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過幾處房屋,又轉過一條回廊,方是三間淨室,收拾得好不精雅。外麵一帶,都是扶欄,庭中植梧桐二樹,修竹數竿,百般花卉,紛紜輝映,但覺香氣襲人。正中間供白描大士像一軸,古銅爐中,香煙馥馥,下設蒲團一坐,左一間放著朱紅廚櫃四個,都有封鎖,想是收藏經典在內。右一間用圍屏圍著,進入看時,橫設一張桐柏長書桌,左設花藤小椅,右邊靠壁一張斑竹榻兒,壁上懸一張斷紋古琴,書卓上筆硯精良,纖塵不染。側邊有經卷數帙,隨手拈一卷翻看,金書小楷,字體摹仿趙鬆雪,後注年月,下書弟子空照熏沐寫。大卿問:“空照是何人?”答道:“就是小尼賤名。”大卿反覆玩賞,誇之不已。兩個隔著桌子對麵而坐。女童點茶到來。空照雙手捧過一盞,遞與大卿,自取一盞相陪。那手十指尖纖,潔白可愛。大卿接過,啜在口中,真個好茶!有呂洞賓茶詩為證:


    玉蕊旗槍稱絕品,僧家造法極工夫。


    兔毛甌淺香雲白,蝦眼湯翻細浪休。


    斷送睡魔離幾席,增添清氣入肌膚。


    幽叢自落溪岩外,不肯移根入上都。


    大卿問道:“仙庵共有幾位?”空照道:“師徒四眾,家師年老,近日病廢在床,當家就是小尼。”指著女童道:“這便是小徒,他還有師弟在房裏誦經。”赫大卿道:“仙姑出家幾年了?”空照道:“自七歲喪父,送入空門,今已十二年矣。”赫大卿道:“青春十九,正在妙齡,怎生受此寂靜?”空照道:“相公休得取笑!出家勝俗家數倍哩。”赫大卿道:“那見得出家的勝似俗家?”空照道:“我們出家人,並無閑事纏擾,又無兒女牽絆,終日誦經念佛,受用一爐香,一壺茶,倦來眠紙帳,閑暇理絲桐,好不安閑自在。”大卿道:“’閑暇理絲桐‘,彈琴時也得個知音的人兒在傍喝采方好。這還罷了,則這倦來眠紙帳,萬一夢魘起來,沒人推醒,好不怕哩!”空照已知大卿下鉤,含笑而應道:“夢魘殺了人也不要相公償命。”大卿也笑道:“別的魘殺了一萬個全不在小生心上,像仙姑恁般高品,豈不可惜!”兩下你一句,我一聲,漸漸說到分際。大卿道:“有好茶再求另潑一壺來吃。”空照已會意了,便教女童去廊下烹茶。大卿道:“仙姑臥房何處?是什麽紙帳?也得小生認一認。”空照此時欲心已熾,按納不住,口裏雖說道:“認他怎麽?”卻早已立起身來。大卿上前擁抱,先做了個“呂”字。空照往後就走。大卿接腳跟上。空照輕輕的推開後壁,後麵又有一層房屋,正是空照臥處。擺設更自濟楚。大卿也無心觀看,兩個相抱而入。遂成雲雨之歡。有《小尼姑曲》兒為證:


    小尼姑,在庵中,手拍著桌兒怨命。平空裏吊下個俊俏官人,坐談


    有幾句話,聲口兒相應。你貪我不舍,一拍上就圓成。雖然是不結發的


    夫妻,也難得他一個字兒叫做肯。二人正在酣美之處,不提防女童推門進來,連忙起身。女童放下茶兒,掩口微笑而去。


    看看天晚,點起燈燭,空照自去收拾酒果蔬菜,擺做一桌,與赫大卿對麵坐下,又恐兩個女童泄漏機關,也教來坐在旁邊相陪。空照道:“庵中都是吃齋,不知貴客到來,未曾備辦葷味,甚是有慢。”赫大卿道:“承賢師徒錯愛,已是過分。若如此說,反令小生不安矣。”當下四人杯來盞去,吃到半酣,大卿起身捱至空照身邊,把手勾著頸兒,將酒飲過半杯,遞到空照口邊。空照將口來承,一飲而盡。兩個女童見他肉麻,起身回避。空照一把扯道:“既同在此,料不容你脫白。”二人捽脫不開,將袖兒掩在麵上。大卿上前抱住,扯開袖子,就做了個嘴兒。二女童年在當時,情竇已開,見師父容情,落得快活。四人摟做一團,纏做一塊,吃得個大醉,一床而臥,相偎相抱,如漆如膠。赫大卿放出平生本事,竭力奉承。尼姑俱是初得甜頭,恨不得把身子並做一個。


    到次早,空照叫過香公,賞他三錢銀子,買囑他莫要泄漏。又將錢鈔教去買辦魚肉酒果之類。那香公平昔間,捱著這幾碗黃韲淡飯,沒甚肥水到口,眼也是盲的,耳也是聾的,身子是軟的,腳兒是慢的。此時得了這三錢銀子,又見要買酒肉,便覺眼明手快,身子如虎一般健,走跳如飛。那消一個時辰,都已買完。安排起來,款待大卿,不在話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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