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靜雅就這麽跑了。


    當那前來複命的屬下提著在一樓員工室找到的女人衣服和在二樓衛生間找到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到了前廳匯報情況的時候,安潯想,義信就是不比經商的大公司,手下都是些實誠孩子,連匯報個壞消息都不知道拐個彎。


    要知道之前他們boss可是放下狠話說讓她想怎麽玩就怎麽玩的,還大張旗鼓下令全員搜查,在場所有人都看出了他弄死幕後黑手的決心…


    結果呢,他的義信這麽響的名號這麽多人還逮不住個女人,丟臉不說還弄得他在人前食言,嘖嘖,這臉真是打得啪啪啪的響!


    安潯沒看霍城,不看她也知道他今天一口悶氣還沒下去又加了一口,現在肯定氣得想殺人。


    其實她倒是沒啥感覺,反正虐渣這種事一次不行就來兩次唄,每次都打個半死不活次次都疼得對方欲仙欲死豈不更好?所以沒抓到也好,省得被霍城一下玩死了,她之後少了樂趣。


    至於他丟臉…


    反正他在她心裏的形象也從沒高大上過~


    想著,安潯捧著碗熱茶輕抿了一口,碧水溫潤唇齒留香讓她舒服的歎了口氣,靜了好一會兒才閑閑淡淡抬了眼。


    “不是說能有半個人通過的出口就堵上麽,那人又是從哪個狗洞鑽出去的?”


    安潯這一句顯然是暗諷,靜謐大廳裏,那淡淡一句傳出很遠,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聽後默默抬眼望了過去。


    義信今晚出動的成員現在幾乎全員集結,偌大的“陳色”大廳裏客人已經散得差不多,此刻黑壓壓的從上到下杵著清一色黑色西裝整齊劃一的幫會成員,等候下一步指令。


    這樣的場合下,氣氛壓抑得可怕,一般女人不說不敢,就算有膽子也該懂分寸,義信成員回話,回得是他們當家,自家爺都還未開口說話,任她是什麽身份都沒資格這樣插嘴!


    一時間,場上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舞台側邊那小小的卡座之上,那裏,一身墨色旗袍容顏清麗的女孩散著一頭柔軟長發,微偏著頭,托著茶碗,眸光淺淡。


    這樣的裝扮,襯得她比實際年紀稍大了些,亦是顯得細膩眉目愈發毓秀風情氤氳似畫。


    望著那張容顏,不少人稍稍驚豔了一刻,隨即目光中又帶上了不悅審視。


    隻是這樣的目光安潯自是毫不在意,她隨意將手中青瓷茶碗放到幾案上,動作之間無論是氣質還是氣場都是絕佳,大廳台階上,嚇懵了的卿梓璿已是很久沒有抬頭,黎曼曼揪著裙擺也有些緊張,蘇洛抬眼望上安潯的臉,隻覺她當家主母的範兒簡直足足的!


    下方方才回話的青年有些吃不準如何來答,抬眼偷偷觀察自家爺的臉色,卻是一瞬對上那陰冷至極的氣場他驚得迅速低頭,猶豫再三:“其,其實不是狗洞,是那廁所的天窗…”


    “回小姐的話,那女人並非是從狗洞溜出去的,而是翻了二樓衛生間的天窗!不過那天窗極小位置也很猥瑣,其實和鑽了狗洞並無太大分別!”


    一旁一同回話的另一成員實在看不下去自家兄弟老實巴交的模樣了,趕忙幫襯了一把,一句話落安潯輕輕抬眼,眼底忽有了笑意。


    “哦?是個怎樣的窗口,具體說說看?”她用紙巾輕輕擦了擦嘴,語調有了輕微上揚,身側,霍城終於抬起頭來。


    “回小姐的話,是個特別小的天窗,上頭還有很多倒刺,我們檢查過了那倒刺上有血,應該是那女人鑽洞的時候被劃傷留下的!而且那窗還在二樓,說是爬出去的還不如說是摔出去的恰當!”


    青年是個聰明人,聽見安潯的問話就知道有了轉機,馬上非常接靈子的繪聲繪色描述起來。


    一句話落,安潯眼神亮了亮,嘴角愉悅彎出了一道弧,霍城無聲偏過頭,終於看了她一眼。


    “嘖,那一定摔得挺慘。”安潯微微眯了眯眼睛。


    “那可不是!那窗下還是個臭烘烘的垃圾堆呢,那掉下去簡直是沾了一身臭氣!屬下也不具體描述了,省得汙了小姐您的耳朵!”


    嗬嗬,還汙了耳朵~這都是些什麽話呀看來還是個愛看電視劇的娃瞧這學得一身聰明又賣乖的小模樣!~


    安潯終於掩了掩嘴笑彎了眉眼,徹底高興了。


    身側霍城無聲看她,眸光隱隱複雜,安潯笑了一會兒,幽幽站起來:“行了,那我回去了。”


    她說著起身,招了招黎曼曼作勢要走,那一身暗色旗袍完美勾勒出傲人身材真真是穿出了完全不同的韻味,甚至讓霍城覺得比先前那套洋裝還要好。


    他盯著她看,本能想留人,隻是現在已經臨近午夜,很晚了…


    “其實可以繼續搜查,人一定沒走遠。”他頓了頓還是忍不住開口,淡漠的聲線,話落全場落針可聞。


    寂靜之中,場上至少一半有過感情經驗的成員都聽出來了,尼瑪他們爺這是在留人?!


    他答應她的事完全沒能做到,所以不甘心讓她就這麽回去?


    安潯輕輕垂了垂眼,他是要人哄著的小孩子?


    “行了,你不嫌累我還嫌累,當真打一條狗一棍子沒打死你還非得追著它打整夜了?”


    安潯繼續走,甚至沒回頭,慵懶淺淡的聲線一瞬揚起,裏頭帶著不知是對著誰的冷意。


    “不過一條狗,真要追了它倒以為自己是個不殺不行的重要角色了。殊不知全是妄念,可笑至極!”


    她說著頭也不回的走,語調忽而冷到骨子裏。


    身後黎曼曼片刻反應過來立馬跟上,她一直知道安潯愛瘋愛演戲,尼瑪卻是今晚第一次看她在這麽多人的場合演這麽霸氣的角色看得她是不明覺厲熱血沸騰安小潯你到底想幹嘛?


    所以說安小潯你這是已經想好要嫁了是麽,你女王的氣勢都擺出去了這要不嫁我男神都說不過去了是不是是不是?~


    身後,黎曼曼補著腦微微蹣跚一路跟著小跑。


    原地,一句妄念,一句可笑,聽得俯身低頭一直默不作聲的卿梓璿一背冷汗!


    她確定當時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安潯冷冷掃了她一眼。


    她明明什麽都沒做,為什麽這句話卻是在警告她,妄念,說的也是她?!


    可憐她還完全沒有從霍城身份曝光的打擊和驚恐中緩和回來,安潯這一恐嚇顯然雪上加霜!她再也不敢動也不該說一句話,直到人走遠了,還一直咬緊著牙,連嘴裏都有了苦澀腥氣!


    卻是,聽著那比平日愈發冷上了三分語氣,霍城微微一頓,停頓過後,眼底忽而閃過一道光芒。


    雖然今晚他全然沒有察覺到卿梓璿的心思,也不太清楚安潯忽然生氣的原因,卻是單憑現在這個氣氛,已經有了讓他高興的理由。


    想著,霍城麵上不顯,幾步跟了上去。


    全場,也許隻有那俯身回話等著判決的一幫成員在最後一刻瞄到了一眼自家爺離去時望來的眼神,尼瑪好像是舒爽?!


    靠,果然兢兢業業做一輩子都比不上巧舌如簧說一句話,今晚我們既沒出賣顧三哥還能從受罰變成領賞全靠兄弟你哇簡直是我們的大功臣!


    另一頭,伴隨小兩口驚悚萬分的互動所有人都呆著沒說話,直至人從舞台側門出去了,連顧三都一路沉默跟著走沒了影,再等著裴釗默不作聲帶著蘇洛和卿梓璿隨後離去,最後的最後,場上放鬆下來的眾人麵麵相覷…


    新人:尼瑪剛剛那是我們爺?!畫風怎麽跑偏的如此刺激求賜教將來該如何應對哇!


    老人:咳咳,此畫風詭異當中竟是滿滿的即視感是個什麽鬼?話說我怎麽看出了當年前任當家對著前夫人時候那奇葩狗腿的模樣了你們呢?!臥槽而且這新來的小姐明顯是個狠角色你看那頤指氣使的刁蠻模樣!


    最後眾人終於回歸平靜…


    什麽?賜教?不用教!


    跟你說,若是以後這小姐真能嫁進門,遇見爺弱我們就跟著更弱,遇見夫人強我們就呐喊助威,這樣絕對錯不了!


    ——


    午夜環城高速,還是那輛車窗漆黑的低調轎車,還是那沉默不語臉色愈發冰冷的開車人。安潯坐在車後座,半蜷縮在皮質柔軟的座椅上,聚精會神的跟霍城在手機上下五子棋。


    兩人如今的關係,略有微妙。


    每當獨處的時候,話便很少。


    上次回家的時候安潯睡了一路,這次倒是沒那麽大牌了,玩遊戲是她主動提出來的,既是互動又可以不用開口,她覺得很舒服。


    清冷一夜,屋外孤燈盞盞,車內溫暖的空氣催生一抹懶意,今晚她過的其實很開心。


    隻是,再是開心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如今的她永遠奔波在兩個身份之間,總有忙不完的安排環環相扣,她覺得今晚這樣,倒像是偷得了半日清閑一般讓她有些留戀,隻是這樣的留戀,卻實則有些可笑。


    待到明日天青,她不知又會是誰,今晚她似又隨著性子做了不該的事,留了不能有的念想,明日之後,再相逢時也許便是刀光劍影全力搏殺,她想她實在是任性得可以,無論是好是壞全憑她來,她從未給過他選擇的餘地。


    一時分心,她幹脆利落的輸了一局。


    對麵,落下最後一子霍城輕輕抬眼,還是那雙漆黑暗沉的眼,他連一盤小小的遊戲再不再開一局都等著她決定,這樣的心性不知該叫人感動還是恐懼她忽然覺得有些煩躁,一偏頭望上了窗外。


    此後她不再說話,他也一路沉默,最終這樣到達安家。


    彼時她的心情似乎又好轉了,畢竟馬上又要踏入那令人厭惡的地方裝模作樣了,最後一刻可以放鬆自如的時間,她沒理由再矯情著過。


    臉上帶起了微微疏離又有些溫和的笑,安潯輕聲道晚安。


    車停在上次同一個位置,同一盞路燈的燈光斜下,照亮了她一側的容顏。那一夜她穿著微微奇異的衣服,傲然望著他問她是不是很好看?他忽然就想確定今晚過後他們的關係是否如他所想那樣,又近了一些。


    “之後的假期…”他淡淡開口。


    “我沒時間。”她忽而打斷。


    “那年後…”他頓了頓,麵色如一沉靜。


    “更加沒有。”她卻即答,神色愈發冷清。


    “那什麽時候…”他定定看她,似從不這樣自掉身價。


    “不清楚,我覺得…”她一回頭,本是想說什麽?


    卻是一眼望上那雙清冷墨瞳,是逼迫也好是懇求也好她不知是被那深黑裏頭什麽情緒撞了一下,忽而停頓!


    一片死寂之後,她垂眼:“還不清楚,後麵再看?”該死的她竟是用了問句!


    “好。”他隨即點頭,沉默一秒,神色變都沒變,“那瓶藥是怎麽回事。”


    她沒想到他會挑在這種時候忽然問這件事,神色一頓。


    “…是給我爸買的,年紀大了,老當益壯嘛。”


    她望著他的臉看了片刻,不知怎麽在想,如實作答。話落她微微勾唇笑得有些嘲諷,卻是不知是笑著話裏的內容,還是笑著她自己。


    結果笑了,也說了,她實在是不想看到他微不可查的輕輕鬆了口氣…


    微涼的空氣中,兩人都有片刻不在言語,沉默之後,霍城淡淡抬眼:“過年你繼母會回家。”


    那是陳述的語氣。


    她沉默抬頭,卻似乎覺得他能就此猜出所有都實屬正常!


    她不再說話。


    “她回來你會比較忙,所以不能出來。”他眸光淡淡,片刻總結她之前多次拒絕的理由。


    她無聲看他,眼神越來越涼。


    他並不理會,光影之間低聲開口,那聲線淡漠,該死的溫柔!


    “你照顧好自己,我等你空下來。”


    …


    那一夜,安潯下車,甩上車門的時候力道著實沉重!


    透過車窗,霍城神色淡淡望上安潯離去的背影,今晚他心裏憋著口氣無處發泄,卻又因為她的反應有些開心,他情緒異常,稍沒忍住就把人逼急了些。


    安潯步子很快,飛快就走過院子裏的小路沒了人影,望著前方再次沉寂下來的夜色,他一點不想走,又待了一會兒,直至揣在顧三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安潯離開之後,車裏氣氛變得愈發涼,顧三飛快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遞到後座。


    霍城接起來:“喂?”


    “喂?嗬,小女神送回家了?”裴釗在電話那頭笑。


    “有話直接說。”霍城淡淡回眸。


    裴釗輕哼一聲:“今晚設計要害你家小女神的是周靜雅?”


    “嗯。”


    “你是怎麽想的?如果你不方便,後續交給我。”裴釗的聲音隨即跟著淡下來,他真心覺得那個女人不能留!


    聽筒那邊一句話落,霍城沉默一秒,他忽然抬眼就望上後視鏡,那裏顧三正呆愣著從後視鏡往後看,兩人目光一瞬觸上顧三呆愣一秒心虛低頭,霍城再是看了一眼,淡淡移開了視線。


    “安潯想留她。”他冷冷開口,絲毫沒有避諱顧三。


    嗬,手機那頭裴釗輕笑一聲,安潯想留她?的確,留著慢慢玩死她!


    想著他忽然轉念,再次痞痞笑開來:“嗯,我看不僅是你家小女神想留人,你更想留吧!留著好勾引你家小女神像個吃醋的小潑婦一樣鬥智鬥勇嗨得爽,您隔岸觀火看得還開心?~”


    裴釗一句調侃,直接說中霍城心事,他微微皺眉眼底卻一瞬漫上笑意,隨即低頭:“沒事掛了。”


    “誒等…關於那周靜雅我要你一句準話。”今晚那設計,齷蹉下作到極致,先不說安潯,但是牽扯上蘇洛這一點他就過不去!


    一句話落,霍城毫不猶豫:“不死就行。”


    清冷一句,他話落掛了電話,仍舊遞給顧三。


    手心裏滿是冷汗,顧三沉默接過手機,半晌,發動車子掉頭開下了山道。


    ——


    另一麵,停泊在一家24小時營業的診所門前,裴釗掛斷手機,再抬頭時神色已經恢複如常。


    今晚蘇洛一寢室都沒有返校,黎曼曼去了蘇家留宿,安潯由霍城送回去,而卿梓璿本來說住親戚家,等他送了蘇洛她們走她才坦白說今晚要去“千堯”打工,是了,臨近年關的時候可是夜總會的旺季,小費翻倍的拿她肯定不能錯過。


    聽見這樣的話裴釗不知自己是什麽心情,原本什麽也沒說開車前往“千堯”,結果半路上卿梓璿忽然說想吐,他問了才知道之前她一直在頭痛,趕忙就近查了一個診所開過去,一診斷,果然是輕微腦震蕩!


    此刻站在診所門前,裴釗靠在車身上點了一根煙,想起之前在“陳色”廳裏安潯那冷冷猖狂的表情他就頭疼,隻覺自從霍小城繞上安潯這瘋丫頭之後亂七八糟的破事就沒斷過,真真讓人煩悶!


    想著,皺眉深吸一口煙裴釗偏頭歎氣,望上遠方暗夜中的蒼山,片刻之後,蒼白著臉色卿梓璿推開診所大門走了出來。


    她的頭上換了新紗布,走路還是有些暈,屋外的寒意凍得她打了個寒顫,她一抬頭,看見前方停泊的跑車,車邊一抹纖長身影,在路燈昏黃燈光下斜影孤寂,她看著他融在夜色裏一般淡漠慵懶的側顏,那一刻她不知為何停下腳步,忽然有些心悸。


    這一夜,太亂…


    明明剛到淩晨,僅僅幾個小時的時間裏她甚至像是走完了一生一般,身心俱疲…


    她被砸破了腦袋,手上也劃破了很多口子,但是自然,沒誰會在意,所有人都看著安潯做戲,看她多麽強大多麽美麗,又有誰會注意到她,是多麽悲哀多麽渺小!


    她恍惚覺出,自己似是犯了什麽錯,卻又想不明白,到底錯在哪裏…


    此時此刻,身在異鄉受盡委屈這一晚所有孤獨無助悲傷恐懼的情緒席卷而來,她覺得自己就快被壓垮的前一秒,忽然看見了他…


    至始至終,終是到了現在,他是唯一一個,還在她身邊的人。


    無論此刻的她是多麽狼狽,也無論他是如何在想她,至少他沒有像其他所有人那樣半路棄她不顧,他等到了最後!


    那一刻,仿佛多年之前飄雪一夜,那被她深深掩埋的記憶都從封土裏被挖了出來,那一天,年幼的她躲藏在進城的貨車裏顛沛一路到達餘溪去找媽媽,最終卻是看見媽媽牽著新家的孩子笑著走過,那一天,是她第一次嚐到,被全世界所拋棄的滋味…


    而這一夜,同樣的寒冷同樣的黑暗,同樣的遺棄感席卷全身!而這一次,她遠遠看著的他,便仿佛是她此刻唯一可以抓住卻又似乎還無法觸及的渴望!她忽然就很想很想把他從不屬於她的彼岸爭取過來,永遠留在她身邊!


    那一晚,此後一路,卿梓璿變得異常沉默。


    她的頭上紗布繞了一層又一層,怎麽看都不像能去打工的樣子,裴釗考慮再三,還是問出了口。


    他沒有直接提錢,而是問她回去的車票買到了沒。


    卿梓璿輕聲回話說買好了,他算了算時間,從那晚他意外救下她借了她三百元至今已經過了十幾天,她用了兩百多買車票那剩餘的錢呢,她用著那幾十塊做生活費撐了十幾天?


    他原根本沒有想到她的生活會如此糟糕。


    卻是過了今晚之後,他想,她的生活也許比他想象的還要不堪。


    車子下一秒繞過一條岔路,他沉默片刻,還是開了口:“我以為你買票是回家過年,為什麽年前就回來,為了打工?”


    一路想著可以聊的話題,卻是一路都不知道從何說起,忽然聽到這一問話卿梓璿一抬頭,後腦勺疼得她微微皺眉,卻立刻忍了下去。


    “嗯,打工是主要原因!而且我隻是回去看一下奶奶,不用是過年也沒關係…”


    她說到這裏,顯然也覺得自己的話沒有說服裏,頓了頓,還是苦笑著坦了白:“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早回去就不走親戚了,見得人少一些,負擔也就少一些。”


    她說得隱晦,裴釗卻反應了一會兒就想到了,她口中的“負擔”,估計就是孝敬長輩和打賞小輩的壓歲錢。


    過年的時候走親訪友難免支出會很大,她生活拮據,顯然是能節約一點是一點,而提早離開的舉動會落下多少詬病,她已經無暇顧及…


    這樣一個猜測,讓裴釗再也問不出接下去的話來。


    說實話,卿梓璿這樣的女孩,他以往從未接觸過。


    他知道她並不像表麵上看著那樣單純,她有些小心機,想法也很多,說嚴重些甚至算得上有城府,雖然這樣的心機城府還沒嚴重到讓他討厭的地步。


    而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不完整的家庭,有太多鞭策著她必須現在就開始努力奮鬥的理由。


    當她同齡的姑娘們還在父母的庇佑下開心快樂的成長的時候,她已經開始負擔整個家庭承受生活的艱辛,最典型的對比,他家蘇小洛至今過年還在大把大把收著壓歲錢,年夜飯她最愛的吃食一樣不拉都會有人盡心盡力做,整個過年便像是個盛宴白天出去逍遙快活晚上回來胡吃海喝最後花光了壓歲錢再去找四叔撒個嬌,零花錢立馬補齊繼續花天酒地…


    他不是覺得這樣不對。


    卻忽而感歎,這個世上當真很多事不能對比,人各有命麽?或者說,人生確實不公。


    這樣想著,裴釗許久沒再說話。


    沉默之中,卿梓璿卻是有些緊張,她反複咀嚼自己之前的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她說了什麽他不想聽的…隻是人多半都是不願意聽這種雞毛蒜皮又有些不堪的家事的吧,她有些後悔起來,低頭再是掙紮了幾下,心一橫忽然抬起頭來:“其實我的家鄉是個很好的地方,餘溪市山檀縣,風景很好,是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


    她開口有些急,裴釗微微詫異偏過頭,一眼對視,卿梓璿鼓足了勇氣:“我喜歡我的家鄉,還有奶奶,那裏的生活和臨江很不一樣,很簡單,很寧靜!”


    她最初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也許隻是為了扯一個不那麽無趣的話題。


    開口之後,為了延續下去她開始絞盡腦汁,然後說著說著,卻是仿佛打開了話匣子一般,有了越來越多可聊的東西。


    她開始說山檀的花,山檀的水,山檀的人和景,她聊起來她的童年,她的父母,和後來爺爺奶奶的艱辛。


    她似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真誠的聊過什麽東西,說出口之後,竟是發覺這些往事原來在她的記憶力大多都是美好,並不似她之前以為的隻配遺忘,說到後來她甚至真的笑起來,笑著,卻又隱隱有些想要落下淚來…


    這樣一個寒冷冬季,這一夜,似乎終於讓她有了一點覺得溫暖,感到了一絲活著的氣息。


    那樣的愉悅會感染人,裴釗承認那些話他大多都真心聽了進去,而且其實原本這個年前為了家裏的生意他會出差考察農場,餘溪山檀便是其中一站,他事先什麽都沒說,聽到後來,直至快到“千堯”的時候,他已經開始覺得再隱瞞下去有些沒人性了…


    高性能的跑車,那樣快的速度,最終一下刹車停在“千堯”大門前,竟是停得平平穩穩絲毫沒有讓人覺得急促,卿梓璿原本做好準備會頭疼的那一下,也根本沒有發生。


    她有些不舍,但又不敢扭捏,隻能打開了車門。


    “謝謝。”她轉身道謝的時候,思慮再三,裴釗終是偏過頭去:“你的車票還能退麽?”


    “什麽?”


    驚異回頭的那一霎那,卿梓璿發誓,她甚至從未想過此刻聽見的這句話,真的會是那,她原本想都不敢去想象的意思!


    ——


    漫長一夜,另一邊,一路沉默回到義信,一路上霍城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當然顧三也沒有任何開口的理由。


    今晚“陳色”,他借故離開,私下放人,他背棄的主子也背棄了信仰,他原本就沒有抱著什麽希望可以蒙混過關…


    而此時此刻,心中陣陣苦笑,在聽過那通電話之後他就明了,即便如此他並未真正幫她脫離危險,隻能偷偷放人的他,隻能默默觀望的他,永遠隻在那樣一個配角位子便是連自己的人生都要依仗他人的他,根本沒有資格說,在她做了那樣的事之後,還要護她周全!


    堂會大樓,三層走廊,這一夜,那光影微微灰暗的走廊深處,一人沉默而立。


    站在起點,顧三低頭,站立猶如一具冰冷雕塑,許久之後,他才緩緩邁出了第一步,一步一步,無聲向前。


    今晚,這條他曾近無數次走過的路,異常漫長。


    那走廊盡頭,一間大門緊閉的房間,亦是格外冰冷…


    那是他要去往的地方,帶著一顆滿懷罪惡的心,企圖贖罪,祈求原諒!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的人生開始偏離了前進的方向,朝著錯誤的道路,越走越遠?


    也許,便是在五年前的那個雪夜,當她走投無路感情失敗,隻有墮落風塵一條路可選,他實在舍不得,咬牙設了一個局,親手把她送給了另一個男人…


    那一夜,也是這樣的一個極冷的冬夜,他想著當年在孤島上看見的那張照片,抱著試一下的心態,把和那照片上有幾分相像的她推了出去。


    那一夜,他默默站在屬於他的陰暗角落,看著她從設計好的場景中淒然爬出來,伸手拽上那永遠眾星捧月站在至高之處的男人的褲腿。


    當她抬眼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永遠失去她了,至此之後,她的眼裏和心裏,便永遠隻會存在那一個人,她從小就隻要最好的隻追求最完美的,而他永遠不會是最好的那一個,離完美,更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所以至此,她永遠不會再記起,十二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冰冷的夜,那一年他還有著自己的名字,卻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那一夜他發著高燒餓著肚子倒在一個巷子前,是她從家裏的小雜貨店裏偷了一個肉包子出來,熱乎乎的塞進了他手裏…


    事已至此,他也永遠必須忘記,十二年後,他隻是義信的顧三,是爺身邊最得力的助手,他將永遠聽令行事站在屬於他的位置做到他能做的所有,當他把自己的信仰變成和她共同的信仰,讓她有了更好的生活有了她一直想要的名利地位,甚至有了一個被她深愛的男人,她能擁有這麽多,他還有什麽好不知足的?!


    當年的往事,在他心底一直是個命運輪回。


    當初,若不是她救他,便也不會有孤島上的那個顧三,會為了幫助那個快死的少年,每晚送出那滿含情誼的半個饅頭…


    而當初若不是孤島上的他,便也不會有如今的顧三,讓他在五年前她最窮困潦倒的時候把她推了出去,送給了當初他救下的那個少年。


    他原以為她和當年那照片上的女孩有三分相像,他原以為光憑這一點,就足夠她被珍惜上一輩子!


    卻是他想得過於簡單,算漏了十二年後的今天,會出現那樣一個姑娘,頃刻占據所有,恐怕是照片上的那女孩再活過來也不見得能跟她一爭高下,何況隻是小小的,從來沒有走進過爺心底的她…


    僅僅一人,便把他的命運破壞得徹徹底底,今時今日他似乎才恍然頓悟,他的輪回,也許從最初就是個錯誤!


    五年前的那個雪夜他就選錯了,十二年前在孤島上他也選錯了,也許早在最初那個寒冷的冬夜她就應該乖乖呆在家裏不要出門,便不會牽扯上他也不會遇上之後的所有人,那麽也許她這一生過得再是麻木痛苦也不會是如今這樣,為愛所傷,痛不欲生!


    懷著這樣的心念,他一步一步,終是走到那走廊盡頭,輕叩房門三聲,他推門而入,走過冰冷的書房來到那張寬大的書桌之前,當最終對上那雙清冷無光的墨瞳,他一如平時那樣恭謹俯身,然後揚手,在桌麵上放下了一個白色的布包。


    布包一角,已有鮮紅的血液浸透而出…


    他退後兩步俯身跪地,撐在地麵上的左手,隻餘三指!


    今夜,他斷去一指,為了贖罪。


    麵前的這個男人,他忠心跟隨的主子,他知道哪怕是要他賠上他一條性命,也換不清十二年來他欠他的恩情!甚至當初若不是他離島之時提出帶他同行,他永生都不可能脫離組織回到祖國,更是不談此後的人生!


    而今夜,他斷去二指,卻是為了求情!


    心中的那個女人,他拚命守護的初戀,他心知她今日犯下的錯誤根本難以彌補,她動了他最珍惜的寶物!而他,卻是利用往日的恩情厚顏前來求情,其實多年以來所有的孽緣,最最不該被饒恕的人是他,所有的錯誤,都是因他而起!


    今夜,他求一次饒恕!


    這份的恩情,他沒齒難忘,此後,他留下一條賤命,留下三指,他作為一個仍然有用的人,今後為他舍身賣命赴湯蹈火,發誓這樣的錯誤他永不再犯,將來無論發生什麽,都永不背棄!


    墨瞳清冷,從上方淡淡望下,掃過桌上的布包,最終落在堂下那沉顏俯身,一如既往恭順的容顏之上。


    今晚,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原本的計劃,是生不如死!


    城市彼端,市郊別墅,深夜闖入的一夥匪徒,砸爛了私家別墅裏所有物件!


    那些她所有引以為傲珍視非常的東西,他一樣一樣,親手毀滅!


    那狠狠撕碎的,是她僅存的美夢,全然破壞的,是她的家園她的記憶她和他最後的聯係,是她僅剩的容身之所!


    然而這些,卻是不夠,能讓一個從來不恥侮辱女人清白的人下達任意踐踏的命令,那會是多大的殘忍和恨意,也許隻有他本人知道。


    他的執念他的瘋狂,他是怎樣的人對她又是怎樣的態度,若是光用嘴說她永遠不懂,那就用行動讓她懂!


    讓她知道什麽人永遠不能碰,看一眼都不行,想一下都不可以,她動她一根頭發他就踹她下地獄,十八層酷刑他可以一一讓她受過來,最後留她一命,隻因,他的寶貝喜歡!


    這就是她深深愛戀的男人,苦戀多年的男人,他冷血無情暴戾恣睢他分明就是個殘忍到骨子裏的瘋子,她是多麽的傻,才會去動他珍惜的人!


    卻像是再也沒有機會覺悟,當被拉扯著頭發死死砸在一地碎片之上,她全身新傷加著舊傷無助哭喊,她忍受著他的憤怒帶來的痛苦嘴裏聲聲喊著的還是他的名字,當衣衫被撕碎獰笑的男人鬼一般壓下,最後死一般的絕望之中,卻是一陣清越鈴聲從天外而來,響徹整個破舊大廳,所有的苦痛,似在那一霎終結…


    猛獸一般闖入的凶徒,頃刻間離去,冰冷破敗的大廳裏,渾身*周靜雅扯著破碎的衣衫哭得泣不成聲縮到牆角,這一場噩夢,像是再也不會醒。


    三樓書房,一片死寂,輕輕放下電話,霍城輕輕抬眼,許久之後,冷冷開口。


    他說,自己的女人自己管好,你既要護她,就護死了,永遠別再放出來。


    堂下,顧三抬頭,一眼對上那雙漆黑淡漠的眼,那一句,像是在說他,卻又像是在說他自己。


    隻可惜,她永遠不會是他的女人,他也永遠沒有護她周全的能力,便是現在,當屈辱終結,最終逃脫魔爪的她會怎麽想?也許,她仍舊抱著那樣的幻想,想著那是他對她的情義,因為他心中始終顧念著舊情,所以不忍她被別人玷汙了清白…


    隻是怎樣都好,過了今夜,她失去了身份失去地位,別墅不在“千堯”也不在了,她再也沒有接近他們的資格和能力,他隻求她能就此死心,隻願安家小姐,能高抬貴手…


    這一夜,最後的一場淩辱,終是在一場血淚交織的沉默付出中化解。


    顧三叩謝,起身離去,寬大的書房裏終是隻餘霍城一人,回眸,他望上電腦屏幕,半晌滑動鼠標,重新播放先前開著的視頻文件。


    那是一段監控錄像,巍峨的山頂,豪華的別墅,長發齊腰的姑娘款款走到別墅門前摁響門鈴,片刻之後門開,一個男人出來,伸手拽上了她的手腕。


    再次將畫麵定格在此刻,這段視頻他已經看過不下十遍,他清晰的記得她在屋子裏待的時間長達四小時五十二分鍾,就在今天下午,單獨,和另一個男人。


    他伸手接通內線,片刻之後揚聲器裏傳來恭謹男聲:“爺,有何吩咐?”


    “明天的任務照常進行。”霍城淡淡開口,眼睛甚至沒有離開屏幕,片刻,“以後再有類似情況不必逐一請示,自主判殺。”


    “是!”


    ——


    另一邊,卸下一身疲憊,沐浴更衣渾身懶懶飄出浴室躺上寬大冰涼的大床,安潯睡了很久都沒能睡著,她今天似莫名有些煩躁。


    輾轉到快天亮了,她終是無聊起床,隨意打開通訊設備,意外發覺對麵小e竟是等了一晚上。


    不主動聯係,一味隻是等待,做了這樣不符合他一貫作風的事,他甚至意外連原因都懶得說,沉默盯著她詫異的臉看了幾秒,忽然甩來一段視頻:“你看看這個。”


    視頻無聲播放,那是一段監控錄像,拍攝的地方竟是昨日下午她去的嚴家別墅。


    視頻從她到達拍起,一直播放到她進屋關門,隨後沉寂整整一分鍾的畫麵上忽然出現了一個男人,沿著牆壁一路過來走到大門前,忽然翻身進入,消失在了畫麵死角!


    通訊器裏傳來小e的聲音:“這是我昨天試驗遠景監控設備時拍到的畫麵,這個人在跟蹤你。”


    他的聲音冰冷,說到這裏頓了頓,似帶上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緊繃:“遠景設備我在安家也裝了,昨晚也拍到了這個人,他…”


    “他是霍城的人。”目不轉睛盯著視頻,安潯忽然淡淡接話。


    “你知道?”小e一驚脫口而出。


    “剛剛知道的。”安潯語氣依然淺淡,沉吟片刻,“我猜他今天會有所行動,目標,是嚴昊涵。”


    通訊對麵,聽見這一句小e倏然呆愣,監視尾隨,調查她的行蹤,還可能破壞他們的大計劃,她怎麽還能那麽淡定?!


    死死咬牙他心裏忽然升起一陣無名火,在聽見安潯依舊淡然說出任務照常的時候他扯了身前攝像頭就對準了畫麵那頭安潯的臉,看到的,卻是她雲淡風氣鎮定得不能再鎮定的模樣!


    他微微咬牙:“你不出手?”


    “出什麽手?”


    “天天被這麽監視以後我們的任務還怎麽做?斬草除根我覺得我們現在首要的任務是想辦法先除掉霍城!反正這人你也是要殺的,早一點晚一點隻是…”


    “隻是什麽?”他語氣欠佳,安潯終是瞥去一眼,眸光依舊淺淡,對視三秒,她忽而勾唇眨了眨眼,“殺霍城?你去殺啊?”


    “你!…你能不能認真一點!”別扭少年終於炸毛了。


    嗬嗬,安潯笑起來,難得的爽朗,笑過她甚至伸手輕輕撫了撫身前的攝像頭,像是安撫著順了順他的毛…


    “行了,別一大早就異想天開。通知隋煜隋炘,今天機場的計劃不變。霍城不會自己來,一個屬下而已沒什麽難對付的,如果一有變故就草木皆兵,那我們才真是什麽任務都不必做了。”


    她笑笑開口,明媚的笑容,抬眼之間,眼底一片清亮,淺淺冰涼。


    ------題外話------


    今天除了一些事,耽誤了碼字時間,晚了這麽久大家抱歉,白應該早點來發個通知的但是寫著寫著搞忘了,最後就索性衝刺寫完了…


    —


    另,今天收了評價票2星票,白表示很鬱悶,請大家以後投評價票的時候手下留情,文文喜歡的,請投5星,不喜歡的,請留著珍貴的票票投其他真愛的文,就不要怒砸白這邊了,白強迫症,看著4321星票心裏都不舒服,還請大家體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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