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病梅先生微一沉吟,旋即躬身退下,同時低聲道:“聞禍皇所言後,病梅自知多問了!”


    病梅先生一邊退下一邊躬身低語,話中之意雖然是在附和六禍蒼龍,但話中語氣卻明顯有種言不由衷的味道,令六禍蒼龍好不容易壓下的不快瞬間暴漲三成。顯然,病梅先生這兩次開口,令六禍蒼龍對寂寞侯不由自主的產生了一絲芥蒂。


    其實早在之前因夜摩市尋求合作導致他之意誌受到掣肘,六禍蒼龍便已經心生不快。不過那時,六禍蒼龍雖然遭人暗算,性格已經開始轉變卻轉變的不厲害,還能自主控製心中欲望情緒。


    如今經過數月浸染,六禍蒼龍的性格已然徹底丕變,早已不複當初那份寬宏大量。此時再遭病梅先生看似好意的提醒,實則頗有挑撥之意的說辭,六禍蒼龍頓時感覺自己堂堂一代皇者,竟事事都需向另一人請示著實令人惱恨。


    入夜,臥龍居,寂寞侯三者交織,渾然如一;黑夜,冷屋,獨影三者相映,倍顯寂寥。


    這是一處孤獨的院落,院落中住著一個孤獨的人,而人則總是不停地雕刻著總也記不清麵容的木雕。這個場景乍看之下,頗有意境,實際上趣聞孤獨院落中的人來說無異於天大諷刺,因為他這一生最大的優點之一便是過目不忘,從小到大從未忘記任何事情,結果卻怎樣也記不住對他最重要的一張麵容。


    “天無私意,伐無私刑;罪劍問生,天譴判死。”


    突然,寂靜之夜倏來一陣清風,竟風中參雜浩然正氣,令人不由內心肅穆,隻覺滌穢去塵,隨後一條眉宇間始終憂鬱不解之人自遠處緩步而來。


    此人一身玄衣,背負靈劍,劍上正氣盈盈;麵色剛正嚴肅,步履沉穩,昭示此人武藝超凡,正是這個孤獨院落中滿臉病容之人的昔日至交好友罪劍問天譴。


    問天譴其人專司緝捕武林上功夫高強的罪犯,來自阿鼻地獄島,平日不苟言笑,眉宇深鎖,性格剛正不阿、鐵麵無私,但卻非不通情理,對人情義理及兄弟之情極為重視。而他此次前來正是做最後一次努力,欲力勸好友及時放手,並不知道寂寞侯其實早已因姚道玦暗中介入,而不再如之前那般極端。


    “咳……你終於來了!”一臉病容的寂寞侯,仍然仔細雕刻著永遠也無法完成的木像,頭也不抬地自語道。


    問天譴腳步一停,語露無奈:“我實在不願在此情況下,與你見麵!”


    “我也一樣!”仔細雕刻木偶的寂寞侯動作一停,旋即繼續雕刻著永遠無法完成的木偶麵孔。對於問天譴剛才那句話他雖然心中疑惑,但轉念一想,以為問天譴話中意思,其實是地獄島終於要針對六禍蒼龍了!


    盡管寂寞侯認為此時的六禍蒼龍因為姚道玦暗中介入之故,早已沒理由招致武林各方勢力公然反對,按理說地獄島應該看在六禍蒼龍恢複民生的情分上不再追究他才對。但寂寞侯終究是問天譴的至交好友,深知這位好友的性格與行事作風,更加清楚地獄島並不是問天譴說了算,還有聖閻羅最終決策。


    也許問天譴此次現世,正是奉了聖閻羅之命所以才會無奈勸他收手,而如今武林看起來也的確不需要一個權力中心來束縛他人自由。


    “你還剩下多少時間!”


    誰知寂寞侯話音剛落,問天譴卻突然話鋒一轉,說出一句出人意料的話語。


    咳咳……咳咳咳……噗……


    孰料一句話竟頓時令仿佛何時都無事縈心的寂寞侯麵色慘變,手中木雕再也拿捏不住,啪地一聲跌落塵間,然後一下撲到在院中石桌之上,連吐幾口朱紅。


    “喝……”


    問天譴一驚,沒想到隻一句話便引動寂寞侯舊傷複發,連吐朱紅,遂連忙身形一錯,瞬間掠至寂寞侯的身前的同時,氣聚雙指啪啪幾下封住寂寞侯胸前數個大穴。


    “咳……咳咳咳……”


    得到問天譴的及時救助,寂寞侯頓覺心頭一舒,胸中鬱痛霎時緩解三分,連咳幾聲之後俯身拾起跌落在地的木偶,卻並未再度開口。


    “為什麽?”


    問天譴又痛又怒,痛的是早在第一眼看到眼前好友之時,便已看出他之好友大限將至。怒的是,即便身體狀態惡略到這種程度卻仍嘔心瀝血不願放棄,加速消耗他本就飛速流逝的生命力。


    “你一向知道,這就是我長久以來的理想!”撿起木偶的寂寞侯擦了擦嘴角,他自然知道問天譴話中包含的擔憂之意,可他卻有著與問天譴一樣不願改變的執念。


    “六禍蒼龍真是你期待之人?”問天譴不能理解寂寞侯如此執著的內心,難以接受已經頒下禁武令的六禍蒼龍。到了此時互相誤會的兩人已然難以理解對方的所言,如同問天譴不能理解他一樣,寂寞侯同樣不能理解此時的問天譴,遂無奈道:“如你所見,我的時間不多了!已經等不了多久,而真龍命格之人又太稀少,我沒有把握等到下一個真龍之主現世。”


    “如果失敗蒼生將付出怎樣的代價?”聞言,問天譴不由一歎,其實他理解寂寞侯的心情,卻不看好他的夙願,因為太過極端的行事手段,必將導致難以想象的可怕後果。可惜他不知道,直到現在他所質問之事,寂寞侯其實根本一無所知,還以為這是地獄島與他一樣的執著呢。


    “嗯?”兩人談話進行到了這裏,寂寞侯才驀然一驚,發現他與問天譴兩人的質問焦點竟根本不是一個問題。遂驚問道:“難道這數月的平靜,真不值得地獄島維護,非要保持以前那種混亂狀體不可?”


    “平靜?”問天譴不由一怔,有些詫異地看向寂寞侯,疑惑道:“禁武令出,平靜何來?”


    “什麽?”問天譴話音一落,寂寞侯當即心神巨震,身子一晃,踉蹌倒退數步,剛剛才被問天譴壓下的傷勢頓時再被引爆,噗地一聲嘔出大蓬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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