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板嬌娘留客住,初整金釵,十指尖尖露。歌斷一聲天外去,清


    音已遏行雲祝。耳有姻緣能聽事,眼有姻緣,便得當前覷。眼耳姻緣


    都已是,姻緣別有知何處?


    佛印寫罷,東坡見了大喜,便喚琴娘就唱此詞勸酒,再飲數杯。佛印大醉,不知詞中語失。天色已晚,學士遂令院子扶入書院內,安排和尚睡了。學士心中暗想:“我一向要勸這和尚還俗出仕,他未肯統口。趁他今日有調戲琴娘之意,若得他與這個妮子上得手時,便是出家不了。那時拿定他破綻,定要他還俗,何怕他不從!好計,好計!”即喚琴娘到於麵前道:“你省得那和尚做的詞中意?後兩句道:’眼耳姻緣都已是,姻緣別有知何處?‘這和尚不是好人,其中有愛慕你之心。你可今夜到書院內相伴和尚就寢。須要了事,可討執照來。我明日賞你三千貫,作房奩之資。我與你主張,教你出嫁良人。如不了事,明日喚管家婆來,把你決竹篦二十,逐出府門。”琴娘聽罷,嚇得顫做一團,道:“領東人鈞旨。”離了房中,輕移蓮步,懷著羞臉,徑來到書院內。


    佛印已自大醉,昏迷不省,睡在涼床之上,壁上燈尚明。琴娘無計奈何,坐在和尚身邊,用尖尖玉手去搖那和尚時,一似蜻蜓搖石柱,螻蟻撼太山。和尚鼻息如雷,那裏搖得覺!話休絮煩。自初更搖起,隻要守和尚省覺,直守到五更,也不剩那琴娘心中好慌,不覺兩眼淚下,自思量道:“倘或今夜不了得事,明日乞二十竹篦,逐出府門,卻是怎地好!”爭奈和尚大醉,不了得事。琴娘彈眼淚,卻好彈在佛印臉上。


    隻見那佛印颯然驚覺,閃開眼來,壁上燈尚明。去那燈光之下,隻見一個如花似玉女子,坐在身邊。佛印大驚道:“你是誰家女子?深夜至此,有何理說?”琴娘見問,且驚且喜,揣著羞臉,道個萬福道:“賤妾乃日間唱曲之琴娘也,聽得禪師詞中有愛慕賤妾之心,故夤夜前來,無人知覺,欲與吾師效雲雨之歡,萬乞勿拒則個!”佛印聽說罷,大驚曰:“娘子差矣!貧僧夜來感蒙學士見愛,置酒管待,乘醉亂道,此詞豈有他意?娘子可速回。倘有外人見之,無絲有線,吾之清德一旦休矣。”琴娘聽罷,那裏肯去。佛印見琴娘隻管尤殢不肯去,便道:“是了,是了,此必是學士教你苦難我來!吾修行數年,止以詩酒自娛,豈有塵心俗意。你若實對我說,我有救你之心。如是不從,別無區處。”琴娘見佛印如此說罷,眼中垂淚道:“此果是學士使我來。如是吾師肯從賤妾雲雨之歡,明日賞錢三千貫,出嫁良人;如吾師不從,明日喚管家婆決竹篦二十,逐出府門。望吾師周全救我!”道罷,深深便拜。佛印聽罷,嗬嗬大笑,便道:“你休煩惱!我救你。”遂去書袋內,取出一幅紙,有見成文房四寶在卓上,佛印撚起筆來,做了一隻詞,名《浪淘沙》:


    昨夜遇神仙,也是姻緣。分明醉裏亦如然。睡覺來時渾是夢,卻


    在身邊。


    此事怎生言?豈敢相憐!不曾撫動一條弦。傳與東坡蘇


    學士,觸處封全。


    佛印寫了,意不盡,又做了四句詩:


    傳與巫山窈窕娘,休將魂夢惱襄王。


    禪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東風上下狂。


    當下琴娘得了此詞,徑回堂中呈上學士。學士看罷,大喜,自到書院中,見佛印盤膝坐在椅上。東坡道:“善哉,善哉!真禪僧也!”亦賞琴娘三百貫錢,擇嫁良人。東坡自此將佛印愈加敬重,遂為入幕之賓。雖妻妾在傍,並不回避。佛印時時把佛理曉悟東坡,東坡漸漸信心。後來東坡臨終不亂,相傳已證正果。至今人猶喚為坡仙,多得佛印點化之力。有詩為證:


    東坡不能化佛印,佛印反得化東坡。


    若非佛力無邊大,那得慈航渡愛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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