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黃翰林的衙內,韓尚書的公子,齊太尉的舍人,這幾個相知的人家,美娘都寄頓得有箱籠。美娘隻推要用,陸續取到,密地約下秦重,教他收置在家。然後一乘轎子,抬到劉四媽家,訴以從良之事。劉四媽道:“此事老身前日原說過的。隻是年紀還早,又不知你要從哪一個?”美娘道:“姨娘,你莫管是甚人,少不得依著姨娘的言語,是個直從良,樂從良,了從良;不是那不真,不假,不了,不絕的勾當。隻要姨娘肯開口時,不愁媽媽不允。做侄女的沒別孝順隻有十兩金子,奉與姨娘,胡亂打些釵子;是必在媽媽前做個方便。事成之時,媒禮在外。”劉四媽看見這金子,笑得眼兒沒縫,便道:“自家兒女,又是美事,如何要你的東西!這金子權時領下,隻當與你收藏。此事都在老身身上。隻是你的娘,把你當個搖錢樹,等閑也不輕放你出去。怕不要千把銀子。那主兒可是肯出手的麽?也得老身見他一見,與他講道方好。”美娘道:“姨良莫管問事,隻當你侄女自家贖身便了。”劉四媽道:“媽媽可曉得你到我家來?”美娘道路:“不曉得。”四媽道:“你且在我家便飯,待老身先到你家,與媽媽講。講得通時,然後來報你。”


    劉四媽雇乘轎子,抬到王九媽家,九媽相迎入內。劉四媽問起吳八公子之事,九媽告訴了一遍。四媽道:“我們行戶人家,到是養成個半低不高的丫頭,盡可賺錢,又且安穩,不論甚麽客就接了,倒是日日不空的。侄女隻為聲名大了,好似一塊鱉魚落地,馬蟻兒都要鑽他。雖然熱鬧,卻也不得自在。說便許多一夜,也隻是個虛名。那些王孫公子來一遍,動不動有幾個幫閑,連宵達旦,好不費事。跟隨的人又不少,個個要奉承得他好。有些不到之處,口裏就出粗,哩嗹羅嗹的罵人,還要弄損你家夥,又不好告訴他家主,受了若幹悶氣。況且山人墨客,詩社棋社,少不得一月之內,又有幾日官身。這些富貴子弟,你爭我奪,依了張家,違了李家,一邊喜,少不得一邊怪了。就是吳八公子這一個風波,嚇殺人的,萬一失差,卻不連本送了?官宦人家,和他打官司不成!隻索忍氣吞聲。今日還虧著你家時運高,太平沒事,一個霹靂空中過去了。倘然山高水低,悔之無及。妹子聞得吳八公子不懷好意,還要到你家索鬧。侄女的性氣又不好,不肯奉承人。第一是這件,乃是個惹禍之本。”九媽道:“便是這件,老身常是擔憂。就是這八公子,也是有名有稱的人,又不是微賤之人。這丫頭抵死不肯接他,惹出這場寡氣。當初他年紀小時,還聽人教訓。如今有了個虛名,被這些富貴子弟誇他獎他,慣了他性情,驕了他氣質,動不動自作自主。逢著客來,他要接便接,他若不情願時,便是九牛也休想牽得他轉。”劉四媽道:“做小娘的略有些身分,都則如此。”


    王九媽道:“我如今與你商議:倘若有個肯出錢的,不如賣了他去,到得乾淨,省得終身擔著鬼胎過日。”劉四媽道:“此言甚妙。賣了他一個,就討得五六個。若湊巧撞得著相應的,十來個也討得的。這等便宜事,口何不做!”王九媽道:“老身也曾算計過來:那些有勢有力的不出錢,專要討人便宜;及至肯出幾兩銀子的,女兒又嫌好道歉,做張做智的不肯。若有好主兒,妹子做媒,作成則個。倘若這丫頭不肯時節,還求你攛掇。這丫頭做娘的話也不聽,隻你說得他信。話得他轉。”劉四媽嗬嗬大笑道:“做妹子的此來,正為與侄做媒。你要許多銀子便肯放他出門?”九媽道:“妹子,你是明理的人。我們這行戶例,隻有賤買,哪有賤賣?況且美兒數年盛名滿臨安,誰不知他是花魁娘子,難道三百四百,就容他走動?少不得要他千金。”劉四媽道:“待妹子去講,若肯出這個數目,做妹子的便來多口。若合不著時,就不來了。”臨行時,又故意問道:“侄女今日在哪裏?”王九媽道:“不要說起,自從那日吃了吳八公子的虧,怕他還來淘氣,終日裏抬個轎子,各宅去分訴。前日在齊太尉家,昨日在黃翰林家,今日又不知在哪家去了。”劉四媽道:“有了你老人家做主,按定了坐盤星,也不容侄女不肯。萬一不肯時,做妹子自會勸他。隻是尋得主顧來,你卻莫要捉班做勢。”九媽道:“一言既出,並無他說。”九媽送至門首。劉四媽叫聲噪,上轎去了。這才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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