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卿梓璿出生在餘溪市山檀縣的一個普通工薪家庭,六年後,卿梓璿的父母離異。


    那年正是她要入讀小學一年級的那一年,父母隻顧著成天打架吵架,誰還記得她這個已經到了學齡的女兒,等到爺爺奶奶得到消息從山檀縣下的一個小村子趕來,卿梓璿已經晚讀書了半年,臨近春節的時候,還在家裏玩著布娃娃…


    父母的婚姻當時已經麵臨解體,卿梓璿被爺爺奶奶接回了鄉下。村子的小學講究少,爺爺請同時教著三個年級的村小學老師吃了頓飯,便讓卿梓璿插班了進去。


    卿梓璿在村小學一念就是三年,她不喜歡那個學校,不喜歡愛訓人的老師和土不拉幾的同學,也不喜歡鄉下窮苦的日子,她懷念當年在縣裏同母親一起的生活。


    卿梓璿的父母是大學同學,母親家境較為優越,父親則是村裏十年來少數幾個大學生之一,當年兩年相識校園濃情蜜意,之後被生活所迫勞燕分飛,並沒有什麽驚天動地的故事。


    待到這段感情走到盡頭,留下一個破碎的家庭,母親改嫁,父親外出打工失去了音訊,誰也沒有再關心過卿梓璿,而當年培養出了大學生的卿家,也隱隱有些從全村豔羨的對象,慢慢變成了茶餘飯後的笑柄…


    事件的轉機,是在卿梓璿九歲那一年的冬天,那一年,她在生日前夕走失。


    後來失蹤的孩子在距離山檀縣一小時車程的加油站被發現,當時她已在回程的路上…


    孩子去過了縣裏,沒有人知道那裏發生過什麽。


    從山檀縣步行到那加油站至少要走幾個小時,誰也不知道孩子是怎麽自己到達的那裏。


    卿梓璿不說自己做過什麽,也不說自己預備之後怎麽辦,在加油站營業員報警後她被找到送回了村子,那一晚紅藍色的警燈引來了全村人的圍觀,誰都知道了,卿家這是走了一個有出息的狀元郎,接來了個不省心的討債鬼!


    那一晚後來,關上門後奶奶狠狠的抽了卿梓璿一頓。


    全程她沒有吭上一聲,沒有再給卿家丟上一分顏麵。


    打過之後,奶奶坐在漆黑的前院抹了很久的淚,最後回屋收拾了三人的全部家當。


    三年了,孩子從父母身邊接回來,三年裏沒有學過一句她們這裏的土話沒有交過一個村裏的朋友,她怎麽可能還看不出來孩子心底的期望?


    當晚,奶奶說服了爺爺,決定舉家搬去餘溪市!


    這是一個極其大膽的決定,兩個年過五旬的老人,帶著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去往一個完全陌生的大城市,想要生活下去,簡直比登天還難!


    臨走的那一天半夜,避開所有人的注意,奶奶帶著卿梓璿站在自家的三間土屋前,要她發誓,如果踏出這裏,一輩子都必須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而努力,為了永不再回到這裏被人指指點點而奮鬥,他們選擇了比山檀縣還更高一層的餘溪市,再也沒有後路,隻能一路向前!


    小小的卿梓璿,是那一晚,第一個扭頭離開老家的人…


    從此,她在所有的目標之前都投入百倍的努力,從此,她麵對所有的困難都不給自己半分放棄的理由,她把自己逼到了極致,也放到了所有人的相對麵,她這樣長大,長成了如今的她。


    在周圍的同學們依偎在父母身邊享受幸福童年的時候,她從不玩樂,一直在學習。


    當周圍的同學們結伴出行開始注意異性享受肆意青春的時候,她不談戀愛,一直在學習。


    她必須努力,才對得起客死異鄉也沒有回去老家安葬的爺爺,她必須加倍努力,才對得起讓她一路在大城市上了小學上了中學,甚至在她兩度因為基礎不好沒有考上大學的時候,沒有多說一句話就支持她複讀的奶奶!


    終於到了今年,她考到臨江市的大學,那個在全國都數一數二的大城市,臨江。


    她落了一誌願刑偵學,最後被犯罪心理學錄取,這個專業將來也是可以編製入警職的,所以她終於滿足了!


    而終是在今年,帶著爺爺的骨灰,她陪伴奶奶一起,衣錦還鄉。


    她們離開了整整十年。


    回去的時候,家裏的老屋早已敗了,她跟隨奶奶住進了遠方親戚家。


    爺爺死後,沒能回鄉土葬,奶奶眼睛也花了背也駝了,十年的時間像是整整老了二十歲…但是這一切,完全不妨礙老人家返鄉之後在所有人麵前抬起了蒼老的頭顱,卿家走了一個狀元郎又如何?他們卿家,還可以再培養出一個狀元郎!


    她的孫女,細皮嫩肉清秀漂亮一口標準的普通話,馬上就要去全國最好的地方念大學,比起村裏其他同齡的姑娘來就像是個大小姐!


    而每當有人這麽誇讚的時候,老人家總會淡淡驕傲的說,不,我們梓璿可不做大小姐,她將來要成為人民警察,可不是那隻好看不經摔的花缽子…


    思緒一層一層,漸漸飄遠,再被痛苦的神經牽引,一層一層,拉扯而回。


    監察自動化?


    畢業之後,可不是警察…


    卿梓璿緩緩抬起頭來:“唐教授,我知道我錯在哪裏了,我不應該沒有自己看完所有的資料,也不應該作弊去網上找當年案子的結論,我違反了規定,所以您給我負五分的成績,我接受…”


    “但是我不能接受的是,我並不是什麽都沒做,我之所以沒有時間看完資料也是因為我之前花了幾個小時整理那些讀者留言,我也努力了用心了,為什麽我的答案您卻是看都不看?連一點批注,甚至指出錯誤,都不肯給我?!”


    卿梓璿已經忍耐了太久,她已經不在遇到不如意的事自己調節就能平複下來的狀態!


    說到這裏她的語氣已經有些失控,當然倔強的她不會用眼淚來博取同情,隻能將眼睛瞪得更大死死盯著對方,在那樣的視線中唐少辰終是在心裏歎了口氣,起身去書架拿出一個文件夾,遞給過去。


    卿梓璿打開文件夾,發覺裏麵是這次網文寫手謀殺案,所有人答題卷的複印件。


    她微微一頓,低頭一張一張翻看起來。


    她果然,是十四人裏唯一一個在凶手那一欄裏明確寫明了花店老板的人…


    隻是很可惜,整本一百多頁的資料裏,沒有一句話提到了花店老板這個人,所以其他所有人的答案裏,都隻是含糊的寫到了凶手是同現實中的“花之韻”相關的人物。


    然後,卿梓璿終於翻到了黎曼曼的卷子。


    黎曼曼對凶手的推測,是一個生活在“花之韻”身邊,愛好文學的人。


    卿梓璿愣了愣。


    接著在凶手分析那一欄裏,黎曼曼寫道:


    “五名死者遇害的時間,和她們最後一本書最後一章的更新時間不符。可以推斷,是竊取了死者個人信息的凶手,在殺死死者之後模仿她們,繼續把書寫了下去!


    凶手事先肯定花費了很多時間精力來研究幾人的作品,而且有一定的文學素養,才能完成這個任務。我在網上對比了死者死亡前後的章節,換人續寫後無論是作品質量還是過渡銜接都挺好的,凶手是有備而來!


    既然花費了這麽多功夫,不惜殺人也要寫文的凶手,他一定會對其他讀者滿不滿意自己續寫的內容很在意!


    但是從死者死亡之後的讀者留言中,看不出有任何過於狂熱的讚美,也沒有對其他讀者負麵評價過於強烈的反駁,甚至假作者都不再回複評論區,所以我推斷,凶手不在五名作者的已知讀者中,因為他根本不看別人的評論,也不熟悉網站的評論功能。”


    …


    而這樣一個一開始就選錯了追查方向的答案,最後得到的分數是五分…


    卿梓璿默默翻過黎曼曼,下一頁看到了蘇洛,她的成績是七分。


    蘇洛選擇的凶手同樣是愛好文學的人,最初排除讀者作案的分析和黎曼曼差不多,接著她補充了第二點,表達方式就像是把自己腦子裏思考的東西直接搬了出來。


    “隻是我有一點覺得很奇怪,既然這個凶手這麽有才,為什麽他不自己寫書,非要去續寫死者的書?


    一般選擇這樣做的人,不是應該都是覺得自己寫得更好,所以才要取而代之麽?


    既是如此,他又是以什麽作為評判標準,來證明自己實現了目標的?


    換了作者前後,讀者的反饋沒有明顯變化,作品的收入也沒有明顯變化,他難道隻是為了在虛擬環境下變身成為五名作者,把她們已經做到的事繼續做下去?這有什麽好滿足又有什麽值得殺人的?


    這個案子,缺少一個滿足凶手殺人動機的結果。


    所以我覺得,可能凶手用來評判自己是否成功的標準並不在於續寫的文上,而是其他東西,但是我暫時想不到是什麽。”


    …


    這就是蘇洛給出的答案,而唐少辰在最後一句話下劃了紅線,打了個勾。


    說明她判斷正確…


    看到這裏,卿梓璿卻已經有些繞暈了。


    隻是她看出了一點,網上的案件分析提到花店老板需要用錢,殺人是為劫財,但是如果真是這樣,他就不可能將文續寫得很完美,因為急需用錢的他根本不會有閑情逸致去研究那些小說,又怎麽可能寫得好?!


    而如果老板並不是為了錢財,目的就是續寫,那麽他不惜殺人也要取代一個作者,卻隻是為了寫出和她一樣水平的故事,隱匿在一個本來就身份隱匿的人背後,甚至得到的所有掌聲和收入都仍屬於前作者,這樣的邏輯,顯然更有問題!


    黎曼曼看出了第一個問題,蘇洛看出了第二個,而她,什麽都沒有看出來…


    卿梓璿微微攥緊掌心的下一刻,唐少辰淡淡開了口。


    “你的案件分析,沒有什麽值得批注的地方。因為你做的是統計,並不是分析。”


    “其他人的推論並不完全嚴謹,但是犯罪推理,本就是建立在現有事實之上的主觀判斷。破案的過程,先由案件分析推斷出一個檢索方向,再由負責證據收集和數據統計的人提供更多的資料,經過不斷完善補充,最後查明案件真相。”


    “而你的答案不得分的原因,是因為你做的是輔助犯罪推理的事,而不是推理本身,這是其一。”


    “其二,你之所以會得負分,並不是因為你作弊,而是你上網看到了那明顯有問題的案件結論,卻完全沒有起疑,隻因那是官方結論,而你太過信任權威。”


    “就像其他同學的答案,如果在沒有評分的情況下讓你看到,你是判斷不出來她們的水平的。你之所以能理解並接受她們的想法,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已經給出了分數,而你是以我判定的結果,來判斷你看到的東西。”


    “換一句話說,你並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和信心,所以犯罪心理學,並不適合你。”


    唐少辰很少跟人這樣長篇大論,更何況這些話,本就應該是對自己最了解的卿梓璿該自省出來的問題。


    隻是今年接下這三個係,他到底是做了一些輔導員分內的事,對於這樣一個成長不易又刻苦努力的學生,他選擇了再幫一次。努力是件好事,隻要選對了努力的方向。


    卻是這樣一段全憑好心和客觀分析的評價,卻是字字句句如同尖刀一般,紮進了卿梓璿心裏!


    從小到大,以那樣家庭背景成長在那樣的環境中,卿梓璿很早就已經明白了,有很多事情,比如出身,比如親情,比如財富智商等等很多很多的東西,都不是憑借努力,就可以得到或者改變的…


    卻是從小到大,她唯一覺得可以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的,就是學習!


    隻要花費更多時間精力,就一定會有回報。一次不行,隻要她肯努力,下一次未必不行!


    這樣的態度,便是她離開村子這十年中全部的信念和立足點!


    而現在,卻是她的導師在告訴她,他並不欣賞隻會死用功的人,他要的是靈性,是天賦,是光憑努力無法擁有的優秀才能!


    這樣的言論,不就等於否定了她的全部,讓她以後的人生還怎樣過下去?!


    不是的,他對她的判斷,都是錯的!


    單單隻是一次作業,他哪裏能看出這麽多來,分明就是他看不起她不想再留她!


    想著,卿梓璿心裏發狠起來,低頭將身前的答題卷用力翻過,她要證明他對她的判斷是錯誤的,她要證明她也有才能也有天賦,可以…!


    這麽想著的下一刻,卻是紙張嘩啦一想,她一瞬,翻出了夾在文件夾最後一頁,那張幹幹淨淨的答題紙。


    清秀的字跡,筆觸纖細,甚至像是微透著涼意…


    那是安潯的卷子,卿梓璿晃眼,看見她在凶手一欄,填了,一個愛花的人…


    下麵的分析中,她隻寫了兩句話。


    春天的鬱金香,夏日的美人蕉,秋末的蒼蘭花開正好,臨冬的水仙,幽香怡人。


    那些花啊,剖開堅硬的球莖,抽起最蔥鬱的枝芽,最好的養料之下,一定能開出…最特別的花!


    這是一張,沒有評分的卷子…


    上麵的話,她卻是根本看不懂!


    是天才推論,滿分的答案?


    還是胡謅一句,故弄玄虛?!


    心底一瞬慌亂,她心裏完全沒有結論!


    ——你之所以能理解並接受她們的想法,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已經給出了分數,而你是以我判定的結果,來判斷你看到的東西…


    下一刻,先前唐少辰淡淡清冷的言語一瞬充斥腦海,下一刻就像被踩到了痛腳卿梓璿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拋開一直以來恭謹嚴肅的樣子,張口大吼起來!


    “我是不會放棄犯罪心理的,我不接受專業調劑!我不會走,你們誰也不能趕我走!我一定會取得最好的成績,證明你們所有人都是錯的!”


    她吼完,眼眶都紅了,一下撞開身後的椅子往外跑!


    辦公室的門虛掩著,卿梓璿一把拉開大門,低頭猛衝的時候差一點和門外的人撞到一起!她一抬眼,竟是對上了安潯微微詫異的視線…


    …她聽見了?


    她都聽見什麽了?!


    她偷聽!


    她居然偷聽他們的談話!


    卿梓璿氣得渾身顫抖,狠狠瞪著安潯,就像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一樣!


    剛剛才到辦公室門口,安潯表示自己是步子太淺不易被察覺,而且卿梓璿叫的是什麽,她當真一點不感興趣。


    便是一個滿麵通紅,一個雲淡風輕,兩人在走廊僵持幾秒,終是安潯懶得再搭理卿梓璿,一側身就從她身邊閃了過去,進了辦公室。


    晚上學生答疑的時間,辦公室按規定是不能關門的。


    安潯進去之後,卻是自然而然的反手握著門把一拉就把門扣上了,留下了情緒失常目瞪口呆的卿梓璿一人在了門外。


    密閉的空間,室內氣氛一下凝滯起來,輕輕抬眼,安潯對上了唐少辰望來的視線。


    那一如既往清冷的目光中,帶著一絲不悅,還有一些,複雜?


    看著那樣的眼神,下一刻安潯微微彎起嘴角笑了。


    “唐教授,大晚上的讓女學生哭著從辦公室裏跑出去還被撞了個正著——您預備怎麽賄賂我一下?~”


    ------題外話------


    今天先發這麽多了,是在太困寫不好啦,案件分析這種費腦子的事,狀態不好的時候寫起來太費勁,明天再寫到安女王的腦回路了哈╭(╯3╰)╮明天恢複萬更,大家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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