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裏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許久才傻傻地應了一聲:“……啊?”


    “你沒聽錯,我想請你跟我一起殺掉白蘭。”成人版趙清逸依然笑著重複了一遍,輕描淡寫的態度仿佛她嘴裏的殺人是件和“一起去逛街”一樣平常的事。而且她的笑給人一種微妙的怪異感,就像是往臉上貼了一張微笑的假麵似的,雖然並不刻板僵硬,但卻毫無人類的溫度。


    趙清逸怪異的表情、手中的拐杖還有畸形的腿,無一不昭示著她過去經曆的特殊性。光裏不由得低聲開口道:“你是不是……”不過話才出口,光裏又自顧自搖了搖頭,一副“我什麽也沒說”的表情。


    ——你是不是過得不太好?


    這種話問得出口她就真是個蠢蛋了!


    看光裏的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麽,趙清逸沒有對此感到惱怒,現在的她已經不會在意這點小事,應該說,這個世上除了殺死白蘭這件事之外,再沒有任何事情能讓她動容。


    “我說的要殺死白蘭不是說笑的,你要認真一點。”不想再在這些無謂的事情上浪費時間,趙清逸直截了當地說道。


    光裏真是被她的鍥而不舍搞得腦袋一懵,終於問出來藏了很久的疑惑:“為什麽你非得殺死白蘭不可呢?為什麽還要我跟你一起?雖然白蘭那個人真的很怪沒錯,但他又沒對我做過什麽壞事,頂多就是說些意義不明的話而已。你要我去殺個跟我沒多大仇恨的人,那還真是有點……”邊說邊配上“各種為難”的表情。


    “沒有多大仇恨……呢。”趙清逸低聲將這句話在唇舌間輕喃,輕柔至極的語氣微微帶上一絲笑意,光裏莫名地感到一股森冷入骨的恨意。仔細看去,卻沒發現趙清逸臉譜一般的笑臉有什麽破綻。


    察覺到光裏投射過來的視線,趙清逸明白光裏心中對她的行動肯定抱有不少疑惑,但趙清逸完全沒有耐心一一解釋清楚,因為——已經快要沒有時間了。


    深深的看了光裏一眼,趙清逸忽然卸去了毫無生氣的笑臉,沒有了笑容的麵容顯得特別冷凝沉重。她緩緩地開口,一個字一個字地敘述道,“在我的記憶裏麵,你的那位巫女青梅曾經給你占過一卦,說你的未來一片漆黑……”


    一聽她說起這件往事,光裏心裏突然咯噔一下,本能地有了不太好的預感。趙清逸出乎意料沒有半點故弄玄虛的意圖,反而將光裏極度想搞清楚的事實明明白白地攤開來說了。


    “你肯定不知道,在十年後的這個時候,你已經被白蘭殺掉了。”


    被白蘭——殺掉了。


    被——殺掉了?


    短短的一句話就像一顆原子彈一樣把光裏所有的思考能力轟炸成渣。


    說實話,就算被譽為“占卦準確率百分百”的巫女為她占出一個必死之局,但是光裏並沒有太放在心上,或許跟她本人粗大的神經有關吧,光裏心底是覺得船到橋頭自然直。然而,現在突然有人告訴她,十年後她真的如巫女預言的那樣死去了,光裏整個人還是懵了。


    光裏張了張嘴,卻一時之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強自很掐了自己一把,才稍微定了定神,光裏的性情再也輕鬆不起來了,不過得虧了最近一連串的勁爆事件磨練了她的意誌(?),好歹沒有徹底慌了神。


    光裏也不由得放低了聲音,“你……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十年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你想知道?”趙清逸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並不回答光裏的問題,隻是拄著拐杖拖著殘腿挪到光裏麵前,彎腰,眼對眼、鼻對鼻地與光裏對視,漆黑的雙眼裏閃爍著詭譎的暗光。


    猝不及防被人如此靠近,光裏不由自主就往後仰去,就在這時,一隻冰涼的手掌突然伸過來握住了光裏的手。雙掌相觸的那一刹那,光裏感覺到一股奇妙的顫栗從趙清逸的手掌傳了過來,一瞬間就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將她整個人包裹在其中。


    趙清逸身上散發出柔和的光暈,緊接著一陣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波動向著四周擴散而去,病房裏的一切忽然就像浸泡在了深海之中似的,水波一漾就模糊了輪廓。幾乎是轉瞬之間,光裏的視野裏就隻剩下暗藍近乎漆黑的深深的深深的海水。


    而這片短暫的平靜也很快就被打破,海水忽然全都向著某個方向衝擊而去,在這股巨大得無與倫比的自然力量衝擊之下,光裏感覺自己快要被龐大的水壓給壓扁了,腦袋充血,耳邊轟鳴嗡嗡作響。


    在巨大的水流聲中,趙清逸輕柔的聲音卻詭異地在光裏耳邊清晰回響。


    “你想要的答案就在這次旅程之中,希望你能——好好品味其中的滋味。”


    水流挾帶著巨大的壓力不斷衝激擊打在身上,就在光裏幾乎以為自己要就此死去的時候,所有加諸在她身上的壓力驀地全部消失一空,光裏猛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陌生房子的走廊上,滿眼的黃昏色彩。


    這條走廊很長很長,寬闊得足夠十數人並肩走的程度,兩邊皆是巨大的雕花支柱,一直延伸至極高的天花板。黃昏的餘暉透過走廊兩邊巨大的落地窗灑落進來,給色澤陰沉的全大理石構築而成的建築鍍上一層暖色調,卻絲毫沒有將溫暖的感覺滲透入內,反而顯得更加詭異陰暗。從落地窗望出去能看到外麵是一大片的森林,沒有鳥鳴聲,也沒有任何風吹葉動的聲響,靜謐得幾乎死寂。


    光裏木呆呆地站在走廊上,環顧四周陌生至極的景物,渾身一片冰涼。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是像六道骸那樣的幻覺?不、不,我覺得不像幻覺。”光裏開始語無倫次了,“雖然幻覺也有可能造得跟真的一樣,但這裏給我的感覺跟六道骸的幻覺給我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那麽,這確實——是真的?”


    是真的。


    直覺這麽告訴光裏。


    那被巫女也稱讚為“單細胞生物唯一的優點”的野獸般的直覺這麽告訴光裏。


    所以,她也不得不相信——她被趙清逸送到了不知是哪裏的地方。


    “臥……槽!臥槽!臥槽!又被她坑了!”光裏真是恨趙清逸恨到牙癢癢,但她也理解了此刻的處境,當務之急是找到能溝通並得到相關信息的人類!


    光裏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走廊盡頭的那一扇也是唯一一扇大門上。猶豫片刻後,咽了咽口水,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向著雕花大門走去。


    沒辦法,隻好上了。


    “……目……沒事……”


    慢慢靠近後,光裏才發現這扇大門並沒有關緊,有人說話的聲音隱約從門縫裏傳出來。始料未及的是,光裏在門內人的對話中捕捉到了熟悉的名字,不由得停下腳步聽過起了牆角。


    “十代目,外麵的戰鬥就交給我吧!你的傷本來就剛愈合不久,再到前線戰鬥的話——”


    這道恭謹中滿是焦慮的男性嗓音如果再稚嫩青澀一點,就跟光裏認識的一個人非常相似。果不其然,另外一道聲音接下來的話證實了光裏的猜測。


    “……我沒事,獄寺。比這更重的傷我也受過,那時候我能夠戰鬥並得到勝利,現在也可以。”


    成年男子低沉的嗓音光裏莫名地覺得這道聲音本應是帶著少年般的清亮,此時卻幹澀嘶啞難聽。隻聽他繼續說道:“讓我去吧……如果不是我太大意……”


    聲音的主人把聲線壓得極低,帶著一絲難以覺察的哽咽顫抖,仿佛在壓抑著隨時都要爆發的巨大的痛苦。他頓了頓,似乎深呼吸了一下,才完整地說完了本想說的話。


    “如果不是我太大意中了白蘭的陷阱,藤原學姐就不會為了保護我而死……”


    一瞬間,光裏的呼吸也如這道聲音的主人一樣停止了。


    奇異地,聽到了關於自己的死訊,先前的忐忑驚疑此時完全沒有在心裏出現過一絲一毫,相反,光裏的心情可以說得上是十分平靜,就像有種“啊終於還是來了”的感覺。


    大門另一邊,對話仍然在繼續。


    “十代目,藤原光裏既然當初能夠答應裏包恩先生成為你的影武者,那麽她肯定預料到總有一天會為你犧牲。”先前那名男子沉吟了一下,換了一種和緩的語氣說道,“現今作為你的影武者的她,為了你而犧牲隻是在盡她的職責而已。而作為朋友來說,可以為保護自己的朋友而死,或許也並不是一件悲傷的事吧。”


    “作為朋友來說……嗬。”另一名男子慘然地笑了一聲,“那麽對於戀人來說呢?先於那個人死去,無法再跟他相守下去,藤原學姐真的不會後悔嗎?”


    “……我不知道。”


    “你又覺得作為戀人的那個人會有怎麽樣的心情?”


    “……我不知道。”


    “我知道。就像我,隻不過失去了一個朋友,就痛苦懊悔得恨不得時光倒流。就算是那個人,失去了心愛的戀人隻會比我更加痛不欲生吧。”


    先前那名男子停頓了許久,才歎息般說道:“十代目,我知道至今為止有人為你犧牲這件事才第一次發生,但是往後會有更多的人為你而死——”


    “我永遠也不可能習慣!”


    ——實在聽不下去了。


    於是,光裏就采取了一種行動——她徑自推開了雕花大門,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房內兩人的眼前。


    房內兩個成年男子一站一坐,站著的男人有著一頭銀灰色的中長發和一雙翠綠的眼眸,坐著的青年則是褐色的短發和褐色的眼睛,兩人褪去了少年時期青澀的成熟麵容此時布滿了震驚和不可置信,兩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光裏。


    麵對兩人的驚疑不定,光裏堪稱冷靜地說道:“你們誰能給我解釋一下情況,好讓我明白我到底是不是客串了一把穿越時空的少女來到了十年後。”


    首先回過神來的是獄寺,他一下子擋在了澤田綱吉身前,眼帶警戒地盯著光裏。正當獄寺要開口質問光裏的時候,澤田綱吉刷的一下站了起來,衝到光裏麵前,抓住了光裏的雙臂。


    “……藤原學姐!”


    褐發青年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裏擠壓出來似的支離破碎,那雙看向她的褐眸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這聲低喊中蘊含著的巨大的痛苦和愧疚,統統通過褐發青年緊緊抓住光裏的雙手傳到了光裏內心深處。


    澤田綱吉的情感外露隻持續了短短的一眨眼間,很快就收斂起痛悔的神色,眼神沉靜彷如深深的海底。這與他少年時那懦弱的模樣反差太大,十年的時光真能改變一個人到這個程度?直到此時,光裏才恍然間覺得穿越時空這件事有了點真實感。


    “十代目!”獄寺忍不住喊道,“如果她是被十年炮送來的話,是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裏!這說不定是密魯菲奧雷派來的間諜!”


    你才是間諜!被害妄想症啊你!光裏狠瞪了獄寺一眼。


    “放心,沒有錯,這就是藤原學姐本人。”澤田綱吉用眼神阻止了獄寺之後,又看向光裏,表情十分嚴肅,“送你來的是趙清逸吧?而且,是十年後的她?”


    “咦?你怎麽知道?”


    “居然是那個女人!她又想搞出什麽事!”


    光裏和獄寺的聲音同時響起。


    兩人的問題澤田綱吉都沒有回答,他隻是緊緊地凝視著光裏的雙眼,眼神裏透露出一種光裏猜不透的情緒。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要問我,不過我不知道你可以在這個時空呆多久,很多事情也許沒辦法來得及告訴你,但是唯有一件事,你無論如何都要牢牢記住。也許你此時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但是這件事對你來說非常重要,一旦選擇錯誤,也許會令悲劇重演。”


    褐發青年太過慎重的神色讓光裏也不禁正襟危坐起來,“你說。”


    澤田綱吉低頭在光裏耳邊說了一句話:“██████████”


    光裏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這句話所包含的信息量實在太過巨大也太過離奇。


    “這到底……!”


    正當光裏想要再問澤田綱吉的時候,一股水波一樣的能量忽然從她身上向著四周蕩了開來,如同來的時候一樣,周圍的事物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你一定要記住這件事!”


    澤田綱吉最後的話語剛傳來,他的身影立刻就消失在水波之中,而輕柔的水波也在轉瞬之間變成了迅猛的水流,光裏無法抵抗地被水流帶走了,意識徹底離開了這個時空。


    “——啊!”


    病g上,光裏猛地全身一顫,彈坐了起來。


    趙清逸就站在光裏麵前,仍然保持著光裏失去意識前的姿勢,隻不過此時趙清逸的臉色非常難看,按住太陽**的手背上青筋突出,額角布滿冷汗。趙清逸陡然睜開眼,裏麵滿滿燃燒著仇恨的火焰。


    “……白蘭!”趙清逸把這個名字在嘴裏狠狠咀嚼了一遍,隨後便轉身往門外走去,動作利落得不像個殘疾人。


    “等等!”眼看她就要離開了,光裏連忙喊住她。


    趙清逸還是不停,光裏隻能提高音量喊道:“我就想知道,你的這種能力是從誰那裏得到的?”


    趙清逸立刻停了下來,片刻之後才回頭陰沉地看了光裏一眼。光裏被她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但還是硬著頭皮回視她。


    “嗬嗬……”趙清逸忽然低聲笑了起來,卻是一語道破了光裏如此問道的原因,“十年後的澤田綱吉跟你說的?”


    光裏尷尬得點頭不是,不點頭也不是。


    沒想到趙清逸卻回答了:“其實,告訴你也無所謂。”接著,她露出了一種古怪的笑容,似憐憫又似惡意,低聲吐出了一個名字。


    同樣也從十年後的澤田綱吉口中吐出過的名字。


    “——我的這種能力是從你的同學——淺川明那裏得到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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