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夷士兵打穀草,曾數渡乾河,衝破邙山,入侵大梁。其在掠奪戰國資源的同時,殘害大梁庶民,時常將擄來的大梁百姓綁在馬後拖行,並以此為樂。不少無辜百姓因此喪命,有的體格稍稍強健些,拖到死時,身上更是連一塊好肉也沒有,五官被石礫劃得稀爛。


    想必族中親人便是在黃泉路下也無法與其相認了。


    衛嫤在遭到第一撥伏擊之後,即將丹塔綁起來吊在大雕的腳上。頗有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意味。


    隻不同的是,衛嫤不會讓他這就樣死了。


    衛嫤吃藥,丹塔也吃藥,跌打的湯湯水水當飯吃,攪得丹塔的味覺麻木了。再後來,便是讓他與牲口處在一起,他也沒有了正常人的反應。


    丹塔的臉已經爛得可以見到骨頭,可是衛嫤卻仍舊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第二撥救兵享受了與他們王子一樣的待遇,第三撥救兵來時,便隻能遠遠地看著。


    衛嫤的冷硬心腸令完完約有些吃驚,但他始終未置一辭,甚至在內心深處,還極力讚成這樣暴戾的做法。而衛嫤不是善茬這樣的說法,慢慢傳揚開去。南禹百姓多半受過衛嫤的恩惠,隻把這狠戾當作是南禹宗主的特質,不知是誰,便將她與當年的聖武皇後比在了一起。


    衛嫤盛名在外,於北夷士兵眼中看來,無疑是個吃人喝血的女妖怪。


    就在衛嫤與完完約北上第七日,大梁軍隊裏發生了前所未有的暴亂,不知道是誰放出了消息,說是大梁皇帝玉煜有意不出兵救丹塔,讓他受盡侮辱,生不如死。玉煜本以為衛嫤會殺了丹塔了事,卻沒想到她竟會采用這樣卑鄙殘忍的手法來折辱他。


    說丹塔生不如死。都不過是北夷勢力的想象,事實上卻是,丹塔已經不知道什麽叫死。他承受的痛苦不過是當初大梁邊境百姓所承受的百萬分之一。而已。衛嫤處事的手法詭譎,孤勇。卻常常又包含著某種情有可原,完完約想起衛嫤殺自己的漠北軍時的厲辣,才算是對這個自稱公主的小丫頭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拋去左相千金的印象框框,她與玉煜確實像得不打倒,隻不過她更懂民間疾苦,更為百姓著想。而她熟練兵法,用計奇詭。更似長期在戰場上打滾過一般。他雖然相信衛夢言會教習女兒用兵伐謀,但卻也知道,紙上談兵與實踐操練當中的區別。


    例如他,在貴胄王孫之中周旋多年。能學會的也就是官場上的旮旯伎倆。對於用兵,他也隻是個剛入門的楞頭青。


    衛嫤搶馬,目的是擴展騎兵,可是這樣的兵種用在草木繁生的南禹並不適宜。這不得不令他將其與北伐軍聯想在一起。猶如一場棋局,他還沒想到下一步要怎麽著。這丫頭便已經計算出了五六步。


    “你想死啊……嗬,你也就隻能是想想。”衛嫤體內的寒毒未除,但經過一番調理,身子卻已好了許多。現在她有的是精力與玉煜玩。


    “士可殺,不可辱!你有本事。就將我頭顱拿去!”丹塔啐了一口,血肉模糊的臉上結了幾層痂,早已經看不清五官。


    “我拿你的頭顱有什麽用?你自己照照鏡子,照清楚了,再想想你值不值得我殺。”衛嫤滿懷惡意地將一麵擦得光亮亮的銅鏡掛在門口,忽地展顏一笑,又道,“你一日不死,你的屬下就不會聽我那白癡哥哥的話,隻要他們內部不和,我就能贏得很輕鬆。不過,我想……不出三日,你的死迅就會傳來,跟著,就再也沒有人會來救你。乖,好自為之。”她笑起來很甜,卻妖冶得如同一朵食人花。


    完完約站在門邊望著她,將她方才說過的話放在心裏細細品味,良久,才道:“二十王子的死訊傳來,予聆的北伐軍也差不多會到了,遲一天早一天,都不再有異數。你果然是想當女皇帝?”


    衛嫤接過他手裏的湯藥,放在嘴邊吹了吹,沒答話。


    完完約猜得沒錯,但異數卻不一定,玉煜冒進,將自己困在南禹,遲早會憋出病來,予聆如果能明白她的意思,就必須在玉煜發狂之前將其拿下。可這樣的安排,予聆能明白,夏侯卓淵能明白麽?還有……曾經身為一朝帝師的衛夢言能明白麽?


    丹塔的口頭禪就是“你有本事……”“你要是有種……”


    而事實證明,衛嫤就是有這個本事,有這個種的。她將已經不多的尊嚴踩在腳底下,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果真如同衛嫤所說,南麵不再有營救王子的舉動。


    待衛嫤與完完約踏入靈州府的第一天,許皓帶來了北夷二十王子戰死的消息,當日,大梁皇帝玉煜稱丹塔手下六萬騎兵,皆歸其統領。


    許皓還是那樣雲淡風輕的樣子,對二人也是笑臉相迎,謙謙君子的風範,總讓人發不了脾氣。


    軍報呈上來,一份是給衛嫤,一份是給完完約,跟著許皓便將靈州的官印一交,做了個富貴閑人。


    許皓的軍報,印證了小魂打探出來的情報,完完約不得不再一次對衛嫤的判斷表示認可。直到這一刻,他已是再也不敢瞧不起她。


    衛嫤將先前畫好的地圖拿出來,蘸墨勾了幾筆。完完約湊過去看了看,結合手裏的軍報,皺起了眉頭。


    許皓的軍報有一處是小魂沒法打探到的,一來時間太過倉促,二來,那場變故卻又像是玉煜臨陣起意,刻意而為之的結果。北伐軍並未能如期抵達惜祭,而是在入靈州北境的時候接到了陣前易帥的旨意。夏侯卓淵被冠以“體恤”之名,丟了帥印,接掌北伐軍的人,是新任的燕州牧洪升。此人與蘇子放乃是舊僚,說白了,就是蘇原一黨派係。


    陣前易帥並不合理,畢竟北伐軍是以夏侯罡的北營作底的。夏侯卓淵是夏侯罡的親兒子,自然代表著以輔國大將軍為首的武臣利益。就算玉煜忌憚予聆,也不應如此草率。除非……能證實衛嫤的猜測。南禹,又或是北伐軍裏有內鬼。


    丹塔能在消息全麵封鎖的時候。得到兩位兄長被殺的情報,玉煜能在北伐軍大勝歸來之際做出這樣利落的反應,原因就隻有一個。


    但究竟是南禹這邊有貓膩,還是北伐軍裏出了問題,這個卻很難拆開來看。


    就算玉煜對夏侯家有了疑心,也不該陣前換帥。洪升對北伐軍不熟悉,北伐軍也很難對新來的上司買賬。但如果有某些傳聞作基礎。就很難說了。夏侯卓淵因故留在了靈州,予聆與衛夢言卻還必須隨洪升南下,如果衛嫤有幸能遇上他們,興許能有些主意。可當初卻是她有意避開了。


    北伐軍若是真的變成了勤王的先鋒,惜祭城岌岌可危。


    許皓是衛夢言的人,他之所以走得這般坦然,多半也是聽了衛夢言的吩咐,單看自己在靈州府裏受到的禮遇。衛嫤便明白了八九分。


    以前,衛夢言曾與她說過,想做什麽就去做,並拍了胸口表示會永遠支持她,可事到如今。他卻猶豫了。衛嫤的身份,已經暴露在空氣裏,但真相是怎麽傳到衛夢言耳朵裏的,卻不得而知。衛嫤看著什麽都準備了雙份的架勢,心裏一陣陣發酸。


    於情於理,她是欠了衛夢言一個交代。


    “軍報給王公子處理就好,我出去走走。”衛嫤看看天色,又對看守丹塔的士兵叮囑了一番,才獨自出了門。


    邊關告急,靈州城內也是人心惶惶,街道比初來時冷清,盤查通關文牒的士兵也都改頭換麵,進入到了武備狀態,經商的要道被重兵封鎖,除了住在附近的山民,餘人不予通行,整座城,就這樣被戾氣黑壓壓地蓋住。令人喘不過氣來。


    衛嫤在外邊轉了一圈,順手在一家酒摟的門柱上描了一個印記,不多時便有一名孩童纏著她買了一盒幹花。盛幹花的盒子裏放著一張素箋,上麵繡著一首詞,卻沒有完。衛嫤看的詩文不多,搜腸刮肚地想了半天,沒整出個所以然來。這時卻有一名華衣公子往身邊過,湊著頭,往她手裏看了一眼,道:“缺了一句,這裏,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說完一打扇子,轉身往西邊去了。


    衛嫤將這個設計暗語的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卻不敢大意,隻能跟著那華衣公子往西邊走,一直走到西市。那人卻轉入一間花枝招展的酒樓,不見了。衛嫤一抬頭,差點被香風熏歪了鼻子。這地方倒還真是不稀奇,好認得很,特別是立在門口的那道珠簾,以及簾後半隱半現的俏臉,瞧著特別有感覺。


    呸,這不是跟嫣人笑一樣樣的肮髒地方麽?


    “姑娘,我們這兒沒有小倌,不做這檔子生意,你是不是來錯地方了?”衛嫤昂首闊步往裏邊走,竟被三五個膀大腰圓的姑娘圍住。


    衛嫤原本壓抑的心情突然變得明朗,她瞪向那些女子,將鳳目一橫,冷然道:“誰來做你們的生意?我來尋我相公的!你不讓我進,就不怕我今天堵在你們門口,讓你們開不了張?”


    她話音剛落,就見一個賊兮兮的腦袋在二樓走廊上冒了出一點,跟著像受了驚似的,飛快遁走。


    衛嫤心中一凜,指著那邊大叫道:“死老頭,你給我站住!”


    老頭一縮脖子,繞進了西頭的一間廂房,衛嫤提著裙子噔噔噔地上樓,氣勢洶洶地追著那身影去了。


    樓下的姑娘們像是受了莫大的驚嚇,半晌才道:“這姑娘……真是來,找相公?”


    ps:


    馬年發達,馬到成功,除夕夜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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