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早鄰舍起來,見劉官人家門也不開,並無人聲息,叫道:“劉官人,失曉了。”裏麵沒人答應,捱將進去,隻見門也不關。直到裏麵,見劉官人劈死在地。“他家大娘子,兩日家前已自往娘家去了,小娘子如何不見?”免不得聲張起來。卻有昨夜小娘子借宿的鄰家朱三老兒說道:“小娘子昨夜黃昏時到我家宿歇,說道:劉官人無端賣了他,他一徑先到爹娘家裏去了,教我對劉官人說,既有了主顧,可同到他爹娘家中,也討得個分曉。今一麵著人去追他轉來,便有下落;一麵著人去報他大娘子到來,再作區處。”眾人都道:“說得是。”先著人去到王老員外家報了凶信。老員外與女兒大哭起來,對那人道:“昨日好端端出門,老漢贈他十五貫錢,教他將來作本,如何便恁的被人殺了?”那去的人道:“好教老員外大娘子得知,昨日劉官人歸時,已自昏黑,吃得半酣,我們都不曉得他有錢沒錢,歸遲歸早。隻是今早劉官人家,門兒半開,眾人推將進去,隻見劉官人殺死在地,十五貫錢一文也不見,小娘子也不見蹤跡。聲張起來,卻有左鄰朱三老兒出來,說道他家小娘子昨夜黃昏時分,借宿他家。小娘子說道:’劉官人無端把他典與人了。‘小娘子要對爹娘說一聲,住了一宵,今日徑自去了。如今眾人計議,一麵來報大娘子與老員外,一麵著人去追小娘子。若是半路裏追不著的時節,直到他爹娘家中,好歹追他轉來,問個明白。老員外與大娘子,須索去走一遭,與劉官人執命。”老員外與大娘子急急收拾起身,管待來人酒飯,三步做一步,趕入城中,不題。


    卻說那小娘子清早出了鄰舍人家,挨上路去,行不上一二裏,早是腳疼走不動,坐在路旁。卻見一個後生,頭帶萬字頭巾,身穿直縫寬衫,背上馱了一個搭膊,裏麵卻是銅錢,腳下絲鞋淨襪,一直走上前來。到了小娘子麵前,看了一看,雖然沒有十二分顏色,卻也明眉皓齒,蓮臉生春,秋波送媚,好生動人。正是:野花偏豔目,村酒醉人多。那後生放下搭膊,向前深深作揖:“小娘子獨行無伴,卻是往那裏去的?”小娘子還了萬福,道:“是奴家要往爹娘家去,因走不上,權歇在此。”因問:“哥哥是何處來?今要往何方去?”那後生叉手不離方寸:“小人是村裏人,因往城中賣了絲帳,討得些錢,要往褚家堂那邊去的。”小娘子道:“告哥哥則個,奴家爹娘也在褚家堂左側,若得哥哥帶挈奴家,同走一程,可知是好。”那後生道:“有何不可。既如此說,小人情願伏侍小娘子前去。”


    兩個廝趕著,一路正行,行不到二三裏田地,隻見後麵兩個人腳不點地,趕上前來。趕得汗流氣喘,衣襟敞開,連叫:“前麵小娘慢走,我卻有話說知。”小娘子與那後生看見趕得蹊蹺,都立住了腳。後邊兩個趕到根前,見了小娘子與那後生,不容分說,一家扯了一個,說道:“你們幹得好事。卻走往那裏去?”小娘子吃了一驚,舉眼看時,卻是兩家鄰舍,一個就是小娘子昨夜借宿的主人。小娘子便道:“昨夜也須告過公公得知,丈夫無端賣我,我自去對爹娘說知;今日趕來,卻有何說?”朱三老道:“我不管閑帳,隻是你家裏有殺人公事,你須回去對理。”小娘子道:“丈夫賣我,昨日錢已馱在家中,有甚殺人公事?我隻是不去。”朱三老道:“好自在性兒。你若真個不去,叫起地方有殺人賊在此,煩為一捉,不然,須要連累我們。你這裏地方也不得清淨。”那個後生見不是話頭,便對小娘子道:“既如此說,小娘子隻索回去,小人自家去休。”那兩個趕來的鄰舍,齊叫起來說道:“若是沒有你在此便罷,既然你與小娘子同行同止,你須也去不得。”那後生道:“卻也古怪,我自半路遇見小娘子,偶然伴他行一程路兒,卻有甚皂絲麻線,要勒掯我回去?”朱三老道:“他家現有殺人公事,不爭放你去了,卻打沒對頭官司。”當下不容小娘子和那後生做主。看的人漸漸立滿,都道:“後生你去不得。你日間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吃驚,便去何妨。”那趕來的鄰舍道:“你若不去,便是心虛,我們卻和你罷休不得。”四個人隻得廝挽著一路轉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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