臉上,會讓人更加毛骨悚然。


    顧小姐和賴狗本來都是嚇得顫巍巍的,但看著看著,很快眼珠子又定住了,眼皮都不會眨巴一下了。


    快閉上眼睛!於仕急忙大喝,幸好顧小姐和賴狗入迷不深,這一喝就把他倆拉了回來。不過,麻煩才剛剛開始。


    大忠哥,我好象老覺得有東西要從我的頭頂鑽進去。顧小姐一邊說一邊用手亂抓自已的頭發,好象頭頂盤旋著一群煩人的蒼蠅。


    我也是,我也是啊!賴狗也跟著嚷嚷。他和顧小姐說著都站了起來,雙手四處亂揮,情緒顯得很焦燥,把小船弄得左搖右晃。看那趨勢,過不了一會他倆就要急得跳海。


    鎮定點!這就恰恰證明那些惡物不能直接攻擊我們,它們是想用念力控製你倆,讓你倆自投羅網,所以切不可自亂陣腳!於仕大聲提醒。


    等顧小姐和賴狗勉強坐定,於仕又再咬破食指,在顧小姐和賴狗額頭上各點了一道驅陰符。


    無論聽到什麽,都不要睜眼,心裏隻想著要船要靠岸,自已要活下去,絕不能有絲毫怯懼和鬆懈!於仕吩咐道。


    雖然鄭黃硝對海中惡物有一定的鎮攝作用,但它畢竟不是至尊法寶,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失效,所以於仕不敢有絲毫的鬆懈,他站在船上,手執船槳,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以防那些惡物乘機偷襲。


    而帆船上的眾“海盜”,臉上依然是掛著親熱的笑容,手還是輕輕的招著。雖然它們一時難以直接攻擊小船上的人,但也絕不肯輕易的罷休,帆船就象一隻等待著獵物露出破綻的餓狼,如影隨形的緊緊跟著小船。那種虛空飄渺,讓人心迷意亂的古怪歌聲絲絲鑽入人耳,也時時刻刻考驗著顧小姐和賴狗的精神防線。


    隨著時間推移,顧小姐和賴狗的呼吸越來越粗重,身體開始忍不住亂動,看樣子很快又會坐不住了。


    媽的!煩人!煩人!老子不幹了!賴狗終於爆發,他大叫著蹦了起來,似一條被激怒了的狗,渾身上下都冒著火氣。


    啪!於仕二話不說,揚手就狠狠的給了賴狗一大嘴巴,這一巴掌扇得賴狗臉皮火辣辣,同時也讓他那混亂不堪的腦子清醒了許多,他瞪著小眼愣了一陣,摸摸自已的臉,又閉目坐了下來。


    賴狗剛坐下,馬上又輪到顧小姐了。


    大忠哥,我老看見那幫人對著我招手,不停的對我說過來吧過來吧,我現在真的好想跳到海裏去.......


    顧小姐說夢話似的念叨著。額頭爬滿了汗珠,全身都在顫抖,似有萬蟻噬身,雖然還能勉強坐著,但已經撐得十分辛苦,精神隨時都有崩潰的可能。


    對待顧小姐,當然不能象對待賴狗那樣,簡簡單單的給一巴掌來解決問題,於仕隻能采取鼓勵的方法,幫助顧小姐抵抗惡物念力的侵擾,他伸出手去握住顧小姐的手,正想開口說話,顧小姐卻一下用雙手反捉住了於仕的手,放到了自已的胸口上,於仕馬上感覺到少女的心髒在劇烈跳動著。


    大忠哥,不要離開我,永遠都不要!顧小姐激動的說。


    自已的手按在了一大姑娘的胸口上,於仕的臉一陣陣發燒,心跳也不由自主的急速了起來。


    答應我......


    顧小姐的手越握越緊,眼睛直勾勾看著於仕,裏麵既有水樣的柔情,也有火般的期待。


    於仕猶豫了一會兒,終於輕輕的點一下頭,顧小姐馬上撲進於仕的懷裏,任由幸福的眼淚奪眶而出。


    我現在什麽都不怕了!


    於仕被顧小姐抱得緊緊,他輕輕推了幾次想把顧小姐推開,誰知顧小姐非但不鬆手,反倒抱得更死,簡直恨不得把自已跟於仕兩個人粘成一團,這讓於仕都有點不知所措了,對付陰邪惡鬼他多的是手段,但對付女人,尤其是楚楚可憐的女人,他就著實乏術得很。


    就在這時,船頭前約一丈遠的海麵突然嘩啦浪起,隨之躍出了一條人影,向著小船直撲過來,於仕身體被顧小姐抱住,別說站起來,就連一隻手都抽不出,那人影來勢又極凶猛,這下如何抵擋得了?


    來敵的用意是明白的很,眾惡物因為忌憚“鄭磺硝”而無法直接攻擊小船,所以它們製造了一次“自殺式”的襲擊,派了其中一個惡物,從海麵躍起,想飛撲到小船上把船撞翻,隻要船一翻,於仕三個人就是落水泥菩薩,想咋收拾就咋收拾。


    幸好,於仕也早有準備,正是說時遲那時快。


    吐!於仕從口中吐出一顆血珠,向著來人的額頭射去。原來,於仕突然被顧小姐纏住,他就已經察覺到有問題,所以暗暗咬破舌頭,含了一口鮮血。於仕身有仙根,又曆經千錘百煉,他的血本身就是驅邪之物,所以吐出的這顆血珠,其威力斷不低於“鎮陽石”,當然,不到萬不得以,他也斷不會使出這一招。


    話說那顆血珠準準的打在了那人的額頭上,那人馬上在空中驟停了一下,接著從它的天靈蓋飛出一道藍光,劃著一條短短的弧線,飛入了海中。


    再說飛撲過來的那個人,其實就是一具屍體,依附在裏麵的惡物被於仕的血珠驅走之後,它仍然還有向前衝的慣性,不過勢頭已經減弱了許多,就借著這麽一瞬間的功夫,於仕終於抽出了一隻手來,拿起船槳就向著屍體一捅,那屍體馬上就被船槳捅了回去,而小船也因為反作用力向後滑了一小段距離。


    那屍體叭啪的摔到海麵上,也不下沉,就這麽在海麵上浮著,很快一陣陣濃烈的腐臭味撲鼻而來,嗆得人直想嘔吐。


    大忠哥,咱們就一起死在這裏算了!沒等於仕鬆口氣,顧小姐又嚷嚷著死死抱住了他,但這回可不止是抱了,顧小姐還拉著於仕要一塊往海裏撲。這還了得,小船那經得住這般折騰,晃晃蕩蕩,晃晃蕩蕩的隨時要翻。


    沒辦法,於仕一發狠,說了聲:得罪了!便揮手往顧小姐後背一劈,顧小姐馬上昏倒在船上。


    再說賴狗,剛才屍體出水那麽大的動靜,他自然忍不住睜開眼看看是怎麽回事,他睜眼的時候,正好是於仕向那屍體吐血珠的時候,那時屍體離賴狗不過一丈距離,對方恐怖猙獰的麵容是清清楚楚,他膽子本來就小,這下幾乎就把他嚇昏了過去。


    等於仕憑著極了得的身手化險為夷,並將心智大亂的顧小姐打昏。賴狗就再也控製不住內心奔湧而出的恐懼,這樣他瞬間就迷失了自我,心智錯亂之下,竟不由主的拿起船槳就向於仕打去,於仕早有預備,他伸手抓住來槳,用力一拉,把賴狗拉到身前,揮掌往賴狗後頸輕輕一劈,賴狗馬上就軟巴巴的倒了下去,幹脆利落。


    其實這樣也好,於仕不用再費神去照顧他倆,畢竟要兩個普通人去抵抗惡物的念力侵擾,實在是有些苛求。


    於仕再向帆船上望去的時候,船上的海盜全部都不見了。木製的船體隨著微波起伏發出呀吱呀吱的聲響,顯得更加陰森詭異。


    於仕眉頭一皺,利劍般的目光在海麵上環回掃視,不一會,海麵浮起了八個“海盜”的頭,它們把小船包圍在一個直徑不足兩丈的小圈子裏,臉上的笑容早已蕩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八張窮凶極惡的臉。


    於仕昂然站立於船上,手執著船槳,槳麵有用鮮血點成的驅陰符。他怒視著圍敵,似一位威風凜凜的將軍,此等氣概,真有如長板坡上的猛張飛,若有誰敢大膽來犯,就定叫它魂飛魄散!那八個惡物被於仕的氣勢所震攝,雖然一直虎視眈眈,卻始終不敢發動進攻。


    如此一夜,雙方都在對峙中度過,沒有激烈的血拚,隻有漫長的目光較量......


    終於熬到了東天發白,朝陽穿過厚厚的雲層直射到海麵,那八個“海盜”不得不向於仕投去了最後一個惡毒的詛咒眼神,、然後紛紛潛入了海中,緊接著那艘大帆船也變得模模糊糊,很快就融入了空氣之中,最後了無蹤跡。真是不知它如何來,也不知它怎樣去。不過,這艘滿載惡物的“惡靈之船”,日後必定還會在海上為禍無窮。若非於仕已經精疲力竭,也是斷不會輕易放過它們的。


    於仕把還在昏迷之中的顧小姐和賴狗叫醒,他倆睜開朦朧的雙眼,發覺天空已經發白,又見於仕臉色平和,都緩緩的舒了一口氣。


    大忠,那些東西都走了?賴狗仍然心有餘悸。


    放心吧,應該沒事了,你倆抓緊時間劃船吧,我折騰了整一宿,得休息一下了。於仕說完打了個嗬欠,把船槳遞給顧小姐。


    當於仕和顧小姐目光相觸時,兩人的臉都一下紅了,顧小姐動了動嘴唇,好象想說什麽。於仕心一個猛跳,趕緊把頭轉到一邊,並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這天三人輪流劃船,全力向著海岸方向前進,也是天公作美吧,從早上開始就刮起了不大不小的東風,這樣劃起船來既快又省力,且沒有翻船之憂。於仕他們不敢有絲毫懈怠,拚了全力的劃船,爭取盡快靠岸。


    當夜色再次降臨之時,他們終於看到了久違的海岸。


    此時距上次出海不過是短短數天,但於仕,顧小姐和賴狗三人卻幾度經曆生死一線間,當他們雙腳踏上厚厚軟軟的沙灘時,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沙灘的不遠處就是一片無際的樹林,林中野果豐盛,正好解腹中饑餓,不過此時天色已暗,最重要的是於仕已經極度虛弱,如果貿然摸黑進入樹林,萬一遇到什麽危險就難以應付了,所以他們強忍著饑渴,躺在沙灘上過了一晚。


    等到天亮,三人才進樹林采摘野果充餓,林子裏多的是野李,野桃,野柿,野山棯......這些山野賤物,現在都成了無上的美味。他們一個勁的猛吃,直至胃裏再容不一丁點東西為止。


    吃怉肚子,又養足了精力之後,於仕,顧小姐,還有賴狗,來到放在沙灘上的小船前,雙膝下跪,虔誠三拜,以謝魚仙餘士吾的救命大恩,賴狗一個勁的叩頭,還不停的念叨:大仙大仙,求您保佑小的事事順當,日後有田有地,娶媳婦生娃娃......


    之後,於仕把小船推出大海,往船肚注水,再將其按沉,餘士吾乃海中之靈仙,這樣也算是讓他老人家魂歸故地了吧。


    兩日後,在一處鬧市之中,出現了三個頗招人注視的外地人,他們是兩男一女,都蓬頭破衣,滿身汙垢,真是入丐幫不用化妝,直接就可以上崗。


    不用說,這三個人就是於仕,顧小姐和賴狗。


    於仕病了,從昨天開始就持續高燒,燒得他迷迷糊糊,一點力氣都沒有,身上的傷口也開始化膿,若不趕緊醫治,就會很危險。要擱在以前,於仕鋼打鐵鑄的,何曾知道生病是個啥玩意?蓋因無憂島這一遭使他傷耗大甚,到底還是血肉之軀啊。


    賴狗顧小姐攙著於仕東打聽西打聽,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醫館,誰知剛開口說看病,人家就斜著一對小白眼,嘴巴歪了歪,懶懶的吐出一句:你們有錢嗎?看來這醫館跟衙門是一樣的,沒錢你就別想著幫襯。


    賴狗翻遍自已和於仕的衣服,連半個銅子都沒找到,顧小姐就更不可能有錢了,她幾乎就不知道錢為何物。


    正著急,賴狗突然眼睛一亮,指著顧小姐頭上插的發釵:這東西是個上等貨呢,說不定能換不少錢。賴狗到底沒白幹這二十年的海盜,看金銀珠寶他還是挺在行的。


    顧小姐一聽露出了難色,低聲說道:可這是我娘的遺物......


    但她說完馬上又毫不猶豫的取下了發釵,遞給賴狗:拿去吧,給大忠哥治病要緊。


    賴狗拿著釵子去當鋪,大家閏秀的飾物自然價值不菲,再經過賴狗一番軟泡硬磨,釵子當了整十兩銀子,這下不僅解決了於仕的醫藥費,還能找間便宜點的客棧,應付個十天半月都不成問題。


    在於仕養病的日子裏,賴狗出去找了份零工幫補,顧小姐則煎藥喂藥,遞水送粥,沒日沒夜衣不解帶的照料著於仕。在顧小姐悉心照料下,於仕日漸康複,顧小姐雖然辛苦,但心情卻很好,她看於仕的時候,臉上總是泛著甜甜的笑。


    過了十來天,於仕的病就基本康複了。這天中午,賴狗買了一壺酒,一包花生米回來,趁著顧小姐出去抓藥的當兒,哥兒倆一人一小杯斟滿,邊吃喝邊閑聊起來。


    賴狗說:大忠,你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接著有什麽打算?


    於仕茫然一笑:我閑雲野鳥的,向來走到那就算那,那有什麽打算不打算的?


    那是以前!賴狗說著往門口瞄了瞄,才壓低聲音說:現在你不是還帶著顧小姐嗎?多好的姑娘啊,又漂亮又賢惠,人家肯跟你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你就忍心帶著她一直在外麵遊離浪蕩,受苦受累?對了,你倆打算什麽時候成親?


    賴狗一說出“成親”二字,於仕那口已經咽到喉嚨的酒差點就噴了出來,他鼓著腮幫子,費了老半天勁,才艱難的把那口酒咽了下去,他連喘兩口大氣,又瞧瞧門口,才皺眉瞪著賴狗說:二哥,你瞎說什麽啊?


    你還裝什麽正經!賴狗兩眼反瞪過來:這不是遲早的事嘛,別告訴我這麽好的媳婦你都不想要啊。


    於仕知道這事一時也很難說清楚,便又把兩人的酒杯滿上,再故意岔開話題:先別說我,二哥你呢,你又有什麽打算?


    賴狗喝了一小口,輕歎:唉,咱都離開家二十多年了,那邊估計都沒什麽人記得咱囉,不過,葉落歸根嘛,我還是打算回老家,種種地,或者做點小生意什麽的,隻要不犯王法,能混口飯吃的就行,當然了,如果能蓄點錢,再娶個媳婦,生個娃,那咱這輩子就算沒白過了。賴狗說到這裏不禁鼻子酸酸,兩眼發紅。


    不就是這麽點事嘛,以二哥的本事,有什麽難的?小弟祝您心想事成,幹!於仕說著向賴狗舉起了酒杯。


    好,好,幹!賴狗也舉起酒杯。


    喝過這杯,賴狗又說:大忠,你也帶上顧小姐,跟我一起走吧,你一身的本事,不愁掙不來大把大把的銀子,做人圖啥,不就是安安穩穩,不愁衣食嗎?


    於仕輕輕搖了搖頭,意味深長的說:不,二哥,對我來說,天地再大,也沒有可以紮根的地方,這是我的命.


    於仕這番話讓賴狗一頭霧水,於仕也不想解釋,又滿了兩人的酒杯,這次於仕的杯子剛碰到嘴唇,便聽到門口飛來一聲大喝:不許喝!


    原來是顧小姐回來了,於仕慌忙把酒杯放下,不敢看顧小姐,隻把頭埋得低低,活象一個做了壞事的小孩子.


    賴狗見顧小姐手兩手叉腰,氣呼呼的看著於仕,也嚇了一額頭的汗,趕緊收拾收拾戰場,然後腳下抹油,臨走還扔下了一句:大忠,你媳婦氣壞了,趕緊哄哄她!


    等賴狗出去後,顧小姐既責備又心疼的說:大忠哥,你的病才剛好,怎能喝酒........她嘮叨著,十足的管家婆樣兒,於仕則服服帖帖的洗耳恭聽,半句都不敢頂.


    又過了五天,早晨,賴狗終於要走了,之前他多次邀請於仕同行,但於仕始終沒答應.


    臨別,於仕搭著賴狗的肩膀,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二哥,小弟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其實不叫王大忠,我姓於名仕,單人\"仕”.


    賴狗愣了一下,就拍著於仕的肩膀說:沒事,大忠,不,無論你叫什麽,都是我老賴的好兄弟!接著他又換了一個嚴肅的表情:哥我也有一件事,早就想跟你說,老賴在家排行老大,你以後別叫我二哥,要叫大哥!


    當天晚飯的時候,於仕見飯桌上擺了好幾樣精美的小菜,有些奇怪,問顧小姐:顧小姐,為什麽弄這多的菜?


    你怎麽還叫我顧小姐?顧小姐半羞半嗔道:你應該叫我娉婷!接著她又羞答答的說:小時候我娘常跟我講,女人一定要會做菜,這樣才能拴住夫君的心.


    這時於仕才發現顧小姐與平日大不相同,換了一件漂亮新衣裳,秀發細細梳理過,眉臉粉黛輕施,顯然是經過一番精心打扮,在燈火映照下更顯得嫵媚嬌俏,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兒.


    對了,還有這個,顧小姐轉身又去取來一壺酒:大忠哥,你的病已經完全好了,今兒高興,娉婷陪你喝兩杯.


    看到顧小姐心情大好,於仕心裏更加七上八下,早已準備好的一套話兒,越發不知該如何開口.


    於仕埋頭吃菜埋頭喝酒,顧小姐在旁邊笑咪咪的看著,幸福得一塌糊塗.


    好吃嗎?顧小姐問.


    好吃!好吃!於仕連連點頭,這不是假話,顧小姐的廚藝的確十分了得。於仕也禁不住在心裏想:大哥說得真沒錯,這麽好的媳婦到那找去?但是,就因為她太好了,就更不能讓她受苦。


    幾杯酒下肚,總算是生出了一點勇氣。


    顧小姐,你今後有什麽打算?於仕終於開了口。


    打算?顧小姐有些詫異,在她看來,於仕這話問的有點莫名其妙。


    大忠哥,反正你走到那娉婷就跟到那,你不用擔心,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受再多的苦我都不怕!顧小姐的眼神既溫柔又堅定。她沒能聽出於仕的用意。


    早晚都要說,遲說不如早說,於仕咬咬牙,把心一狠:顧小姐,在下長年都是顛沛流離,風餐露宿,誰跟著我都注定有受不完苦,您是位千金小姐,不應該過這種苦日子的,我已經想過了,我在浙江有位好友,他人極好,家境也富裕,我想把您托負於他,這樣您以後就能過上安穩的日子了,我也不負顧老爺當日的重托......


    顧小姐的眼圈隨著於仕說話不斷擴大,她簡直不相信自已的耳朵,不相信於仕竟會有這樣的打算。


    你閉嘴!顧小姐不等於仕說完,“霍”的就站了起來,兩眼紅得象灌了血,委屈的淚水隨時要決堤而出。


    王大忠!你忘了你在船上答應過我的事嗎?你答應過我,永遠不會離開我的!


    顧小姐說完衣袖憤然一甩,轉身跑了出去。


    在屋外一個黑暗的角落裏,蜷縮著一個纖弱的身影,斷斷續續哭泣著,好不淒涼。


    於仕心頭陣陣刺痛,或許我真的有點殘忍了吧。他想。


    深夜,半睡半醒的於仕感覺有人來到了他的床前,他睜開眼,待看清來人時,嚇的馬上坐了起來。


    顧小姐,你這是......


    來人正是顧小姐,她一絲不掛的站在於仕床前。在於仕驚訝之際,她不顧一切地撲到於仕身上。於仕感到臉上一點濕涼,那是顧小姐的淚。


    大忠哥,你要了娉婷吧!不要扔下我!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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