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鋪天蓋地,如夜幕般籠罩了整個長安城。


    陰暗的屋子裏,一盞燭燈忽明忽暗的搖曳著,映照著二十來人的麵孔,各個麵色不是蒼白似雪便是冰冷似雪,但誰都不再多說話,甚是沉寂。


    這場雪仿佛是為了悼念靜悟大師,在眾人悲傷之時,它飄得越發瘋狂,夾雜著寒風,在這老林裏呼呼作響。


    蘇暮卿從勿言身上收回視線,人果然不可貌相。


    初見之時,那靦腆的笑容讓她恍然憶起曉軒,可怎得沒想著這外表天真的孩子不過是個假象,竟是說出如此戳人心的話。


    想來勿言以為自己是垂著頭嘀咕,沒人會注意到她,畢竟她也還是個小孩,說出這番話的可能性不大。


    可惜,蘇暮卿所處的位置恰巧看得清清楚楚,那嘴唇一張一合,絲毫沒有躲過她的視線。


    勿言直起頭,不安的絞著衣角,低聲道:“不是我說的。靜塵是師叔你要相信勿言。”


    靜塵大師看了眼滿眼委屈的勿言,對著蘇暮卿平靜的開口:“蘇姑娘,想來你該是誤會了勿言。”


    蘇暮卿淺笑著不作辯解,就當是真是她所誤會。


    她恭敬的開口:“靜塵大師,可是能讓暮卿與靜悟大師道聲謝謝,謝謝她一直替我娘保管著物品。”


    靜塵大師點點頭,平靜的麵容上滿是悲傷,她側了側身子,示意蘇暮卿可以向著裏頭而去。


    蘇暮卿向著裏頭走去,靜悟大師安詳的躺在床榻上,近看方能發現她僵硬麵孔呈現驚訝之色,仿佛完全難以想到會是遭受早這一劫。


    她抿了抿唇,隱約察覺著殺害靜悟大師的人該是其最熟悉最難以料想的人。至於究竟是誰。她並不是很想知道,前提是不攤到她頭上。


    蘇暮卿在床榻之前,跪了下來,很是虔誠的對著靜悟大師的屍體磕了三個響頭,低語:“暮卿在這兒三謝大師,第一謝大師照料娘親,第二謝大師替娘親守著東西,第三謝大師物歸原主。”


    待得謝過之後,蘇暮卿平靜的退開,經過靜塵大師時。多看了幾眼。


    半響,才掀唇而語:“靜塵大師,靜悟大師這事兒打算怎麽辦?”


    靜塵大師麵露為難。歎了聲:“這樣的事兒還是靜心庵頭一回發生,靜悟大師鐵定是外人所殺害,若是有個杵作在,或許還能找到凶手,可眼下這般風雪進城甚是不方便。想要找個杵作當是難啊。”


    說著瞥了眼屋外狂風呼嘯,漫天飛雪的天氣。


    蘇暮卿輕頷首,淡淡道:“隻能委屈下靜悟大師,在這兒多留幾天,待得天氣好些,再進城尋找杵作也可。至於凶手。隻要現在還在這些人裏邊,不讓下山應該就好辦許多。”


    靜塵大師微蹙眉頭,側首望了眼靜悟。輕點頭,眼下似乎也隻有這樣了。隻是……她向著蘇暮卿六人望去。


    蘇暮卿明白靜塵大師的意思,平靜的開口:“靜塵大師,我們會一直留在庵內,直到靜悟大師能夠下葬。想來那時候凶手也該是找到了。大師。我們且先下去休息了,若有什麽事兒。記得喚我們。”


    回到住宿之地,六人麵色皆是很凝重。


    蘇暮卿望著李漢林三人,問道:“你們怎麽看?”


    李漢林踟躇了下,磨蹭著開口:“卑職以為這事兒怕是衝著郡主而來,而且卑職以為這事兒該不會就怎麽結束,眼下靜塵大師在,還能鎮得住大家,倘若……”


    聞言,蘇暮卿眉頭倏然蹙起,眸光幽幽的望著李漢林,好久才道:“你也以為這這事兒不是巧合?還會繼續死人,為什麽?隻為衝著我來,這似乎不怎麽說得過去,若是要殺我,在來得路上就可以。”


    一時間李漢林也回答不出來,隻能道:“這也不過是卑職的猜測,小姐還是當心點為好。晚上最好莫要一個人出去,若有是事兒,用力的敲牆,我們能夠聽見。”


    蘇暮卿抿了抿唇,道:“我相信你的猜測,這固然不是巧合,而且那小丫頭知道的太多了。我不曾聽聞這裏頭的尼姑還有下山進城的癖好。”


    這時,一直處於恍惚中的綠兒輕聲開口道:“小姐,其實奴婢覺得這兒的尼姑都不怎麽正常,那靜塵大師看上去一點都不像大師,雖然極力的裝著平靜,但垂著的那隻手卻是小小的晃動著,好像是在害怕著什麽。勿言知道的又太多,而且她的鞋底踩在雪地上,有紅紅的印跡,像血。至於其它的尼姑也沒幾個是真正的憂傷,縱使真得五根清靜,在見得靜悟大師死時,也表現的太過平常,那蒼白的臉像是塗了粉一樣。”


    這番話一出,蘇暮卿五人當是愣住,甚是沒想著大大咧咧的丫頭竟是這般仔細,瞧著了她們都不曾去注意的事兒。但同時也讓她們明白事情似乎又超乎她們的想象了。


    朱兒又提出了疑問:“可若然這些人都有問題,靜悟大師呢?她在這裏頭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


    眾人頓時陷入了沉默之中。


    寒風不止,吹不破冬曲葬魂;大雪狂舞,散不去夜的悲鳴。


    好久,蘇暮卿幽然開口:“無論怎樣,我們幾人先顧著自己的性命。其餘的事兒先作充耳不聞,直到她們將矛頭指向我們。”


    眼下似乎也隻能如此走一步算一步,若是做得多餘事兒,反倒容易惹得麻煩。


    彼此皆欲散去歇息之時,朱兒壓著聲音道:“小姐,奴婢當是以為要委屈下李護衛三人。”


    正打算開門的三人頓下腳步,向著朱兒望來,道:“朱兒姑娘,有話請說。”


    朱兒掃了眼昏暗的屋子,低低道:“奴婢私以為靜悟大師可能是察覺到些許問題,故而才允得李護衛三人進來,怕就是想讓他們就近保護小姐。而且靜悟大師特意說讓你睡在這兒歇息,總覺得是有些多餘,畢竟按照慣例,想來無論是誰,都會優先選擇自己親人住過的屋子。是不是在提醒著小姐你什麽?”


    蘇暮卿微滯,仰首望著“靜”字,在燭火的照耀下,它似乎變得有些張牙舞爪。


    她擎著燭燈來到書架上快速的翻動著上頭的書籍,急切的開口道:“你們一起過來幫我,還有桌子上,記得找出有否與我娘字跡不一樣的書。這是我娘的字跡。”說著,向他們各丟了一本書。


    片刻,屋子裏隻剩嘩嘩的翻書聲,各個神色凝重。


    雖然不知道蘇暮卿想要作甚,可眼下似乎並不適合詢問。


    忽而,吳遠清輕呼道:“我這兒有。”


    隻見在一本書中夾雜著一張紙條:“靜後別有洞天。”


    若是尋常人見得,當是以為禪語。


    蘇暮卿取過紙條,上頭的字跡該是寫上沒多久,也許真如朱兒所說,靜悟大師真有所察覺到問題。


    她走到碩大的“靜”字前,雙手摸索了一陣,卻並未發現任何東西,不禁有所疑惑。難道是她猜錯了嗎?可這字明明寫得那般奇怪,若非擅於書法之人,怕是瞧不出,可她習字那麽多年,怎得認不出。


    “朱兒,你過來。在上頭摸索下,可是有什麽不對勁的東西。”蘇暮卿望向朱兒,她的身高與娘親差不多,或許可以。


    朱兒依言而行,上下左右及自己能夠觸及到的地方皆是摸了個遍,終是在一個踮腳才能夠勾到的地方摸到一塊能夠滑動的小凸。


    “小姐,這兒有東西。”


    蘇暮卿輕頷首,對著李漢林道:“李護衛,握著那凸塊按著這靜字的筆畫倒走,先從最後一筆起。”


    待得最後一筆結束之時,他們聽到一聲沉悶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床榻一分為二,從中間望去,幽暗一片,借著燭火依稀能夠看到一道階梯通向下方。


    “允許卑職下去看看可是有問題。”


    話音剛落,寒風中裹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向著這兒而來,解永浩迅速地吹滅燭火,立在床前如一尊不動佛般的立著。朱兒一把扯過被鋪蓋在床板上,與蘇暮卿綠兒三人橫躺在上頭,而李漢林與吳遠清則是在下頭撐著她們三個人腰,以免她們摔下去。


    兩道人影在窗戶外停滯了片刻,低低的呼喊聲傳來:“蘇姑娘,蘇姑娘……”


    蘇暮卿蹙眉不應,這半夜三更來找她,她著實想不到有什麽好事兒。


    解永浩壓著聲音淡漠的開口:“我家主子歇下了,你們找她有何事?與我說也可。”


    “這……”兩道人影踟躇了下,聲音更是低下,“靜悟大師是倒數第七個。”


    言畢,這二人快速的離去,細碎的腳步聲消失在寒風之中。


    屋裏的人再度陷入沉寂之中。


    綠兒小聲的打破了沉寂:“這兩人或許要活不長了。”


    蘇暮卿鄭重道:“我們先下去看看,下頭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至於這屋裏一個人也別留下,無論出什麽事兒,絕不能分開。還有,把幹糧帶上。”


    因為他們恰好是六個人。


    與其說那二人是來提醒他們,倒不如說像是索命人。


    六人兩兩走入這條幽暗的通道,點燃的燭火將裏頭照亮了許多,蘇暮卿一眼便是瞧得機關,迅速地轉動了下,床板緩緩的闔上。


    一切仿佛與外界隔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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