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塵的吼聲,伴著夜半的涼風,從我耳邊呼嘯而過,帶著一絲淒涼,吹得我陣陣顫栗,心,更是沒來由地抽痛了一番。


    我是不是說過,所有背叛我的人,都得死?


    可是為什麽,現在最大的叛徒就倒在我的麵前,我卻一點兒都開心不起來,還沒出息地徹底亂了方寸,連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是該上前去扶起這個“叛徒”;還是該倔強地垂在身體的兩側,不動聲色?!


    或許,我心裏,從未真的想過要取她性命……


    或許,我心裏,從未真正地相信過她會背叛我……


    或許,我心裏,一直都有著她的一席之地——君臣也好,朋友也罷,亦或是其他什麽關係都行,總之,她或許真的一直都占據著我的心頭一角,否則,此時的心如刀絞,該如何解釋?


    秦雪鳶要我放過她,我也確實這樣做了。


    可為什麽,她……


    就在剛才,她握劍的手,分明還在劇烈地顫抖著——她連伴隨自己征戰千百年的劍都握不穩,到底是什麽力量趨勢她刺下這一劍的?!


    汙黑的劍,刺破雪白的衣衫,穿透她的胸膛,流下了鮮紅的血。


    “為、什麽……”


    我無力的問聲,才一出口,便已被吹散在風中,低不可聞。相對應的,是那冒牌貨抓狂的痛呼。


    “小落——!”


    我看到,就連處於局外的漠塵,都忍不住想要上前扶住碧落瞬間癱軟的身軀,卻在見到緊緊抱住她的冒牌貨後,收住了上前的腳步。


    我下意識地想要轉身,想要離開這裏,身為一名妖,我竟然在這一刻,害怕起血腥的味道來。


    可我到底還是失敗了,見到碧落即將失去光彩的眸子後,我根本動彈不得,更別談“逃離”。


    即便是被冒牌貨擁入懷中,碧落的身子也還是不自主地在往下沉,我不知道其他人現在是一副什麽樣的表情,此刻,於我來說,天地早已黯然失色,混沌間唯一的光點,是碧落帶著珠光的笑。


    為什麽到了現在,她還要對我笑?


    她向我伸出了手,我卻懦弱地向後退了一小步。


    她不介意,依舊微笑地看著我,早已失了血色的雙唇虛弱地動了幾下,似乎在說著什麽,可我什麽都聽不到了。


    “師傅——!!!”


    小婉瀅終於回過了神,偏偏映入眼簾的卻是這樣一副畫麵。我終是沒能保護好她,沒能守住她心中純淨的那片田地。


    應著她的喊聲,我見到了漫天紛飛的白絮,像是自由歡愉的精靈。


    我將目光往下移去,隻見到無聲抽泣的冒牌貨,和他空蕩蕩的懷抱,再也不見碧落。


    我伸手,想要觸及那些純淨的白絮,就像當年我救下她時,揉著她潔白似雪的皮毛……


    可是,我終是什麽都碰觸不到,指尖劃過的地方,所有的白絮,都盡數退散開去。是不是連它們也嫌棄我肮髒的手而不願靠近?


    “幻月。”


    我聞聲而尋,卻已見不到那個叫我之人的身影。


    我有些詫異,分明剛才還清楚地捕捉到了那人悲痛欲絕的神情,何以在轉瞬之間,已不見他的蹤跡?


    然而四周的風聲,依舊夾雜著他的話語,一字字、一句句,都抨擊著我疲憊不堪的心。


    “落花有意隨流水,道是無情卻有情。幻月,這場遊戲,最後還是你輸了。你依舊不懂愛,而我,卻可以永遠陪著她了。”


    ……


    不知所謂……


    但我心底湧上的罪惡感和歉疚感,卻愈發強烈。


    我沒有輸,所有的背叛、陰謀,都已經隨著他倆的離去,煙消雲散,所以,我不會承認自己輸了!


    可為什麽,為什麽漠塵和小婉瀅都要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我?飽含了討厭、唾棄、悲憤、不屑,這樣的目光,究竟是為了什麽?


    我的胃裏開始翻江倒海,嗬——原來這一刻,連我自己都開始覺得自己好惡心!


    我閉上眼深吸一氣,強壓下這股惡心感,冷著語氣對漠塵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想要救你,卻還是沒能幫到你……”


    “嗬——蠢貨!要我說多少次你才明白?我不需要你一個半人半妖的廢物來拯救……”


    “是!我是廢物!可是,你堂堂妖王,卻連我這個廢物都不如!”


    漠塵怒不可遏地衝到我身邊,拽起我的衣領:“你看看,看看這四周!這裏是你疲憊時賴以休養的安生樂土,可現在,卻到處沾染著你最親近之人的鮮血!幻月,你究竟是有多殘忍,才會讓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我要救你,不是救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妖王大人,而是要救你這顆被世俗情仇蒙蔽的心!”


    “你錯了,如他所言,你根本救不了他!”


    我還尚未開口,小婉瀅卻接了漠塵的口。


    她抬起頭,一雙眸子居然透著微微的紅光——殺戮之光!


    “想要拯救一個人的心,前提是他必須有心才行。可這個人……不,這尊貴的妖王大人,根本就是個沒心沒肺的禽獸!”


    “一刹那”,這個時間,到底是有多短暫?——小婉瀅在義正言辭地說完這番話之後,用力拍開了漠塵拽住我的那隻手,一把推開他,之後,伴隨著漠塵的一聲尖叫,一柄桃木劍,刺透了我的腹部。


    這一切發生地如此突然,完成於轉瞬之間。


    “這一劍,是祭我師姐、也是我師傅的!”


    一滴滾燙的淚,滴落在滯留於我體外的劍身之上,不多時,便與順延著劍身流淌的鮮血融為一體,最後,滾落到滿是塵埃的地上,悄無聲息。


    我看著她從懷中掏出了什麽東西,握在手中,送到我的麵前。


    手掌攤開的那一刻,我怔住了,小婉瀅手中,是那塊我送給碧落的狐形碧玉——是那塊早就該與“無月樓樓主”一起葬於地下的玉!


    然而令我詫異的並非這塊玉本身,而是狐身上刻下的纖細字體:幻月!


    “這是我在得知師傅尚在人間的消息後,從她的墳中挖出來,想要還給她的。從我有記憶起,師傅就一直很珍視這塊看似普通的玉,一直到見到這玉上刻著的名字,我都尚且不知它的重要性。可是,就在剛才,師傅最後看你的那一眼,讓我徹底明白了。爹爹……不,幻月——原來,你真的不懂愛!”


    我聽著小婉瀅對我的絕情進行著控訴,無力辯駁。


    回過頭去,再看向那片空空如也的平地,碧落消失前的身影若隱若現……


    我想起了她離去前微張的唇,也終於知道了她想說什麽。


    那唇形,分明就是在說:“幻月,我愛你……”


    我伸手,想要接過碧落的遺物,但一想到自己的手上沾染了太多鮮血,當即便縮回了手,扯下一方衣角,小心翼翼地將小婉瀅手中之物包了起來,收入懷中。


    即便是隔著幾層布,我仍舊能感受到玉上刺骨的溫度,是不是,這就是碧落離去時,心上的溫度?


    小婉瀅抽手,桃木劍身帶著我的鮮血,一同被抽離了我的身體,不過還好,我並沒有感覺到多大的疼痛,也許正如她所言,我沒有心,所以,不會知道“疼”是什麽感覺。


    “這一劍,是祭我爹爹的。”


    之前的傷口還在不住地淌血,就在它邊上半寸的地方,又多了一個傷口。


    我訝異,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也無心去顧及加速流淌的鮮血,看著小婉瀅怒不可遏的表情,抬手指向冒牌貨消失前的位置:“他……不是……”


    話出口,卻成了斷章,我不過是想問問她,為什麽到了現在還會認為那個冒牌貨才是她“爹爹”?!


    聰明如她,雖然我隻能勉強擠出這幾個字,她卻依然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說的不是他!我要祭的,是你。嗬——也或者不是你。我要祭奠的,是活在我小時候記憶中的,那個溫柔如水、和藹可親的爹爹,而不是現在這個冷血無情、殘酷暴戾的妖王大人!”


    我默然看著她再次抽劍,終於感受到了一絲疼痛的感覺,然而,卻不是在傷口的地方。


    連我自己都開始糊塗了,我究竟有沒有心?如果沒有,那麽,現在胸口疼痛的位置,那裏有什麽?


    “夠了!”


    我忘了,漠塵還在旁邊。這小子,但也真能沉得住氣,當初我離開的時候,他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的,現在居然能眼睜睜地看著我被刺兩劍之後才吱聲……


    不過我確實該對這廝刮目相看了,明明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樣,現在居然能發出這麽一聲豪邁粗獷的吼聲來,不錯、不錯!


    漠塵他不是妖,沒有靈力、沒有武功,但他有他自己的辦法——可能是害怕小婉瀅再次提劍刺向我吧,畢竟,我現在臉上的血色應該已經少得可憐了,這廝居然突然衝過來,用著渾身的蠻力,將小婉瀅一下子撞了開去!


    如果不是不逢時,我一定會大笑他的狼狽身形,和拙劣辦法,不過現在,我似乎已經喪失了笑的本能,一直到他返身回來扶住我,瞬間為我療完傷,我都無法對他擠出一個安慰似的笑容。


    是的,他為我療傷,就在他扶起我的同時,一團淡金色的光暈從他掌心中泛起。我眼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將光暈送到我的傷口處,幾乎僅一瞬間,兩處劍傷同時止住了直流的鮮血。


    “小月月,什麽都不要問,待到塵埃落定,我再把一切都告訴你。”


    漠塵似乎仍是不放心,看著他猶如驚弓之鳥般地輕觸著我腹部受過傷的地方,我終於還是笑了出來。


    “這麽多年了,你居然還沒有用完?而且,竟然還時刻將它帶在身邊?!”


    漠塵的手,在聽到我的話後,驀地停下了動作,我能感受到他渾身突的僵硬了,甚至連頭都已重得抬不起來,最後,唯能垂首斷斷續續地沉聲問我:“你……說、什麽?”


    我確信他已聽得很清楚,所以便沒有再重複,隻繼續對他說道:“放心吧,這點兒小傷不算什麽。沒有人可以殺死我,除非,是我自己不想活!”


    也正是這句話,讓漠塵如遭雷擊般地徹底清醒了。


    他抬起頭,一雙泛紅的眼瞪大到極致,雙手顫抖著扶上我的肩,唇角抽搐著,也看不出來他到底是想笑,還是想哭,過了好一會兒才用不確定地語氣問我道:“你……想起來……了?”


    我拍了拍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然後,將他一把扯到自己的身後,一邊看著麵前不遠處的小婉瀅,一邊背對著漠塵說道:“是,我想起來了,千年前那段被我遺失的過往,在她賜我第一劍的那一刻,我就全都記起來了。”


    身後的人,沉默了;麵前之人,卻笑了。


    “不知所謂!”


    是啊,我記起來了,可她永遠不可能記起了。她不會記得,早在千年前,我兩就是戀人,也是早在千年前,她就已萌生了要殺我的念頭!隻因她是人,而我,是妖……


    桃木劍還被握在她的手中,劍尖點地,劍身上殘留的血,正在順勢流淌向地麵。


    我看著劍尖之下開出的那朵血色曼陀羅,麵無表情地問道:“你就真的這麽想殺我嗎?在你的世界裏,除妖之道,真的比感情更重要嗎?”


    她愣了一下,然後,笑了,同時,手上的劍,也在緩緩地提起。


    我又向她靠近了一步,伸手點了點自己心髒偏右的位置:“桃木降妖,你從一開始就已決心要置我於死地。這裏,是我的元神,用上你所有的修為,配合你手中的桃木劍,將它一舉擊潰吧。”


    “不可以——!小月月,你瘋了嗎?!”


    聽著漠塵咆哮似的吼聲,我沒有回頭,伸手隔空摘下一把樹葉,揮袖往身後一灑,將漠塵暫時圈禁在了一座綠色的牢籠之中。


    我看著小婉瀅一點一點將劍提至齊胸的高度,認命似的閉上眼,對著身後仍在大聲呼喊我名字的漠塵說道:“漠塵,冥主的賭,我到底還是輸了,但是這倒黴丫頭的世代幸福,我還沒有輸,如果還念及我們千百年的交情,記得幫我解開她身上的詛咒……”


    漠塵的喊聲停止了,很長一段時間裏,除了落葉的唏嗦聲,周遭再無其他動靜。


    我睜眼,正對上小婉瀅含淚的雙眼。她手中的桃木劍劍尖指向,根本不是我的元神之處!


    我還沒來得及喊出聲,她已先我一步將我往後推了一把,我腳下一個踉蹌,連退了好幾步,直到撞上用來禁錮漠塵的葉籠才停下來,也是因為我的這一撞,讓自己的靈力散了功,漠塵也得以解脫。


    “最後這一劍,祭的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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