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門高聳,梵宇清幽。當門敕額字分明,兩個金剛形勇猛。觀音


    位接水陸台,寶蓋相隨鬼子母。


    員外到得寺中,隻見一個和尚出來相揖道:“外日深荷了辦緣事,今日幸得員外至此,請過方丈獻茶。”員外遠觀不審,近睹分明,正是向日化香羅木的和尚,隻得應道:“日昨多感吾師過訪,接待不及。”和尚同至方丈,敘禮分賓主坐定,點茶吃罷,不曾說得一句話。隻見黃巾力士走至麵前,暴雷也似聲個喏:“告我師,炳靈公相見。”諕得員外神魂蕩漾,口中不語,心下思量:“炳靈公是東嶽神道,如何來這裏相見?”那和尚便請員外:“屏風後少待,貧僧斷了此事,卻與員外少敘。”員外領法旨,潛身去屏風後立地看時,見十數個黃巾力士,隨著一個神道入來,但見:


    眉單眼細,貌美神清。身披紅錦袞龍袍,腰係藍田白玉帶。裹簇


    金帽子,著側麵絲鞋。


    員外仔細看時,與嶽廟塑的一般。隻見和尚下階相揖,禮畢,便問:“昨夜公事如何?”炳靈公道:“此人直不肯認做諸侯,隻要做三年天子。”和尚道:“直恁難勘,教押過來。”隻見幾個力士,押著一大漢,約長八尺,露出滿身花繡。至方丈,和尚便道:“教你做諸侯,有何不可?卻要圖王爭帝。好打。”道不了,黃巾力士撲翻長漢在地,打得幾杖子。那漢歎一聲道:“休休。不肯還我三年天子,胡亂認做諸侯罷。”黃巾力士即時把過文字安在麵前,教他押了花字,便放他去。炳靈公抬身道:“甚勞吾師心力。”相辭別去。和尚便請員外出來坐定。和尚道:“山門無可見意,略備水酒三杯,少延清話。”員外道:“深感吾師見愛。”道罷,酒至麵前。吃了幾杯,便教收過一壁。和尚道:“員外可同往山後閑遊。”員外道:“謹領法旨。”二人同至山中閑走。但見:


    奇峰聳翠,佳木交陰。千層怪石惹閑雲,一道飛泉垂素練。萬山橫


    碧落,一柱入丹霄。


    員外觀看之間,喜不自勝,便問和尚:“此處峭壁,直恁險峻。”和尚道:“未為險峻,請員外看這路水。”員外低頭看時,被和尚推下去。員外吃一驚,卻在亭子上睡覺來,道:“作怪。欲道是夢來,口中酒香;道不是夢來,卻又不見蹤跡。”正疑惑間,隻見眾員外走來道:“員外,你卻怎地不來?獨自在這裏打磕睡。”張員外道:“賤體有些不自在,有失陪步,得罪得罪。”也不說夢中之事。眾員外遊山都了,離不得買些人事,整理行裝,廝趕歸來。


    單說張員外到家,親鄰都來遠接,與員外洗拂。見了媽媽,歡喜不盡。隻見:四時光景急如梭,一歲光陰如拈指。卻早臘月初頭,但見北風凜冽,瑞雪紛紛,有一隻《鷓鴣天》詞為證:


    凜冽嚴凝霧氣昏,空中瑞雪降紛紛,須臾四野難分別,頃刻山河不見


    痕。銀世界,玉乾坤,望中隱隱接昆侖。若還下到三更後,直要填平玉帝門。員外看見雪卻大,便教人開倉庫散些錢米與窮漢。


    且說一個人在客店中,被店小二埋怨道:“喏大個漢,沒些運智,這早晚兀自不起。今日又是兩個月,不還房錢。哥哥你起休。”那人長歎一聲:“苦,苦。小二哥莫怪,我也是沒計奈何。”店小二道:“今日前巷張員外散貧,你可討些湯洗了頭臉,胡亂討得些錢來,且做盤纏,我又不指望你的。”那人道:“罪過你。”便去帶了那頂搭圾頭巾,身上披著破衣服,露著腿,赤著腳,離了客店,迎著風雪走到張員外宅前。事有鬥巧,物有故然,卻來得遲些,都散了。這個人走至宅前,見門公唱個喏:“聞知宅上散貧。”門公道:“卻不早來,都散了。”那人聽得,叫聲苦,匹然倒地。員外在窗中看見,即時教人扶起。頃刻之間,三魂再至,七魄重來。


    員外仔細看時吃一驚,這人正是亭子上夢中見的,卻恁地模樣。便問那漢:“你是那裏人?姓甚名誰?見在那裏住?”那人叉著手,告員外:“小人是鄭州泰寧軍大戶財主人家孩兒,父母早喪,流落此間,見在宅後王婆店中安歇,姓鄭名信。”員外即時討幾件舊衣服與他,討些飯食請他吃罷,便道:“你會甚手藝?”那人道:“略會些書算。”員外見說,把些錢物與他,還了店中,便收留他。見他會書算,又似夢中見的一般,便教他在宅中做主管。那人卻伶俐,在宅中小心向前。員外甚是敬重,便做心腹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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