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一遞一句,說得梳妝事畢。貴哥便走到廳上,分付當直的去叫女待詔來。“夫人要篦頭絞麵。”當直的道:“夫人又不出去燒香赴筵席,為何要絞麵?”貴哥道:“夫人麵上的毛,可是養得長的,你休多管閑事!”當直的道:“少刻女待詔來,姐姐的毛一發央他絞一絞,省得養長了拖著地。”貴哥啐了一聲,進裏麵去了。


    不移時,女待詔到了。見過定哥。定哥領他到妝閣上去篦頭,隻叫貴哥在傍伏侍,其餘女使一個也不許到閣兒上來。女待詔到得妝閣上頭,便打開家夥包兒,把篦箕一個個擺列在桌子上,恰是一個大梳,一個通梳,一個掠兒,四個篦箕,又有剔子剔帚,一雙簪子,共是十一件家夥。才把定哥頭發放散了,用手去前前後後,左邊右邊蒲睃摸索,捏了一遍,才把篦箕篦上兩三篦箕。貴哥在傍,把嘴一努,那女待詔就知其意願,口兒開科說道:“夫人,頭垢氣色及時,主有喜事臨身。”貴哥插嘴道:“應在幾時得喜?”女待詔道:“隻在早晚之間,主有非常喜慶。”定哥道:“朝廷沒有覃恩,我又不討封贈,有恁麽非常的喜事?”女待詔道:“該有個得活寶的喜氣。”貴哥插嘴道:“除了西洋國出的走盤珠,緬甸國出的緬鈴,隻有人才是活寶。若說起人時,府中且是多得緊,夫人恰是用不著的。你說恁麽活寶不活寶?”女待詔道:“人有幾等人,物有幾等物,寶有幾等寶,活也有幾等活。你這姐姐隻好躲在夫人跟前拆白道綠,喝五吆三,那曾見希奇的活寶來?”定哥心中雖是熱燥得緊,隻是口裏說不出來。貴哥又問女待詔道:“你今日來篦頭,還是來獻寶?”定哥便把女待詔推了一推道:“小妮子多嘴饒舌,你莫聽他!”貴哥便向女待詔瞅了一眼。


    女待詔道:“要活寶時盡有,隻怕夫人不用。”貴哥道:“夫人正用得著這活寶。”定哥道:“還不噤聲!誰許你多說?”貴哥道:“我站在此,禁不住口。我且站遠些個。”說罷,洋洋的走過一邊。定哥便道:“婆子,我且問你,那人幾時見我來?有恁話對你說?你怎麽大膽就敢替他來誘騙我?”女待詔道:“夫人勿罪!待老婆子細細告訴夫人。這個月那一日,夫人立在朱簾下邊,瞧看那往來的人。恰好說的那人,打從府門過,看見夫人容貌,便歎道:’天下怎麽有這等一個美人,倒被別人娶了去,豈不是我沒福!‘”定哥笑道:“這不是那人沒福?”貴哥聽得,又走來插嘴道:“不是那人沒福,是誰沒福?”女待詔道:“是我婆子沒福。”貴哥道:“怎麽是你沒福?”女待詔道:“若是夫人不曾出閣,我去對那人說,做上一頭媒,豈不撰那人百十兩媒錢?”貴哥道:“夫人倒肯作成你撰百十兩銀子,隻怕那人沒福受享著夫人。”定哥道:“他派演天汗,官居右相,那裏少金釵十二,粉黛成行,說他沒福!看來倒是我沒福!”女待詔道:“夫人,幹淨識得人。隻是那人情重,眼睛裏不輕意看上一個人。夫人如何得沒福!”一邊說,一邊篦頭。


    三個人說得火滾般熱,竟沒了一些避忌。這定哥歡天喜地,開箱子取出一套好衣服,十兩雪花銀,賞與女待詔,道:“婆子,今日篦得頭好,權賞你這些東西。我日後還要重重酬你。”女待詔千恩萬謝,收藏過了,才附著定哥耳朵說道:“請問夫人,還是婆子今日去約那人來?還是明日去約他?”定哥麵皮通紅,答應不出。貴哥道:“老虔婆做事顛倒!說話好笑!今日是一個黃道大吉日,諸樣順溜的。況且那人,數日前就等你的回覆,他心裏好不急在那裏。你如今忙忙去約他晚上來,他還等不得日落西山,月升東海,怎麽說個明日?”定哥笑道:“癡丫頭,你又不曾與那人相處幾時,怎麽連他的心事先瞧破來?”貴哥道:“小妮子雖然不曾與那人相處,恰是穿鐵草鞋,走得人的肚子過。”定哥又冷笑了一聲,低頭弄著裙帶子。女待詔道:“婆子如今去約那人。夫人把恁麽物件為信?”貴哥將定哥一枝鳳頭金簪拿在手中,遞與女待詔。那簪兒有何好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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