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天的交涉,安泰民夫婦終是同意安如璃留在長安城,但還是三申五令的告誡她下不為例,不得不在完全沒有告訴家人的情況下獨自跑去戰場上。


    見如此,蘇暮卿心下頗為喜悅,但隱隱還是覺得對不住姥姥他們。


    所幸的是他們也沒有多說什麽,反倒是勸著安泰民夫婦讓安如璃留在這兒,說如璃這丫頭是關不住的,倒不如讓她在京城野一野,身邊還有蘇暮卿看著,也不會有什麽事兒。


    然,事實上是安如璃看著蘇暮卿還差不多。


    蘇暮卿親自送他們於城門之外,看著馬車漸行漸遠,和藹可親的兩張容顏模糊於眼簾,她才緩慢的轉身回去。


    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一別便是永遠,心中竟是分外不舍,有些悵然若失,才走了兩步,又回頭望向幾乎將如螞蟻般大小的馬車。


    一襲風過,卷來幾片枯黃的葉子,繾綣偏飛,如斷翅的蝴蝶。


    一旁安靜陪著的千葉恭敬的開口道:“郡主,起風了,該回去了。”


    蘇暮卿收回視線,睨了眼千葉,聲音平靜似水:“嗯,隨我去宮裏一趟。”


    千葉眸中閃過驚訝,但身為下人,並未多問,隻畢恭畢敬的跟在她的身後隨她向宮中前去。


    宮門重重,仿佛沒有盡頭。


    蘇暮卿麵色平靜的望著遠處的宮殿,從容不迫的向著裏頭走去,她要去尋找答案,而這一份答案或許隻能從和樂宮的那個女人口中得到。


    皇宮,依舊富麗堂皇,熱鬧萬分。時不時有人在園中嬉戲,公主,妃子……


    無從得知。她也不必知道。


    隻在狹路相逢之時,彼此點個頭就是。


    雖然她已然被逐出蘇家族譜,不再是蘇家二小姐,但安樂郡主的稱號,皇上去並沒有剝奪,故而她依然位居一品,她若太過計較,那麽反倒是這些妃子需要向她行禮。


    好在她非皇上的女人,她們也懶得同她計較,迎麵相笑就是。如此,於蘇暮卿來說當是輕鬆的很。


    蘇暮卿徑直的向著和樂宮而去,殿外的兩個公公對她已經很是熟悉。雖然多少曉得她與太後的關係並不是很融洽,卻也還是恭敬的行禮,並前去匯報。


    這次太後並未計較,當下讓公公領著她進了內殿。


    殿內,清香繚繞。很是提神醒腦。


    “暮卿給太後娘娘請安,娘娘萬福安康。”蘇暮卿甚是恭敬的福身行禮,明眸卻是平波無痕,泰然的望著太後。


    太後慵懶的倚靠在黃花梨雕富貴牡丹臥榻之上,一雙鳳眸微微眯著,神情有些懨懨。


    “起來便是。不知安樂來哀家這兒可是有何事?”


    蘇暮卿抿了抿唇。不想兜兜轉轉,開門見山道:“太後,暮卿想要知道十六年前的事兒。”


    話落。太後雙眸當下睜開,迸射出讓人猜不透的複雜神色,直勾勾的凝視著蘇暮卿,瞧著她處之泰然的模樣,太後向著兩側的丫頭和嬤嬤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們全部退下。


    片刻,華麗的內殿中隻剩得她們二人。空空蕩蕩,十分安靜。


    蘇暮卿不等太後開口,繼續言道:“十六年,眾人奉皇上的旨聯合陷害賢妃與林禦醫一家的事兒,可是為何?”


    那一雙鳳眸中的神色越來越複雜,變幻莫測。


    許久,太後緩緩的開口道:“你都說了,眾人是奉的皇上的旨意,又何須要理由?”


    蘇暮卿猜得太後會是這般言之,又道:“難道身為皇上就能夠草菅人命嗎?”


    太後輕輕一笑,視線竟是柔和了下來,她微微動了動身子:“真像,真像啊。皇上能不能夠如此,那就看是怎樣的皇上,是昏君還是明君?但昏君明君有時候又並非我們看到的那般。”


    蘇暮卿怔怔的望著太後,對於她說得話不置可否。


    “有時候明君手裏可能沾染的鮮血比昏君手裏的多的多,有時候昏君所為,怕也不過是想要一方寧靜而已。”太後的聲音很軟,不似上次那般犀利,且那看著蘇暮卿的神色仿佛更像是在回憶一些東西而已。


    蘇暮卿靜靜的聽著太後的話語,平靜的心不經意的又起了波瀾,她不由得開始思考起太後的話語,先皇是不是想要保得一時寧靜才會使了這樣的法子,而使得眾人都不得不聽命?


    一切都是無奈之計嗎?


    她不懂,她也不明白。


    太後見著她眼眸中有著濃濃的疑惑,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看來這次你知道了很多事兒,是你姥姥與你說了?可還是與你說了什麽?”


    蘇暮卿粉唇微微嚅動了下,有些沒有想到太後當下猜出了這些。


    “說知道的人不多了,待得剩下的人進了黃土,那一切都成了秘密。”


    聞言,太後輕歎一聲,那歎息聲中竟是帶著一絲惘然:“是啊,等我們死了,就變成秘密了。可是――”


    她話鋒一轉,聲音陡然變得很是嚴厲,眸間也露出淩冽的光芒。


    “這業朝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墨昂可以安穩的坐看江上,將一切事兒都打理的井井有條時,你們卻是拚命的想要將它挖掘出來。”


    蘇暮卿怔神色自若的回視著淩冽的眸光,在那黑色的眸子裏她竟是看到一絲愧意。


    她還記得那日姥姥與她說,當年的事兒唯有太後出麵阻止,隻有她不同意,但終是奈何不了皇上的旨意。


    也許,她們都不懂。


    “太後,暮卿並不想挖掘當年的事兒,暮卿隻希望太後能夠不要阻攔暮卿所做的事兒,暮卿不過是想要為父母報仇而已。”


    太後小愣了下,視線漸漸的恢複慵懶,她眉頭微挑,道:“既然不想挖掘,又為何想要來詢問,爛在心中豈不是更好。”


    蘇暮卿輕搖首:“不,暮卿隻是希望能夠將兩件事兒分割開,但願我爹娘之死並未牽連到當年的事兒,純粹不過是有心人想要奪取我們蘇家的寶藏而為之。”


    聽聞,太後輕笑出聲:“你是想將當年的那張網一分為二嗎?暮卿,你想得太簡單了,這網不是那麽簡單就能割開的。它是一點點恩怨情仇匯聚而成。不過,哀家還是可以告訴你一點。當年的事兒蘇家雖然逃不出,但與你們家族的寶藏並沒有多大的關係,至於後來的事兒那也是他們的事兒了。”


    蘇暮卿靜靜的聽著太後的話語,多少還是知道了些許事兒,看來那些信件上的事兒是其後發生的,也許是當年的事後,平靜的一段時間,有人又開始蠢蠢欲動,倘若是如此,那麽這些就好分開了。


    “多謝太後告知暮卿這些事宜。當年的事兒暮卿沒有興趣,暮卿隻不過希望太後能夠像當年那樣,不要將無關的人牽連進來,即便有關,她們本無心,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遭遇到傷害,那麽有些事兒怕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太後笑笑,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嘲諷:“看來你還是想要護得那丫頭,不過你們最好莫要讓有心人知道那丫頭是誰。至於有心人究竟是什麽人,你們自己琢磨著去,哀家老了,也不想繼續摻和了。”


    聽得太後這麽說,蘇暮卿心下微喜,隻要太後不插手,有些事兒也許會好辦許多,時間一切都隻剩下時間了。


    但她還是好奇的想要詢問一句:“太後,既然你們都不想當年的事兒再度被挖掘出來,為何大家還要活著?死人可是不會將秘密說出去。”


    話落,太後的笑容越發的濃:“對,你說得對,隻要人死了,秘密就真得成秘密了。當年,先皇還是太仁慈了一點,應當是把這些知道的人都殺了。”


    蘇暮卿怔住,沒想到太後竟是會這般說,如果相關的人都死了,那麽這朝堂怕是更亂了?


    “送你一句話,倘若他們真想報仇,那就去皇陵將先皇的屍體給挖出來,他們想要怎麽做就怎麽做,鞭屍,毀屍……這才是真正的報仇,因為罪魁禍首就是先皇。”


    蘇暮卿背脊徹底僵住,萬萬沒有想到太後會是與她說這麽一番話。


    這樣的話,如今怕也就隻有太後敢這麽說了。


    而她們想都不敢想,墨檀會這麽做不?


    完全不可能,先皇畢竟是他的爹,那麽朱兒呢?


    如此,更別提朱兒了。


    太後瞧著她被震懾住的模樣,淡然的擺擺手:“好了,你且下去,不相關的事兒就別管了,要不然不是你能夠承受得起了。”


    蘇暮卿望著太後眼眸中流露出一絲倦容,終是恭敬的告退。


    殿外,千葉一直等候著,在瞧得蘇暮卿完好無損的出來時,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郡主,你可出來了。”


    蘇暮卿唇角微微動了動,淡淡一笑:“嗯,出來了。”


    疑惑不曾解開,卻也不再算是疑惑,至少當年的事兒,他們都不想提起,這麽做怕都是無奈之舉,畢竟她還是願意相信牽連的人裏不是各個都是中庸膽怯之人。


    但願墨檀不會想要深究下去,那年他十三歲,已然該是知道許多事兒。


    而她還是需要繼續往前走,該死的人都還沒有死,也許某一天她該是離開下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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