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錢青和尤辰,次日開船,風水不順,真到更深,方才抵家,顏俊兀自秉燭夜坐,專聽好音。二人叩門而入,備述昨朝之事。顏俊見親事已成,不勝之喜,忙忙的就本月中擇個吉日行聘。果然把那二十兩借契送還了尤辰,以為謝禮。就擇了十二月初三日成親。高讚得意了女婿,況且妝奩久已完備,並不推阻。日往月來,不覺十一月下旬,吉期將近。


    原來江南地方娶親,不行古時親迎之禮,都是女親家和阿舅自送上門。女親家謂之“送娘”,阿舅謂之“抱嫁”。高讚為選中了乘龍佳婿,到處誇揚,今日定要女婿上門親迎,準備大開筵宴,遍請遠近親鄰吃喜酒,先遣人對尤辰說知。尤辰吃了一驚,忙來對顏俊說了,顏俊道:“這番親迎,少不得我自去走遭。”尤辰跌足道:“前日女婿上門,他舉家都看個勾,行樂圖也畫得出在那裏。今番又換了一個麵貌,教做媒的如何措辭?好事定然中變!連累小子必然受辱!”顏俊聽說,反抱怨起媒人來道:“當初我原說過來,該是我姻緣,自然成就。若第一次上門時,自家去了,哪見得今日進退兩難!都是你捉弄我,故意說得高老十分古怪,不要我去,教錢家表弟替了。誰知高老甚是好情,一說就成,並不作難。這是我命中注定,該做他家的女婿,豈因見了錢表弟方才肯成!況且他家已受了聘禮,他的女兒就是我的人了,敢道個不字麽?你攪我今番自去,他怎生發付我?難道賴我的親事不成?”尤辰搖著頭道:“成不得!人也還在他家!你狠到哪裏去?若不肯把送上轎,你也沒奈何他!”顏俊道:“多帶些人從去,肯便肯,不肯時打進去,搶將回來,告到官司,有生辰吉帖為證,隻是賴婚的不是,我並沒差處。”尤辰道:“大官人休說滿話!常言道:’惡龍不鬥地頭蛇。‘你的從人雖多,怎比得坐地的,有增無減。萬一弄出事來,纏到官司,那老兒訴說,求親的一個,娶親的又是一個。官府免不得與媒人詰問。刑罰之下,小子隻得實說。連累錢大官人前程幹係,不是耍處。”顏俊想了一想道:“既如此,索性不去了,勞你明日去回他一聲,隻說前日已曾會過了,敝縣沒有迎的常規,還是從俗送親罷。”尤辰道:“一發成不得。高老因看上了佳婿,到處誇其才貌,那些親鄰專等親迎之時,都要來廝認。這是斷然要去的。”顏俊道:“如此,怎麽好?”尤辰道:“依小子愚見,更無別策,隻是再央令表弟錢大官人走遭。索性哄他到底。哄得新人進門,你就靠家大了,不怕他又奪了去。結婚之後,縱然有話,也不怕他了。”顏俊頓了一頓口道:“話到有理!隻是我的親事,到作成別人去風光。央及他時,還有許多作難哩。”尤辰道:“事到其間,不得不如此了。風光隻在一時,怎及得大官人終身受用!”顏俊又喜又惱。


    當下別了尤辰,回到書房,對錢青說道:“賢弟,又要相煩一事。”錢青道:“不知兄又有何事?”顏俊道:“出月初三,是愚兄畢姻之期,初二日就要去親迎。原要勞賢弟一行,方才妥當。”錢青道:“前日代勞,不過泛然之事。今番親迎,是個大禮,豈是小弟代得的?這個斷然不可!”顏俊道:“賢弟所言雖當,但因初番會麵,他家已認得了;如今忽換我去,必然疑心,此事恐有變卦。不但親事不成,隻恐還要成訟。那時連賢弟也有幹係,卻不是為小妨大,把一天好事自家弄壞了?若得賢弟迎回來,成就之後,不怕他閑言閑語,這是個權宜之術。賢弟須知:塔尖上功德,休得固辭。”錢青見他說得情辭懇切,隻索依允。


    顏俊又喚過吹手及一應接親人從,都吩咐了說話,不許漏泄風聲,取得親回,都有重賞。眾人誰敢依。到了初二日侵晨,尤辰便到顏家相幫安排親迎禮物,及上門各項賞賜,都封得停停當當。其錢青所用,及儒巾圓領絲皂靴,並皆齊備。又分派各船食用,大船二隻,一隻坐新人,一隻媒人共新郎同坐;中船四隻,散載眾人;小船四隻,一者護送,二者以備雜差。十餘隻船,篩鑼掌號,一齊開出湖去。一路流星炮杖,好不興頭。正是:門闌多喜氣,女婿近乘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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