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很迷戀希臘神話故事。


    曾經看到過一篇,講述一名男青年俄耳甫斯去地獄尋找心愛妻子歐律狄克的愛情故事。


    俄耳甫斯不懼艱險闖入地宮,求得了冥王通融,實現了帶妻子回去人世的願望;


    唯一需要信守一個諾言,就是在離開冥界之前他不能回頭,不能看到妻子的臉。


    隻是卻僅僅隻是這麽一個小小的條件他都沒能遵守,在離開冥界之前就回了頭,最終失去了心愛的妻子,也再沒了去往冥界的資格。


    當時我就想,為什麽這個男人會這麽傻,犯下這麽愚蠢的錯誤?


    機會總是很難得的。


    特別是重頭再來的機會。


    我不貪心,如果上天能給我一次這樣的機會,我一定認真遵守規定,一定牢牢抓在手心,一定不再抱怨不再惹事,這一次,我一定好好珍惜。


    ——


    頭天夜裏又熬夜看小說了,那一天辛藍醒得很遲。


    睜眼的時候窗外灰蒙蒙的,眼看又是一個陰雨天,她翻身坐起來,看看牆上的鍾,都十點了。


    都怪昨晚那個夢,她現在昏昏沉沉腰酸背痛,睡了一覺到不如不睡輕鬆。


    是最近太嘚瑟刷小說刷太狠了麽,昨晚夢裏的情節簡直逆天跌宕起伏,直到現在她腦子裏都還是昨晚爆炸場麵中熱騰騰的火焰和鬧哄哄的噪音,她擺擺腦袋全部清掉,去衛生間洗漱。


    女兒起來的時候萬慧芬已經在廚房忙活了一上午。


    灶上燉的紅燒排骨已經酥爛,她調了大火收汁,撩起身上圍裙擦了擦手,穿過客廳到衛生間門口。


    “起來了?最近是越起越晚了啊,雖然是放假但是也不能放鬆自己,後麵的時間可要好好規劃起來,大學的課程可以先學一些。”


    萬慧芬教女嚴格,說話點到為止,衛生間水池前辛藍綁了辮子正刷牙,含糊應了一聲,萬慧芬也不再嘮叨,轉了話題。


    “車票你爸已經買好了,放在飯桌上,十二點的車,你一會兒吃點東西墊下就可以走了。”


    “路上的小麵包和水也給你裝好了,回來的票是後天下午兩點的,到時候到了你爸去接你。”


    “唔…好…”


    辛藍含了一口水,漱漱口吐掉,輕應一聲。


    萬慧芬打量著女兒:“今天天氣有點陰,你一會兒還穿裙子?”


    上兩周母女倆出去逛街,買了一條白色裙子女兒很喜歡,當時就說今天生日要穿去臨江見妹妹,萬慧芬卻覺得有些薄了。


    辛藍起來的時候看過天氣預報,今天小雨但是溫度不算低,扯過毛巾擦擦嘴:“要穿,明天小紫休息說要一起出去玩還要拍照呢,我要穿得好看點。”


    兩個女兒現在大了各個都有自己的想法,萬慧芬也不勉強,看了眼外頭的天:“行吧,再穿件外套傘帶好,實在冷就拿小紫的衣服穿。”


    辛家一對姐妹花,姐姐辛藍妹妹辛紫,今天都滿18歲了。


    辛藍因為提前批錄取已經收到了臨江大學數學係的通知書,現在閑散在家做無業遊民。


    辛紫報考了臨江戲劇學院芭蕾舞係,正在臨江參加藝考培訓班,生日也不能回來。


    兩姐妹長這麽大還沒有分開過過生日,早兩周就央著家裏要去臨江一起過。


    兩個女兒假期一個做家教一個教跳舞都攢了些私房錢,孩子省心,辛家兩老也就睜一隻閉一隻眼同意了這次安排。


    “你是第一次去臨江,坐車看好路線。下了大巴就在車站等小紫不要自己亂跑,有事就打電話知道麽?”


    臨出門前萬慧芬拿出保溫杯給兩個女兒裝排骨,一邊裝一邊叮囑。


    辛藍雖是姐姐但是不若妹妹辛紫活潑,第一次出遠門就是一個人萬慧芬還真有些不放心。


    一旁換好了裙子搭配上一件淡紫色外套,辛藍放下長發站在灶台邊,眼眸清亮小臉秀美,一看很是賞心悅目。


    她平時話不多,也不為自己分辨,隻是乖乖應好,接過保溫杯又查了一下錢包證件,就去門口換鞋了。


    鞋子剛剛上腳家裏養了多年的老狗小白踢踏著步子跑了過來,在她麵前站定,抬起一張雖然已經年邁但依舊軟萌的狗臉熱切的對著她。


    辛藍低頭望上小白的狗眼。


    “想吃排骨啊?”她輕聲猜了猜。


    小白眼中的熱情頓時消去了一半,小主人怎麽回事啊,它在她心裏難道就是一隻這麽貪吃的狗?連小主人和小小主人的生日餐都覬覦?它怎麽可能是這種汪!


    不甘心,超不爽,再抬頭努力看上去,看我看我,看我熱情的小眼神,讀懂我的心!


    再低頭的時候辛藍嘴角輕輕揚起,青黑透亮的大眼睛裏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狡黠。


    “哦,看來是想送我?”


    她像有些不確定似的問了一句。


    對!正是如此不要遲疑!小白黯淡下去的狗眼瞬間又亮了,在地上興奮的顛了顛!


    嗬嗬,還真是單純呐~


    辛藍在心裏偷偷笑了笑,瞥了眼小狗殷切的模樣,展露一抹笑容。


    “我知道了,今天是我和小紫的生日,所以小白你要去送我對不對?送我去車站,再讓我幫你給小紫帶個好,算作送我們的生日禮物,是不是?”


    辛藍不常笑。


    特別對著小白。


    辛藍也很少這樣柔聲柔氣的講話。


    特別對著小白!


    那一張溫和漂亮的容顏笑起來,湊近之後別提有多難得多好看,小白狗眼一瞪簡直看呆了,嗷,小主人對我笑了,小主人表揚我了,簡直比啃了兩塊肉骨頭還要蘇還要爽!


    小白不顧自己已經十歲高齡,非常嗨皮的蹦起來汪了一聲!


    嗬嗬,這一次辛藍終於笑出聲,真是乖巧呢,她施施然轉身,斂去眸中清亮光華。


    “好吧,跟上。媽我走了啊,小白去送我,門就不關緊啦。”


    聽聲萬慧芬在廚房應了聲好,辛藍帶著小白下了樓。


    …


    辛家住在青城縣,縣城不大,總共一所小學一所初中一所高中,門前門後鄰裏鄰間都認識。


    辛家坐落在城區的一家居民大院裏,幾棟居民樓圍著一個小巧的四方院子,院子裏幾個老人在下棋,還有幾個小朋友在玩健身器材,看見辛藍出來都紛紛笑著招呼幾句,辛藍也很有禮貌的各個伯伯阿姨叫到底。


    繞過院子很快就到了大門,出去左拐走到底就是汽車站。


    小白出門拴狗鏈,抬頭挺胸走在辛藍前麵,它現在年紀大了不如以前活潑,一人一狗慢慢悠悠晃到汽車站時間應該剛剛好。


    辛藍想著,剛剛拐出院門走上大街,忽就聽見身後有人叫她。


    她停下步子一回頭,看見身後幾米遠的一棵香樟樹下站著個高高大大的男生,一雙烏黝黝的眼睛正望著她,看她回頭了又趕忙開口叫她:“辛藍…學姐…”


    辛藍在腦海裏搜索了一下。


    哦,這個學弟,高二的,籃球隊的,好像還是個主力,在學校裏也小有點名氣的,名字叫…叫…什麽鬼來著?


    辛藍想著柔柔露出一抹笑:“學弟你叫我啊,有什麽事嗎?”


    輕柔的聲線如春雨泠泠,美人一笑更是如春風化雨,學弟整根骨頭都酥了,整張皮肉卻開始繃緊,聽自己心心念念的學姐正笑著問他呢,一害羞下意識就低頭撓了撓劉海。


    學弟一動辛藍心裏咯噔一下,敲起了警鍾。


    下一刻學弟放下手來抬起頭,再朝她的方向望來一眼,這一次更明顯,直接紅了臉。


    撓頭臉紅往前走,典型的表白三部曲瞬間已經兌現兩項,辛藍臉上官方的笑容開始僵了,變成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弧橫在鼻子下。


    卻偏偏人學弟單純啊,怎麽可能知道女人的笑也分三六九等呢,見對麵學姐還柔柔笑著等著他呢,心裏一高興一鼓作氣蹭的往前小跑兩步,雙手往褲縫一貼,紅著臉開口道。


    “辛藍學姐你好,我叫王海川,可能你並不認識我,但是我已經認識你很久了,從高一…從高一那屆迎新晚會我就喜歡你了!”


    “那個晚會上學姐你的鋼琴彈得真好,人也,人也很漂亮!從那時起我就喜歡你了,之後就越來越喜歡,我想,我想我大概已經愛上你了!”


    噗——!


    辛藍心中的小人直接噴了!


    愛?…


    她在心裏顫抖一下,好吧,人學弟年紀小,又緊張,一時激動說錯了也情有可原,淡定,我們淡定,微笑,保持微笑。


    辛藍在心裏撫慰自己,臉上的笑容沒有變,當然分寸更是把握得好,既不鼓勵也不打擊,很官方很標準,很有涵養的站在原地,她開始等待,等著對方說完,好開口秒拒。


    學弟已經直抒完了心意,一般表白都這樣,先表明感情,接下來就要提出動機了,他飛快觀察了辛藍一眼,發覺學姐還笑著你,頓覺欣喜!


    “然後就是,我前幾天在學校聽說學姐你考上臨江大了,恭喜你!然後就是,學姐你已經被大學錄取了,是不是以後就不來上課了?”


    學弟有些局促的低下了頭:“本來我還想著還有幾個月時間呢,結果學姐你說不來就不來了…這段時間我在學校老見不到你,就突然覺得,很想念…”


    嗯,所以就決定來表白了對吧,我懂。


    辛藍在心裏接話,說吧,繼續說。


    學弟說著不好意思了,又撓了撓頭:“然後我兄弟他們就鼓勵我,說要不來表白吧,不然暗戀一輩子都不會有人知道,何不主動一次?所以我就來了…”


    學弟抬起頭:“辛藍學姐,你能答應做我女朋友麽?雖然我知道你就要畢業了,到時候去臨江我們就是異地,但是我一定會對你好的!我會給你買禮物,節假日就去臨江看你,什麽都聽你的!”


    “還有,我籃球部有預選,考上臨江大學很有希望的!到時候我也考去臨江我們就不異地了,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又是一連串的連珠炮,劈裏啪啦,他們兩個站的地方不算安靜,雖然講話聲音不大還是引得剛剛經過的幾個路人回頭張望,裏頭就有辛藍認識的阿姨。


    辛藍在心裏幹幹笑了下,看來這個學弟是個急性子啊,做事特別喜歡走一步踩三步,這不剛剛才說喜歡,轉眼就跳到愛了,剛剛過來表白,轉眼後麵幾年的人生都規劃好了。


    心裏歎了口氣,辛藍有些無奈。


    其實他不知道這樣盲眼表白的成功率是最低的麽,她連他的名字都是今天才知道的,又怎麽可能動心?


    辛藍稍稍斂了臉上的笑容,卻還是保持著和藹可親,等王學弟終於說完了,才笑笑開了口。


    “王海川學弟是吧,你能來跟我說這些話我很高興,但是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對不起。”


    辛藍不是第一次拒絕人了,她不是拖泥帶水的個性,一般都是和顏悅色但是一招將人拍死的節奏,何況今天她還有些趕時間,已經屬於有耐心的情況了。


    對麵紅著一張臉,一瞬不瞬的盯著辛藍的臉,小學弟正等著答複,冷不丁這樣一句聽到耳朵裏他愣了愣,嘴角都微微張了開,怎麽看著一副絲毫沒有做好被拒的準備的樣子呢?辛藍也有些詫異了。


    正琢磨著,下一刻小學弟突然開口:“為什麽?”


    “啊?”


    突如其來的直球攻擊讓辛藍愣了一下,脫口而出,話落望上小學弟的臉,此刻他眉毛微微皺起,竟像是有些急了。


    “為什麽啊學姐,為什麽不能接受?!”


    這…


    辛藍無語了。


    說實話她還真很少被追問這種問題,以前就算有一兩個鍥而不舍的問過,也是用著有些挫敗加苦澀的表情求一個了斷,像眼前這小學弟這樣一副飽受打擊咄咄逼問的,她還真是頭一遭見…


    辛藍默了默,臉上的笑意淡了。


    但是麵子功夫還是要做足的,好歹人家是來表白不是來找你吵架的對不。


    她淡淡垂了垂眼:“因為我沒有往那方麵考慮過?”


    這一句表達得已經很明顯了吧,我根本沒想過要和你談戀愛啊學弟。


    結果學弟還是一臉懵逼的表情:“為什麽,為什麽沒考慮過?”


    額…


    這一下辛藍是徹底懵了,就連腳下蹲著的小白都察覺到自家小主人氣場變了,抬起狗眼飛快瞟了一眼。


    小白的感應沒錯,辛藍開始不耐煩了。


    “因為我沒準備要談戀愛。”她維持著最後的禮節。


    當然禮節這種東西不是聽不懂人話的人可以理解的,學弟又追了上來:“為什麽?為什麽學姐你不想談戀愛呢?”


    額嗬嗬,為什麽?你是十萬個為什麽?


    辛藍已經完全笑不出來了。


    這時候稍微來個有一丁點眼力勁兒的,都能看出人姑娘已經怒了,這場表白馬上就要變成修羅場了!


    隻是人學弟就是耿直啊,人就是木有看出來啊,人心裏他如花似玉神仙姐姐一般的辛藍學姐可是最溫柔最可親穿條白裙子彈起鋼琴來像仙女一樣的佳人啊,仙女又怎麽會生他的氣呢?


    這麽想著,再一看辛藍今天身上這一身漂亮的白裙子,學弟滿腦袋的荷爾蒙更加憋不住了,學姐怎麽就不想談戀愛呢,談戀愛多開心啊,他都想談死了!


    “學姐我想你大概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王海川觀察著辛藍的表情,猶豫開口,當然完全沒看出她的脾氣。


    “我就是想問學姐,你為什麽不想談戀愛呢?是家裏不答應麽,還是你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還是你沒談過戀愛所以不清楚?”


    “如果,如果是最後這一樣那你就跟我試試吧好不好?我也沒談過戀愛,但是我覺得會很開心很好的,我們可以一起嚐試一下,你都沒談過怎麽會知道你不想呢,說不定你談了就…”


    “對不起學弟,我還有點事,打斷你一下。”


    辛藍終於忍不住了。


    我沒明白你意思,我看是你一直沒有明白我意思吧?


    還耽誤我坐車,你知道我穿這麽少站這裏有多冷麽?你知道這是我家小區門口來來去去的阿姨們都八卦的看著麽?你知道我為喵不想談戀愛麽?那是因為我沒看上你,木!有!看!上!你!


    其實我可想談戀愛了,但就是不!想!跟!你!談!


    辛藍在肚子裏猛得爆發了一通。


    好吧,其實也怨不得人學弟不知道啊,誰叫你辛家藍藍是朵白蓮花呢,平時黑乎乎爆兮兮的脾氣全部藏在肚子裏,麵上就隻會溫柔的笑恬靜的笑彈彈鋼琴做小仙女,也難怪人學弟把你當軟柿子捏呀~


    辛藍暗暗發泄了一通,終於得以扯出一抹笑容,雖然是冷的。


    “學弟我這麽說吧,我之所以拒絕你,是因為我覺得我們不太合適。可能你想問我為什麽不合適…”


    她話還沒說完…


    “是啊,為什麽不合適?!”學弟居然點頭搶白了她!


    辛藍的眼角微微抽搐了。


    學弟也有些急了!


    “學姐你跟我說吧,不用怕打擊我,隻要你能說出來不合適的地方我都會改的,真的!這種事我已經做過很多次了!”


    學弟好激動!


    “學姐你知道麽,當初我進初中籃球部,教練就說我身高不合適,結果我努力跳高努力吃飯,就長高了!”


    “還有,後來高中籃球部教練又說我體能不是很夠,我也努力了,每天早上晨跑晚上夜跑,還負重,仰臥起坐,你看現在我這肌肉!”


    “還有,我分班想選理科,我們班主任…”


    學弟還在呱噪,辛藍已經完全聽不下去他艱辛的成長史了!


    “學弟,我再打斷你一下,不是這些方麵,是其他的。我們不合適,真的不合適。”


    第二次被打斷,這一次還是斬釘截鐵的撂麵子,學弟終於閉嘴了。


    他的臉還紅著,眼還瞪著,手還貼在褲縫上,這一次看著卻已經像是要吃人了!


    “我不信,哪裏都可以改!隻要你說,你說啊!”


    嗬嗬嗬。


    辛藍終於又笑了。


    這個世上其實還很少有人看到她這樣笑呢,發自內心的,來自肺腑的,那麽冷啊冷,那麽冰啊冰的。


    笑著她輕輕吐息。


    “是臉呢…”


    “是臉不合適。”


    ——


    辛藍很少這樣直白惡毒。


    於是當今天終於這麽來了一回之後她身心舒暢。


    之後辛藍帶著小白趕往汽車站,在最後時刻趕上了大巴。


    彼時車已經快開了,沒有時間同小白好好道別,辛藍抬起腳來跟小白的前爪子搭了搭,叮囑一句讓它回去路上小心看車,就上了車。


    青城和臨江之間的大巴是主要交通工具,一人一座的空調車,全程高速,條件還不錯。


    辛藍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將隨身小包放在腿上,在家人群裏發了一條信息說自己已經上車了,片刻收到小紫一個ok媽媽一個笑臉,她彎彎嘴角,調出app開始看小說。


    辛藍平時沒有什麽特別的愛好,看小說是最近迷上的消遣。


    她看書不挑,什麽類別什麽設定的都會涉獵一點,一般網上什麽推薦得多就看什麽。


    不過最近她迷上一本古代言情,對作者刻畫的男女主人公乃至配角都深感喜歡,為了這本書她甚至第一次加入了作者的vip讀者群,不過她習慣窺屏,從未發過言。


    辛藍看了作者昨晚的更新。


    小說已經臨近結局了,作者安排了一個大高潮,每一章結尾都設置一個懸念吊著大家,她看得津津有味,看完之後又有些百爪撓心,忍不住轉去讀者群想看看大家對今天的章節都怎麽想。


    那個作者已經小有名氣,讀者群裏五百多號人,每天都聊得很嗨皮。


    果然這時候幾個愛發言的正在討論劇情,辛藍一條條刷下來,看見認同的多看兩眼,看見不認同的直接略過,結果看著看著那幾個人就歪樓歪到了作者的新書上去。


    【讀者a】聽說新文和這一本的背景設定差不多,也是男強女強,期待中!


    【讀者b】我覺得花花的描寫好好,我最喜歡她的男主了,簡直超級得我心!不知道下一本的男主是什麽類型的?


    【讀者c】花花那天還說呢,問我們喜歡怎麽樣的男主,還讓我們猜男主的個性,我覺得可能會是冷淡禁欲係的,我還蠻喜歡這一型。


    巴拉巴拉,幾個讀者聊開了。


    這個問題顯然很得讀者喜愛,不一會兒又有七八個讀者加進來,你一言我一語,大家各抒己見,很快就刷了屏。


    辛藍看著幾個讀者討論,莫名也有些心癢。


    她其實也很期待花花的新書,也很想知道下一本的男主是什麽樣子,她最近太閑了,好像有些思春過度,不僅在腦子裏勾勾畫畫了理想男朋友的樣子,還自己嚐試寫了一份小說大綱,結果發給小紫之後她半天回過來一句——姐,這是你寫的…散文詩?


    辛紫也是個耿直girl。


    所以辛藍當場受了打擊。


    打擊之後她當然不會告訴小紫那是小說大綱,至此也絕了自己提筆創作的念頭,這一下看到有關自己最喜歡的作者新文的討論,沒有天賦的她瞬間把天賦完全寄托了過去。


    她多想花花下一本能寫出她理想的男主哇。


    想著,鬼使神差的,她點開輸入框,盯著屏幕敲下了幾個字。


    這時群裏正在熱烈討論各自喜歡的男主類型,辛藍寫道:我喜歡的男主類型首先要帥。


    【藍】我喜歡的男主類型首先要帥。


    點擊發送之後她看見一個白色小氣泡幽幽出現在了屏幕上,作為第一次發言的窺屏黨辛小藍藍有些興奮也有些緊張!


    結果她的消息很快就被刷屏刷掉了。


    她想了想,又伸手打了一行字。


    【藍】另外我喜歡男主沉穩一點,可以有點冷,話一定不要多。


    氣泡又飄了出去,這一次有一個人理她。


    【飄柔就是那麽自信】我也喜歡沉穩男主呢,不過小說的男主基本都是這個型啦,誰也不會喜歡話嘮啦~


    借著很快她和飄柔的發言都被刷走了。


    看著飛快跳躍的手機屏幕,平時不說話沒感覺,今天自己一發言,辛藍才察覺到有些跟不上趟。


    垂眼盯著手機屏幕,她的樣子異常認真專注,倒像是在研究什麽國家機密一樣,等過了好幾分鍾,她才再次滑到輸入框。


    【藍】此外我比較偏愛細一點的眼型。


    點擊發送。


    這一次運氣不夠好,氣泡剛剛飛出去平時頂活躍的一姑娘突然發了個表情包,直接把她刷出了屏幕。


    緊接著同那姑娘玩得好的另一個馬上表情包鬥圖,兩人一個來回,她這句話估計壓根沒人看見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辛藍盯著手機。


    心裏的感覺有些說不上來。


    本來她這種窺屏黨就沒什麽人認識,沒人搭理其實也是正常的。


    再加上她打字速度不夠,跟不上其他人聊天的節奏,眼看著話題已經跳躍到下一本書汙汙的小福利上,辛藍失了興趣,放下手機往座椅後背一靠,不一會兒睡意就跟著車身搖晃灌進了腦子裏,她很快就沉入了夢鄉。


    ——


    辛藍是被一陣劇烈晃動鬧醒了。


    醒來的時候車外的天空很暗,下雨了,豆大的雨點打落在車窗上。


    車子裏有些鬧哄哄的,剛剛睡醒的辛藍還有些反應不來,伸手捏了捏眉心剛剛清醒,就聽前麵的旅客嚷著拋錨了,司機讓大家都下去。


    “車子拋錨了啊,拋錨了,走不了了,都下車吧。”


    “後麵一班車很快就到了,到時候上去擠一擠,還有兩個多小時就到臨江了,忍忍也就過去了。”


    司機站起身在車頭發了話。


    話落就聽得好多抱怨聲,啊,那不是要站過去啊?


    辛藍前排的女生蹭的站起來,非常不爽的嚷嚷了一聲,辛藍低頭看見她腳上至少八公分的高跟鞋,也覺得夠嗆。


    司機不耐煩的回過頭:“那我有什麽辦法,又不是我想拋錨的!好了好了不要賴著了,車子馬上要拖走,大家下車等著吧。”


    話落司機打開車門率先下去了。


    情況都這樣了還有什麽辦法,看著前排乘客紛紛起身罵罵咧咧開始收拾行李,辛藍歎了口氣,起身拎上小包跟著人群下了車。


    他們拋錨在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


    隻能站在高速公路邊的草地上。


    很快拖車公司就來拖走了拋錨的車,下一輛大巴卻遲遲不見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辛藍感覺自己今天有點走背運,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邊距離臨江不算太遠,應該趕得及在十二點前同小紫匯合,不算把生日過在了路上。


    想著辛藍給辛紫和家裏分別去了個電話匯報變故,之後拉起外套拉鏈抱著胳膊卻還是冷得不得了,偷偷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悄無聲息的挪去了一個高高胖胖的男孩身邊,偷偷借著他擋風。


    男孩沒搭理她,戴著耳機沉浸在音樂的世界中。


    周圍的人三兩結伴,都凍得有些哆嗦,一起賭咒祈禱了好半天,終於在半個小時之後等到了姍姍來遲的下一班大巴。


    這輛大巴沒有滿員,當然也不夠前頭一車人坐的,幾個眼尖的車子一來就看到了僅餘下幾個座位,車子還沒停穩就蜂擁而上霸住車門衝了上去!


    其中一個猴子一樣的小男孩最生猛,辛藍就站在離車門不遠處,眼看著男孩跐溜一下就從兩個壯漢之間擠了上去。


    等到辛藍上車的時候車上已經沒什麽空位,她往裏走了幾步,在一個老婦人身後停下,那邊臨近走道的地方有個空位,旁邊座位上的小男孩卻把手撐在上麵。


    那老婦人顯然想坐這個位置。


    小男孩卻不讓:“這個位置有人了,我媽媽要坐的!”


    他高高仰著腦袋,護犢子一樣護著那空位,辛藍認出她就是剛才衝上車的生猛男孩。


    還沒待老婦人開口下一刻身後就傳來高亢女聲:“讓讓啊,麻煩借過啊。”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擠開人群跑了過來,小男孩頓時伸長脖子大叫媽媽。


    孩子媽媽愉快的誒了一聲,撥開辛藍和老婦人,一屁股坐到了兒子身邊。


    像完全沒看到旁邊的人,她坐得坦蕩,還得意的摸了摸兒子的頭。


    小男孩自是笑得開懷,連聲要媽媽拿酸奶,被擠開的老婦人卻十二萬分不樂意,看看小孩又看看女人,冷冷嘟囔開。


    “你這個孩子那麽小,能抱著麽?我年紀大了腿腳不好,再不坐一會兒要吃不消了,你就讓個位子給我吧。”


    彼時上一輛車的人已經幾乎全員上車了,女人正給兒子戳酸奶,聞言回頭瞥了老婦人一眼,冷冷淡淡:“我這個孩子不小好不好,可沉了,坐腿上不壓著我啊。況且位子先到先得,你自己沒搶過,怪得了別人啊。”


    女人陰陽怪氣衝了一句,“你…!”那個老婦人顯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她狠狠剮了女人一眼,眼看著就要吵起來,距離兩人最近的是辛藍,她可不想被殃及池魚,皺眉掃了一眼老婦人的腿。


    年紀大了腿腳不好的確不宜久站,更何況剛剛他們還在寒風裏等了半個小時,這個位子讓出來不算冤。


    兩個女人剛要在車上來一場唇舌大戰,忽聽身後插入一道淡淡女聲:“你把孩子抱起來吧,剛剛在我們車上孩子你不是也是抱腿上的麽。”


    一句將前麵兩個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坐在位子上的女人萬分不爽的上下打量了辛藍兩眼,咄咄逼人:“你誰啊?關你什麽事?誰規定之前抱著坐現在就不能分開坐?我兒子給我搶的位子,我憑什麽讓出來?!”


    四周的人都默默望過來。


    女人是個不好相與的,其實辛藍也是。


    隻是女人的不好相與擺在麵上誰都看得見,辛藍的不好相與卻滲在骨子輕易不示人,她並沒有被女人的凶橫嚇住,隻是淡淡望過去。


    “是沒有這個規定,隻是大巴是憑票上,一票一座,一座一人。如果你們有兩張票,那想怎麽坐都行;如果沒有,那憑什麽沒票的人有位子坐,有票的卻站著?”


    辛藍聲音很淡,條理很清,或許是那雙瞳孔比起一般人來黑沉的墨瞳裏透著涼意,女人一瞬竟是被看得有些心虛,噎住了來不及回應。


    下一刻前方聽著鬧哄哄吵架聲的司機不耐煩了。


    “好了沒有?車上站著的坐著的都必須有票,沒有的就下去,開車了!”


    司機就是車上的土財主,誰都不敢輕易得罪,女人臉色沉了沉,到底是不敢以一敵多,憤憤哼了聲,抱過孩子就坐到了裏麵去。


    旁邊的老婦人趕緊坐下占了走道的位子。


    卻冷著一張臉不帶半點感激的意思。


    當然辛藍也不是在意這種小事的人,大巴車突突了兩下終於緩緩上路,辛藍抓住椅背上的扶手好好站穩,低頭不再言語。


    …


    大巴車裏裝了兩倍的人,之後的一路有點擠也有點熱,跟著車子一路晃晃晃,不多久昨晚沒睡好的辛藍又困了。


    她一手抓著扶手一手提著保溫杯,低著頭昏昏欲睡,頭正一點一點的,突然腳下的地麵像是地震了般狠狠一晃,伴隨身邊數聲驚呼辛藍瞬間從睡夢驚醒,這才發覺自己還在車上。


    她在車上,卻是車又停了。


    前麵站著一堆人,她皺眉踮起腳尖,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不會又拋錨了吧?!”


    前排一個女生剛問出口,劃拉一聲就見大巴車門又開了,似乎有什麽人從車門上了來。


    辛藍恍恍惚惚的,一偏頭竟是看見大巴歪斜在停車帶上,車頭的位置甚至似乎堵著輛輛黑色的轎車,她昏沉的腦袋還來不及反應,下一刻呼啦一下,前麵的人群居然猛就散開來!


    司機是第一個跑下車的。


    然後是前麵熙熙攘攘堵在過道上的前一車的乘客,好幾個都飛也似的從車門竄了下去!


    辛藍眼睜睜的看著那個戴著耳麥的胖男孩一腳沒踩穩,像個球一樣從車門階梯滾落,連耳機都摔掉了卻是來不及撿,像逃避什麽洪水猛獸一般撒開四蹄就在大巴車燈的映耀下跑遠了…


    直到坐在座位上的乘客連行李都沒提就落荒而逃之後,後排的所有人終於覺出驚恐來,企圖從後車門逃生!


    辛藍被堵在最後頭,前麵還有不少人,那一霎她心口狠狠抽動了一下,整個人都因為緊張而僵硬起來,這是遇到劫車了?!


    她剛剛在腦海裏想過,下一秒前方幾排人不知怎麽忽然就跑沒了,身上一涼,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傻愣愣的暴露在了最前端,瞳孔倏然抽緊,她一抬頭,瞬間對上前方兩米開外的幽暗中望來的一雙沉黑眼眸!


    那一眼,像是隔著千山萬水,塵世浮生。


    那一眼,直望入心,像是熟悉,卻又像無比陌生,眸光交匯的一霎她竟是忘了躲,也忘了要害怕。


    那微微愣神著,臉色微微蒼白著的姑娘,就這樣映入了眼簾裏。


    她穿著一身白裙,套著一件紫衫,柔順的長發披散在身後,就這樣出現在那裏,在他距離他僅僅兩米開外,伸手可及的地方。


    她那一雙烏黑透亮的大眼睛正直直的望著他,內裏瞳孔極深,四目相對的時候,似乎裏頭什麽都沒有,又似乎像是浸透了他還來不及整理清楚的一生。


    所以…他是回去了麽?…


    他真的回去了,回到了五年前的四月,回到了當年雙子案發生的那一晚?!


    當蘇醒過來的那一刹,眼側灼燙的痛楚仿似都在,鼻息間甚至似乎都還縈繞著槍響時分濃濃的硝煙,他頭痛欲裂!


    卻是睜眼的刹那,他的眼前白雪不在,綠湖不在,浮雲不在遠方的山林也不在,他懷裏並沒有抱著渾身冰涼的他最愛的姑娘,他恍然一掙,起身的時候,竟是發覺自己躺在義信堂會的客房內!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無從反應。


    直至在他的再三要求下,顧三揣著一肚子疑惑為他拿來今天的報紙…


    看著報紙上的日期,看著那散發著油墨香,工工整整的白紙黑字,他腦海深處斷片了僅僅一秒就在疼痛中飛快運作起來,他幾乎是在辨清時間的下一秒就跳下床,從義信衝了出來,駕車朝著青城方向趕去!


    他記得她曾經同他說過,那一天她從青城搭乘大巴到臨江,路上車卻拋錨了,害得她晚上十點過才到了臨江汽車站。


    疾馳,超速,他嚴密計算著時間,在上一個路口下了高速,開上反方向的閘口,一路狂奔直至看到前方那輛標注著青城——臨江的白色大巴,他猛得偏轉方向盤,朝著大巴車頭就直逼了過去!


    所以,他是趕上了麽…他趕上了?…


    很輕很輕的,很緩很緩的,似是怕將美夢驚醒,有一個聲音在腦海中幽幽響起。


    告訴他,是的,他趕上了。


    她在這個車上,此刻就在他眼前,他趕在她到達臨江,趕在辛紫殘忍被害,趕在一切的悲劇發生之前,先一步,找到她了。


    緩緩的,霍城一步步,朝著前方愣然的女孩走過去。


    身後顧三上了車,猴子在不遠處觀望,兩人眼中都帶著濃濃的不解,一瞬不瞬的看著自家爺朝著對麵那陌生姑娘走去。


    突然驚醒,性情大變,疾馳狂奔夜半攔車,身為前一刻還緊緊跟隨在自家爺身邊的護衛,顧三表示他完全搞不清楚自家爺突然抽了什麽風…


    同樣疑惑的還有猴子,之前他正在義信當班,突然看見顧三哥同爺火急火燎從樓上衝下來,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跟著他們出動了!


    然後就親眼見證了他家爺用著撞死都不足惜的氣勢逼停了一輛…咳咳,大巴車…


    雖然此刻他萬分不解為為毛也要做這種事,不過作為一個忠心好屬下他還是亮出了腰間配槍,幫助爺飛快清了場,隻是誰能告訴他,搶下了大巴車後及接下去該做什麽?


    兩人一前一後正想著,對麵霍城已經走到了辛藍麵前,她依舊那樣直愣著,盯著他的臉。


    下一秒她忽然伸手扣上了她的手腕!


    辛藍驚了一跳,從之前莫名恍惚的情緒中瞬間回神,下意識飛快掙紮!


    身後顧三和猴子明顯也嚇傻了,他們看到了神馬,他們深度潔癖症的爺居然突然沒頭沒腦跑到一輛車上去拉一個姑娘的小手?


    下巴還沒裝回去呢,他們爺已經拖著人姑娘準備下車了,所以,所以他們竟是來強搶民女的?!


    辛藍隻覺自己的整個世界都要塌了,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她當然不能下車,絕對不能被拖下去,荒郊野外孤立無援,天知道這群是什麽人,他們抓她又是做什麽?


    是她倒黴,是她今天特別倒黴?


    一車的人已經跑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完全嚇傻了,此刻隻會縮在位子上低著頭,根本對她的遭遇視而不見!


    她驚恐抬眼對上近處男人黑沉的眼眸。


    那雙眼裏情緒太多,她完全不懂!


    求饒的話,威脅的話,祈求的話咒罵的話,她腦海裏繞過無數反應,卻是每一句話都到了喉頭卻是被那雙眼生生逼退了回去!


    不知為何,她隻消看上他一眼就突然泄了氣,突然認定了她所有的反應都不會有用,他是鐵了心要把她拽下去,她根本無法反抗無法逃脫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掙紮得最激烈的時候她手中保溫杯從掌心滑出,下一刻卻是被一隻大掌伸來穩穩抓住!


    他把她的保溫杯握在手裏,在她一瞬愣神的時候,另一手卻將她緊緊抓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一根根用力摳了下來!


    一根,兩根,她手指疼得發麻!


    三根,四根,她感覺到無助絕望!


    最後一根,她死死勾住,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下一秒卻是低頭趴伏在她身前座位上的老婦人突然抬頭揚手一揮,將她勾在扶手上的手指重重拍落!


    辛藍震驚的瞪圓了雙目!


    整個人歪斜,被樓住肩膀一把提起來,幾步從後門帶了下去!


    這是她這輩子最灰暗的一個生日,不,這是她這輩子最灰暗的一天,一定是!


    “不要!放開我!”


    在被拖出車廂的刹那她終於忍不住驚叫出口!


    那一聲還未落下,平地突然起了一陣驚雷,轟隆的雷聲砸落天地,像是要將人心都砸出個巨大窟窿,下一刻天空像是裂了道口,大雨傾盆而下!


    他隻是想把她帶下來,他隻是想要趕緊帶她離開,他根本無法再想太多。


    被狠狠掙脫開來,一瞬浸透到驟襲的風雨中,霍城愣然回頭對上大雨中姑娘驚懼的眼眸,他愣了愣,恍然回神,竟是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穿著很輕薄的衣衫,長發和衣裙很快就被大雨浸透,辛藍難以抑製在風雨中凍得狠狠一抖!


    那一瞬墨瞳緊凝,對麵霍城揚起手,幾乎下意識就想把姑娘摟進懷裏,抱起來塞到他車裏去,那所有舉動卻不過在腦海繞過半秒,就被她眼中無法忽視的拒絕與敵意阻攔!


    …她不記得他了?


    她不記得他了…


    霍城這一刻才意識到這個他在最初就該想到的關鍵問題。


    原來是他重生了,原來隻有他一個人重生了,是他回到了過去,所以當然她不可能記得他,這時的她甚至根本不認識他!


    雨水冰涼,身心冰涼,那一霎站在大風大雨之間,霍城恍然失神…


    她淋著雨,他也淋著雨,那雨水沿著她單薄的肩頭滑落,打濕她的長發沾染她的眉眼。


    那帶著她眼中無盡排斥與慌亂的雨水一滴滴滲透到他心裏,比冰還冷比刀割還疼,他忽而手足無措,還好身後屬下適時趕了上來,打破僵局。


    聽過屬下匯報霍城眼底一亮,他立即接過屬下的手機,朝著辛藍遞過去。


    “是你妹妹,小紫…”


    他開口,因為長時間的緊繃聲線幹澀。


    愣著望了眼那手機,又愣著抬頭望上那雙青黑的眼,呆愣兩秒辛藍劈手把手機抓過來!


    “喂小紫?小紫我是姐姐!你在哪裏,有沒有事?你快應我一聲!”


    她說得急,根本沒有等到電話那頭的妹妹開口就焦急問了一通,另一邊,捂著嘴巴觀察著身後黑衣人的表情,辛紫往旁邊悄悄挪開兩步,低頭壓低聲音。


    “姐?我在外頭呢,剛剛有幾個黑衣人來家裏,說是認識你,讓我跟他們走呢…”


    “那你跟了,你跟他們走了?!辛紫你是笨蛋麽?!你怎麽能跟陌生人走!”


    上來就聽到最不想聽的答案,辛藍差點崩潰,捏著手機脫口而出!


    長這麽大還沒見過自家姐姐這麽焦慮這麽慌亂的狀態,辛紫心裏咯噔一下,那幾個黑衣人不會還真是壞人吧,她飛快偷瞄四周逃亡路線,偷偷離開他們更遠。


    其實要不是之前祝曉青帶回來的那幾個男生看著太不正常,她也不會跟著這些突然出現的黑衣人走的,她當時真是一刻都不想在出租屋裏待了…


    此刻辛紫苦著一張臉,心跳也難以抑製的快了!


    “那姐,怎麽辦?…他們倒是離得遠,要不我現在逃?”


    “我從來沒遇過這種事啊,人家知道我們的名字呢,連爸媽的名字都知道呢,我本來還以為是你交到男朋友了…”


    妹妹的微微顫抖的聲音還從聽筒裏不住傳來,這一刻辛藍卻是什麽都聽不到了。


    眼前的男人,他知道她,知道小紫,知道她的爸爸媽媽,還找到了小紫,他到底是誰,到底想做什麽?!


    她心裏很亂,完全毫無頭緒,拿下手機對上那雙眼,她不知道為什麽他此刻會有這樣的眼神來看她,為什麽那麽壓抑,卻又像帶著悲傷,為什麽明明讓人恐懼,卻又讓她心底隱隱的疼?


    “你…你是求財?…”


    她試探開口,一瞬紅了眼眶:“隻是我們家沒錢的,我覺得你可能找錯人了…”


    “或者,或者你說,你要我做什麽?”


    大雨澆灌中,無助的姑娘想到最壞結局。


    “如果是我能做到的,我就做…不過求你放過我妹妹小紫,我來替她!我一個人就可以,我一個人…”


    她不知道為什麽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出口的時候,像是一切都是對的,像是隻有這樣絕望的一種可能;


    直至說出口了,卻又像是全部都錯了,從她的話,到她的淚,再到她的心,全都背離了該有的方向。


    她無法再繼續下去。


    她看著對麵男人緩緩邁著步子,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


    他穿著一身黑衣,有著一頭墨色的發,還有一雙墨黑的眼,便是這樣的時刻,她渾身都因寒冷同慌亂瑟瑟發著抖,她卻仍是無法忽視的察覺,這個男人,生了一張極其好看的容顏。


    他很淡,周身都很淡,淡得完全融入大雨中。


    卻是那雙眼,那雙很深的眼,裏頭翻攪的情緒卻很濃,濃得熾烈,濃得黏膩,濃得化不開,濃得像是一汪深潭又像是一捧焦炭,吸著她,煨著她,淹沒了她,灼燒了她;


    讓她身體一半置於寒冰卻是一半滾於沸點,她驚惶著想要逃亡,舉步的時候卻發覺自己竟是忍不住追逐上了那神秘熱度來源的方向,然後她便發現,那裏竟是她胸腔的最深處,那正隆隆鼓動著的地方…


    一件冰涼的外套籠上,搭落在她頭頂。


    那件衣服明明已經濕透了,根本沒有什麽用。


    大雨中她抬頭,抬頭努力望上雨幕後方那雙最淡亦最深的眼眸,那一刹她甚至懊惱無法再看得更清楚,她的眼底無端就酸澀,染上殷紅。


    這一晚,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


    這一刻,她甚至連他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


    他暴力攔住了她的車,暴力將她拖下來,他甚至派人找上她的妹妹,而她完全不知道他想幹什麽。


    卻是如此的近,此刻她距離他如此近,她被籠罩在他的外套下,將將被他圈繞在臂彎間。


    當她抬頭望上他的眼,當她失神想到以上這一切,有那麽一霎,無比詭異的,她竟是覺得那一切都不比此刻盤踞在她心底的問題更重要,她發覺今晚一切都失控了,已經嚴重背離她往日的行事準則而去,而她竟是無力挽回…


    大雨中,同樣沉默著,霍城低頭,望上雨幕後方那雙青黑如墨的眼,那比尋常人打上了幾分的黑色瞳孔,是安安的標誌呢。


    前世,今生,所有一切與他就像做過的一場夢,他突然就從那頭到了這頭,腦海之中所有的記憶,都仿似還停留在前世最痛的時光。


    所以他記得,很清楚的記得,是她說的,是她親口說的,說不會忘記他…


    她說,即便她忘記了,等他找到她,也一定會喜歡他,自看到他的第一刻起。


    她讓他叫她名字,她讓他抱一抱她,她說如果實在不行你就親我一下,我心裏一定會歡喜…


    隻是此時此刻,當命運開下最大的玩笑,又給予最大的恩賜,當他再見她,尋回她,她卻已經完全忘記他,他真的可以抱她麽,他還記得,她曾是他的安安麽?…


    四目相對的那一刹,他從她眼中看出一抹遲疑。


    那抹遲疑背後,隱藏得更深的,卻又像是迷茫,甚至帶著一絲絲向往…


    那一霎霍城突然察覺,他之前忽然而起的猶豫失落同無措,都是那樣的淺薄同可笑;


    他都已經走過了那樣的一生,這個世上還有什麽,可以難得住他?


    不過再來一次人生,不過將之前走過的路再走一遍,何其簡單。


    更何況這一次,他們之間已是沒有了傷痛也沒有了仇恨,一切補救及時,他們的緣分就開始於今夜,開始在最幹淨的,他還有什麽所求?!


    這是他前世至死都沒能求來的福澤,亦是他此生唯有的一次機會,為什麽竟還會遲疑了呢,重來一世,重活一生,他最該做的,唯一要做的,不就是把他的安辛藍再次贏回,將她再度擁入懷中,許她比上一世更加完滿的幸福麽?


    “…安安。”


    當齒間輕輕摩擦,終是念出這個裹著悲傷卻又無比溫柔的名字,那一瞬,像是雨後初晴星月齊輝,所有沉悶的鬱結,都在那一瞬隨風而散。


    那墨色眼眸中點點帶上的星光教人又驚又慌,下一刻還沒待姑娘反應過來,已是被輕輕一帶,擁入一片胸懷。


    “安安,生日快樂。”


    他偏頭在她耳畔輕輕的道。


    這一世,他甚至有了這樣的機會,可以在當年她最傷最痛的那個夜晚守護好了她,同她說出這句前世永無法說出口的話!


    靜靜被圈在陌生的懷抱中,那一霎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充盈而來,那懷抱明明冰涼卻無端教人眷戀,辛藍已是全然忘了掙紮。


    當那輕柔一句入耳,甚至像是牽扯了靈魂,她眼眶不自覺的紅,她呼吸不自覺的亂,她心跳難以抑製的快起來,難以抑製的,她心中盤繞煎熬的疑問脫口而出!


    “我,我們…是不是以前認識?…”


    那一刻霍城笑起來。


    無聲中,幽暗裏,那一抹淺淺的笑意,滿是溫柔。


    這一刻,是或者不是,已經不重要。


    自此後,愛,還是不愛,才更重要。


    當胸腔深處異常的感應撩動心弦,當靈魂彼端詭異的牽引擾亂身心,那些所有的,讓她突然變得不再正常的感覺,往玄乎了說或許真是前世今生的沉重羈絆,往簡單了想,又為何不能是最單純美好的緣分伊始?


    畢竟是她親口承諾的。


    若是重來一世,若是他找到了她,即便是她全部都忘記了,她也一定會喜歡上他。


    那或許不是第一眼,那可能也不會是第二眼。


    隻是無論是何時都好。


    畢竟這一世,安安,我們終有一世可以慢慢到老。


    這一世,命運終於站到我們這一邊,我牽住你,便再也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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