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間安靜的房間,陳設簡單,微透著冷清。


    四周靜得落針可聞,沒有那化作血池的玫瑰園,也沒有古怪的綠色藤蔓。


    屋內陽光正好,反而襯得人心一片空白。


    睜眼盯著雪白天花板看了又看,過了很久安潯才理清思緒,回憶起失去意識那一晚發生的種種。


    當時她真是瘋了一般…


    在心底歎了口氣,她想起夢中那鐵皮包裹的身軀,鋼絲纏繞的斷臂,心底苦笑一下,在被子下動了動手,好像真的沒什麽知覺了?


    房間角落,容顏素淨的姑娘正靠在椅子上小憩,她睡眠非常淺,被絮發出輕輕摩擦聲的一瞬她就醒了,幾步走到床邊。


    安潯微眯著眼,看清隋煜高處俯瞰而下的眼。


    她打量她一刻,沒有任何欣喜的表情,忽然伸手比到她眼前。


    “這是幾?”


    安潯頓了頓,微微彎了嘴角:“一。”


    “還記得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麽?”


    嗬嗬…:“安潯,隋煜。”


    “有沒有哪裏感覺不舒服?”


    隋煜效率極高的確認著情況,邊說邊從口袋裏掏出手電往安潯眼裏照了照,她眨了下眼避開,笑了。


    “隋炘已經回來了?”


    否則這個妹子又怎麽可能有心情再顧她的死活。


    確認完安潯的狀況,隋煜放回手電筒,微微點頭的時候,眸中似終於有了點神采。


    “嗯,我去叫他過來,他有話跟你說。”


    ——


    隋煜隨即開門出去了,安靜的房間裏隻餘下了安潯一個。


    她從被子裏伸出右手看了看,肌膚如玉,白皙無暇,已然看不出半點那日刀傷火傷的痕跡。


    她隨即又伸出左手,發覺手肘以下,她的整條前臂都包裹在一塊雪白的石膏裏,嗯,也就是手還在不在,暫時無從考量。


    用著石膏和掌心撐住床鋪,安潯扯了枕頭坐了起來。


    這裏是市郊的秘密基地,她穿著一身白色的手術服。


    記憶裏,那一夜漫天的血腥同硝煙已經完全不在了,她從頭到腳,就連頭發絲都是順滑而幹淨的,看不出半分異樣來。


    安潯後仰靠上枕頭,端詳著左手,片刻門邊傳來輕動,她偏頭,看見身穿白大褂的高大男人冷著張臉走進來。


    他比她想象的要正常,並沒有缺胳膊少腿,除了右臂同樣打著石膏掛在脖子上之外,似乎並不大礙。


    眸光輕輕自隋炘眼下的黑眼圈掃過,安潯彎起嘴角來,她嘴很欠,笑著幽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也不知是忙碌了幾天幾夜,隋炘此刻憔悴得似都懶得再和安潯抬杠。


    她話落他冷冷瞥來一眼,去房間角落搬來凳子坐到床邊,那姿態是任何一個主治醫生麵對病人都值得擁有的高冷,當然他看上去更像是神經科的,因為他看她就像看個神經病一樣。


    隋炘性格暴躁,這是他第一次沒有上來就劈頭蓋臉的罵人,安潯覺得他在醞釀最惡毒的言辭。


    他們兩人從合作最初就不對付,當然,誰教當時她練好了身手後就即刻想過要弄死隋煜呢。


    vincent那老狐狸派來“輔助”她的人,既是幫手,也是監察。


    隻要形勢一有變化他們的任務將立刻變成殺死她身邊所有親近的人,她又怎麽可能真的信任他們?


    卻是偏偏這一次行動敗露,是這兩人拚盡全力,保住了她的命。


    眸光淡淡在隋炘冷硬的麵容上滑過,安潯嘴角笑意猶在,這次,卻似乎是她第一次帶上了那麽點真心。


    她望上隋炘吊著的胳膊,好奇起來:“那天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安靜的房間裏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隋炘抬頭,他想這個女人是把他當弱渣了是吧,是,就她那所謂的男朋友厲害,知道他厲害她還非要作死去挑釁他?!


    “我在這行也那麽多年了,你以為我連一兩樣傍身的工具都沒有?”


    隋炘冷冷抬頭:“沒有半分把握我就隨隨便便衝出去送死,你以為誰都像你這樣沒腦子?”


    你看,他果然一開口就罵她了。


    安潯頓了頓,忽然覺得有些好笑,甚至覺得對麵那透著厭惡的眼神一貫惡毒的語氣都不那麽討人厭了,反而有些好玩起來。


    她笑著搖搖頭,算是承認他也有實力,指尖輕輕在打了石膏的左手上滑過,抬起頭來。


    “哦,那我呢,又是怎麽活的?”


    嗬,這個問題就更可笑了,簡直是個雷區!


    隋炘勾唇,眸光掃過安潯的臉,片刻冷哼:


    “怎麽活的?當然就隻是靠你自己運氣好啊!”


    “炸彈沒炸死你槍也沒打死你,最後粉身碎骨血流成河了,隨隨便便往血劑裏泡一泡不就回來了?反正無限可再生麽——”


    冷冷諷刺到這裏,隋炘激動得喘口氣,冰涼眼神砸落在安潯手臂上,笑,特麽都這樣還笑得出來她就不能不這麽假?!


    “還有你這手,當真算是一項質的飛躍啊,要不要我給再你頒個傑出科研貢獻獎?簡直是歎為觀止!”


    隋炘是安潯認識的人裏最會罵人的,冷嘈熱諷簡直能罵一天都不重樣,他氣急敗壞:“你是知道這手能接上呢還是打算之後就做斷臂維納斯?或者你就是不想活了是不是,現在沒死成,你還挺難過的是不是?!”


    “不是…”


    安潯輕聲開口,甚至顯得有些乖巧的搖搖頭。


    隋炘看著繼續冷笑,笑著他說,你就自求多福吧,這一次估計把所有的運氣都用完了。


    “連斷手都能再長出來,是不是覺得自己更有能耐,下次可以更肆無忌憚了?”


    冷冷一句,終是猶如一縷冰泉灌入心底,安潯頓了頓,斂起笑容。


    低頭,她將那滾圓的石膏看過,半晌才再次抬眼望來。


    “真的…能再生?”


    嗬,她這時候知道關心了?那早幹嘛去了!


    炸彈,她居然敢用炸彈!


    她知不知道當時情況有多危險,小煜去現場救她又是冒著多大的風險!


    她又知不知道,之後小煜和e兩人是怎樣用血劑拚死續上她的命,經曆了非人一般的一天一夜,直至等到他回來!


    而他,麵對這樣棘手的狀況能有什麽寧丹妙藥,隻能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嚐試了一切想得到的辦法!


    這期間任何一個環節出半點意外人就死了。


    直到最後能把她從鬼門關拽回來還保住那隻手,他自己都覺得是個奇跡!


    當然這些話他即便一五一十都跟這個女人說了,她估計也不會真的放到心裏去…


    隋炘的眼神愈發冷了,他深深看入對麵那雙青黑的眼。


    他想他是知道了,這女人的內心,同她此刻的眼神是一樣的,一定是那樣空虛得什麽都裝不下…


    能裝下的,也必定是扭曲的,根本不能用常人的思維去理解上半分。


    而他們,卻是為了這樣一個瘋子在拚盡全力,簡直是天天走在刀尖上,永無寧日!


    “以後這樣的事你絕對不要再做,我們的任務不是為了滿足你所有無理的要求,我們也不是你的屬下。”


    沉默片刻隋炘冷冷開口。


    “我認為你現在的很多行為,都已經嚴重超出了當初我們被派遣過來的時候所接到的命令,嚴重威脅到了你和我們的生命安全!”


    “而英國方麵派給你的任務還遠遠沒有完成,你不要忘了,若是你在任務完成之前死了,你身邊所有關係親密的人…!”


    “就都必須死。”


    隋炘說到最激動的地方,安潯忽然插畫,淡淡將他打斷。


    病房裏,兩人溫差極大,安潯從方才起神色就很平靜,絲毫沒有受到隋炘的幹擾。


    甚至方才一刻聽到手臂有望再生的時候,她都沒有展露出半分情緒波動來。


    而此刻,那雙青黑眼底的情緒更是異常淡漠,直至看如隋炘的眼,甚至讓他一時語塞,下一刻安潯微微偏頭,幽然道:“那就讓我們死好了,其實和你們沒有太大關係吧。”


    這一句說得淡然,話落隋炘全然頓住。


    觀察他的反應,安潯輕輕彎了嘴角,補充說,你們的確不是我的下屬,也不需要為我賣命,那為什麽無論我的什麽命令你們都接,連如此危險的,你們也不拒絕?


    這些天她雖然失去意識,卻是隱隱從那怪異的夢中可以分析出個大概。


    之前隋煜能丟下隋炘拚死帶上她逃走,她就已經隱隱有了懷疑。


    此後,雖然他將逃亡過程輕描淡寫的帶過,她也知道以隋炘的實力,要以一人之力與那麽多人對抗後成功逃脫,那絕對是九死一生!


    為了救她,他們二人根本就是在以命相搏,這顯然早已超出了他們該做的,也必須為她做的範疇。


    “之前你告訴我,這是因為隋煜她做殺手久了,已經不會過執行命令之外的生活,所以會完全服從我的命令。”


    安潯嘴角輕揚,微微眯起的雙眸帶出一抹意味深長:“隻是我不認為僅僅隻是因為任務,我的命甚至能比你的更重要——”


    “所以說吧,你們千方百計也要保住我的命,或者說絕對不能讓這份合約終止的原因,到底是什麽?”


    …


    經過這一次遇襲,這對常年伴在她身邊的所謂屬下,成功的挑起了她的疑心。


    當然這個疑心不見得是壞事,畢竟如今是有了共同目標的人,坦誠相待,才是能更好協作的關鍵之一。


    對麵,聽得安潯淺笑問出這一句,隋炘的臉色開始變得非常不好看。


    他肯定沒有想過自己一大串的罵人話竟會被當成了導火索,關心則亂,否則他那麽激動勸她不要再作死了的原因又是什麽?


    安潯一旦懷疑了,便是不依不饒。


    而心思暴露之後便是等於給對方抓到了一個軟肋!


    冷冷再將安潯意味深長的眼神瞥了一眼,下一刻隋炘勾唇冷笑,說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吧,首先問你,你了解殺手組織,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地方麽?


    那裏最大的特點,就是有去無回!


    在幼兒時期就被綁架或誘拐了的孩子,在全封閉式的環境裏進行特訓,最後被培養成殺戮工具,執行著危險的任務並觸犯著各國法律,隻要跨進了組織的門檻,無論生死,都無法脫離組織!


    “你知道霍城,也就是當年的零一,是用了什麽方法,離開組織‘魑’的麽?”


    隋炘冷冷勾著嘴角,那抹笑容冰涼蝕骨:“當年為了擺脫組織”魑“,他夥同一群同伴連同著山田組本家一起,發動了一場叛亂,直接將當時”魑“家的首領暗殺,鎮壓下了數次暴動之後他自己坐上了首領的位置,才能絲毫不受限製,離開日本回了臨江!”


    “隻是不是所有人都有這麽好的運氣和能力的,大多數人都跟我們一樣,在一個組織裏賣命,永遠不知道有沒有明天,更加不可能逃亡。”


    隋煜和隋炘在的組織,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這個組織裏所有的殺手,甚至從很小的時候起就被注入了一種毒藥,此後每年都需要服用組織提供的藥劑,否則就會毒發身亡!


    “我們所在的組織由於規模不大,極力推崇個人能力,內部一整套的體係都是對抗型,執行的是殘酷的淘汰製。”


    當年隋炘被確診脆骨症之後差一點就被淘汰了,結果是隋煜一人借著搭檔的名義完成了第一項任務,才保住了隋炘的命。


    後來他研究化學藥劑變得越來越有用,隻是他們兩人雖然組成了一個團隊卻很少能共同行動,所以每一次的分別,都像是生離死別。


    那一句回來的承諾,就來自這裏。


    那並不是一句空口白話,它支撐著他們在一次又一次的分別和一場又一場的殺戮中活了下來,才能有了今天。


    “隻是你以為隻要克服了這一點就能幸福在一起了麽,不,組織是一場噩夢,它永遠在你最不願意出去的時候下達任務,也永遠不給你一口喘息的機會,在沒有任務的時候,所有留下的殺手們將被強製參加特訓,而特訓是淘汰製,十進八的規則,每一次特訓的最後兩名將被淘汰,當場射殺!”


    那一次,是隋煜剛剛執行完一個大任務從國外回來,卻正好趕上了特訓時間,立即被送往了荒島。


    在那島上,十個年齡相仿的女孩將用盡一切方法展開拚殺,目標是拿到前八活著回去。


    隋煜當然也是抱著這樣的念頭,隻是她身上有傷還沒完全恢複,在幾度對決之後漸漸就落了下風,直到最後抵達出口大門,前方屏幕上排名已經有了七位,而她前方已經無法追上的地方,是那第八人!


    那一霎,是隋煜離死亡最近的時刻。


    她像是無法再遵守那句回去的承諾。


    卻是懷著強烈的決心,那一刻她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由於不能直接對同伴開槍,她用僅餘的一顆子彈打中了基地頂部一個搖搖欲墜的排氣管,使得那管道一下墜落,砸傷了前方第八名的腿…


    她在對方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一步一步超過她,走到了終點。


    那受傷的女孩甚至還是她在組織裏為數不多關係還算親近的一個,直至身後槍聲響起,她都始終沒有回頭…


    她為了回去,間接殺死了同伴。


    卻是什麽都沒有說,歸來的那一日,也不過隻是同他好好說上了那句,我回來了。


    直至很久以後,當這件事傳到隋炘耳朵裏的時候她已是被完全孤立,再也沒有人在任務的時候同她搭檔,無論多麽危險的任務,她都是一個人前去完成…


    她遲早會死。


    她卻是毫不後悔。


    感情裏,也許女人遠比男人來得執著來得恐怖,她可以背負上最深的罪孽,隻為了能和心愛的人永遠在一起。


    那時候,他們已經幾乎到了窮途末路。


    “所以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當需要兩個亞洲人到中國完成一項長期任務的通知送到,當任務裏的要求完全同他們的情況相符兩人一起被選中,那甚至像是從天而降的奇跡一般!


    他們已經沒有了退路,也不願再回到組織去。


    為了讓這個任務能長期的執行下去,他們拚死也要護住安潯的性命,這才是他們的出發點。


    冷冷望上安潯漆黑的眼,隋炘冷冷勾唇,他說這個世上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一樣,也不是所有人都那麽幸運,能夠擁有自主權的。


    他們的生活是建立在他人的生死上的,他們的幸福,是偷來的時光。


    任務總有完成的一天,而他們的命運早已設定,他們的人生不會再有多餘的選擇,唯有當下,能夠珍惜。


    “隻是,至少留在這裏,隻要你不抽風設計出那些危險又無用的任務的時候,我們能稍微像正常人一樣,過上一點能稱之為生活的日子。”


    “我可以帶小煜出去走一走,讓她看看平凡的普通人都是怎樣活著,那些不用隨時考慮生死的情侶,又是去那些地方,吃什麽東西,做著怎樣的事。”


    “我把這叫做百分之五十的幸福。”


    隋炘笑起來,這也許就是他一直以來都無法喜歡安潯的原因,在他眼裏,她簡直是個最矯情奇葩到無可救藥的女人。


    這個世上,並不是所有感情都一樣的。


    有的人,出生入死冒著最大的風險,也不過隻是為了求得一半的平凡人生。


    而她,明明隻要她肯後退一步就能百分百的擁有全部,嗬,可是她卻偏不珍惜,不是麽?


    ------題外話------


    我感覺我都要成仙了,淩晨五點半了…。


    這幾天發生了不少事,情緒太差了整個人都非常不對勁,寫文簡直像是煉獄嗬嗬…


    今天非常困,最後2000幾乎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麽了咳咳,大致意思應該沒錯,但是語句估計不忍直視,明天白起來精修調整,這幾天狀態不行大家跟著白忍一忍,等白調整好就好了哈,大家抱一個。


    打賞和回複都回來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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