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人從外邊打開。


    王佐扒開人群擠進來,曹遊也跟在他身後趕到,眼見著外邊熙熙攘攘地鬧成了一團,隱隱約約還聽到有人提起“梅六公子”。


    “你誰啊?”衛嫤收起玩鬧的心思,板著麵孔從床上坐起來。


    予聆不動聲色地攥著那錦衣少年撣過來的掃帚,目光清涼如水。耳根的淡紅尚未褪去,手心的餘熱亦未學消退,他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靜靜地,不見半分波瀾,好像方才那個霸道凶悍的人與他無關。予聆公子還是予聆公子,淡漠如常,生人莫近。


    “表妹,你不記得我了?我是山山啊,你的山山表哥!”那少年急了,可使出吃奶的勁也抽不回自己的“兵器”,隻能是幾許哀怨、幾許輕愁地看向衛嫤。


    衛嫤也在上下打量著他,還不時摸摸下巴,看看屋頂。


    這少年的年齡大概處於十四到十七歲之間,姿容俊秀,生得是粉雕玉琢,光看容貌似乎比同齡人小了好幾歲,可看身材,卻又似乎跟她相仿,五官像是沒長開,粉團團的,眼睛鼻子嘴巴都秀氣,特別是那嘴兒,丹紅的一點,襯得肌膚雪白,端地是好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郎……問題是,她真的不認識他。衛小姐是有六個表哥沒錯,不過她都沒見過。


    “山山?”她站起來,習慣地繞著錦衣少年走了半圈。


    對了,她不認得人,卻認得這衣衫的料子,而且,此等工藝普天之下也隻有號稱大梁皇商的梅家才能有,那樣的衣料她也有幾件的,聽說是上好的貢緞。皇親貴胄才能穿得上。


    “對啊,山山啊!你小時候就是這麽叫我的!”少年抽不回掃帚,又狠狠地瞪了予聆好幾眼。


    “衛小姐,他便是金平梅家的六公子,梅山。你們多年未見,自然生分。”王佐冰冷的眸子也同梅山一樣死死地盯住予聆,與梅山單純的憎怒不同,他的眼睛裏隱約還飆著一絲嫉恨,看得人遍體生寒。


    “哦。”衛嫤點頭,眼神禁不住還往予聆那兒飄。他的臉已經不紅了,不過看起來有點羞憤交加的意思,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自然是厚顏者取勝,她方才已經贏了。想明白了這點,得意之情溢於言表。她突然就高興起來。


    “梅六公子大名,如雷貫耳,失敬。”予聆幹巴巴地開口。覺得那聲音嘶啞得不像是自己的。


    “淫蟲,壞人!誰跟你敬來敬去的,我不認識你!”梅山扁著臉,斜眼望天。


    曹遊趕緊上前圓場,巴巴地道:“梅六公子啊,他便是風靡扶城的予聆公子。多少姑娘做夢都想要嫁他呢,予聆公子,予聆公子……你總該是聽過的吧?”話裏多少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他早就看予聆不順眼了,這眾目睽睽之下,他難得讓這貨吃一次鱉,值!


    “我才不管他是什麽公子什麽小姐,總之對我表妹不敬。我就不讓他好過!喂,你聽好了。今天的事,要不就賠錢,要不就見官,你自己選。”梅山豎起掃帚,眼眉也跟著豎起來。


    他是個生意人,書讀得再好,也是三句不離銅臭味,可也就是這一樣,才顯出他的精明來。


    “衛小姐,既然今天有外人在場,你我改日再敘。”予聆抬眸掃了眾人一眼,故意將手裏的掃帚往回拉了一點,接著腕力一弛,站起來施施然一個轉身,留給眾人一個瀟灑的背影。


    梅山雙手還繃著猛力,這時一個趔趄,重心不穩,差點摔在地上,幸好被王佐接住了。


    他不甘心地衝著他的背影叫嚷:“你話沒說清楚,就想走?喂!”但他聲音太小,很快就被門外的鶯鶯燕燕的尖啼蓋過去,他連嗓子都喊疼了,予聆也沒回頭。


    倒是衛嫤,十分掃興地為自己斟了杯茶,睨向了站在一旁湊熱鬧的王佐:“你來做什麽?”


    王佐冷然道:“來看你。”


    衛嫤沒好氣地將杯盞扣在桌上:“現在看到了?請回吧!”


    王佐動了動唇:“我沒怪你。”


    “怪我?你這人到底會不會說話?”衛嫤腦門一把火騰地就上來了,她甩手將杯子砸了,厲聲道,“你不在扶城邊打聽打聽,我衛嫤是什麽人,不要以為我爹對你好,你就登鼻子上臉!你我非親非故,我跟誰在一起做過些什麽不勞你來操心!你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


    她好不容易心情才緩和了一點,被王佐一觸,又像個點燃的炮仗似地一蹦三尺高起來。


    曹遊一見情勢不對,趕緊過來勸解,他擋袖為她打著扇,笑得十分狗腿:“衛小姐,別生氣別生氣,你我不同他一般見識,可莫要氣壞了身子。”


    衛嫤瞪了他一眼,厭惡道:“你也滾!跟他一起滾!”


    梅山回過神來,睜大眼睛十分無辜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支吾半天:“那、那我呢?”


    衛嫤扭頭看了他半天,“滾”字卻說不出來,她突然一甩袖朝著門口衝去:“好,你們不走,我走!看著這些人就沒胃口!”


    梅山跳起來追過去,賴死賴活地拉住了她的衣袖:“表妹,你要去哪裏,我送你啊。姑娘家大半夜的不能隨便亂走動,外頭危險。”


    衛嫤道:“你放手。”


    梅山不放,還嘟囔著貼上去:“表妹,你別生氣,究竟這是怎麽回事,你同我說啊,我也不是不明道理的人,表妹……”


    一眨眼的功夫,戲水閣裏就冷清下來,這房裏就隻剩下王佐和曹遊兩個大眼瞪小眼。


    曹遊嘴賤,這時還在樂嗬:“王兄,看來衛小姐對你的厭惡遠在我輩之上啊哈哈哈……”


    王佐彎腰拾起那本嶄新的春冊,衝著曹遊的腦門拍了下去:“三公子留下來結賬,我走了。”


    曹遊從臉上把東西扒拉下來一看,撇了撇嘴,不屑地道:“相思隻恐旁人說……這個拓本很尋常啊,二十文錢就可以買到。”


    予聆公子走了。他那一幫胭脂馬沒戲看也都散了,此時的玉瓊坊顯得格外冷清。


    梅山屁顛屁顛地跟著衛嫤出了戲水閣,又三催四請才將她送進自己的馬車裏,抬眼又見王佐跟出來,隻得再請,最終三人便一同坐進了車廂裏。衛嫤不樂意看到王佐,更不屑與他同路,側身就齊在了右邊靠窗那麵。


    馬車徐徐啟動,她打起簾子,朝著馬廄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卻見予聆的汗血寶馬赤邪正乖乖地立在馬槽前嚼著幹糧,而那一襲白衣身姿卓然,卻是悠悠然地立在一旁。一臉平靜地目送她遠去。原來他並不是真的走了。


    她從懷裏摸出個令牌,又伸頭看了好幾眼,才戀戀不舍地放下簾子,倚在窗邊。


    “表妹,這個予聆公子整日被那麽多女人掛記。肯定是個風流胚子,我看他就不像是好人。以後你都別見他了。”梅山在耳畔喋喋不休。


    “山山表哥,我想你弄錯了,現在是本小姐看上了他,想引他做東床。”衛嫤想起酒酣情濃時予聆在耳邊說過的那些話,微笑著抿緊了唇。她把那個刻著“樺”字的令牌重新納入懷中。才得轉頭看向梅山。梅六公子有些怔忡地看著她,琉璃般的眼瞳中搖曳著一層霧氣,仿佛受了不小的打擊。她狐疑地向王佐遞了一眼。剛要詢問,就聽梅山哀哀地帶出一縷哭腔來:“嫤兒,你……你不要六表哥了麽?你我幼時就有婚約,難道你都忘了?”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背去擦那微微發紅的眼睛。竟像是快哭出來了。


    “婚?約?”衛嫤心裏“咯噔”一下,首先想到的是侯白那張皺巴巴的老臉。難道那老家夥說的是真的?可她為什麽沒聽衛夢言提起過啊……


    “兒時戲言又怎能算數,梅六公子,是你失態了。”王佐淡淡地看了他二人一眼,依舊四平八穩地坐在馬車裏。


    “你怎麽還在這兒?”衛嫤如鯁在喉。


    這個人太討厭了,平時冷冰冰地像塊木頭,不說話還好,說起話來是倍兒難聽,要比臉皮,甚至比她還厚顏無恥……伸指數一數,這家夥竟沒半分優點,除了長得高挑,生得美貌,真沒有一點可以拿出來見人的。


    真想不明白為什麽堂堂衛相大人居然會選個這樣的西貝貨做學生!


    “在下這幾日都住在品琴苑,正好順路。”王佐頭也不抬,目光筆直。


    “什麽?”衛嫤和梅山同時跳起來。


    “你說你住在姨父家的品琴苑?不行,我今天也不回別院了,我也要住在那裏!”梅山被予聆那件事蒙了眼,現在一看,不還有個明擺的對手杵在眼前嗎?這可怎麽行?


    他順勢打量著王佐,又想想他那偉岸的身高,一身鬥誌就莫明其妙地上來了。


    衛嫤完全被他一句話給噎住:“還來?我那院子裏多了這麽個活寶已經很勞民傷財了,再說,我就兩個貼身丫鬟,怎麽能同時照顧好三個人?那院子就那麽大,人住多了不覺得擠麽?不覺得連空氣裏都存著一股羊臊味麽?”


    “保護表妹義不容辭!以後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不離不棄!”梅山拍拍胸口,眼睛裏閃耀著興奮的光芒。


    這哪兒跟哪兒啊?怎麽就聽不懂人話呢?衛嫤一頭撞在了車廂牆上。


    ps:


    呐,別怪我不給男配們作標記啊,到現在為止,你們看出了幾個?答對了有獎還有,今天和明天也是雙更,不過字數就沒有昨天上架那麽多了,大家可以先放在書架上,等字數多了再一起看,這本書大概是八十萬字左右。嗯,後麵比前麵歡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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