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林的家鄉在一望無際的呼倫貝爾大草原上,那裏地域遼闊,風光旖旎,水草豐美,3000多條縱橫交錯的河流,500多個星羅棋布的湖泊,組成了一幅絢麗的畫卷,一直延伸至鬆濤激蕩的大興安嶺,遊林的家就在呼倫湖與貝爾湖之間,爺爺說哪裏有魚貓子,哪裏就是他們的家。爺爺一輩子都是靠訓練聰明伶俐的魚貓子賺錢養活遊林,生活在內陸的人可能對草原上的漁牧民族不甚了解,漁民嘴裏的魚貓子其實就是眾所周知的水獺,呼倫貝爾草原的得名正是來源於呼倫湖和貝爾湖,而呼倫的蒙語大意為"水獺",貝爾的蒙語大意為"雄水獺"。因為呼倫貝爾兩湖盛產水獺,爺爺總是在兩湖之間遊牧養獺,野生水獺野性難馴,往往要經過半年甚至更長時間的訓練,才可以成為一名為漁民效勞的捕魚能手。


    遊林從還沒記事時起就跟著爺爺下水捕獵水獺,水獺聰敏機靈,一遇到危險便會潛入水中,靠身體內貯備的氧氣可以在水下呆到5-15分鍾。在潛入水中時,它們的耳、鼻都會封閉起來,眼睛則由一層透明的薄膜保護。瘦小的遊林自小練習的就是潛水,他先潛進水底,爺爺再把水獺趕下來,遊林要等水獺躲進自己的包圍圈,就將事先布置好的漁網收口,往往一次就能捕到一雌一雄或一家老小,小時候的遊林總是為抓了更多隻水獺歡呼雀躍,爺爺卻往往會歎口氣就將水獺一家放回水裏,而且每年的上半年,尤其到了5、6月份,爺爺從來不去也不許外人捕獵水獺,漁牧民們都尊稱爺爺為“呼倫貝爾守護神”,直到長大後遊林才明白水獺每年1月交配,4、5月生產,一胎隻能產3、4隻幼水獺,小水獺至少要跟隨父母兩年……遊林也愈加明白為何漁牧人會如此敬重爺爺,不管自己和爺爺走到哪裏,漁牧民們總會歡呼雀躍,拿出家釀的美酒和醇香的奶茶招待爺爺和自己,他們總會上門求訂爺爺訓練的水獺,他們說草原漁牧民人盡皆知爺爺培育的水獺比別人家養的毛皮更亮、捕魚更快、存活更久……


    爺爺做了一輩子“呼倫貝爾守護神”,呼倫貝爾卻沒能守護他,遊林到家時,爺爺癱臥在床上,已經奄奄一息、氣若遊絲,輪番照顧爺爺的鄰居們說爺爺從昨天開始已經睜不開眼睛,能撐到今天,全是憑著知道遊林今天能趕回來的消息硬吊著一口氣,當他聽到遊林跪在氈上磕頭痛哭,方才用盡全身力氣睜開已經渾濁不堪的雙眼,上上下下將遊林打量了一番,複又安心的閉上眼睛,喃喃的囑咐道:“保護……‘魚貓子’……”


    那是爺爺此生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他做了一輩子的事業,保護魚貓子!


    遊林最終沒有返校,他在鄰居的幫助下妥善安葬了爺爺,之後就躲在氈房裏收拾爺爺生前積攢的物件,爺爺一生幾乎沒有什麽積蓄,隻有一隻鐵盒放置著他最珍視的東西:遊林百歲時剪下的胎發,第一顆掉落的乳牙,小學一年級得到的第一張三好學生獎狀,中學的少先隊大隊長袖標,高中馬拉鬆冠軍金牌,大學獎學金存折……遊林仿佛看到了自己走過的路程,一步一個腳印的踏在爺爺心上,這些他從沒跟自己講過,他總是說在外邊要做頂天立地的漢子,不要沒出息,光知道念著家;好男兒誌在四方,不做出成績來不要回家丟老頭子的臉麵;不用往家寄錢,光養水獺掙的錢就夠換一個更大的氈房了……其實爺爺住的氈房已經很破舊,從遊林出去上學開始,爺爺已經沒有餘錢去做修繕了,這麽多年風雨侵蝕,爺爺的氈房也像爺爺一樣,慢慢衰敗了……


    遊林用爺爺不舍得花的獎學金翻修了氈房,就在呼倫湖西岸,日日守望著爺爺傾盡一生守護的草原。湛藍的天空,零落的雲朵,碧綠的草原,肥壯的牛羊,奔馳的駿馬,青蔥的樹林,金黃的油菜花地,胸中無事天地寬,原來世界可以這麽大!


    當你心中無邪,視野裏隻有純淨開闊的藍色、柔和綿密的白色、生機盎然的綠色、光鮮亮麗的黃色,你才能明白,俗世凡塵中不能忘我,人間仙境中方能長生!遊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帶著牧草的清新,沁入心田……


    他暫時忘記了悲傷,遠離了憂鬱,像一個普通牧民一樣打一聲響亮的哨子,揮一揮手中的馬鞭,祭下一碗羊奶酒,翻身上馬,在廣闊無垠的草原上策馬奔騰,盡情撒歡……


    精疲力盡以後,他將馬停在空無一人的油菜花田邊,仆倒在地,眼淚止不住的流淌成河……


    遊林就這樣渾渾噩噩的瘋狂了幾天,直到歐陽出現在氈房門口……


    那是遊林第一次見到歐陽,他右手掀舉著門簾,背後閃爍著無比燦爛的陽光,致使遊林看不清他的相貌,隻記得他清爽利落的三寸平頭和仿佛可以融化冰雪的幹淨笑容。


    他移步進屋,隨手落了門簾,略顯拘謹的站在門口:“恍到你眼睛了?”


    “你是……?”遊林像爺爺一樣不喜歡不速之客,因為爺爺說過這兩年外地人來的勤了,都在打水獺的主意。


    而他,正是標準的外來客打扮,白色棉麻襯衣,外罩黑色小綿羊皮夾克,米色商務休閑西褲,擦得鋥明瓦亮的闊頭牛皮鞋,他雙手插在褲袋裏,仰著頭,以高人一等的姿態說道:“你師兄!”


    遊林沒有接話,他確認自己並不認識他,屋裏的光線已經恢複到起初的明暗度,他暗自打量著來人,側窗映進來的陽光斜斜的照在他臉上,那高而直的鼻影,特別清晰,像刀刻一般,給人一種剛毅的感覺。而他的眼睛,讓遊林想起某種動物,閃爍的眼神中存在著硬朗、堅韌、直白、犀利,以及不明就裏的淡定和深沉。他的嘴角依然噙著冷靜的笑意,下巴上青青的胡茬襯得他爽朗陽剛、英氣十足,頗具硬漢之風。


    “有何貴幹?”遊林並不示弱。


    “想親手抓住凶犯麽?”他拋出一隻餌,輕易地將遊林釣上了鉤。


    “有線索麽?”遊林急忙問道。


    “願意跟我幹麽?”歐陽從上衣內兜裏抽出警官證拍在遊林麵前的茶桌上,“靖川市刑警三中隊警員歐陽。”


    那時還隻是新入職警員的歐陽意氣風發、躊躇滿誌,一句話激得遊林熱血沸騰、肝腦塗地的追隨他,這一諾便是十年,遊林跟著歐陽走遍草原、潛返靖川,曆經艱難坎坷、風雨兼程,始終須臾相隨、不棄不離……


    抬眼再看麵前的歐陽,他的眼神不再清亮,初見時的英朗、直白已漸漸被歲月風塵消磨殆盡,終日勞累使得他眼珠暗黃、眼底血絲密布,依然堅挺的鼻梁,因為剛剛怪異乖張行為而微微抽動的鼻翼,嘔吐過後蒼白的毫無血色的嘴唇上幾片幹裂的死皮,遊林突然發現,歐陽老了,準確說來,歐陽屬於未老先衰了,常年埋頭拚命、苦幹實幹,讓他看起來比同年齡的人滄桑了許多……


    遊林實在不忍細數歐陽額前的皺紋,他心裏明白,除了爺爺,這一生對他最好最親的就是歐陽了,他不止是自己的隊領導,更是恩人和兄弟!


    “歐隊,”遊林摘下防毒麵具,對歐陽微微一笑,“你不是失憶,是太累了!”


    “我不要緊,咱們按原計行動吧。”


    “好,按原計劃,您現在該趕去醫院,跟文鉞大哥核對情況了。”


    “哦,對,”歐陽撓撓頭,“這麽重要的事兒怎麽能忘了呢?那你?”


    “我繼續追查禹筱的屍體,有情況隨時向您匯報!”


    “好,”歐陽雙手握住遊林的雙肩,輕輕擁拍了兩下,“辛苦了,破了案我給你請功!”


    看著歐陽頭也不回堅定地離開,遊林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種種滋味齊齊湧了上來,他真的什麽都不記得,自己說什麽他都輕易相信並接受,他的確已經不適合再指揮坐陣了……遊林心中暗暗做了決定,即使讓他誤會自己、埋怨自己甚至一拍兩散,也不得不這樣做了。


    隻等孫科長他們的檢驗結果吧,毒針上如果不含致幻劑或其他精神係統抑製劑的話,自己必須立刻越級向上級領導匯報,取消歐陽在本次案件中的領導位置,如果非要有個理由的話:歐陽與本案第一嫌疑人喬妝確有戀愛關係,致使歐陽在案件偵破過程中明顯帶有包庇隱瞞傾向,且在任務安排過程中,盲目激進,多次要求公安、交警等其他部門廣泛跟進,沒有達到任何效果,造成人民群眾的恐慌和不信任感,根據刑事訴訟法第28條和第31條以及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有關解釋的規定,特向上級領導匯報實際情況,提請審核刑事回避程序,請領導批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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