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有一人名喚種義,昔年因路見不平,打死人命,問絞在監,見他父子如此哭泣,心中甚不過意,便道:“你們父子且勿悲啼。我種義平生熱腸仗義,故此遭了人命。昨日見你進來,隻道真是強盜,不在心上。誰想有此冤枉!我種義豈忍坐視!二位小官人放心回去讀書。今後令尊早晚酒食,我自支持,不必送來。棒瘡目下雖凶,料必不至傷身。其餘監中一應使用,有我在此,量他決不敢來要你銀子。等待新按院按臨,那時去伸冤,必然有個生路,”廷秀弟兄聽說,連忙叩拜道:“多蒙義士厚意。老父倘有出頭之日,決不忘報!”種義扶起道:“不要拜謝!且扶令尊到我房中去歇息。”二子便去挽張權起來。張權腿上疼痛,二子年幼力弱,那裏掙紮得起。種義忍不住,自己揎拳裸袖,向前扶起,慢慢的逐步捱到前邊種義房中。就教他睡在自己床鋪上,取出棒瘡膏,與張權貼好。廷秀見有倚靠,略略心寬,取出二兩銀子,送與種義,為盤纏之費。種義初時不肯受,廷秀弟兄再三哀懇,方才受了。父子留戀不忍分離。怎奈天色漸晚,禁子催促,隻得含淚而別。出了監門,尋著先生,取路回家。


    廷秀弟兄一路商議:“母親住在王家,終不穩便。不若就司獄司左近賃間房子居住,早晚照管父親,卻又便當。”計議已定,到家與母親說知。次日將餘下的銀兩,賃下兩間房屋,置辦幾件日用家火。廷秀告知徐氏,說:“母親自要去住。”徐氏與玉姐苦留不住,隻得差人相送,又贈些銀米禮物。陳氏同二子領著養娘,進了新房。自到牢中看覷丈夫。相見之間,哀苦自不必說。弟兄二人住過三四日,依原來到王家讀書。終是掛念父親,不時出入,把學業都荒疏了。


    不說廷秀,且說趙昂自從陷害張權之後,又與妻子計較,要攆廷秀出門。那婆娘道:“要他出門,也甚容易。止要多費幾兩銀子。”趙昂道:“有甚妙計?你且說來,便費幾兩銀子,也是甘心的。”那婆娘道:“要他出去,除非將家中大小男女都把銀子買囑停當。等父親回時,七張八嘴,都說廷秀偷東西在外嫖賭。他見眾人說話相同,自然半信半疑。那時我與你再把冷話去激發,必定趕他出門。待廷秀去後,且再算計玉姐。”趙昂依著老婆,把銀子買囑家中婢仆。這些小人,那知禮義,見了銀子,誰不依允。


    不則一日,王憲京中解糧回家,合家大小都來相見,惟有廷秀因母親有病,歸家探看,不在眼前。那時文秀已是久住在家,伏侍母親,不在話下。王員外便問:“三官如何不見?”眾人俱推不知。徐氏方接過口來,把張權被人陷害前後事情,細說一遍,又道:“想他看候父親去了。”王員外聞言,心中驚訝。少頃,廷秀歸來相見,王員外又細詢他父親之事。廷秀哭訴一番,哀求搭救。王員外道:“你自去讀書,待我心定了,與你計較這事。”廷秀拜謝,自歸書房。到次日早上,記掛母親,也不與先生說知,又回去候問。不想王員外一起身,便來拜望先生,又不見了廷秀,問先生時,說清早出外去了。王員外心中便有幾分不喜。與先生敘了些間闊之情,查點廷秀功課,卻又甚少。先生怕主人見怪,便道:“令郎自從令親家被陷之後,不時往來看覷,學業也荒疏了。”王員外見說廢了功課,愈加不樂。別了先生,走到外邊。見書童進來,便問道:“可曉得三官那裏去了?”那書童已得過趙昂銀子,一見家主問時,便答道:“三官這一向不時在外嫖賭,整幾夜不回。”王員外似信不信。喝退書意,心中疑惑,又去訪問家中童仆,都是一般言語。古語道得好:“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王員外平日極是愛惜廷秀,被眾人讒言一說,即信以為真,暗暗懊悔道:“當初指望他讀書成人,做了這事。不想張權問罪在牢,其中真假未知。他又不學長進,嫖賭兼全,後來豈不誤了女兒終身?昔年趙昂和瑞姐曾來勸諫,隻為一時之惑,反將他來嗔責。如今卻應了他們口嘴,如何是好!”委決不下,在廳中團團走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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