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聲還在繼續,村口被火光晃得有如白晝,蘇子放的部眾在衛嫤麵前亂成了一鍋粥。


    人人都清楚,這將軍被擒,仗也沒什麽好打的了。


    眼看著左右跑得一個不剩,蘇子放心裏極不是滋味,他本就不是帶兵打仗的那塊料,隻不過以為這次麵對的都是些平頭百姓,才自告奮勇應戰前來,沒想到卻遇上幾個致命的克星。


    他目光詭異地看向衛嫤,一代文臣竟能養出個這樣彪悍的女兒,委實有點匪夷所思。


    予聆將蘇子放綁成了個粽子。


    衛嫤狠狠瞪了他一眼,嗔道:“我剛才還想,反正那些小嘍囉都不認識我,我恰好可以殺掉這個人滅口,你一來就全亂套了,誰不知道你呀,予聆公子……”


    她將手裏剩下的鐵甲片丟遠了,那些叮叮當當的撞擊聲引著機關人紛紛朝著那個方向湧去,有的都上冒著青煙。為了防止它們繼續被引爆,碧水塢那幾個留下來的村民隻好跟著機關人滿村跑,都滅火去了。


    蘇子放看著這兩個人,心底又驚又怒。


    予聆聽了衛嫤的抱怨,隻笑了笑,抄手站在一邊:“他隻不過是個小的,挑不起那麽大梁子,你將他吃了也不夠塞牙縫,這又是何必呢?據我所知,馮公公手上的這支暗衛叫‘義師’,武力排前十位的,可還輪不到蘇國舅……至於馮公公,他勉強排得進前十而已。”他轉頭看看那些忙碌的村民,突然回身過來,“哎,小狐狸,你這次幫村長大人解決了一個大麻煩,是想要別人怎麽謝你呢?你不會真的想讓前美男以身相許吧?”


    衛嫤這時候顯然已經知道“以身相許”是什麽意思。她想象了一下滿臉是疤,還缺了一隻眼睛的老伯“以身相許”的情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一把抓住簫琰的袖子,像小時候一樣,躲去了他身後。


    予聆瞅著她“嘿嘿”直笑,也不追上去,隻將靴放在蘇子放身上抹了兩遍,小鹿皮製成的靴子一時被抹得鋥亮。


    蘇子放竭力消化著予聆話裏的意思,越聽就越吃驚。他忍不住就要問:“你怎麽知道‘義師’的?”可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衛嫤一把打包扛起來,像扔垃圾似的扔進了機關獸的中腹。順麵揪著鎖蓋旋了好幾圈,鎖得嚴嚴實實。


    她像完成一件大事般,拍拍手,又吹吹手心原本就不存在的灰。


    簫琰正靜靜地望著她,溫柔的眸子裏。竟是說不出的憐愛。


    她回過頭來,與他目光相撞,驀地心尖一顫,趕緊低頭閃一邊去。


    蘇子放在機關獸裏滾來滾去地大叫:“你們想怎麽樣?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衛嫤隻當是沒聽見,招呼著那幾個留下來幫忙的村民一起往地道的入口處去。


    予聆看了簫琰一眼,聳了聳肩膀。簫琰便笑得有些勉強。


    予聆跟在他身後輕聲道:“什麽叫自作孽不可活,深有體會了吧?”


    簫琰倏然瞪向他,怒容滿麵。他以同樣壓低的聲音斥道:“我讓你陪她,你可還真敢!”


    他原不過是想讓這兩人有機會好好相處,卻……雖然他早就猜到了結果,卻仍是帶著三分僥幸,隻希望予聆這個人模狗樣的能有個君子風範。哪知這家夥根本是個禽獸,不。還是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衛嫤心裏本就有一道無形的坎,他想盡了所有的方法令她垮過這道坎,她卻死賴在那邊不過來,他多次告訴她,說女人有幾個男人沒什麽大不了的,可是到頭來,她還像個白癡一樣站在對麵瞧來瞧去,一有點風吹草動,就縮回去了。


    現在她與予聆有了夫妻之實,那他呢?豈不是就再也沒有希望了?


    予聆外表看起來是溫雅如玉,可是行為做事卻委實不像個君子,簫琰還是太高估他了。


    現在的簫某人,就想找個磚板一頭撞死算了,剛才衛家那丫頭看向這邊的是什麽眼神啊?那明明是背著丈夫偷漢子的姑娘常用的歉疚啊!可問題是,她隻是跟著自己喜歡的人滾了個床單,有什麽好歉疚的?


    該歉疚的不應該是將她一把推出去的始作俑者麽?


    那些機關人都帶不走,衛嫤便將它們隨意丟棄在村落裏,連著那機關獸一起給蘇國舅作伴了。


    村民們帶著幾人從一座民居的灶眼裏爬進去,三人一身白,立即又都變成了一身灰。


    衛嫤現在覺得還是簫琰給自己配的那一身好看一些,至少容易洗,這白色……她偷偷看了予聆一眼,卻見後者正在皺眉頭。


    三個人當中,倒有兩個是有潔癖的。


    她忍不住轉臉再去看簫琰,卻見簫琰抬臉回給她一個溫暖的微笑,可是這笑裏卻有些苦況的意味。她嚇得一機靈,離著兩人都遠了一些,幹脆一個人往偏僻處躲了。


    簫琰看她跟驚弓之鳥似的,心裏越發難過。


    予聆想要湊上前去,卻猛地聽她笑了幾聲,開朗得好像在洞底看見了太陽似的。


    “啊哈哈,我還沒問問你,你們是怎麽碰的呢,怎麽來得這樣巧?”她往旁邊閃躲了一下,堪堪躲開了予聆的手指,整個人“啪”地粘在了粗糙的石壁上,然後雪白的新衣掌就變成了黑白花。予聆瞧著她那副強顏歡笑的模樣,不禁怒從中燒,這貨明明跟自己一起了,可心裏還想著其他人,最要命是,他覺得自己才像個橫刀割愛的王八蛋。


    不對!也許在衛嫤眼中,他就是個趁人之危的王八蛋!


    想到這裏,他走上前去推了簫琰一把,自己走開了:“你去跟那木魚腦袋解釋。”


    簫琰被他推得一個趔趄,便和衛嫤撞在了一起,他很想說點什麽,可是又不知道從哪邊說起,當著這麽多人談情說愛,他這一輩子也是頭一回。


    予聆倒是知趣。隻是神情裏難免透出些焦躁,他趕著一眾村民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而那些村民顯然都怕死了他,一見他過來,就各自作鳥獸散,簡直連招呼都不用打一聲兒,聽話極了。


    簫琰怔了一怔,終是歎了口氣,上前來握住了衛嫤的手。


    她沒有躲開,手指在他掌心輕輕一顫,定住了。


    他像以前一樣。將她擁在懷裏,可是卻感到她的身子有些繃緊,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


    他隻好放棄。對著空氣,又歎了一口氣。


    “我沒有離開,一直都在村子裏。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裏,隻是覺得那兒不能去,就在外頭呆著了。我……沒什麽的,不管嫤兒你怎麽選,炎哥哥也是為你高興的。”


    他的眼波深邃,卻在暗黑中沒有了光澤。衛嫤可以想象出那雙深藍眼眸裏的陰霾。


    他起先是在看左近呆著,等予聆出來,可是呆呆站了一個時辰。他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接受了那個不死活不願意接受的現實。他以為自己可以很快死心,就又走遠了一些。可是走了半天,卻仍舊沒走出這座村子,他知道他會舍不得,卻沒想到會這樣舍不得,竟一個勁地在村子裏打轉轉。他好像有些失控了。就像個孤魂野鬼似的在外麵晃來晃去,任露水打濕了衣衫。亦不自知。


    他等啊等,等到衛嫤和予聆出來,他又不敢去見,幹脆就一直不見了。


    若不是村子裏突然遭逢變故,他也不會貿然出手,雖然他很相信衛嫤的能耐,可是本著男人的本份,他又沒辦法繼續坐視不理。在他心裏的最深處,始終有一塊是專門留給衛嫤的,即使她再堅強,再彪悍,在他心中,她仍舊是那個軟呼呼,水嫩嫩的小玉寧。


    不會改變了,這是南禹段氏遺傳的執念。


    “可是我一點也不高興。我見到你,我……”衛嫤的聲音微微一窒,似乎哽咽起來,剛才太混亂,所有人都在忙,隻有她,在簫琰出現在的蘇子放身後的瞬間,感覺到了一時的迷惘,一時的心痛。她不知道為什麽,陡然就很想哭,就想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我是不是做錯了啊?簫琰,你告訴我,為什麽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會想著予聆那混蛋,為什以跟予聆在一起,我又會想到你呢?”她站在他麵前,依舊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可是從那雙略顯淩厲的鳳目呈現出來的淚意,竟是說不出的淒美。


    簫琰的心抽痛地厲害,卻囁嚅著給不出答案。


    恍惚之中,似乎有一個人在暗處注視著這裏,一聲無奈的歎息,幽幽傳來。


    “衛姑娘,你還不明白麽?你是兩個都想占著,兩個都喜歡啊……既然都喜歡,還有什麽好猶豫的,又有什麽好難過的?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不該是感到高興麽?”


    眼前漸漸亮堂起來,齊思南站在一圈火把的光暈下,一臉嚴肅地望向這邊,他盯著衛嫤的眼睛,淡淡地道:“世間男子嚐有三妻四妾,我們南禹女子有個三夫四侍的也很正常,既然是兩個都不想放開,就兩個都娶了,娶夫納侍那都是喜事。沒什麽好為難的。”


    娶夫納侍?予聆和簫琰聽到這樣的話,各各心頭劇震。


    關於誰娶誰嫁的事,衛嫤沒少開過玩笑,如果說簫琰那是有心引導,那予聆就是無心為之,但不管怎麽樣,他們都答應了同一件事,嫁給衛嫤。


    不錯,他們是答應了嫁,而不是娶。


    予聆的臉上露出了玄妙的表情,他似乎有些驚訝,也似乎有些屈辱,他沒想到自己堂堂一個男子漢,居然真的要“嫁”給這個青梅竹馬的丫頭作夫侍。換句話來說,如果他現在點了頭,衛嫤便不再是他的小師妹,也不再是他的唯一,他得重新接受一個詞。


    妻主。


    “我願意。”簫琰站在一叢陰影之中,突然跨前一步,他文秀的臉上,被火光刻劃得幾許堅毅,說話的聲音也不像平素那樣溫柔,“嫤兒,隻要你答應,我就願意。”


    予聆萬分震驚地抬起頭看他,像從來沒見過這個人似的。


    “姓簫的,你這是什麽意思?你不覺得這種事非常好笑麽?嫤兒是我的,憑什麽由你……”


    簫琰將懷裏的“鳳點頭”摸出,遞向了衛嫤,一派從容:“嫤兒,你說過,將來有一天,要讓我母儀天下,我會一直等,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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