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潯一直是一個很難捉摸的人。


    她這樣的個性,在以前裝模作樣的時候還稍微正常一些,現在常常把內在情緒表露出來,反倒看上去古裏古怪,讓安濛一時判斷不好她哪一抹笑是正常,哪一句話又是假意。


    她當然不覺得安潯需要拍什麽香豔的照片去勾引她那男朋友。


    對方顯然是很喜歡她的,而且安潯本身就是個妖精,勾引人的手段還少麽,她絕對又是在說謊話騙她!


    隻是她說這樣的話,表情又是格外的認真,甚至看著還有些嬌俏…


    這是不常見的安潯,若不是她不正常怎麽會跟她有那麽多廢話可講?


    安濛左想右想,還是想不通安潯的古怪表現,隻是想到最開始自己進來的時候她的表情。


    那時安潯明顯在想些什麽,而她覺得她當時的狀態可能才是最真實的…


    當然她一個傲嬌,是不容許自己為了剛剛緩和了一點點關係的繼姐考慮這麽多的,安濛努力清了清喉嚨。


    “行了,一身婚紗還一會兒香豔一會兒勾引的,你小孩子麽,結婚哪是這麽容易的事!”


    說著她像模像樣皺起眉來,隨便對著安潯拍了幾張。


    其實她也就是嘴上不說,心裏隻覺得安潯穿這一身簡直哪個角度拍上去都很好看,拍過她完成任務一樣把手機遞給她,行了她去發吧,愛發哪張發哪張!


    “我先出去了,你快點換衣服,對了你一會兒跟我們一起走麽?”


    安濛摸摸鼻子回過頭。


    安潯正低頭翻著手機,看自己的照片而已她用得著笑得那麽自戀麽?


    “好啊,”她點點頭,“一會兒跟楊叔的車,我們一起回家吧。”


    “…哦。”安濛片刻輕應了一聲,看來這周末安潯也不約會。


    她甩了甩腦袋,一回頭,隱約感覺身後留著一道小縫的簾子那頭動了動。


    她狐疑過去撩開一看又什麽都沒看到,嘟囔了一句側身出去,把簾子拉了嚴實。


    ——


    十月末的時間,步入暮秋,臨江的氣溫呈階梯狀遞減。


    這一日室外陽光正好,溫度卻不算高,市中心街道兩旁的梧桐葉開始慢慢轉黃,路上行人的衣裝也開始漸漸加厚,白日變短黑夜長了,每到入夜之後秋風微涼,帶來一絲蕭索。


    安潯在的婚紗店其實離義信堂會不遠,當然她並沒有告訴霍城,下頭負責監察的人也不會及時匯報這種事來打擾當家工作。


    是以那日午後,義信堂會三樓安靜的大書房裏,什麽都不知道的霍城依舊忙碌。


    如今義信麵對的挑戰並不是一場一觸即發明刀明槍的械鬥,而是暗中較勁鬥智鬥勇的交鋒,這樣的狀況扭曲複雜,並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得出結果的局麵。


    霍城的目標是在不動搖義信根基的基礎上除掉霍岷,限製莫家,將異黨盡數清除之後獨攬大權。


    而莫家的態度更是曖昧複雜,首先他們出師無名,隻能借由霍岷要爭奪當家之位的名義暗中行事,而在失去了蘇家這個依仗之後勝算減弱。


    隻是霍家家宴那一夜莫舟山也不是沒有得到絲毫好處,至少她除去了蘇怡的勢力,使得如今兩方人馬還能有一拚。


    莫舟山也不希望義信沒落,他的最終目的是爭取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結果。


    霍城方麵猜測,莫舟山應該是希望能最大限度上保住義信,替換新君,為莫家爭取到能爭取的最高地位,這就是他依舊暗中盤算沒有直接出售鬧得魚死網破的原因。


    於是這便是同一棵大樹,上頭不同的枝椏之間起了衝突。


    誰都不想動搖大樹的根本招來外患,卻是內在的矛盾已經無法調和,在不遠的將來一場殺戮難以避免,倒時以何名目開始,過程如何來打,結局又會如何,正是兩方如今盡力周旋的東西。


    霍城這幾日日夜都留守在堂會,密切觀察下方各堂口的狀況,緊密部署著計劃。


    樹大招風,義信經曆兩代當家發展成如今的臨江一霸,現在除了內亂,從資產到實力都引起多方覬覦。


    他和莫舟山暗地決裂的消息不可能不傳出去,近日開始不僅幫中異動,稍近的包括盟友永興,還有更遠的藤本家族,多方均有異動,虎視眈眈觀測著這一場變故臨到最後是否有更多利益可圖。


    而今日的主要議題就是前幾日日本過來的藤本家成員。


    他同霍城麵談之後並沒有即刻返回日本而是逗留在了臨江,昨夜被探子探得他私下同莫舟山見了麵。


    這分明是兩麵三刀看如何才最有利可圖的情況,而這在緊要關頭出現的藤本家成員不是別人,正是整個藤本家裏大概最恨霍城的人——藤本齊真。


    為此顧三非常生氣。


    也許他的思想還停留在六年前藤本家的那段時光,認為那裏是他家爺的半個母族,藤本健司也對霍城愛護有加。


    即便如今霍城拒絕了藤本家小姐的婚事有了些嫌隙,也斷不是在這種節骨眼上落井下石的關係,畢竟藤本健司還有意將山田組也留給霍城,在他心裏霍城一定仍舊是十分重要的。


    然而霍城卻不這麽認為。


    “如果藤本健司真要幫忙就不會派藤本齊真過來,派來了這個人,恐怕他們這次原本打算結盟的就是莫家,不是我。”


    他清淡一句話落,顧三詫異抬起頭來。


    前日藤本齊真過來,與他談的事情隻有一件,即在如今的情況下,與藤本家聯姻這件事,他是否有了新的想法。


    卻是麵對著藤本齊真,這件事能有什麽新的想法?


    他和他本就是敵對關係有我無他,他就算是有動搖也不可能把真實態度告訴藤本齊真,所以答案隻可能是否定的。


    而拿著他的否定態度,藤本齊真就有了能找莫家再談的理由了。


    說難聽點,他這邊也就是拋磚引玉的那塊磚而已。


    所以這本就是藤本健司設計好的劇本,隻是這隻老狐狸背地裏賣的什麽藥還有待考量。


    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藤本家的介入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黑道是在利益上講忠義的地方,換言之沒有任何關係是可以違背了利益單純存在的情義,也隻看在整件事中怎樣的利益才是最大,利益的共同方又在哪裏了。


    霍城淡淡幾句分析,把顧三的情緒從氣憤拉到了緊張上。


    他皺眉沉吟片刻:“那爺覺得,莫舟山會答應與藤本家結盟麽?”


    長桌之前,高大的男人微低著頭,壁燈從他後方照來,在書桌上落下一大片陰影。


    陰影之側,一身玄衣如墨,容顏如一清冷的男人有著一雙很黑很淡漠的眼,他神色平靜,靠坐在皮椅上,長指輕輕在桌麵敲過,下一刻微微搖頭。


    他並不知道莫舟山的選擇。


    他可能會因為謹慎而放棄這麽個過於強大也過於陌生的盟友,畢竟古往今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故事比比皆是。


    想到這裏,一抹冷意自霍城微垂的眉目間流轉開來,下一刻他倏自揚起嘴角。


    “莫舟山個性謹小慎微很難當機立斷,昨晚必定沒有給藤本齊真一個確切答複。”


    他輕幽幽將椅子轉過半圈,手肘撐上桌麵:“但是有一個人生性魯莽,這段時間大家都磨磨蹭蹭他大概早就快急死了,正好有這麽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出現,不如順水推舟把機會給他推過去。”


    話落,霍城輕輕抬眼,涼薄嘴角因著那抹淺淡笑意染上一絲絲冷冷妖冶。


    顧三愣了兩秒,望上那笑容中的冷意片刻瞪圓了眼,爺說的那人是霍岷?


    他這是想要暗地裏牽線搭橋讓霍岷和藤本齊真搭到一起,結成同盟?!


    顧三驚呆了。


    這樣的舉動無疑等同於自殺,因為霍岷絕對會不管不顧答應結盟,哪怕對方提出再不平等的條約,那麽爺這麽做的意義又在哪裏?


    反正顧三從來無法完全摸透霍城的想法。


    例如兩月前霍家家宴,他以為爺是想要同那安小姐獨處也猜到了他要在義信上下給她一個明確的身份,卻是沒能猜到他還設計了對付蘇家的陷阱,利用安小姐刺激蘇大小姐讓她當眾失態,輕而易舉的下了她的職務…


    麵前的男人心思如海,顧三也沒打算再猜下去,得令他低頭輕諾。


    “那爺是覺得藤本組長心裏其實是另有盤算,是友軍的可能性更大…還是如何?”


    了解這個,日後一旦爆發正麵衝突,他便也能對眼前危機究竟多大有個判斷。


    對麵霍城聽過卻是笑了。


    “誰知道那老頭心裏想些什麽。”


    他後仰靠回椅背上,狹長的眉眼輕眯,微勾著嘴角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帶著隻在顧三麵前才會有的隨意,當然還有幾分談論到藤本健司時冷冷的熟絡與輕蔑。


    “反正他不是想試探麽,有些話好好跟他說一遍聽不懂,再講一遍裝不懂,既然他非要試這次就擺開來做給他看,有人爪子長,有時候不剁出點血來不知道疼。”


    這一句生生轉涼。


    霍城是最討厭脅迫的個性,特別是當麵對的事還是同某些點某個人有關的時候,基本能做到一點就炸把理智統統拋到腦後去。


    另一頭顧三心中微歎,早在這件事牽扯到聯姻的時候他就該料到爺的反應了。


    爺前腳剛給那安小姐立了主母的身份藤本組長後腳就借著義信動蕩趁機插手,這不擺明是不把爺的態度當回事麽,爆了也是理所當然…


    爺大概已經給自己找到了開戰的名目了,顧三想著,什麽都不再多說,他俯身應下,轉身推門而出,輕輕掩上了房門。


    靜謐的大書房再次恢複一片沉寂,將前因後果之後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一一想過,最後霍城拿起桌上反扣的手機,劃開屏幕。


    他的神色已經恢複平靜,之前的冷意已經盡數從那雙暗暗的眸子裏散去,這時反倒透出一抹淡淡的澄淨來。


    他這一套也算是終極變臉了,此刻看著安靜無害。


    前前後後把手機翻了幾遍,在確定了沒短信也沒電話後,霍城翻出未接來電又給他家小姑娘撥了一個出去。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個了,當然安潯多半還是不接,反正他大概也不敢生氣。


    這段時間兩人的關係莫名變得有些微妙,當然弄成這樣的最初起因可能是他自作自受。


    當時他還沒有完全弄清楚莫家那一方的盤算,也不知道霍岷能控製的勢力到底有多少,保險起見他把安潯從自己身邊隔離了出去,拉開了距離提出暫時先不要見麵,其實也是為了她好。


    結果當然安潯不高興了,隨即單方跟他鬧翻,不見麵之後她翻著花樣開始冷淡,電話不怎麽接短信也不怎麽回,大有反正你要保持距離那就徹底保持下去好了的意思…


    起初霍城並不介意,甚至還覺得有點高興。


    安潯就是這樣的個性,折騰又絕情,但是她越是這樣不也表明對他越是在意?


    像這樣的小性子霍城平時都是能怎麽遷就就怎麽遷就的,反正情人眼裏出西施他家安安怎麽作都很可愛的。


    但是後來時間長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最近他才隱隱覺出些異樣來。


    那異樣的感覺如同捕風捉影,越是想弄明白卻反而越是不得要領。


    安潯本來就是那種不想被知道的事如何也套不出來的人,隻是她的確像是有什麽心事,對他似乎也愈發沒熱情起來…


    那樣淡淡疏離的感覺很不好,讓霍城不由得想到之前冷戰那段時間,這幾天逼人就逼得有些緊。


    當然越緊反而越看得出差異,安潯的確是不怎麽理他了…


    手機裏的撥號音響到最後一輪被掛斷,機主暫時無法接聽,請稍後再撥。


    霍城低頭沉默片刻,翻開短信。


    【藤本家的人前兩天來過了…】


    一條短信遲疑之間零零散散打下這麽幾個字,再看去的時候霍城甚至連看都不敢再一眼趕緊刪了!


    藤本健司來試探他的結果不知如何,但是他很清楚他要是敢拿這件事去試探安潯絕對是死路一條!


    短信刪了之後某人很不爭氣的微微汗濕了額頭,想了想,換了一句,好聲好氣的給寶貝姑娘發了過去。


    短信到的時候,安潯正蜷在安家車的後座上睡覺。


    她畏寒,並不是太冷的天氣就要蓋著毯子,偏頭靠在椅背上,縮成一團的樣子看著到挺安逸。


    手機震動起來的時候安濛正在回短信,聽見安潯那裏傳來震動聲也不吭氣,反正這動靜肯定沒一會兒就醒了,結果沒想到豬一樣的某人居然說過去了沒接…


    她正猶豫的時候安潯的手機有短促的震了兩下,這次估計是短信,她偏頭看了兩眼,直至後來車子下了高處開過一個淺坑顛了顛,安潯這才哼了一聲醒過來。


    電話估計是男朋友打的,安濛猜測。


    安潯肯定是把婚紗照發過去了,然後男朋友一看心動了就來約她出去了,嗬嗬,妖精就是妖精計策果然得逞了。


    安濛腹誹著,看安潯睡眼迷糊的起來,坐著清醒了好一會兒,最後翻出手機看了一眼。


    她的確是有一個未接來電和兩條短信。


    也的確是安濛猜中的人。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個未接來電了,他在之後幽幽告訴她,過兩天他想見一麵。


    【這一次一定要見到,我會過來找你。】看著語氣挺強硬。


    隻是他之後又說。


    【隻給十分鍾都可以,安安是我錯了,我很想你。】


    安潯看著這條滿屏幕狗尾巴搖的短信。


    片刻神色淡淡把手機塞回兜兜裏。


    再抬眼的時候,一道秋陽打落,映成窗上光影。


    望向窗外的美麗姑娘,近日微微蒼白的嘴角卻似有了一抹淺淺笑意。


    ——


    如今國家實行一周做五休二製度,每周的雙休日也就被賦予了一些特殊功能。


    比如普通忙碌的人趁休息日同家人一起享受閑暇時光,還有特別忙碌的人,趁著休息日出來考察一下,看看某姑娘是不是有資格成為家人,將來一同享受閑暇時光。


    在那日酒會的幾天之後,裴夫人段憶榮破天荒的聯係上了黎曼曼,要求在雙休找個時間單獨見麵。


    這是讓黎曼曼緊張害怕卻也知道無法避免的進展。


    當然以裴夫人這樣的心性這麽快想要來見她也不知是福是禍,懷著忐忑的心情,黎曼曼在這一日午後獨自去赴了約。


    段憶榮定下的見麵地點考慮周到,附近就是地鐵站,黎曼曼可以從大學城坐車過來,兩個小時左右就能到。


    黎曼曼算準了時間,按照提前二十分鍾的規劃設置了出發時間,先段憶榮一步到了咖啡店,把晚輩見長輩的禮數做了周全。


    彼時時間還早,黎曼曼喝了幾口水,觀察了一下四周,拿了桌上的雜誌看起來。


    她有密切留意時間,卻也不顯得焦急不安,更好的是沒有做出帶上夥伴安置在別處或者時時發個短信匯報情況和心情的事,顯得還算平靜自然,這樣的表現至少沒有再在段憶榮心裏減分。


    其實段憶榮在黎曼曼到之前就已經到了。


    她在咖啡店對麵的大廈二層有一個藝術展廳,站在寬大的落地玻璃前望出去,可以很清楚看見坐在窗邊的小姑娘。


    今天她的表現比第一次見的時候要沉穩不少,當然穿了更正式的衣服,坐姿也沒什麽大問題。


    這是一個家教還不錯的姑娘,雖然沒有接受過更嚴格的訓練,至少底子不算糟糕。


    處在這個位置她也見過相熟的不少太太的兒子們帶來出席宴會的姑娘,顯然黎曼曼這樣的至少淳樸,她又想到了之前丈夫提到的璞玉論。


    想著歎了口氣,再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鍾的時候段憶榮轉身,去往了咖啡廳。


    黎曼曼注意著每一刻門邊的動靜,當身穿一身雪青色套裝的段憶榮推門而入的時候,她立刻起身相迎。


    今天的段憶榮看著比霍家那一晚更加幹練,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知性女強人的氣場,黎曼曼悄悄深呼吸一口,揚起一抹笑容:“阿姨您好。”


    “嗯。”段憶榮也不耽誤時間,輕應一聲在黎曼曼對麵坐了下來。


    小姑娘今天穿了一身棉布長裙,外頭搭配了一件針織開衫,長發披肩,看著倒是有幾分清秀端莊。


    不過這樣的衣服這個季節穿已經有些冷了,段憶榮想她肯定是沒有什麽正式場合穿的衣服,為了見她選了一身最老成的。


    服務員適時過來詢問點單。


    “來一杯拿鐵。”段憶榮把menu遞回去。


    “我要一杯卡布基諾,謝謝。”黎曼曼也選好了咖啡。


    段憶榮回眸望了黎曼曼一眼,卡布基諾偏甜是小姑娘會喜歡的味道,隻是表麵的奶沫在喝的時候很容易沾到上唇上,並不適合在正式場合點。


    當然黎曼曼肯定想不了那麽多,想著,段憶榮卻也覺得自己倒是好像想太多了看人眼眼都是考察,這麽想著微不可查的無奈笑了下。


    等咖啡的時候段憶榮簡單問了黎曼曼幾個問題。


    而事實上她對她的了解其實已經很全麵,私家偵探調查了黎曼曼和他父母方方麵麵的基本情況。


    她熟知她平時的愛好,也知道她和裴釗同樣喜歡動物之前在一個寵物救助站做過誌願者,她還知道黎曼曼成績優異,刻苦努力,普通角度而言是個裏裏外外都還算不錯的姑娘,挑不出大毛病來。


    幾番氣氛微微尷尬了問答之後,咖啡適時送了上來,輕輕調著奶精的時候段憶榮看著黎曼曼悄悄鬆了口氣。


    她很喜歡那杯拉著漂亮拉花的咖啡,不舍得一下子攪勻,端起杯子來,沿著杯沿輕輕喝了一口。


    而事實上卡布基諾也的確就是這麽喝的,香濃卻可能有些燙嘴的咖啡液先經過打得氣泡的奶油,降溫的同時也染上了奶油的清甜;


    隨後被緩緩一起送入口中,此刻經過修飾的口感便會絲滑卻不顯厚重,溫溫潤潤的充盈口腔,咽下的時候會感覺到從心底漫起來的暖意。


    當然這樣喝有一個無可避免的後果,就是杯沿厚厚的奶沫會很容易在上唇沾上一層,變成一小截白乎乎的“胡子”影響雅觀,而此刻對麵的黎曼曼顯然也遇到了這個問題,當她咽下一口咖啡抬起頭的時候,臉上的白胡子稚嫩又滑稽。


    這樣子並不難看,當然也並不得體。


    段憶榮沒有做聲,目光也沒有移開。


    而黎曼曼似乎真的很喜歡卡布基諾的味道,她喝過一口之後整張小臉都有了些血色,神態也放鬆了不少,隨後她端起杯子來再喝了一口,當那白胡子更加濃鬱之後,她滿足的放下杯子,那一刻抬眼的時候眸光都微微閃亮。


    結果之後她卻是飛快拿起桌上的紙巾擦了擦嘴,那動作一氣嗬成段憶榮還很少看什麽女孩子動作這麽敏捷過…


    那輕手輕腳的刷的一下,對麵段憶榮甚至驚訝得眨了眨眼,看黎曼曼飛快擦了嘴上的奶沫然後把紙巾放回了桌上。


    最後她才敢抬頭朝她望了過來。


    那一刻又恢複成了之前正襟危坐的模樣,連垂落的一縷發絲都有條有理。


    段憶榮毫不避諱的迎上那目光,片刻她從孩子眼中看出了更多的緊張。


    她也許直到這一刻才後知後覺有些後悔喝那卡布基諾了,因為她開始擔心自己之前的樣子是不是被看到了。


    就像段憶榮之前對黎曼曼的判斷一樣,這並不是一個做任何事前都會思前想後調理清晰的姑娘,她有些真性情,會自然而然去依著本心做事,麵對著她的時候她又敬又怕收斂了很多,當然也因為緊張更易犯錯。


    她想,那她之前點這杯咖啡,偷偷喝上兩口又飛快毀屍滅跡是在做什麽?存著不會被她發現的僥幸心理麽?


    段憶榮不禁有些啞然失笑。


    隻是這樣一想,倒似她本人的情緒也放鬆了下來,對於方才的一幕,到底不能再用錯處去形容。


    “阿姨,這裏的咖啡味道很好,謝謝您帶我來,知道了這麽好的一個地方。”


    黎曼曼緩和氣氛的話語在耳邊響起,段憶榮抬眼的時候,對上小姑娘真誠的眼神。


    其實段憶榮的個性和如今的年紀,包括她今天來的目的,可能都讓她無法去好好去寬容一個本就年幼的姑娘做出符合她這個年紀的天真舉動來,這是先前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最大矛盾點。


    卻是看著此刻的黎曼曼,段憶榮不自覺心情就微微有些柔軟下來。


    大概是因為這杯卡布基諾的香味吧,其實她記得她小時候,十五六歲的年紀,也曾經非常喜歡過這種又好看又好喝的飲品的。


    當時她也並不是沒有沾上過奶沫,由家裏年長的姐姐笑吟吟的取笑她然後悉心幫她擦去;


    而就連此刻她和黎曼曼麵對麵的場景都莫名熟悉,其實她也不是沒有被長輩挑剔過的。


    她至今都記得當年她撇下段家的一切追來臨江,當時還不是她婆婆的裴夫人看著空手而來隻有一身誌氣的她,那複雜又覺得很麻煩的表情。


    當然,此刻對麵用著自己最大的熱情和小心翼翼來麵的她的姑娘,她為何能這麽努力的原因,她也很明白。


    也許人大了,經曆的多了,麵對孩子的時候最想要的就是給他最好的一切求得最快的捷徑,這是她一貫的思路,當然這樣的作風,也許的確也有不近人情之處。


    誰教她的兒子偏偏看上的就是這樣一個喝著卡布基諾笑容微微傻氣,單純很多卻是閱曆太少的姑娘呢?


    段憶榮在心裏歎了口氣,像是想定了什麽,放下咖啡勺。


    “我聽裴釗說你的專業大三擇業的時候就要選擇是否從警,而當警察是你的心願。”


    段憶榮神色淡淡的拋出一個問題,當然不會讓黎曼曼這種段位的人看出來她心中所想,黎曼曼微微緊張的抿了抿唇。


    其實這個問題,便是今天這場談話她最擔心的問題之一。


    因為這後麵很可能接著一句,我們裴家想要的是一個能在商業上輔助兒子的媳婦,至少不能拖他後腿,但是我們覺得一個女警並不具備這樣的功能,所以要不你們還是分手吧…


    咳咳,黎曼曼被自己的口水嗆了嗆,掩著輕咳了兩聲,再抬頭的時候顯然更加嚴肅了。


    當然這個問題既然是她事先擔心過的,那麽答案她也已經早就有了…


    “是的阿姨,裴釗跟你說的都是對的,我們學校畢業之後的確可以選擇入警籍,而這也是我從小到大的願望之一,”她認真望上段憶榮的眼,“這個願望如今也還在,我並不想放棄。”


    黎曼曼講話聲音本就偏柔,在長輩麵前自然更加輕言細語,隻是用著這樣柔和的聲線,她卻是給了段憶榮一個不讓步的答案。


    “長大之後能成為一名警察,是我小時候最大的夢想了,當然那時候應該很多是受了我父親的影響,因為我父親就是一個刑警,我也很像成為一個父親那樣的人,做到一些想做的事,成為父母的驕傲。”


    “當然這個念頭以前並不清晰,直到我考上公安大,正式接觸了許多課程,有了一些實訓經驗之後,我也就更加確定了這個目標。”


    “其實我算不上朋友裏天賦最好的。”黎曼曼笑笑抬起頭來,“您上次見過的安潯,她就很有天賦,嗯,還有蘇洛,她也比我能幹一些,但是我也不差,因為我真心喜歡刑偵和犯罪心理,願意努力去學好做好。”


    “在我心裏,想能有一個目標,然後肯為了這個目標而努力,最後能將自己喜歡的事做成終身職業,將會是一件很幸福事…當然我也知道我說的這些隻考慮了我自己的事。”


    小姑娘認真而靦腆的垂了垂眼,又抬起頭:“我的這些計劃,可能是和阿姨您們的安排,還有裴釗自己的規劃有衝突的,所以您可能會不放心。”


    “但是我願意努力去學去配合的,努力一起去找到調和的方法,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機會和一些時間,我會加油。”


    這段話顯然是事先準備過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說著這樣的話,小姑娘心裏應該是很不安的,段憶榮感覺得到在麵對她的時候,她的擔憂和不自信。


    當然即便如此她還是不願意放棄自己的理想,她也的確是這樣的個性,遇到問題的時候首先想到的並不是如何痛苦而是如何解決,這是一個有韌勁的丫頭,雖然此刻她能做到的極其有限,還隻是一小團有韌勁的蒲草。


    “可以,我是說你將來畢業之後可以從警,我和裴釗的父親對將來兒媳的職業並沒有什麽限製。”


    黎曼曼話落,沉寂兩秒,段憶榮忽然開口。


    這個當然顯然有些超出黎曼曼的意料,下一刻段憶榮甚至輕輕揚起了嘴角。


    “怎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其實不必不可思議,我們把兒子培養成如今這樣,要的就是他能獨當一麵自己一手接下裴氏集團,換言之,兒媳的能力隻是錦上添花的東西,我和裴釗的父親從最初就沒有從利益的角度來考慮過兒子的婚姻,因為以裴家如今的形勢,已經完全不需要如此。”


    這還是今天見麵以來,這位嚴肅而不苟言笑的夫人第一次笑,第一次說出這麽長一句話…


    雖然她語速過快,那笑容也很淡然。


    黎曼曼聽得愣了愣,連忙點頭:“嗯。”


    “嗯,所以你要知道的事,我們並不是嚴苛的家庭,我也不是一個嚴苛的…母親,”段憶榮停頓了一下,把到口的稱呼換了一下,“我的確並不太滿意你,並不是因為你的家世和將來要從事的職業,而是因為你的確並不合適。”


    好,好吧,這一句真是相當直白又傷人…


    黎曼曼愣了愣,片刻再次點了點頭,那傷人的話也是實話,她實力還遠遠不夠這一點,那一夜酒會她已經深刻體會到了。


    認真觀察了一眼對麵姑娘的反應,確認沒有看出一點暗中不滿之後,段憶榮似終於下定了決心。


    段憶榮也是個講求效率和解決方案的個性,至少在這一點上她和黎曼曼有著共通之處。


    既然之前已經誘導了對方做出努力奮發的承諾了,段憶榮不再遲疑。


    “提升你綜合素養這件事,不僅僅是為了裴家,也是為了你將來的路能走得更加平順,你和裴釗的感情能發展得更加穩定,這一點我想你已經明白。”


    “所以接下去我有個方案,願不願意做你自己決定,做得達不達標我來考核,以三個月為期,看看你能否適應。”


    這樣的要求太過公事公辦,顯得很不近人情,也許換一個人早就已經被這樣的態度嚇退或者激怒。


    黎曼曼也許也並不完全明白,之後顯然是有些被牽著鼻子一路狂奔各種愣神的感覺,在她還沒完全理清思緒的時候,段憶榮已經給她提出了三點要求。


    其一,她目前最需要攻克的是語言關,但是目前她自己的學習方法顯然效率低下,之後便由裴家提供日語和英語家教老師,每周至少各一次,強化她的語言水平。


    其二,她目前還缺乏一些能派得上用場的愛好,比如花道茶道,比如高爾夫網球,甚至一些賭場賭博的經驗。


    這些都是娛樂,卻是非常有用的娛樂,要知道商場上很多關係的拉近都源於這些細節,而作為一個輔助,她需要具備可以隨時應付這些場合的能力。


    其三,她穿衣服品味還不夠…


    被說到這一點的時候,黎曼曼忍不住低頭瞄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長裙,再抬頭的時候,眼睜睜看著段憶榮從包裏拿出一張金卡推給她,嚇得她瞪大了眼睛。


    “不用緊張,這個錢不是給你亂用的,是用來給你添衣服的。”


    “從今天起,以後每個周末我會給你一個任務,讓你按照主題購買一身服裝。你需要買下衣服,搭配的首飾,皮包,還有鞋子,之後穿上拍一張照片給我,並告訴我你選擇每一樣東西的時候做出的考量,當然我也會給你回複,指出問題。”


    “一個人的外表是可以靠他們包裝的,但是一個人的氣質和品味是需要慢慢培養的,這些東西很多女孩從小就會學,但是你沒有,所以隻能現在補,雖然會辛苦些,但是之前你也說過了,隻要我給你一個機會,你會加油。”


    最後一句淡淡話落,黎曼曼有些愣然著望上段憶榮眼尾輕揚的眉目。


    她這雙眼是同裴釗最像的地方,都是一雙多情桃花目,當然段憶榮的看不出半分水光瀲灩的旖旎來,隻有冷冷清清的纖細,卻是此刻微微眯起來的時候,讓黎曼曼冷不丁感覺到裴釗當初也有過的,那種心裏早已算計了很多,隻等著對方好好跳坑時的逼迫與胸有成竹。


    她的心突然跳了跳,又不知怎麽忽然有些想笑,輕輕點頭應了,段憶榮似乎還算滿意。


    她問她要了課表,之後將嚴密安排她的課程作息,黎曼曼感覺到了無比充實的壓力。


    最後的時候段憶榮淡淡提起了一件事:“你和裴釗的事你父母知道了麽?”


    “嗯,我之前跟家裏說過一些,我父母知道我談了男朋友。”黎曼曼乖巧開口。


    “嗯,”段憶榮輕應一聲,“可以再跟他們說詳細一些,包括裴家的情況,還有我要求你做的這些事,你都可以和家裏談一談,看看你父母的態度。”


    這是黎曼曼之前沒有考慮過的問題,她微微點頭。


    “這是一件大事,你父母有權知道你最近在做什麽,又是為什麽要做,以及將來你如果嫁入裴家,需要麵對的東西。因為婚姻是兩家人的事,必須征得你父母的同意才行。”


    望上黎曼曼微微迷糊的小臉,段憶榮歎了口氣,果然和她之前預料的一樣,一門心思念著要努力奮鬥的姑娘,其實根本還沒有真正的往結婚上麵想,看來她如果不再說得更直白些,她估計悶頭悶腦的拚搏下幾個月,還搞不明白自己正朝著哪個方向衝…


    “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三月期限麽,三月之後差不多就要過年了。”


    段憶榮神色淡淡:“如果三月之後一切順利,年假時讓裴釗去桐市一趟,見一見你父母,然後你們回家來,陪裴釗的父親過個年吧。”


    ------題外話------


    這兩天白開始有孕吐反應了,有些惡心反胃食欲不大好,碼字有些稍稍被影響,大家抱歉。


    61活動公告出了,大家記得去看看哈(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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