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季剛伸出右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既然明天才能確定具體情況,天色這麽晚,我就不強留您了。”


    “張媽,”季剛安排到,“替我送一送大夫,診金多給一些。”


    “好,”張媽一邊答應著,一邊走到了大夫身旁,“大夫,這邊請……”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大夫還沒來得及再提見小四一麵的要求,就被兩人糊弄了過去。


    季剛看著大夫步出了房門,才緩緩移步走到喬妝床前。雖然她還一直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想來也聽不到什麽聲音,季剛卻還是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唯恐自己驚擾了喬妝的心緒。


    他輕輕側坐到床邊,靜靜的看著喬妝。張媽剛剛給她擦洗了臉龐,季剛看到一枚黑色的小發夾束縛了喬妝額頭前端的斜劉海,露出了整片光潔的額頭,這也使得喬妝發際線正中向下凸出的一點“美人尖”顯露了出來。


    季剛由此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她和她最喜歡的“白娘子”都有這種“美人尖”,她曾經不無自豪的梳理著長過腳踝的頭發跟幼時的自己說:“這種‘美人尖’隻有真正的美人才有的哦。”


    是不是真正的美人才有,季剛並不在意,他隻是已經了解,擁有這種美人尖的人往往個性比較急躁,好勝心、好奇心都很重,因此處事果敢絕決、勇往直前……也最易一時衝動,被有心鑽營的人借來當槍使。


    季剛眉頭微微一蹙,嘴角也緊繃了起來。現在應該算是喬妝人生最低穀的階段了吧?!摯愛的人要跟別人結婚,閨蜜、知己接二連三莫名失蹤,自己也被扣上了盜竊案、凶殺案嫌疑人的帽子,這時候幫她一把,應該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了。


    季剛站起身。折騰了一整晚,他覺得有些困了……


    “程諾……不要……不要走……”喬妝突然開始喃喃自語,她合著的雙眼之下,兩顆眼珠激烈的來回滾動起來,睫毛也頻繁的震顫著,眼底有一灘晶瑩的淚珠碎碎密密奔湧上來,分散在睫毛根部浸潤了眼眶。季剛不知道她夢到了什麽,倒是清楚的聽到了她喊出來的那個名字,不是程啟軒,不是歐陽。而是程諾!


    怪不得……難道……


    季剛身體裏剛剛泛濫出來的困意瞬間被喬妝的反常舉動驅走了。


    喬妝如果跟程諾有什麽關係,事情的進展和結局會不會跟禹筱的情況如出一轍?季剛撓了撓頭,雖然跟喬妝的接觸還不算太多。但是季剛不得不承認,自己內心深處已經為她留了一個位置,如果她跟禹筱的情況一致,自己還能再次做到冷眼旁觀,甚至推波助瀾嗎?


    目前還不能確定。季剛不是那種特別感性的人,事到臨頭他才會根據實際發生的情況和事件進展的方向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處理方式。利益最大化永遠是商人的立命之本,季剛骨子裏已經把自己歸為這一類人。雖然他可能永遠無法徹底將自己的身份洗白,但他寧願選擇相信自己隻是一個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商人,靠著這種自我麻醉,才能看似正常的生活下去。


    季剛不知道該怎樣麵對喬妝現在這種情形。他無奈的站在床邊,眼睜睜的看著喬妝在夢魘中掙紮,她紅腫的鼻翼翕動著。似乎深陷在無底得痛苦深淵中不能自拔。


    喬妝的眼淚悄無聲息的流下,在素白的枕上蔓延成一團憂傷。她重重的咬住了下唇,齒印周圍都被她咬齧的毫無半分血色,借著這股咬牙切齒的狠勁和痛感意圖強壓住夢境中的痛徹心扉。


    季剛幫不了她,也沒有資格和立場幫她。隻能默默歎了口氣,離開了客房。


    張媽已經睡了。保姆房緊閉著房門。季剛原想問一問她有沒有給喬妝喂上藥,外敷的部分傷口情況如何,現下也不好再問了。好在張媽一向辦事穩妥,想必該做的她一定都已經做好了。


    季剛的心情明顯受到了喬妝的影響,她的痛苦和傷悲就像一顆種子,沉落進了季剛的心房裏。這使他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睡,他坐起身來,拉開了臥房的窗簾,一輪上弦月明晃晃的亮著。看著潔白無瑕的月亮,懷想著喬妝那句“程諾不要走”,季剛突然覺得心情糟糕透了,他推開了落地玻璃窗,向著遠方伸展開了雙臂,這一瞬間,意外的看到了黑暗中的一點閃光……


    季剛身軀一震,卻很快鎮定下來,假裝什麽也沒有看到,將手放在了窗外護欄上,繼續眺望著遠方,眼睛的餘光卻一直緊緊盯著剛才閃光的地方。


    可能是巧合,也可是能蓄意,那道閃光應該是玻璃或鏡頭瞬間移動所反射到的光點。


    默默站了一會兒,季剛覺得自己必須得睡覺了。一切都得如常,越是有可能被人監視就越得佯裝一切如常,何況這樣的深夜裏自己沒有什麽反擊的機會,不如耗著對手的精力,自己好好休養生息,待到明日再做打算。


    季剛輕輕關上落地窗,拉合了窗簾,躺回床上。這樣莫須有的壓力之下,他反而能夠輕鬆放下心中的一切芥絆,靜心投入到睡眠這場戰役中。


    他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漸漸放緩放慢,不再思考任何事情,一直在腦海中構建一個無止境的黑洞,不過十幾分鍾,床上的季剛已經進入了休眠狀態。


    望遠鏡背後的那雙眼睛卻一直沒有閉上,他始終不知道季剛家裏的客人都有誰,裏麵發生了什麽事,那個受傷的女人究竟是不是喬妝?


    駱煬的思維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梓潼今夜之所以冒險趕來,原本是要跟自己商量一下下一步行動的注意事項。因為嵐最近一直銷聲匿跡,沒有啟動任何大規模行動,卻特意要求梓潼單獨混進教工宿舍色誘駱煬。兩人見麵之前全被蒙在鼓裏,誰也不知道這隻是一次巧合還是嵐刻意安排試探兩人的一場好戲。雖然結局還算穩妥,但是梓潼直覺這並不是一場容易蒙混過關的遊戲,何況當夜沒有畫出的那幅“傷疤圖”,早晚有一天還是要經由自己的手交付出去。


    所以梓潼必須趕赴“山風水榭”,與駱煬溝通謀劃出一個對策,誰知卻在路途中偶然經過了季剛家。


    說來也巧,季剛所住的小樓與駱煬家直線距離不過百米左右,中間隔著三分之一座白頂小將軍樓。因為“山風水榭”別墅區中的獨棟別墅皆是依山勢而建,所以特意根據山體位置將別墅群設計成為上下左右前後相互交錯的整體錯層結構建築群,使得所有別墅的房前屋後各自保留有一片獨立空間,也確保了每家每戶朝陽的一麵都能充分接收到每日的第一絲陽光雨露。


    這樣一來,從平麵截層上看,季剛家的二樓隻相當於駱煬家的一樓半,而中間隔著的小將軍樓錯層位置偏低,露著的三分之一屋頂與駱煬家一樓幾乎是平齊的,再加上前後交錯的排列陣型,倒使得駱煬能很輕鬆的監控到季剛。


    當然,今天以前,不管輕不輕鬆,這個問題都不存在,駱煬才沒有那些閑工夫平白無故監視自己的鄰居。鬆開手中的望遠鏡,駱煬也拉上了自家的窗簾。


    果真是無巧不成書,梓潼趕來與駱煬會麵的時候,正巧季剛也正開著車回家,兩輛車前後腳拐進了別墅區大門口。一輛嶄新的v8前架撞成那副德行還跑在路上不去修理的本就不多,加上梓潼又是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習慣了到處留心的人,眼見著這輛怪異的v8跟在她車後進了別墅區,又一路跟著她直路前行,即使梓潼不疑心被人跟蹤了,也難免會特別注意一下。


    這一注意不要緊,竟讓梓潼看到了季剛從車後座將喬妝橫抱出來送進屋裏的場景。原本這也不打緊,如此深夜,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女人回家也算再正常不過,但是卻還有另外一個男人跟在他身後猶豫不決,不曉得該不該進屋就有點奇怪了。


    更為奇怪的是,女人在被男人抱進屋裏的時候應該是完全昏迷的,她的手耷拉在身下,頭部後仰的角度也過大,垂墜的手腕上一串璀璨無比的鑽石手鏈在黑暗中依然發出閃耀的光芒,而這光芒的底端卻綴著一顆橢圓形湮紅或者純黑的石墜,雖然黑暗中看不清具體的材質,但是梓潼很明確,那隻是一塊普通的深色石材,與光芒萬丈的鑽石鏈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一串靈動配一顆呆板;一片閃耀著使一顆暗淡去;一鏈價值不菲襯一顆平凡無奇,本就值得奇怪,更不用說這串手鏈梓潼覺得特別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還是最近一段時間……


    琢磨來琢磨去,梓潼終於想出了端倪。她記得當日自己偷偷放走喬妝時,她推起蓋板的瞬間,自己曾經眼前一亮,皆是因為她舉起蓋板時手上帶著的一串鑽石閃耀著晶亮的光,而那串鑽石的底墜似乎也是黑乎乎的一片,具體的形狀和顏色梓潼並沒有看清楚,卻依稀覺得那串手鏈和眼前看到的女人手腕上這串至少有七成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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