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載著安潯黎曼曼直接往大學城方向開去。


    今晚她們約好買完衣服之後一起回寢室商量一下生日宴當天的搭配過一過禮儀流程的,這個安排看來並沒有變。


    後座上,黎曼曼坐得很緊繃。


    她偷偷摸摸觀察身側安潯的表情,因為坐姿僵硬到後來背都有些疼…


    安潯一直望著窗外。


    原本黎曼曼以為她會表現得很生氣或者很難過,至少會顯得冰冷,但是都沒有。


    安潯很平靜,她並沒有板著臉,隻是那樣沉默著,觀察久了,讓黎曼曼感覺其實她內心其實也同表麵上一樣淡然,就像之前冷著臉說出那番絕決的話來的人並不是她一樣。


    這樣的安潯讓黎曼曼有了搭話的勇氣。


    車子開出半個小時候後,高速的風景看無可看,黎曼曼清了清喉嚨試探道。


    “小潯,你在生氣麽?”


    車裏很安靜,司機師傅沒有聽歌的習慣,空調暖風吹出嗞嗞的聲響,安潯回過頭:“沒有。”


    黎曼曼望著她黑白分明的眼。


    “…那,你是要跟洛洛的哥哥分手了麽?”


    這個問題她糾結很久了,一直想著如何用更婉轉的方式表達,當然這並不容易,結果臨到說出口的時候還是這樣半點修飾都沒有的挫樣。


    安潯眼睛一瞬不瞬盯著黎曼曼的臉,看她緊張又微微擔憂的模樣,兩秒之後居然咧嘴笑了。


    “怎麽會?”


    她笑得很輕鬆,一副她想多了的表情,甚至揚手拍了拍黎曼曼的肩以示安慰:“放心,我們不會分手的。”


    他們不會分開,至少不會以這樣的方式分開。


    所以在黎曼曼的眼中剛才他們的狀況很嚴重麽,是了,可能在普通人眼裏那已經是驚天動地的一架了,畢竟平時黎小曼曼跟裴釗打個電話都從來是和顏悅色輕聲細語的。


    黎曼曼在安潯的笑容中有些迷茫了。


    她並沒有被她安撫到,因為她著實不知道安潯現在的想法。


    而且她覺得安潯可能太樂觀了,她認為會不會分手和實際會不會分手本也並不是一回事,黎曼曼想起之前車快開時她偷偷透過車窗朝霍城瞄去的一眼,他的臉色其實很糟糕,他並不是不生氣的…


    黎曼曼覺得自己不該太過介入安潯的感情。


    隻是她這樣的狀態又讓她很擔憂。


    一個人如果她真心喜歡另一個人,怎麽可能隨口說得出那樣的話呢?


    不是應該開開心心認認真真,便是真有什麽不高興的都該等到心平氣和之後慢慢化解麽,又怎麽可能舍得對方那麽傷心呢?…


    “…小潯,你真的喜歡洛洛的哥哥麽?”


    黎曼曼心口有些堵,都好像受了委屈的是她一樣,一時沒忍住脫口而出。


    當初的確是霍城拚命追的安潯,可是黎曼曼也一直覺得安潯本人也是有意的,所以甚至在嚴師兄曾經幾次旁敲側擊提出讓她幫忙牽線搭橋的時候她都回絕了。


    當時嚴師兄還調侃過她不幫師兄幫個外人,黎曼曼自己卻知道不是的,她一直幫的是安潯,她隻支持安潯自己喜歡的人。


    可是如今…


    這個問題有些逾越了,安潯依舊望著黎曼曼的眼。


    她的眸光專注起來的時候瞳孔看著很深,那抹黑色似乎比一般人的都更大更冷,她望她一會兒,輕輕莞爾:“喜歡啊。”


    她說,我很喜歡的。


    說著這樣的話時,安潯神色輕柔。


    隻是那樣的輕柔那樣的話,她卻並沒有當著對方本人說,她明明說著喜歡,先前對著那個她聲稱很喜歡的男人的時候,她卻一副恨不得把人逼瘋逼走的架勢!


    “那為什麽…?”


    黎曼曼急急開口,她覺得安潯雲淡風輕的都有些不正常。


    既然喜歡為什麽還要這樣呢,說出那麽過分的話?


    為什麽呢?…


    安潯想了想,那一刻眸光落在前方,幽然看不清裏頭的模樣,片刻她緩緩開口,說因為這是考驗。


    “是我們都必須經受的考驗。”


    話落,她偏頭再次望向了窗外。


    那裏天空聚著一層灰蒙蒙的雲,下方是行道樹墨色的綠,安潯臉色很白很白,映成窗玻璃上一團淺淺霧氣,黎曼曼看著她,張了張嘴又閉上,到底沒有把話題再接下去。


    考驗?


    是指用傷害來考驗感情?


    黎曼曼想不明白,也完全無法體會這樣的心情,更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那一日的不歡而散後,不出幾日,裴家老爺子的生日宴如期而至。


    ——


    像裴老爺子這樣早年經曆過大起大落的人,晚年一般都會彰顯出類似於國家領導人一般睿智又雍容的氣質,舉手投足都風雅淡薄得不得了。


    當然熟知這類老人的人都知道,越是這樣的老人家其實越是享受眾星捧月高高在上的感覺,甚至比起年輕的時候更甚。


    他們不希望被時代淘汰被年輕人遺忘,想要繼續待在那個最尊榮的位子接受眾人膜拜,而這一場生日宴行的就是這個目的,把深居簡出的老爺子再次迎到眾人的視野裏,讓他得以和追憶往昔審查小輩,再過把當家做主的癮,也算是遂了老人家半生夙願。


    裴老爺子有這樣的訴求,下麵當然也有不少人上趕著滿足他。


    義信當年成立,發展,日益壯大,裴老爺子的確功不可沒。


    如今義信已經步入成熟期,規模早已不可同日而語,這麽大的組織人越來越多層級也越來越多,管理難度空前巨大。


    雖然利益仍舊是幫會的主心骨,有很多事也不能光靠利益維持,在小一輩的新人心中樹立仁義禮教,推崇忠誠信仰,是義信一貫的做法,每年幫會祭祖便是這個功效,當然借著裴老爺子的生日回憶當年輝煌展望光明前景,也是同樣的道理。


    這次老爺子的生日宴義信各分部設流水席三日,所有幫會成員都受邀參加。


    這樣的組織往深裏說就是刀口舔血,一層層的上級每一級都能決定下頭的人生死;


    往淺了說卻是當家都能叫一聲大哥,下頭再末位的小弟也能道一句兄弟,大家全是一家人,共同奔一個光輝前程!


    多少年來,多少年紀輕輕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就是因為一句兄弟一句仁義,帶著幻想投進了這個無底深淵。


    而這一次也是一樣,今日流水席上喝得興高采烈吃得滿嘴流油,又有誰能預見到了明日跟著上頭被派出去刀光劍影砍一個連樣子都不知道人,又會是誰腸穿肚爛慘死街頭,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這就是幫會,這就是義信,這就是現實的生活。


    生日宴當晚,裴家老宅光影綽綽,裴家,霍家,蘇家,連同義信老人和一批興起的新銳齊聚一堂,歡慶裴老爺子八十大壽。


    裴元禾夫婦自然出席,負責接待來賓。


    裴釗也是今晚的重頭之一,免不了到處陪著客人閑談寒暄。


    裴老爺子年紀大了,不到開席的時間,留守在一樓會客廳裏,和一撥撥前去拜壽的老骨幹歡樂暢談。


    霍城和安潯剛剛也到了,霍城去了會客廳見裴老爺子,安潯這丫頭不跟去賣個乖反而自己晃去了後院露台,裴釗百忙之中看到一眼,看黎曼曼從兩人到了就待不住的模樣,索性放她去找安潯。


    整個霍家老宅的一樓大廳都清空了,安排了十八桌酒席,一路從正廳鋪到門廳。


    今晚來的都是義信相關的人,位高權重的有心懷叵測的也有,比如剛剛從老爺子會客廳推了門出來的兩個,更是身份不低心機也不少。


    今晚藤本千佳和藤本妮諾依舊如約到了宴會現場,作為山田組的代表,又是同老爺子有血緣的小輩,兩人之前一直窩在會客廳裏陪著老爺子說話,一副超級貼心小棉襖的模樣。


    裴釗看到藤本姐妹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藤本千佳那弱柳扶風一步一顫的姿態。


    藤本千佳今天穿了一身淺藍色長裙,勾勒她纖細的身板,長發垂散身後,細細看還能看到她額頭上粘著的小塊紗布。


    她的身邊站著藤本妮諾,一身暗紅色長裙從頭包到腳,連手臂都沒露出半寸來。


    兩人被打的事裴釗已經聽黎曼曼說了,如今看著兩人,一個臉色蒼白如紙搭配額頭明晃晃的傷口大方展示著淒婉,還有一個渾身包裹得嚴嚴實實走路卻是隱隱一瘸一拐;


    擺明就是一個秀著明傷一個秀著暗傷,最好讓別人以為她們渾身上下從內到外都是傷!


    裴釗看過心頭冷笑,他可不記得藤本妮諾被打斷了腿。


    不過不得不說這兩隻小妞的確足夠精明,把被欺負之後尷尬憂傷又故作堅強要不是為了老爺子的壽宴連臉都不想露了的隱忍味道演繹得那叫一個惟妙惟肖。


    這在宴會廳就這樣了,之前陪著老爺子私房話的時候還不知道作了多少妖!


    卻是反觀安潯那丫頭,一身月白禮服把自己整得風光霽月跟個仙女似的,冷著張臉來冷著張臉走,連去老爺子麵前道聲壽都不肯,這是在甩臉給誰看啊,簡直是自作孽不可活的終極典範好麽!


    甚至讓裴釗不得不懷疑這丫頭難不成是真想和霍城掰了又怕他不肯,幹脆自己作到死好讓霍小城心灰意冷甩了她?!


    整個宴會的前期接待就在這樣詭異的氛圍中結束,賓客基本入座後裴元禾夫婦從門廳繞回。


    下人去會客廳迎了老爺子出來,今年八十的老爺子精神矍鑠,鶴發紫衣神采奕奕,被一群骨幹迎到主桌坐下後,其他小輩方才落座。


    主桌上是今晚身份最高也同裴老爺子最親近的家人,所以裴氏夫婦裴釗連同著黎曼曼在,霍城安潯還有藤本姐妹也在,可謂是最尷尬詭異的一桌了。


    所有人入座後,蘇群鶴蘇老會長攀上簡易舞台,作為今晚生日宴的來賓代表聲情並茂的進行了現場演說。


    蘇群鶴胖嘟嘟的臉熱情洋溢的個性非常時候做這種事,一套妙語連珠的演講將生日宴推至*,義信的宴會不是什麽附庸風雅的地方,就講究一個大氣熱鬧,蘇群鶴演說完璧之後當場獻上蘇家為老爺子準備的賀禮,一尊拳頭大小的足金壽桃!


    由蘇老會長打響第一炮,接下來各個桌備上了禮物的紛紛起身亮相,揚聲說著各種祝壽的話,當場把禮物都獻了出來。


    什麽老當益壯的金牛,翡翠雕琢的觀音,金鑲玉的百子獻壽圖,還有人送的是手持大刀的金銅關公像。


    意境雖然有些跑偏,卻耐不住一米多高的銅像栩栩如生霸氣非常,倒也另有一番風致,惹得主桌主位上的裴老爺子滿麵榮光笑得合不攏嘴!


    整場夜宴成了獻寶大會,一桌桌人飯菜還沒下肚酒已經喝起來。


    招搖過市的禮物被傭人一尊尊抱走,幹脆就招搖的堆在主桌後方的舞台角落任人鑒賞。


    義信近幾年是愈發富了,隨便一個堂口幹部都能送出個動則十萬的東西出來。


    裴老爺子笑著承著絡繹不絕的敬酒,心中又榮耀又感歎,榮耀的是義信能有今天他裴啟山功不可沒,感歎是當年一步棋自己是否走錯了,到底是把義信培養到了別人的荷包裏。


    如今義信的榮耀,也就隻能在這觥籌之間與他搭上一二了。


    更別說對麵的現任當家——


    老爺子幾巡酒後眯了眼睛,微不可查的瞥向了圓桌對麵容色清冷的男人。


    霍城那小子,往好聽裏說是他瞧著長大的,往難聽裏說是他瞧著長偏的,幾年前跑回來,不僅除掉了霍岷還拔掉了莫家,幾乎也讓他多年滲透義信的部署一朝瓦解!


    老爺子如今在義信的勢力已經被擠到了外圍,而霍城不僅一手抓了實權,暗地裏還控著“魑”這個殺手組連藤本家的命門都能扣住,他一個明麵上歸隱江湖的老人,到底是不能將他如何。


    隻是於理是一回事,於情又是一回事,老爺子打心底裏根本無法接受如今義信放著結盟的大好前景不要越跑越歪的現狀!


    當年的老人來找他訴苦,藤本家的兩個丫頭也來找他訴苦,老爺子心裏當然也苦,但他堅決不能表現出自己的無能為力來!


    再次抬眼的時候,老爺子含著精光的眸子在安潯身上掃過,就是為了這樣一個女人?


    他心裏不免恨恨的想,能被兒女私情牽製的人都不是真正幹大事的人,單是衝著這一點,他也堅決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的功勞他的部署他的人,敗在這樣兩個人手裏!


    正想著,思緒拉回,又一撥人過來敬酒了。


    這次來的是今年新提上來的一個新銳,名叫趙勇,頂替了年邁的某個會長剛剛上位,正是最意氣風發的時候,


    趙勇帶著手下幾個得力幹將過來露臉,熱絡的衝老爺子一番鞠躬寒暄進酒祝福,喝嗨了話題不知不覺就扯到了禮物上去。


    趙勇紅著臉端著酒杯:“今天老爺子這壽宴真是讓趙某大開眼界,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寶貝!看來老爺子身不在我義信卻是在我們義信每一個兄弟的心裏,大家都上趕著這個日子給老爺子表心意呐!”


    說著他話鋒又一轉:“就是啊,別人家的禮物我們都見識了,就是沒能見識下主桌上各位重要賓客又給老爺子呈了什麽好禮,弄得我特別心癢哈哈,就想能不能襯進酒的機會過來一睹為快!~”


    在整個義信舞刀弄槍的大環境中,趙勇稍稍有些另類,他喜好收藏古玩。


    這個喜好偏又和裴家老爺子的愛好相合,今天看到這麽多投了老爺子喜好的禮物被一樣樣抬出來,趙勇當真是有些心癢,借著酒勁就過來求鑒寶了。


    老爺子本就是個虛榮的,當即笑眯眯應允了趙勇的提議,命人下去把之前存在會客廳的幾個禮盒端過來。


    等的過程中借著興致飯桌上就聊開了,老爺子告訴趙勇裴氏夫婦送的是一套明代青花瓷的海屋添籌。


    “這是珍品了,如今有錢都難求的東西,據說是早先年戰爭時期流落到國外去的,我兒孝順,專程托人去國外競拍回來的。”


    比起一眼就看得出價值的金器銅器,自命文人的老爺子當然更愛那些又風雅又價值連城的東西,下麵親近的小輩自是知道投其所好。


    老爺子滿意的一番誇讚,下首的裴元禾當即笑應,說其實他也就出了個錢力,其餘都靠了自家媳婦操辦,能讓老爺子高興就好。


    一番話落自是又不少人出來恭維,誇讚老爺子舉家闔和兒孫滿堂。


    之後提到的,裴釗和今天第一次領進門的準孫媳婦一起和送的禮物,是一串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銅錢串。


    別看銅錢不如金銀價高,這串銅錢的價值卻不是光以材料就能定的,人家早已是古董級別千金難求的東西。


    裴釗和黎曼曼勝在有心,集齊了九枚銅錢寓意長久安寧,這個禮物也深得老爺子的心意。


    再然後話題就順延到遠道而來的藤本姐妹身上。


    藤本姐妹是今晚宴會的主角之一,身份意義甚至不輸老壽星裴老爺子,先前在會客廳裏帶著兩姐妹接待義信老人的時候,裴老爺子可是口口聲聲把兩姐妹稱作他思念已久終於盼得歸家的外孫女。


    這樣的言論很微妙,也使得藤本姐妹今天在席上的身份更微妙。


    不日前發生在例會期間的那場鬧劇義信上下多少有所耳聞,當然裴老爺子是個城府深的,帶著兩個“渾身是傷”的外孫女出來,酒席現場並沒有說過一句引發難堪的話。


    有裴老爺子的態度在前,藤本兩姐妹自然是端得溫婉大氣,當然暗地裏也把楚楚可憐抒發得淋漓盡致。


    這時看話題引到了自己身上,藤本千佳抬頭溫柔的彎了嘴角。


    “我和妮諾,我們一起,送了老爺子一支筆。”


    藤本千佳的中文帶著一點點口音,溫軟得不像話,開口聲音不大不小,當然並不妨礙四周豎著耳朵人們聽到。


    “這支筆是我們專門定做的,我們知道外公喜歡書畫,最愛毛筆,隻是他老人家這麽多年肯定各種好筆都攢齊了,我們沒辦法在新穎上有所突破,就考慮在心意上下了些功夫。”


    藤本千佳和藤本妮諾送的筆是一支玉筆,筆杆是由整塊緬甸玉雕刻而成的,內裏中空,筆麵上鏤空雕刻了百壽仙桃,寓意吉祥。


    而這還不算最別致的一點,這支玉筆最別致的地方還要屬筆頭,那用作筆頭的毛發,是藤本千佳和藤本妮諾兩姐妹兒時的胎發,摻加了裴老爺子八十歲的鶴發,一同製成的。


    當藤本千佳娓娓道來個中玄妙的時候,不少人都麵露驚異。


    有人驚異的是準備禮物的時間,有人驚異的是禮物的本身,當然藤本姐妹更在意的是禮物的意義。


    “我們覺得這支筆,寓意著傳承。”


    “我們的母親就是裴家的人,雖然我們姐妹倆生長在日本,從小到大也一直知道我們除了是藤本家的人之外,身體裏還留著裴家的血,血緣至親是永遠不會改變的東西。”


    “這一次我和妮諾第一次到臨江,出生來第一次回到裴家,在知道能見到外公的時候我們心裏很歡喜,但也免不了會不安,擔心會不會給大家添麻煩。”


    “結果回來之後外公待我們很好,裴家,義信,還有阿城…你們所有人都待我們很好,讓我們感受到了家的溫暖,也讓我們再也不會不安了。”


    說著這樣體己的話,藤本千佳笑盈盈抬起頭來,蒼白的臉色,微微破相的容顏,配上這樣一個笑容真是有種別樣的病弱美。


    笑著她真心誠意向所有人道謝,深情款款的說,這支毛筆,是她私心裏想要留下的一個見證,見證無論距離多遙遠,無論時間過去多久,裴家人的血緣都永不磨滅。


    當初正是老爺子給她們兩姐妹的父親母親牽上了姻緣。


    如今她們回來了,重新回到了老爺子身邊。


    現場的氣氛因為這一番娓娓道來變得古怪又熱烈。


    就好像所有人都該忘記了老爺子當初把裴家表小姐嫁去日本的真正動機,也該忘了這兩隻日本小妞隻能算老爺子的旁係血親,和裴釗這種根正苗紅的正牌大孫子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真相一樣!


    黎曼曼嚼著嘴裏的蝦,味同嚼蠟。


    她對對麵兩隻日本小妞當真是半點好感都沒有!


    當然她無法開口,別人更加開不了口,在老爺子一口一個孫女藤本兩姐妹一口一個外公的歡快稱呼中所有人隻能陪著笑臉做戲。


    扯過笑容後黎曼曼低頭陰暗的想,年輕姑娘的胎發和老頭子的白發做成的毛筆,不覺得很變態瘮得慌麽?


    想著她還很不平,什麽裴家的外孫女,叫得那麽親熱,要她說就是裴家的親女兒都沒用!


    隻會跟裴家扯上關係賣賣乖,順便給她家小潯上眼藥,除了這些她們還會做什麽?


    有本事你能直接扯了洛洛哥哥去民政局領證,到時我頭割下來給你坐還敬你一聲英雄!


    哢嚓哢嚓,黎曼曼連著小半截殼吃掉了蝦尾巴。


    另一頭,整個圓桌上氣氛最歡脫的時候,唯一沒有說過一句話沒有做過半分表情的,也就霍城和安潯小兩口了。


    他們一個人喝著酒,一個人舀著甜湯,兩人都漠然得像是周遭一切都事不關己一樣。


    隻是霍城喝得著實有點多,過來進酒的誰不是先進最老的再進最大的,他來者不拒,菜幾乎沒動,酒已經空腹喝了好幾輪了。


    安潯這死丫頭,就在旁邊也不知道關心一下!


    隔著班長卓距離,老媽子釗惡狠狠的剮了安潯一眼。


    隻是酒席上他也不便管家婆一樣去管個當家人喝酒多少的事,正皺著眉想辦法,老爺子那邊唏噓完了,會客廳的禮物也全端出來了。


    老爺子瞥到了幾個禮盒裏最大的那個,眉梢間又染上了喜色。


    “其實今天這麽些禮物裏,有孝心的有,有誠意的也有,當然討個好彩頭心意真誠的更多了,但是要說今晚最得我心意的,還屬這一件。”


    老爺子笑眯眯打開眼前的大禮盒,現出裏頭一根通體紫金的如意來。


    那一刻清幽的木香隱隱在酒香裏散開,燈光下那躺在黃色綢緞上的如意通身透著紫銅誘人的色彩,隻是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如意並不是金屬質地,而是一尊木雕,一尊年代久遠木質已經養得極好的小葉紫檀如意。


    小葉紫檀乃木中黃金,如今根本已經萬金難求。


    何況眼前這一尊,無論雕工還是色澤都屬於珍品中的珍品,先不論價值,單憑以愛好收藏古玩著稱的裴老爺子手上卻是沒有一件拿得出手的小葉紫檀單品這一點而言,這個禮物顯然意義非凡!


    這尊如意麵世之後,引發了比變態毛筆還要劇烈的反應,當然這很正常,因為在場誰都猜得到,主桌就那麽幾個人,禮物已經秀了一圈,剩下的這個如意自然是他們當家的手筆。


    於是懂行的不懂行的都湊過來恭維了,好一番現場觀摩的熱潮啊!


    看著全場的熱情老爺子心裏又開始不是滋味,總覺得自己風頭又被小輩蓋了過去,再怎麽說他才是今晚的主角啊,你們這麽推崇的如意這麽巴結的當家,還不是就是給老夫我送如意的人?這麽一想,老爺子又生出了優越感來。


    在趙勇前前後後又把如意讚賞了一番後,老爺子笑眯眯抬起頭來:“阿城啊,你這個禮物今晚最得我心意了,這麽多小輩裏還是你最有心,送了我的心頭好啊。說來這個如意還有一點很別致,雕工相當了得,就是不知有什麽特別的寓意?”


    含笑一句,話落所有人都朝著圓桌那頭望去,視線中,霍城頓了一頓,跟著抬起頭來。


    隻是那雙眼裏卻是什麽都沒有。


    雖然不至於酒醉迷茫,卻也完全沒有半點喜慶的意味,望得裴老先生上一分鍾還滿麵紅光的臉上,下一分鍾表情就微微僵在了當場!


    身邊裴元禾夫婦連同裴釗全部抬起頭來,心道不好。


    其實自家老爺子的確是愛慕虛榮了一些,但是方才那個問題也的確不算出格,也就是沾了個長輩的光,叫了霍城一聲小輩,還希望他能再說出點像樣的心意來讓自己更舒爽一把,結果誰知道現實這麽打臉呢?誰知道尼瑪霍城壓根就不知道那如意上刻著什麽鬼呢?!


    霍城的確不知道。


    因為這個禮物壓根就不是他買的。


    他不僅沒有親自選禮物,隻把任務丟給了顧三了事,事後甚至連禮物盒子都沒打開過就帶了過來。


    誰教他媳婦兒跟他鬧別扭他心情不好呢,他對這個禮物從頭到尾就知道那是一根雕了花的木頭,沒有更多了。


    霍城沉默不語。


    這時候其實隨便說點什麽都好啊,但是他就是不懂怎麽拐彎。


    再這麽看下去周圍所有人都要瞧出來了,哎呦原來當家自己都不知道送了什麽啊,看來根本沒上心麽,結果裴老爺子還聲稱這是今晚自己最中意的禮物大肆宣揚了一番,這臉哦,打得真是啪啪啪啪的啊!


    裴釗咬牙一下站起來,剛準備湊過去假裝看如意順便糊弄幾句,下一刻在所有人異樣的眼光裏,圓桌上最事不關己的某人終於喝完了她的甜湯。


    安潯在下一刻抬起頭來。


    “東西的確是好,但是雕的物什也確然不常見,怪不得老爺子要問呢。”


    安潯的聲線素來很清。


    不是藤本千佳那種微帶著病弱的軟綿,也不是一般姑娘家微微尖銳的調子,她說話從來起調不高,聲音也不會很響,卻是清冽得很有味道。


    聽到耳朵裏,像是一壺清酒緩緩倒出時泠泠的水意,似乎還會帶著一股醇香的味道,不會軟不會烈,所有的一切都剛剛好。


    安潯今晚第一次與裴老爺子的視線對上。


    一雙美眸裏淬著酒席流光。


    她說一般的如意都是雕刻祥雲蝙蝠的,寓意福祿無邊,雖然也是好的搭配,但是卻不如這一尊,又別致又應景,對了,就像是為了專門給老爺子祝壽定製的呢,雖然製成也有幾十年了。


    “這如意上刻了芝蘭和翠鬆。”


    “寓意,室有芝蘭春自永,人如鬆柏歲長新。”


    清幽一句,瞬間化了現場尷尬,引人遐思。


    室有蘭花,春日來迎,讚的是裴老爺子當年為義信鋪路的功績,暗指之後的所有人都承了一室花香的福澤。


    人如鬆柏,歲月長新,誇的是裴老爺子本人如鬆如柏的氣節,暗喻他甘願退居人後的風度氣度,當然同時也祝他如高山之鬆,屹立不倒,福壽安康。


    當真是極好的寓意。


    在場聽懂了的沒聽懂的,除了藤本千佳姐妹,又都沸騰起來。


    一片隨波逐流的讚譽裏,裴老爺子神色稍霽,卻也沒有之前那般愉悅,他看了看霍城,又把審視的眸光投在安潯身上,他發覺這個丫頭果然同老管家周伯形容的一樣,不單單隻是容貌好那麽簡單。


    下一刻裴老爺子微微揚眉:“室有芝蘭春自永,人如鬆柏歲長新,不錯,的確是很好的寓意,隻是方才阿城怎麽不說呢?”


    淡淡一句,話落安潯就勾唇笑了。


    這是她今晚露出的第一縷笑意,很淺,很淡,卻似新月初探,瞬息間那張本就如雪皎潔的容顏上一瞬風月綻放,綺麗無邊。


    笑著她輕抿一口茶。


    “大概是背不出來吧,古詩詞什麽的,的確太難為人了。”


    悠然一句,話落安潯抬頭,那清亮眸子裏湛湛柔光,映上所有人的心房!


    噗——!


    不遠處有一人忍不住笑了。


    之後就有更多更多的人都笑了,從笑聲憋笑到放聲大笑,最後甚至有人拍了桌子,是啊,背古詩詞可不難為人麽,他們義信的大多草莽出生,誰跟裴家人似的那麽有文采,他們從上到下可不就是背不出古詩詞的一夥人麽?


    隻是沒想到當家也這麽接地氣哈哈哈!


    而且話說其實那安家小姐也挺有意思的嘛,連當家都敢調侃,比起那兩個拿頭發做毛筆的小姐還是有意思多了!


    這裏也哈哈哈,那裏也哈哈哈,最後主桌上也有人毫不遮掩的笑了,於是就連裴老爺子最終也不得不拍著大腿無奈又好笑的笑了出來。


    圓桌對麵,藤本千佳死死盯著安潯。


    安潯低頭繼續喝茶,嘴角一抹淺弧,淡淡上揚。


    霍城偏頭望向身邊淺笑盈盈的姑娘。


    這是今晚他第一次明目張膽的看她。


    那弧度映在青黑的眼底。


    那裏很深很深的地方,很快很快的有光亮閃了一下。


    ------題外話------


    啦啦啦啦,今天正式進入狗血宴會篇了,今天先小互動甜一把,明天就開虐了啊,大家做好準備~


    話說這幾天白一直都嚷著虐虐虐,感覺這個預防針已經打得把大家的小屁股都打腫了啊,結果昨天稍微虐了一把霍小城為毛大家反彈辣麽大╮(╯_╰)╭感覺昨天我一人淡定的在電腦前對著一群不淡定的大家的節奏,要知道麵對一個喜歡神轉折的作者,丹迪是讀者的必備技能哇,想當初安溪還被罵勾引男主的小白花罵了半本書的哇~


    總之劇情大綱都寫好了,白的小火車就一路按照鋪好的鐵軌衝下去了,到時候誰嗷嗷嗷都不理了哦,這次堅決不劇透,凡事一開始就上帝視角多沒勁是不是~︿( ̄︶ ̄)︿


    最後,今天字數多,底氣十足求個票,求膘求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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