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時刻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彌漫在城鎮之上的黑暗濃度已經不是前些時候可比的了。高樓林立、白天熱鬧非常的商業區此時如同死城一般,僅有的照明就是穿插於商業區中的路燈白色的光線,但即使有路燈的照明,也驅散不了猶如墨汁一樣濃稠厚重的黑暗。


    “嗡——”


    突然間,一聲輪胎急速旋轉而產生的低沉轟鳴聲撕破了這片黑暗。一輛銀色的跑車從小巷子裏衝了出來,隨即一個九十度的甩尾,風馳電掣地朝著寬闊的國道奔馳而去。幾輛黑轎車從各個方向緊追其後,但轎車和跑車的性能畢竟不是一個級別的,本來就已拉開的距離是怎麽樣也追不上的了。


    某輛黑轎車裏傳出一聲含糊的咒罵,接著就有人影探出車外,黑夜的街道上響起一連串機槍的射擊聲。


    “哈哈哈哈哈!撒奧多的那些家夥靠那堆廢鐵竟然可以追到這個份上,真想表揚他們!”


    駕駛著銀色跑車的維諾歡暢地大笑起來,絲毫沒把緊追身後的槍林彈雨當回事。光裏坐在副駕駛座上,懷裏緊緊抱著維諾給她的槍支。


    “害怕嗎?”駕駛座上的青年一邊操縱著瘋狂奔馳的跑車,一邊側首問道。


    光裏本來想點頭的,但不知為什麽,腦袋居然自動左右搖了一下。


    “哦?那我還真是小看你了呢。把自己當作誘餌引開敵人,掩護特伊斯他們聯係上彭哥列門外顧問組織,而且誘餌一個重傷未愈一個不知能不能成為戰力,連我這個黑手黨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哦?”


    路燈的燈光快速地自視線裏掠過,少女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


    害怕嗎?那是肯定的,像這兩天這樣恐怖的經曆是之前的綁架事件所比不上的,她寧願從來都沒經曆過。但是,究竟是為什麽呢——


    光裏不自覺伸手撫上胸口,掌心下的跳動如往常一樣平穩。


    為什麽她會……


    就在這時,一股強大的衝力襲上了光裏的身體,銀色跑車突然整個車身扭轉了方向,輪胎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雖然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但身體已經條件反射地伏了下來,緊接著前方就傳來一陣巨大的撞擊聲。


    在與銀色跑車相差不足半米的前方,一輛大型貨車橫穿道路撞進了道路邊上的一家商鋪,水泥牆壁和鐵卷門簡直像是剪紙一樣輕易地被碾碎了,堅硬的水泥碎塊散了一地,有的還飛到跑車上麵,親身經曆的這個情景比電影裏看到的還要壯觀幾百倍,真的有如惡夢一般。


    更重要的是——在這個前方被大型貨車擋住,後方有敵追趕,左右又沒有可供車輛行駛的小巷的環境裏,維諾和光裏已無路可走了。


    “啊啊,看來他們是不打算老老實實地陪我們玩比賽速度的遊戲了。”


    身後傳來的汽車聲音越來越近了,維諾臉上沒見懼意,反而浮現出有些猙獰的笑意。他下車拔出槍,幹淨利落地給了剛瞄準他的貨車司機一槍。


    砰的一聲槍響震動了光裏的精神。


    仿佛被槍聲給迷惑了一般,光裏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為什麽……


    ——為什麽我會跟著做出這麽瘋狂的事?


    “小丫頭,下車囉,接下來是快樂的射擊遊戲時間。”


    前方刺目的車燈讓青年唇邊的笑容變得模糊起來,然而,就是這麽一抹模糊的笑容,讓光裏躁動不安的心逐漸平靜下來。


    眼裏映照出青年毫不畏懼站立在敵人麵前的身影。


    ——“即便是死,也有非守護不可的東西,那就戰鬥吧!”


    ——“想變強,就戰鬥吧!想活下去,就戰鬥吧!想守護,就戰鬥吧!”


    還有很多想問他的事,想問他是不是要生存就非得戰鬥不可,想問他如何消減心中的罪惡感,想問他由傷害別人殺死別人所守護住的人究竟會不會諒解這種守護……


    隻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要活過今晚。


    抱著槍支的雙手不由得收緊了一下,而後從懷抱的姿勢轉變成雙手握槍的姿勢。


    雖然還在微微顫抖著,但確實緊緊握住了槍柄。


    光裏深呼吸一口氣,夏夜燥熱的空氣混合著硝煙的味道被吸進肺部,身體內部仿佛也因此而——沸騰起來。


    看見光裏的動作,維諾露出滿意的笑容,隨即又轉過頭去,全神貫注地緊盯著迎麵而來的敵人們。子彈上膛聲在暗夜的靜寂中異常響亮。


    “聽好了,小丫頭!黑手黨生存守則第一條,一旦對準目標就要立即開槍,這就是所謂的生存之道!”


    “砰”的一聲槍響,拉開了這場決定生死勝負的戰鬥的帷幕。


    光芒中,維諾的身影突然從靜止轉變為行動狀態,猶如潛伏在黑暗之中狩獵的死神一樣,每當他的槍支發出怒吼,就有一名敵人應聲而倒。


    在這個時候,在數量上占據了壓倒性優勢的敵人反而被這種優勢給限製住了,維諾用汽車、燈柱、甚至是敵人的屍體作為掩體和助力,動作迅速而矯健地穿梭在敵陣之中,死者接連產生。槍支仿佛變作了他身體的一部分,青年所過之處,皆是敵人的屍體和鮮血所形成的血塗之路。


    對死鬥的欣然愉悅和激蕩興奮,分明在維諾的臉上顯露出來。


    即便是敵人,也在一時之間被青年爆發出的驚人氣勢給鎮住了。目睹此景的光裏也不例外,她的目光完全被維諾所演出的死亡之舞吸引住了。


    ——這個就是“彼端”的界線。


    在看到這個情景的一瞬間,光裏就明白了。


    隻要跨過這條界線,之前困擾著她的所有問題就不再是問題。無論是殺人也好,罪孽也好,亦或是生存本身也好。


    ——那就,跨過去吧!


    ——不行,不可以越界!否則……


    心中有兩道截然相反的聲音正拉扯著光裏的意誌。


    就在這時——


    “砰!”


    一朵血花在維諾的背部綻開,一名成功奪取到了維諾後方的敵人開槍了,雖然明顯偏離預想中軌道的子彈並未如願拿走七原的生命,卻也擊中了他的左肩胛處。在青年因為槍擊而停頓的那一瞬間,發覺到情況的數名敵人也舉起了他們的槍支。


    “砰!”


    “砰!”


    “砰!”


    “砰!”


    四道槍聲來自於四把不同的槍支。


    在槍聲過後,倒下的是三個敵人的屍體。


    維諾將偷襲的敵人解決完畢後便立即躲藏到跑車後麵,剛才因為要取對方性命的緣故而以無關緊要的部位硬受了一槍,維諾左半邊臉被自己的血所濺染得猩紅一片。


    他雖然痛得臉色微白,但卻笑著對身邊同樣躲藏著的少女說道:“看來你都有好好記住我的話,剛才開槍救了我,謝啦。”


    黑發少女沒有答話,雙手緊握著的手槍槍口冒出的一絲硝煙消散在空氣之中。


    ——一旦對準目標就要立即開槍,這就是所謂的生存之道。


    右手上的手槍十分沉重,沉重到幾乎拿也拿不起來。但是,卻又無法將它扔掉。雙手固定在槍柄的位置無法活動,就像是粘在上麵了一樣握得緊緊的。


    開槍了。為了救維諾。


    後悔嗎?也許有,也許沒有。


    但不論怎樣,都已經結束了。


    ——跨過那條界線,她已經再也不能逃避下去了。


    “——別發呆了!”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抓住光裏的手腕,然後很輕巧地將手槍從她手上取了下來。光裏受驚地抬起頭,隻見維諾滿臉笑容吊兒郎當地揚了揚手裏的槍,“這槍雖然是我給你的防身用的,可是大哥哥我的手槍報廢了,就借我一用吧。看你一副呆傻傻的樣子,就知道你行動遲緩得跟牧師一樣,戰鬥這事還是交給我吧,你負責治療就好。火焰還能點燃吧?”


    光裏下意識點了點頭,然後愣住了,“可是,那個能力是有限度的,要是……”


    一隻大手忽然按在頭頂上使勁揉了揉,打斷了光裏的疑問,青年那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輕鬆的聲音隨即響起,“所以啊,為了你這個小丫頭,大哥哥我隻好在你受傷之前把他們全都幹掉囉。”


    光裏垂下頭,咬緊了嘴唇,“……一個人的話,你可以逃掉的吧?就算丟下我走掉也沒關係哦?”


    維諾愣了愣,接著一巴掌拍在光裏腦後,被打懵了的光裏滿臉不解地看向他。


    “我不是說過會將會你生存下去的能力嗎?人都死了還怎麽學啊!”青年非常不滿地歎了口氣,“別想這麽多,我會讓你活下去的。好了,趕緊發動能力,我要去了!”說完,轉身就再度衝進了敵陣之中。


    看著那道頭也不回離去、深陷於槍聲和鮮血之中的身影,光裏的胸口翻騰起一股不同於自責痛苦的苦悶感。一滴淚水滴落在左手上帶著的銀色指環上麵,隨即就被熊熊燃起的黃色火焰給蒸發殆盡了。


    為什麽會哭,光裏自己都不明白,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感情究竟是悲傷還是悔恨,她感覺到的就隻有一種從底部被人抽幹了的空虛感。


    殺人什麽的,生存什麽的,她還是不懂到底是怎麽回事。不過,她現在非常清楚一件事——絕對不能讓這個人死掉。


    -


    “哈,雖然哭得很慘啦,但結果還是做到了嘛。”


    感覺到身上的傷口被籠罩在一股溫暖的氣息之中,維諾悄然露出一抹微笑。


    穿梭在敵人中間,手槍不停歇的射擊,每開一槍就有一個敵人死去,也意味著子彈又少一顆。全身上下隻剩這把手槍和一個備用彈匣,如果用盡了就隻好靠那個半成品匣兵器了,可到時還不知道能不能成事啊。


    ……哎呀呀,這下樂子可大了。


    想到這裏,就算是維諾,身上也不禁滲出了冷汗。


    “哢嚓——哢嚓——”


    怒吼著的槍支忽然啞火了,維諾這才發現到子彈用盡了。就是這麽短短一秒鍾的愣神,敵人馬上就抓住了這個空隙發動攻擊,等到維諾想避開的時候已經晚了,左胸口驀地受到一陣猛烈的衝擊。


    心髒被擊穿,毫無疑問是必死的致命傷,僅存的敵人們見死敵已死都不禁緩緩鬆了口氣,然而,他們絲毫沒有想到,下一個品嚐到驚愕的人居然會是他們自己。


    “砰!砰!砰!砰!砰!”


    一連五發槍聲,在敵人們還沒來得及理解發生了什麽之前,就已經在被鮮血染成深紅色的視野中消亡了意識。


    “哈……哈……”維諾大口喘著粗氣,倒地瞬間從屍體手裏奪過的槍跌落在地上。


    他伸手扒開襯衫,露出左邊的胸膛,那裏的皮膚光滑平整,沒有絲毫傷痕,可剛才感受到的強烈衝擊卻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自己被擊中了的事實。


    還沒等他想出頭緒來,突然,一陣戰栗感自身體深處竄了上來,本能驅使著維諾往一旁閃躲。下一秒,比被子彈擊中更加巨大的衝擊在他身邊不遠處炸開。


    “轟”的一聲巨響,瀝青地麵整個搖撼起來,強烈的衝擊波朝著四周噴射而來,維諾的身體被吹飛了,狠狠跌落在地上滾了好幾下。


    “……該死!居然又用火箭炮……”


    維諾一恢複意識,就不顧全身上下的劇痛掙紮著站起來。然後,他立刻就察覺到了異樣之處——雖然身體還能感覺到疼痛的餘韻,但是行動卻沒有任何障礙,之前的衝擊波明明連骨頭都能折斷,但他的身體卻仿佛從來沒有受過傷一樣。


    被擊中了卻沒有傷口?應該死了卻還活著?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難道是……!”聯想起特伊斯曾經對他說過的關於光裏能力的猜測,維諾臉色猛的一變,躍起身來就要奔過去看光裏。


    然而,當他抬頭終於看清此時此地的情景時,占據他全部視野的是一片仿佛無窮無盡般熊熊燃燒的黃色火焰。


    到處都是火、火、火,四周焦黑一片,建築物都倒塌了,灼熱的氣浪一波波翻滾而來,四周各處都傳出了人類的哀嚎和人肉被燒焦的惡臭,這一片地區簡直是地獄在現實世界中的投影。身處其中的自己居然能夠毫發無傷,維諾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


    “可惡……那個小丫頭竟然敢——!”


    咬牙切齒地低咒了一句,維諾毫不猶豫地投身進火海之中,尋找起那個少女的身影。


    -


    ——疼痛。


    現存於光裏腦海中的唯一感覺,就隻有痛楚。


    在黑暗之中,光裏感覺連呼吸一下都覺得疼痛無比,全身像要燒起來一樣的熱。身體和意識都會飽受劇痛的折磨,大腦甚至不能回憶起這裏是什麽地方、發生了什麽事。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頭……”


    不知是從哪裏傳來似有若無的呼喚,輕輕觸動了光裏快要沉淪的意識。


    ——是誰?


    光裏努力讓自己渙散的意識向同一處集中。


    “丫頭……小丫頭……”


    ——會這麽叫我的人,好像隻有一個……


    隨著那道聲音不停的呼喚,光裏一點點清醒過來。


    “小丫頭——趕快給我醒過來!誰讓你擅自替我去死的!等特伊斯帶彭哥列的人過來之後,我就讓你被他欺負到死!”


    ——特伊斯……對了!這個人是……維諾先生!


    光裏的意識忽然全數收攏了。


    誘餌……槍戰……爆炸……


    “都說了這個匣兵器隻是半成品,你一個外行人竟然也敢冒險發動它!要不是它確實被啟動了還很走運地被你的火焰引起了變化,你這條命就這麽玩完了……”


    ——咦?是這樣子嗎?原來還是維諾先生救了我啊……不過,我們都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喂!我警告你趕快醒來!”


    ——啊,是啊,必須快點醒來才行,不能讓維諾先生擔心……


    盡管光裏想立刻醒來,但身體沉重得不像話,半分動彈不得,連眼皮都撐不起來。在受了致命傷後,僅靠晴之火焰維持生命的這具身體,明顯無法完成命令。


    ——要趕快醒來……


    與自我意誌相反,光裏的意識慢慢地往黑暗深淵沉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這不是死亡g!光裏沒有死沒有死沒有死沒有死(無限循環)!


    下一章結束逃亡,光裏少女,雲雀溫暖的懷抱(大誤)在等著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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