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股冷空氣南下,這幾日的臨江城冷得像是提前迎來了冬季。


    清早,陰冷的水汽在天邊凝成灰蒙蒙的雲,似壓在眾人心頭揮散不去的陰霾。


    這樣時間臨江三區專案組早早出動,趕往調查現場。


    臨江市鬧得人心惶惶的野獸襲人案至今尚未偵破,前幾日似出現了第六名受害人。


    那是前去市郊一家快要倒閉的工廠討債的收債公司員工,失蹤時間就在當晚,失蹤地點在距離高速公路不到兩百米開外的一處荒草地前。


    他的車就停在那裏,隻是熄了火,鑰匙都沒有拔出來。


    這樣一個人不知為何在這樣一個地方下了車,走進了旁邊的荒草地裏。


    兩日後專案組接到報警趕來,現場勘查的時候發現了大片血跡和野獸的足印。


    這起案子被並入了犬神案一並調查,卻並未給案子帶來什麽新的轉機。


    專案組關於可能有兩隻或以上的野獸蟄伏在臨江市郊的報告打上去之後,兩日前有了批複。


    上頭欲抽調一隊武警增援,負責搜索幾個案發地周圍的廢墟和臨江四周的山嶺,今日武警部隊的官兵就會到達。


    那是真槍實彈的部隊,整個臨江城隱隱有了全城戒嚴的態勢。


    冬雨蕭索的清晨,便是市中心行人都寥寥無幾,整座城都沉浸在一片煙雨蒙蒙中,這時候還在活躍的可能也隻有罪犯和跟在罪犯之後窮追不舍的官兵了。


    因為大案壓頂,其餘的一些小案子似乎就顯得沒有那麽緊迫,也沒能得到太多關注。


    比如說五日前在前往市郊港口的盤山公路上發生的那起離奇車禍,隻得到了隔日晚新聞的報道;


    再比如最近城裏頻頻發生的寵物狗走失案,隻在新聞裏被一筆帶過。


    秦可兒和關祺可能都沒有想到的是,當晚他們的車因為套了陌生牌照,至今都沒能找到車主。


    而監控裏驚鴻一瞥拍到的黑色跑車更是搜查不出半點情報來,案件早已陷入僵局。


    墜崖的車輛不好打撈,再加上連日陰雨潮水漲得厲害,蛙人根本無法潛入水中布設吊鉤。


    如今物證人證都沒有,也就沒人能真正確切的把兩人的失蹤案和這起車禍聯係起來。


    這也許便是所謂的天災人禍。


    有時候當老天都站到了惡魔的一邊,勾去那苟延殘喘的幾條孤魂,隻是時間問題。


    對於秦可兒和關祺的失蹤,暫時根本沒有人懷疑到安潯。


    這幾日也不過是有受理了秦家報案的警員來安家錄了一次口供,隻是作為受害人的安家能提供什麽線索;


    安潯眼觀鼻鼻關心的配合,跟著安家人一同陪警員聊了些有的沒的就把人打發了出去。


    安淮是在婚禮儀式正式開始之後,才傻乎乎的被通知秦可兒逃婚了。


    當時秦家人還抱著一線希望能找著新娘子。


    或者他們是打心眼裏隻關心女兒有沒有真的和關家小子私奔,而並沒有真心為安家的新郎官著個想吧,總之等事情瞞不下去徹底曝光的時候,舞台上燈光音效司儀新郎都各就各位,結果紅毯那頭大門遲遲不開,這才曝光丟了新娘子…


    安淮是實打實的被丟在了聖壇上…


    宋靈韻一張保養得宜的臉上氣出了n道皺紋!


    之後儀式當然辦不下去了,賓客們帶著訕訕的笑結伴走了,親戚麵留在現場麵麵相覷等著安排,安淮不知被宋靈韻拉去哪裏的時候,安濛正打著安潯的手機找她找得團團轉,後來才聽她給警察的解釋,她那天不勝酒力,醉後去酒店開了個房間睡去了…


    總之等這一攤爛攤子勉強壓下,把所有必須安頓的人都安頓好了,確定丟了的麵子也找不回來之後,安家人沉默迎來了隔日清晨。


    再然後,秦家和關家齊齊宣稱兒女失蹤跑去警局報了案,當然以安濛為首的安家人嗤之以鼻的認為,這是為了逃婚開脫呢吧!


    於是在關祺和秦可兒失蹤的這段時間裏,外界依舊這樣鬧哄哄的過了下去。


    安潯照例上著課考著試,當著她一如既往不關心家族安危的安家大小姐,還順便得知了宋靈韻不打算推遲公演的消息。


    她身邊的人各個強悍,趕著命運的小火車一路前行。


    唯一欠缺的一點,是那日隋炘灰溜溜從她眼皮子底下逃走之後,再也沒敢主動聯係她,匯報上一句血液研究的事。


    當晚,站在地牢大門前的時候,感受著裏頭冰冷的死氣,安潯沉默靜立。


    從最初到至今,她心裏並不存在複仇成功之後任何肆意的暢快淋漓。


    兩世為人,她體會最深的一點,也許並不是什麽逆天改命力挽狂瀾的豪情壯誌,而是生命脆弱命運無常的心酸悵然。


    這個世界,本就由最根本的法則運演,比如弱肉強食,比如生老病死。


    我們身陷期間,可以在這個世上通過自己的努力去謀求可謀求的最大出路,卻永遠不會有人可以打破世間規則,成為超脫在外的存在。


    所以她的重生,伴隨了太多的限製,得到的一切,都拿了最重要的東西去換。


    所以她的今生,也許注定留下遺憾,得到的愈多,愈留不下最想珍惜的所有。


    是啊,這世上哪有什麽東西,隻為了讓某一人稱心如意而存在?


    命運的卷軸也許早在上一世就全然寫定,描繪著她,也描繪著此間所有人,向著那既定的彼岸,日夜奔流而去…


    ——


    第六日的晚上,安潯輕輕推開地牢大門,看到的是魚群後方已然開始發脹的關祺,還有低著頭套在枷鎖裏,離瘋和死可能都隻差了一步的秦可兒。


    她的魚沒有那麽強悍,關祺的屍體除了腫脹了一些,至少外表看著還正常。


    肌肉脹開之後撐開了他的眼皮,此刻半張著嘴,一雙烏黑的眼正微眯著直視身前,在絢爛的魚群之後,頗有幾分凝視的意味。


    安潯隨著這樣的目光一起凝視過去,望上另一頭水缸裏漂浮著的秦可兒。


    六天時間她瘦了很多,身上的傷口已經開始散發異味。


    沒了競技雙方,安潯也不急,靜靜等了片刻,直到心裏揣著恐懼的秦可兒猛地抽了一下,從昏迷中蘇醒過來。


    今晚的安潯帶來了一個問題,她讓他們兩“人”都說一說,若是熬過了第七天,他們想要實現怎樣的願望?


    安潯嘴角依舊掛著瘋子一般冷冷的笑意,秦可兒忍住心頭的怒火,回答了這個問題。


    得到答案之後安潯自然又飄飄忽忽裝模作樣的去問了關祺,秦可兒隻覺得她這樣裝神弄鬼很惡心,低頭不語。


    安潯含笑的聲音從對麵傳過來:“哦,你的願望原來是這個啊,嗯,原來如此…隻是這個願望,好像和你心愛的小女朋友的願望有衝突呢~”


    她輕幽幽的,一句話裏又不知在盤算著給她下什麽絆子,秦可兒恨恨抬起頭來。


    她對上安潯的回眸望來的目光,安潯笑得純良:“怎麽辦小可兒,剛剛關祺跟我說,他最大的心願,就是想要和你永遠永遠的在一起,永不分離呢。”


    “但是你的心願,似乎一直都是獨自一人逃離這裏,好好的活下去,對不對?”


    “啊,這不就又有矛盾了麽,嗯,有分歧,那就意味著又有了比試的動機了呢~”


    她調侃著說,自顧自的,那笑容那聲調,落在秦可兒口中耳中,都是莫大的羞辱。


    她冷冷笑起來:“安潯,我知道你不想放過我,那不如就幹脆殺了我,你這樣有意思麽?”


    “嗯?”安潯不置可否的眨眨眼。


    秦可兒滿臉怨毒:“現在你在我麵前做這些,也不過就是跳梁小醜般的演技罷了,說實話你不累,嗬,我都看累了!”


    她冷冷諷刺:“你既然一心想殺我你就殺,我已經想通了,大不了就是一死,總好過被你玩弄!”


    “關祺已經死了,你還拉著他裝神弄鬼有什麽意思?我告訴你,這打擊不了我分毫,因為我根本就不怕也不信!”


    “這個地盤都是你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何必再為你殺人假惺惺找什麽借口!反正從最初起遊戲就是假的獎勵也是假的,你不過是借著遊戲的幌子胡亂殺人而已,你又何必裝得自己大公無私出師有名,全他媽是假的!”


    秦可兒回光返照了一般怒斥了一大堆,居然說得字字清晰有條有理。


    當然,也不知是昨晚在肚子裏打了多久的腹稿。


    望上那雙血絲密布的眼,安潯都有一瞬驚歎這個女人頑強的生命力了,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有心思對她試用一次激將法,也算能耐了。


    安潯在靜默兩秒之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呐,誰說關祺死了,就不能開口說話了?


    她輕輕道,一時壓低的聲線透出幾分詭異,話落兩步往旁邊一讓,露出了後方水缸裏的屍體來。


    秦可兒到底還是忌憚關祺的屍體,這兩天來她竟可能的不去看他,這一下卻是不可避免的將對麵情景盡收眼底。


    那水缸裏,關祺的身體已經開始發白發脹,腫起的頭部已經有些看不出往日英俊的麵目,反倒顯得有些麵目可憎。


    秦可兒在看見那一刻下意識低頭閉眼,躲開了兩秒之後卻又因為心底升騰起來的恐懼而顫巍巍的抬起頭來!


    她明明不該去看的,卻是抑製不住!


    她明明知道那是安潯的計謀,卻是根本抑製不住!


    當她再次睜眼,適應了眼前的一片眩暈,入眼的畫麵,正是她躲藏前看到的那一幕。


    關祺,他頂著那樣一個她幾乎已經快要辨認不出來的腦袋,微睜著一雙眼,死死的盯著她,那半張開的一張嘴,竟是在水下微微蠕動,緩緩一開一合之間,就像是在說話一般!


    她看到了他紫色的嘴唇。


    她甚至在他嘴張張合合的時候看清裏裏頭那截深灰色的舌頭!


    一連串的水珠隨著關祺嘴唇的動作緩緩浮出,自水麵散開,那一刻秦可兒再也抑製不住心頭的恐懼,用力揪緊自己的頭發深深低下頭去!


    為什麽,為什麽關祺會動?!


    為什麽,為什麽他明明已經死了,此刻卻是死死盯著她,還在同她說話!


    那一刻,水缸中那雙無神空洞的墨瞳裏似乎帶起了嘲諷,她甚至覺得他冰冷的嘴角正幽幽揚起一抹詭異笑容!


    連日的精神壓力,傷口發炎帶來的熱度,讓秦可兒已經到了崩潰邊緣,極易失控產生幻覺。


    此刻她眼前她腦中的關祺,簡直如同索命的鬼怪般恐怖,下一秒她嚇得抱著腦袋低下頭,瘋狂大叫起來!


    “不要,不要過來!救命,救命啊——!不是我的錯,不是我,不要過來,不要——!”


    秦可兒再次破功陷入的癲狂,隻肖輕輕一句,她就已經再也沒了之前說出那番激將法時努力淡定的模樣。


    心中有鬼當然無藥可醫,安潯靜立在水缸邊看了兩眼,徑直離去。


    原處秦可兒還在嘶吼,低頭的時候,對麵說話的關祺喉管深處幾番蠕動,隨後如同嘔吐一般,一下張嘴從口中擠出一條活潑的小魚來!


    那小魚出來之後又企圖遊回去。


    屍體的內髒濕滑好嚼,魚兒們更加喜歡,昨晚一夜早就咬穿了傷口鑽了不少進去,如今關祺的整個肚子恐怕都已經快被吃空了吧。


    當然這些安潯沒說。


    隻因這真相,恐怕比此刻秦可兒腦子裏的幻象,還要教她受不住啊。


    ——


    水聲,浮動聲,吃飽的魚兒歡快躍出水麵的happy聲,這一夜照常響了整夜。


    待到第二日,最後那七天之期到來的時候,安潯到了地牢,不出所料,對上了是秦可兒一夜像是老去了十歲般枯槁的容顏。


    她對關祺,到底說不上毫無感情。


    在逼死了情人之後其實她就開始步步崩壞,其實她最終輸給的,是她自己。


    這個世上,就是有那麽些人,在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


    或者說,也許大多數人最愛的都是他們自己,當然這卻並不排除,那被他們放在第二位的人,也確然重要非常。


    這七天的遊戲是比心,從遊戲開始的時候,他們兩人就在拚命算計。


    關祺可以說是主動求死,而秦可兒,也許算得上是主動背負下了關祺死後所必須承受的一切壓力。


    也許事先她並未想過那壓力會如此巨大,也許是她始終抱著一絲僥幸,也許她之前從未意識到過,當你真正失去一個人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孤獨。


    當然,當滿盤皆輸的結局擺在眼前,她犧牲了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最後卻仍是失敗的打擊,成倍成倍的壓了過來。


    把關祺輕了一半的屍體從水缸裏吊出來的時候,安潯打開了牆角的錄音機。


    古老的磁帶在錄音機裏旋轉,播放出一首靡靡之音。


    合著那曲調,安潯緩緩把關祺壞了一半的屍體放到了白色的聚乙烯塑料製的大桶裏。


    隨後她用同樣的方法把秦可兒也吊了出來,輕輕放置到塑料桶的另一頭,她坐下後靠在桶壁上,無神的雙眼透過濕漉漉的長發安靜的望著對麵同樣像是屈膝而坐的關祺的屍體,他已經被魚吃掉了一隻眼睛。


    秦可兒一動不動。


    那大桶內空間並不大,他們兩人膝抵著膝,眼對著眼。


    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古怪的歌聲中,安潯緩緩走到了桶邊。


    今日她穿著不一樣的衣服,帶著護目鏡和手套,居高臨下望來的時候,神色似無比平靜。


    她開口,下方秦可兒轉動眼珠,望了上來。


    從口罩之後傳來的聲音很遠,很淡,她說秦可兒,今天的最後一個問題,我要你猜出我是誰。


    淡漠一句,話落地牢裏一片死寂,那懸掛在大桶上方的容器裏翻騰出詭異的味道,將將擋住了天花板上巨幅的畫像。


    秦可兒盯著安潯不說話。


    片刻安潯淡淡:“你不知道,但是關祺知道。”


    “他在遊戲進行到半程的時候猜出了我的身份,但是他沒有告訴你。”


    這也許他對於她的背叛,所施下的最終懲罰。


    “所以秦可兒,這一輪,最後是關祺贏了。我最後滿足的,也是關祺的願望。”


    平鋪直敘到毫無波瀾的女聲從高處飄忽而下的時候,秦可兒上翻著白眼,忽然咧嘴咯咯的笑了。


    不管是瘋了,還是嗤笑,是不甘,還是最終絕望,她的笑聲如同粗礪的石塊劃過地麵,在安靜的地下室裏低啞彌漫。


    頭頂容器裏的液體最終傾倒而下,一瞬觸上大桶裏兩人的肌膚,帶起白煙陣陣。


    強酸的腐蝕中秦可兒甚至沒有過多的掙紮,連尖叫都隻是壓抑在喉管裏的幾聲,隨後便被一片咕嚕聲吞沒。


    耳邊那怪怪的曲調還在唱:


    我與你永遠不分離,


    你是池裏的清水,


    我是水裏的遊魚,


    我永遠在你懷抱裏。


    我與你永遠不分離。


    空氣間彌漫著酸腐氣息,大桶裏的兩人最終緩緩下沉的血水裏的時候,合著那曲調,一邊整理工具,安潯一邊輕輕跟著唱。


    “你是盆裏的鮮花,我是盆底的黃泥,我永遠地滋養著你。”


    我們倆永遠不分離,


    我與你,永遠,不分離。


    在把兩人囚禁在水缸裏之前,安潯曾在關祺身上搜出一對對戒。


    那精致典雅的戒指本是當晚他們的婚禮上用的,那戒指的內圈刻著兩個娟秀的英文單詞,lover_forever。


    lover_forever,永恒的愛人。


    所以她並未說謊。


    這的確是關祺的願望。


    當血霧漫上當年青梅竹馬最純真的愛戀,當濃酸洗淨骨髓深處肮髒的罪孽,此刻血水相融,再無汙垢,她用一顆最平靜的心,看他們合二為一,終於,永不分離!


    ------題外話------


    米娜麽噠,文中寫到的那首歌,是一首周旋的老歌,名叫永遠不分離噗,感興趣的大家可以去搜一下,不過此歌有毒︿( ̄︶ ̄)︿


    今天依舊很難受,努力關祺秦可兒寫完了(再不寫完我都沒臉見江東父老了哈哈),評論區實在沒體力回複了因為正吐得厲害,明天早上好一點了起來回複大家哈,我家小天使們,群麽麽一個(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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